第12章 可憐

炮友是什麽東西?

手機掉在地上,砸在腳趾上,賀初也完全沒有感覺。

不,還是有一些感觸的。賀初現在只覺得——

恍然大悟。

因為是炮友,所以過界了。所以不可以打探結婚的事情,所以不可以問工作上的事情,所以能心安理得地讓自己給老情人找房子。

一切想通之後,賀初有點想笑。

他笑自己自作多情,也笑自己不識趣。

七年了,莊子懸沒有說過一句喜歡,沒有承認他是男朋友,沒有在節假日紀念日送過禮物……除了上床以外,什麽都沒有。

這樣說來,反而是莊子懸的定位比較準确。

賀初說不太出來自己是個什麽心情,就覺得心裏面有點空空的,有點兒想喝酒。

他打開冰箱,看見冰箱裏沒有啤酒。

噢,是莊子懸上次開party,朋友們把啤酒都喝完了吧,自己想煮螃蟹都沒有材料來着。

哦不對,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自己早就補過貨了。就連那也喝完了嗎?

賀初套上衣服,打算去買啤酒。

走出小區的時候感到一陣刺骨的涼意,賀初才發現自己腳底下穿着拖鞋。

賀初縮了一下,還是決定去便利店裏買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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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莊子懸就是從便利店開始的。

選好啤酒之後去付款,賀初卻發現自己沒有帶手機。

正在尴尬着,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我幫你付。”

賀初一愣,皺着眉頭說:“我不要了。”

李強嘴角挂着吊兒郎當的笑容,說:“雖然我剛入職,但這麽點酒還是請得起的。”

賀初冷冷地說:“你怎麽在這裏?你跟蹤我?”

李強說:“住在這麽好的地方,結果還要擠地鐵回來。你的工資買不起這裏的房子吧,是那個1的?這麽優質的1,你确定不介紹給我嗎?”

賀初冷冷地看李強一眼,眼神莫名讓李強發怵。

李強問:“你怎麽了,像是要殺人的樣子。”

賀初上下一瞥,冷冷淡淡的樣子,說:“他看不上你。”

那照片裏誰不是長得美身材好?就連賀初看了都不得不感嘆一句,莊子懸願意跟自己做炮友,還真是便宜自己了。

呵。便宜自己。

李強被梗了一下,表情陰霾道:“你以為你比我好多少嗎?他看不上我,難道就看得上你?”

誰知賀初點點頭,從善如流道:“是啊,他也看不上我。”

莊子懸的嫌棄那麽明顯,為什麽自己就沒有察覺呢?

店員在一旁問:“您好,請問您還買東西嗎?後面有顧客在排隊。”

賀初揮揮手,說:“不買了。”

然後轉身就走。

外面風很冷,賀初又抖了一下。

還沒走出兩步路,就被李強從後面拉住了。

李強手裏拿着那提啤酒,說:“別走嘛,你出來買酒,是遇到什麽煩心事了嗎?我幫你解愁啊。酒我請了,我也不觊觎你的1了,你讓我上一次就行。我跟你玩,我先上你也可以的。”

賀初看着李強,問:“你先上我?”

李強表情變了,說:“你他媽的,該不會只想讓我上你吧?那就太不夠意思了。”

賀初迷惑道:“你不喜歡上別人?”

“這圈子裏0多1少,只喜歡上別人,那為什麽不去上女的?”李強冷哼了一聲,但随即意識到了什麽,說:“你是純0?靠,你這種人也能撿到純1?!”

賀初對“這圈子”是真的不了解,聽李強這麽說,竟然笑了一下。

李強提防地說:“你笑什麽?”

賀初說:“笑我之前撿到寶貝了。”

不過那寶貝終究不是自己的。

所以該還回去了。

李強也不管賀初到底在想什麽,直接勾着手上來了,說:“你不請我去家裏坐坐?”

賀初皺着眉頭,朝旁邊躲了一下,說:“再見。”

“你耽誤了我這麽長時間,就想這麽走了?你做夢!”

李強拉着賀初,賀初一個踉跄,差點兒沒有站穩。

拖鞋掉了,賀初光腳踩在地上,腳又冷又疼。

“你幹什麽!”賀初大聲喊道。

卻沒想到,周圍有很多人看了過來。

李強說:“我今天跟蹤你到這裏,你讓我無功而返?如果你今天不讓我上,我就去公司曝光你是個死基佬的事情,你挺怕這個的吧?”

賀初臉色變得驚恐了一些。

李強說:“你還沒出櫃吧?我反正不怕,大不了換個工作就是了。賣房子而已,哪裏找不到?也就你還抱着這個工作,不願意放手了。”

賣房子而已?

這份工作在其他人眼裏,或許是很拿不出手,好像誰都可以做,白瞎了他這個“大學生”得文憑。可只有賀初自己知道,他有很認真地工作。

他在這家公司幹了七年,整個市裏哪裏有房子,房價多少,開發商和物業靠不靠譜,他全都清楚。在旁人眼裏不過如此的工作,或許也只有自己像個寶貝一樣抱在手裏了。

也好像莊子懸。

賀初忽然覺得,他的人生都是如此。

這樣平凡,這樣容易替代,這樣沒有意義,這樣敝帚自珍。

賀初低頭,看見自己光着的腳。

就連腳也不好看——莊子懸在床上吐槽過,問他腳掌怎麽這麽寬。

賀初深吸了一口氣,問:“你到底想幹什麽,威脅我嗎?”

李強說:“哎呀,這麽嚴肅幹什麽。你情我願約個炮,覺得很ok就歡迎光臨,合不來就一拍兩散。這麽簡單的事情,你不要弄複雜了。”

你情我願……

約個炮……

賀初聽見這個詞就惡心,當即扶着旁邊的樹,幹嘔起來。

賀初那樣子像是馬上就要吐出來了一樣,李強往旁邊避開了一些,說:“艹,你什麽意思!”

賀初說:“你走吧,明天我不會把這件事情告訴別人,你還是……好好工作吧,我們這一行認真做的話,還是能……賺一點錢的。”

賀初嘆了一口氣。李強高中畢業,之前的工作履歷也亂七八糟的,大概沒有認真工作過。雖然是別人的人生,但賀初總是覺得……這樣或許不太好。

李強說:“你算什麽人,還教育老子?都不給上,我們有關系嗎?”

賀初靜靜地看着李強,看得李強的表情也漸漸沉了下來。

“你看什麽看?!”

賀初說:“如果我們上床的話,你就不會再騷擾我了嗎?”

李強說:“那要取決于你的技術了。”說着,還用用那種特別讨厭的目光打量賀初。

李強摟住賀初的腰。

賀初覺得惡心,但同時他又忍不住想到,莊子懸也只是拿自己當做炮友看待,那麽自己跟別人上床有什麽奇怪的嗎?

在這樣的時刻,賀初竟然出神了。

光天化日之下,李強的手伸進了賀初的衣服裏,賀初一陣惡心,把李強的手拿出來,說:“你幹什麽?!”

李強說:“草,你他媽玩我是吧?”

司機把車停在路邊,惴惴不安地從後視鏡裏看莊子懸,沒有說話。

車子開到這裏的時候,莊先生忽然讓停車。司機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能提着一顆心,随時等待莊先生的指令。

莊先生長久地沒有說話,車廂裏黑黑的,司機也看不清莊先生的表情。

時間一長,難免走神。司機注意到路邊有兩個男人,那兩個男人先是拉拉扯扯,到後面竟然打起來了。

其中一個男人說話半點兒不顧及這是公衆場合,放開嗓子大叫。司機就這麽随便聽了兩句,就弄清楚了始末。

哦,原來是兩個男人說好了要上床,但另外一個男人後悔了,所以兩個人就在大街上拉扯不清。

司機想:談戀愛也不能這樣不知羞啊,何況還是兩個男人。

就在司機琢磨着回家要把這個八卦講給老婆孩子聽,告誡孩子以後不要搞同性戀的時候,第一個男人忽然把第二個男人推倒在了地上。

第二個男人發出痛苦的呼聲,抱着腿在地上扭來扭去。

然後莊子懸動了。

司機怎麽也沒想到,莊先生會管這種閑事。可莊子懸就是動了。

莊子懸走到那兩個人旁邊,直接拉住了第一個男人的手臂。

“怎麽,還想打人?”

莊子懸生得矜貴,衣服和氣質都在說明這一點。再加上皺眉時散發出來的壓迫力,很容易讓人得出結論——

這個人不好惹。

李強壓低怒火,說:“跟你無關,你放開。”

賀初擡眼看見莊子懸,一下子愣住了,就連腿上的傷也忘記疼了。

然後賀初低下頭,躲開了莊子懸的視線。

莊子懸看到賀初這躲躲閃閃拿不上臺面的樣子就生氣,都遇到這種情況了,還想裝作不認識自己?

莊子懸沒說話,李強膽子大了一些,争辯道:“我跟我男朋友發生矛盾,你幹什麽?就算是警察來了都不能管的!”

莊子懸:“男朋友?”

“不是!”賀初連忙說,之後想到什麽,又苦澀地補充道:“我沒有男朋友。”

不知為何,莊子懸總覺得賀初這句話裏充滿了幽怨,好像賀初有多委屈似的。

沒有男朋友,不是應該的麽。如果賀初有男朋友,莊子懸早就跟他斷了。

“他說他沒有男朋友。”

李強也不敢在莊子懸面前繼續狡辯,只好說:“我……我是他炮友!這不是跟男朋友差不多。今晚他說好要跟我約炮,結果事到臨頭不樂意了。我還給他買了啤酒!”

像是為了證明什麽一樣,李強把手上買的一提啤酒展示給莊子懸看。

這啤酒倒的确是賀初常喝的牌子,市面上不算常見。莊子懸僅僅瞥了一眼,就能夠确定這人的确跟賀初有過交流,而不是路上随便遇到的騷擾犯。

賀初仍舊低着頭,不肯為自己辯解一個字。這幅樣子落在莊子懸眼裏,就是默認。

莊子懸皺着眉頭說:“賀初。你就這麽廉價,一罐啤酒就能收買你?”

李強瞪大了眼睛,賀初的條件擺在那裏,在他們圈子裏一點兒都不吃香,屬于倒貼錢都不一定找得到性伴侶的類型。所以看到莊子懸的時候,他完全沒有想過對方跟賀初認識,只覺得自己運氣不好,遇到了一個多管閑事的“好人”。

李強重新看莊子懸,這時候的目光已經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這麽極品的人,竟然跟賀初好上了?

李強忍不住問:“你就是賀初的1?要怎麽樣,才能讓你上我?”

賀初都可以,那自己也一定可以。

莊子懸卻完全忽視了他。

只是看着賀初。

賀初仍舊低着頭,瑟瑟縮縮的模樣。身上随便披着一件衣服,腳上的拖鞋已經掉了,一雙白白的腳在夜風裏被吹得發紅。

看着太可憐了。

賀初低着頭,看見自己的腳和莊子懸的鞋。

他們的對比如此明顯,以至于李強這樣的人一開始都不敢打莊子懸的主意。

他一邊覺得莊子懸這麽好,一邊覺得無力。

賀初咕嚕着說:“一盒牛奶,一個飯團。”

他跟莊子懸第一次相遇,就是遞過去了這兩樣東西。

“什麽?”

“你說什麽?”

賀初聲音太小了,莊子懸和李強都沒有聽清楚他在說什麽。

賀初搖搖頭,轉而低聲問:“你怎麽在這裏?”

你不應該在那個光怪陸離的聚會嗎?

莊子懸頓了一下,有些煩躁地說:“還輪不到你查崗。”

雖然挂斷了賀初的電話,可不知為何,莊子懸卻也無心玩下去了。

那裏的男人女人都夠火辣,也放得開。卻沒能激起莊子懸的半分興趣。

盧舟刻意巴結,明裏暗裏打聽生意上的事情。莊子懸見慣了那種嘴臉,覺得厭惡,就借口有事離開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上車之後竟然會報出這個地址。

來這裏看見賀初,也沒能讓他心情好一些,反而更糟糕了。

賀初想到自己跟莊子懸的關系——今天剛剛被重新定義的關系,心裏一冷。

對,自己完全沒有查崗的資格。

賀初低低地說:“哦。”

莊子懸心裏更煩躁了一些,說:“你腿怎麽樣了?”

賀初的腿腫的不成樣子,被莊子懸的車刮過之後,本身就有些難受了。再加上方才跟李強推推搡搡,讓情況更嚴重。可賀初想到莊子懸看到自己的腿就性致全無的樣子,不免有些心灰意冷,說:“沒怎麽樣。”

莊子懸說:“上車。”

賀初頓了頓,說:“……不用。”

莊子懸車那麽好,萬一刮了蹭了哪裏弄髒了怎麽辦?

畢竟這不是男朋友的車,而是炮友的車。

跟炮友之間,還是不要有除了上床之外的別的聯系比較好。

賀初低着頭,一股不合作不溝通的架勢。

莊子懸氣得冷笑出來,說:“行,那你自己走回去吧。”

說完之後,莊子懸轉身回到了車上。

司機離得遠,不知道莊子懸跟那兩個男人說了些什麽,但也明白過來那個好看一點的男人恐怕跟莊先生有點關系。

“還不開車?等什麽呢?”莊子懸語氣不善。

司機說:“不等等那位先生嗎?”

“不等。莫名其妙的人,等他幹什麽。”

車子緩緩啓動,莊子懸沒有回頭,從後視鏡裏看到賀初拎着自己的拖鞋,一瘸一拐地在路上走。

看起來很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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