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更

晚上忘了關窗,清晨下了一場暴雨,把賀初從夢中叫醒。

賀初的身體似乎被揉散重組,四肢勉強組裝在軀體上,有種不屬于自己的陌生感。

而莊子懸還在睡覺。

賀初去把窗子關了,然後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他們倆睡了。

在說了“斷開”之後的今天,他們倆睡了。

賀初心裏生出一種絕望的無力感,因為他在昨天的性/事裏沒有太多抗拒,這是荷爾蒙決定的,而不是他本身決定的。

他想逃離莊子懸,身體卻依然誠實地倒戈。

他覺得罪惡。

莊子懸翻了個身,似乎是醒了。他微微撐着上半身,看見窗戶那裏隐約站了個模糊不清的人影。

外頭灰蒙蒙的天,冷清極了。屋子裏則顯得溫存。

在這種致命的溫存感裏,莊子懸認錯了人。他喊他:“天縱。”

賀初渾身一震,低頭說:“我不是。”

莊子懸揉了揉眼睛,依舊困頓地說:“過來睡。”

賀初想不明白,莊子懸已經兩次叫出任天縱的名字了。

他跟任天縱長得很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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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莊子懸會找上自己的原因嗎?

賀初沒有回到床上,而是自顧自地穿衣服。

這一次他沒有再刻意降低噪音,他不想遷就莊子懸了。

窸窸窣窣的聲音很快把莊子懸吵醒。

莊子懸清醒過來,姿态慵懶地看着賀初,說:“搬回來吧。”

賀初頓了一下,沒說話。

莊子懸說:“我們對彼此還有需求,磨合了七年,也合得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麽?”

最後那句話可以說是柔聲細語了,就像是一個體貼的老板在詢問屬下:你還想要加多少工資呢?

賀初說:“合不來。”

莊子懸說:“不想辭職也可以。你的業績還差多少,我都可以幫你完成,還能保你每個月穩居第一。不過我還是覺得,你直接辭掉工作比較劃算。”

賀初滿是詫異地看着他,說:“你什麽意思?都這樣了,你還想包養我?在你眼裏,我是可以用錢買來的?你說我們斷了,ok,我搬出去了。所以請你不要再羞辱我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莊子懸眉頭皺了起來。

賀初明顯缺錢,否則不會那麽辛苦地當銷售,還要在明顯不願意面對自己地情況下卑躬屈膝。

莊子懸想不通,賀初為什麽不選擇容易地那條路走?

對方明明……喜歡自己。

這個念頭冒出來地一瞬間,莊子懸心裏有了另外一個想法。

他說:“還是說,你想要的不是錢。”

賀初松了一口氣,心想莊子懸終于聽懂人話了。錢很重要,但錢不能買來所有重要的東西。

沒想到莊子懸下一句話說:“你喜歡我?你想跟我談戀愛?”

尾音微微上揚,帶着恰到好處的疑惑與試探。

賀初整個人被定在原地,背部極速升溫。

他不該過來的……不該被莊子懸知道內心的秘密。

看到賀初如同小兔子一般受驚的眼神,莊子懸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莊子懸勾起嘴唇笑了一下,說:“想要這個,你得拿出等價的東西來換。”

賀初覺得此刻的莊子懸惡劣到了極點,像是玩弄人心的惡魔。

他不是謀劃着跟任天縱複合嗎?現在對自己這麽說,又是什麽意思?

難道他覺得自己會巴巴地湊上去,任由他再欺辱自己一次?

賀初很失望。

莊子懸是這麽一個人……自己以前到底為什麽會喜歡他?因為一副好皮囊?還是因為他神秘而優雅?

賀初看着莊子懸,說:“我的真心,你換不起。”

然後走出了卧室。

莊子懸說:“你不要這個了麽?”

莊子懸好整以暇地拿出一沓紙張,在空氣裏抖了抖。

紙張皺皺巴巴的,有的還變色了。賀初掃一眼就知道,這是自己的筆記。

莊子懸說:“坐下來好好談。錢、業績、房子……甚至是一個名分,你想要什麽?你能給我什麽?”

莊子懸慢條斯理地說,他沒穿上衣,皮膚上都是昨晚賀初留下的暧昧痕跡。

賀初頓了一下,然後猛地走到莊子懸面前,搶過那些紙張,一把撕開了。

賀初撕得很用力,所有紙張都變成了四份,飄飄灑灑地飄揚在空氣中。

有幾塊碎片落在莊子懸身上。

賀初說:“這玩意我不要了。”

“我能搜集第一次,我就能搜集第二次。如果我能調走,這份文件就沒用了。如果我調不走,我換工作躲你還不行麽。”賀初咬牙切齒似的,說:“我在你身上投入的沉沒成本夠多了,你不要想拿這個威脅我。”

說完這句話之後,賀初當真頭也不回地走了。

莊子懸坐在床邊,身邊全是紙張碎片。

他的心忽地被什麽戳了一下,有點兒疼。

他伸出手去撈賀初的衣角,卻什麽也沒能撈到。

賀初早已經決絕地往前走了。

莊子懸看着手中的虛無,連心也變得虛無起來。

跟莊子懸吵了一架,有那麽一瞬間,賀初竟然生出了辭職的念頭。

他不想再伺候莊子懸了,如果莊子懸把自己的敬業和服務當作欲拒還迎的話。

賀初立刻掏出手機,向組長請假。

他手頭就莊子懸這一個活兒,組長知道,幾乎就等着他解決這個事情之後立馬去別的城市走馬上任了。所以組長很輕易地批假了。

只不過,不知道是賀初語氣不好還是如何,組長這次竟然在工作之外提到了別的事情:“……那位姓莊的客戶,是不是很難伺候?”

賀初一愣。

組長嘆了一口氣,說:“你平常手腳麻利,唯獨在這一樁生意上遲遲沒有進展。是客戶刁難得太過了嗎?”組長停頓了一下,又勸:“幹我們這行,還不就是要給客戶厚着臉皮陪笑臉?這邊臉被打了還要湊另一邊臉過去。小賀你脾氣一向好,在這個項目上忍一忍,就能很快高升了。”

賀初悶聲聽了一會兒,卻忽然開口,語氣平和地說:“可我不想忍了。”

去他媽段工作,去他媽的隐忍,去他媽的莊子懸。

組長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賀初就飛快地說:“我的腿上還沒有好完全,我去醫院了。組長,再見。”

然後挂斷電話。

說完這一段話之後,賀初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

他沒想到會有這麽爽。

好像扔掉了什麽枷鎖一樣。

去醫院的路上,賀初接到了岳浦的微信。

岳浦問他:【腿好些了麽?】

賀初回答:【昨晚有些疼,正要去醫院看看。】

岳浦說:【正好!今天我值班。】

望着那個感嘆號,賀初心裏忽然生出了一種錯覺。

好像岳浦很高興見到自己似的。

賀初極少在別人身上看到這種情感,一時之間措手不及。

他很快想:或許岳醫生只是覺得巧合吧……自己每一次去醫院都正好遇上他值班。

賀初強行把奇怪的念頭壓了下去。

岳浦坐在椅子上,看着賀初朝自己走過來,于是說:“比之前好了很多,看來不會影響到以後了。”

賀初說:“最近有些疼,有點像生長痛,這是什麽回事呢?我這個年紀總不至于再長高了吧。”

岳浦蹲在賀初旁邊,說:“讓我看看。”

賀初把褲腿撩起來的時候,岳浦說:“聽說,你的那位不肯賣房子?”

“他……就是拿我尋樂子吧。”賀初有些悵惘地說,但很快又疑惑道:“你怎麽知道的?”

岳浦愣了一下,面露尴尬。

過了一會兒,說:“忘記從哪裏聽說的了。”

可岳浦跟賀初的人脈圈沒有交集,就算從自己這裏知道必須要賣掉莊子懸的房子才能離開這座城市升遷,岳浦也不應該知道莊子懸刁難自己的事情。

那件事情,本該只有昨晚那個看房的秘書知道。

賀初心裏生出一些疑惑,但那疑惑還沒來得及成型,賀初就僵住了。

他腿上不僅有傷,還有莊子懸昨晚留下的星星點點的痕跡。

或許是攢了太久的緣故,昨晚的莊子懸格外兇狠。

這些痕跡露出來的一瞬間,岳浦愣了一下。

賀初注意到岳浦的動作,腳不自覺地往回縮了縮。

這樣私密的痕跡,讓岳浦看到,賀初覺得很羞愧。

岳浦卻恢複了正常,捏了捏賀初受傷的地方,問:“酸嗎?”

岳浦恢複了醫生的狀态,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

賀初如實回答自己的狀态。

過了一會兒,岳浦站了起來,說:“恢複還不錯,再塗一周藥,應該就能好了。”

賀初呆愣愣地點頭,說:“好,謝謝岳醫生。”

岳浦又說:“你晚上有空嗎?最近新上了一部電影,沒人陪我去看。你願意去嗎?我請客。”

賀初愣了愣,看向岳浦。

岳浦對自己有一些不同……賀初能夠意識到這一點,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

他沒談過戀愛,唯一一次戀愛,也被莊子懸定義為了約炮。

如果當初知道莊子懸是這個意思……他大概是不會迎接對方第二次進入自己的出租屋的。

岳浦看着賀初的眼睛,說:“我是認真的。”

岳浦的嗓音很柔和,帶着醫生特有的那種溫柔與說服力。

“好,我等你。”賀初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岳浦笑了一下。

賀初卻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

自己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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