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血色

“阿懸回來啦。”

老莊總醒來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他現在回來幹什麽?難道他以為他現在回來,那些荒唐事就能被原諒了?”老莊總掀了掀眼皮,表情有些不屑。

小妻子在一旁安安靜靜地削蘋果,說:“畢竟是父子,沒有那麽嚴重的仇。您生病了,他來看看是應該的。”

小妻子說話時細細軟軟,眼神也一直看着地面。老莊總能夠看見她腦袋上的發旋兒……他喜歡小妻子的頭發,也喜歡從這個角度看小妻子。

這樣很乖。

老莊總說:“他現在在哪裏?”

“聽說是在酒店裏住着……還有,”小妻子別有深意地停頓了一下,說:“還帶了一個人。”

“哼!這種時候都還記得那個男表子!”老莊總罵了一句,但立刻咳嗽了起來,只能作罷。

“讓他到我這裏來。”老莊總閉上眼睛,說。

小妻子說:“我……我去叫他,他可能不會回來。”

小妻子說話的時候,聲音總是細細的,好像下一個呼吸間就會被風給吹倒似的。

還有一絲小心翼翼與為難。

老莊總立刻懂了她的意思。

她一個年輕的二婚妻子,莊子懸怎麽會聽她的話?

那樣的逆子。

老莊總語氣變得森然起來,剛剛因莊子懸終究是回來了而産生的父子情,也在這一瞬間消失殆盡,只剩下了厭煩與生氣。

“你是我妻子,就是他媽。他敢不聽你的?不聽你的,就逮過來。你是不會請保镖嗎?”

“我知道了……”小妻子輕輕柔柔地應着,卻因為低着頭,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眼神。

男人啊,真是太容易對付了。

莊母接到消息的時候,正在念佛。

她的丈夫現在生了病,她需要為他積攢福氣。

即便那個人已經跟他離婚,她也依然會為了他做這些——她畢竟是他的發妻,現在變成這樣,一定是因為那個女人。

她跟他有個兒子……只要有兒子,她們就還是不可分割的整體。

說到底,他只能把家産留給他們共同的兒子。

所以無論老莊總怎麽對她、那個女人怎麽挑釁,她也能忍。

她會是最後的贏家。

可電話那頭的管家說:“……真的回來啦,現在就住在xx酒店……是,是小夫人說的……”

管家一直拿她當“夫人”,可事到如今,那一位也是夫人,他只好別扭地這樣稱呼。

好在“夫人”并不在乎這個。

“她?她怎麽會知道?阿懸怎麽會先告訴她?!”夫人變了臉色,過了一會反應過來:“一定是她,為了表現把阿懸綁回來了!這種見人,做得出這種事!”

想到這裏,老夫人立刻站了起來,鬥志昂揚地說:“我馬上去醫院!”

對于有些女人而言,保護兒子是她的天職。她能夠為此做任何事情,永遠鬥志昂揚。

管家聽到電話裏的嘟嘟聲,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辦。

就在此時,身後傳來了小夫人的聲音。

“你在給她打電話嗎?”

管家回頭,看見小夫人站在身後,聲音聽不出情緒。

“我……”管家不知為何,有些心慌。

老莊總還沒到那個地步,現在最喜歡的人也是小夫人……

沒想到小夫人笑了一下,說:“正巧我也在等她。”

酒店。

房門傳出“滴”的一聲,門就開了。

女人站在門口,看見莊子懸和賀初同時回頭,說:“兩位,昨天睡得怎麽樣?”

莊子懸動了一下,隐隐将賀初護在身後的模樣。

小夫人說:“不用如此防備,我對他沒有惡意。我爸爸也賣過房子,我媽媽跟他一個省。說起來,還算是有點同病相憐。”

莊子懸說:“你有病別帶上我們。”

小夫人說:“病人還在醫院裏,等着你解救呢。”

莊子懸說:“你要強制帶着我去配型?”

小夫人說:“爸爸想見兒子罷了。”

莊子懸微微回頭,看到賀初好看的臉上帶着些擔憂。

昨晚,賀初也是用這樣的表情說:希望這一次一切都能解決。

莊子懸重新看向小夫人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有了變化。

“我跟你去,但你要保證賀初的安全。”

小夫人笑了一下,說:“那是當然。除了我沒人知道你們住在這裏,酒店是最安全的地方。”

莊子懸向前邁了一小步。

卻沒想到下一秒被賀初抓住了手腕。

“我跟你一起去。”

莊子懸看向賀初,眼神中有隐隐的擔憂。

“現在,我們可以一起面對,對嗎。”

女人噗嗤笑了一聲,說:“這是豪門恩怨,你去了也沒什麽用呢。”

“不過我這人沒體會過愛,偶爾見到還怪有趣的。那就一起去吧。”

女人身後帶着莊子懸和賀初兩人,一同乘坐電梯。

電梯裏映照出她的臉,面容清純幹淨,眼神卻有些木然,還帶着一股說不出來的倦怠意味。

賀初不知為何,問道:“還沒問過,你叫什麽名字?”

女人詫異地透過電梯壁看他,停頓猶豫片刻,說:“……李雪迎。”

“莊總,少爺到了。”

聽見這個消息,老莊總有些激動地坐了起來。

但因為姿勢不太對,而猛烈咳嗽。

好不容易咳嗽幹淨,又聽見手下說:“還有一位先生……”

老莊總表情一沉。

若是莊子懸說些好話,他也不是不能原諒這個逆子。

畢竟終究是給了雪迎面子,無論這面子是怎麽“威逼利誘”來的。

可來醫院還帶着那個男人?這是什麽意思,是來挑釁什麽嗎?

“讓他在外頭等着。”老莊總不怒自威。

總得受點教訓的。

手底下的人領了命令,正要出去時,卻見他的小妻子低眉順眼地把人帶過來了。

李雪迎輕聲細語地說:“這裏就是了。”

李雪迎看向老莊總的眼神裏帶着一絲怯懦,卻我見猶憐。

老莊總心頭的氣頓時消掉了一些。他将怒火轉向莊子懸,說:“你還知道回來?”

莊子懸停在病房門口不願意進來,身後隐約露出廉價的衣角。

是那個男人。

莊子懸似乎想把賀初護到身後,但賀初向前走了一步,說:“如果你期待他回來,就不應該是這種語氣。”

“更何況,你有求于他。”

“……”老莊總頓時拉下臉,說:“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這麽跟我說話。是誰給你的勇氣?”

莊子懸說:“從小到大,你都是這樣,真是從來沒有變過啊。”

莊子懸的語氣平靜極了,好像老莊總的反應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只是在平靜,底下終究還是有一些嘲諷與失望的。

老莊總個生意人,他并非不懂得拿捏語氣,只是面對“兒子”,面對“自己的所有物”,他無意把莊子懸當個人看待。

“你什麽意思?”老莊總說:“你不是來給我配型的?”

“你那麽有錢,也不缺我這麽一管骨髓了。”莊子懸說:“如果你想說生恩養恩那一套的話……我想蒙地那個子公司這幾年賺的錢,已經足夠了,不是嗎?”

蒙地一年賺好幾個億,這樣盈利率的子公司,莊氏集團還有好幾個。

莊子懸自嘲地輕笑一聲。

他有自知之明,他這條命啊……值不了多少錢。

“你!”老莊總氣急敗壞。

李雪迎站在一側,低眉順眼地低着頭,嘴角卻挂着微笑。

老莊總那脾氣,多孝順的兒子也會離心離德。偏生他還看不上那個可憐的原配。

也就自己這種沖着錢來的,才能事無巨細,投其所好罷了。

等老莊總病故了,她還願意幫忙收個屍。自己真是個大好人啊。

莊子懸與老莊總對視,在莊子懸徹底絕望的眼神中,老莊總還是那般暴怒的、獨斷的。

賀初看向李雪迎,說:“我們可以走了麽。”

賀初算是看出來了,老莊總色厲內荏,實際上李雪迎才是那個真正難搞定的人。

李雪迎找他們過來,也不過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罷了。

看見賀初的動作,老莊總皺了皺眉,發難道:“你跟她嘀嘀咕咕什麽?你這個樣子……”

然而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不遠處的聲音打斷了。

“阿懸,你真的來了?!你怎麽來了?是不是那個女人逼你了?”

老夫人身上呈現出一種很怪異的亢奮,仿佛她又找到了什麽意義似的。

“肯定是你,跟那個妖精串通一氣!”莊老夫人身上想把賀初推開。

莊子懸推開了莊老夫人的手,說:“是我連累了賀初。”

莊老夫人立刻尖聲叫道:“你在說什麽!你不懂事,等你長大了你就知道了……”

莊子懸抓住莊老夫人的手,緩慢而堅定地推到旁邊。

莊老夫人猝不及防地擡起頭,看到了兒子的眼神。

有些陌生。

“媽媽,你還沒想起來嗎,你兒子已經成年好幾年了。”

雖然叫着媽,但語氣、眼神和動作,都顯示出他已經下定決心跟這個家庭割裂了。

“‘錢能買來任何東西’,所以你們一定可以找到合适的捐贈者。”

房間裏忽然變得安靜下來。

莊子懸看向老莊總,說:“我來這裏,就是為了說這句話。莊總,您應該聽到了吧?”

李雪英嘴角勾了起來。

莊老夫人瞥見李雪英的表情,登時抓狂道:“你笑什麽?!是不是你對我兒子做了什麽?你搶走我丈夫還不夠,還要迷惑我兒子!要不是你,我們一家人和和美美,就像三十年前,我們一起跪在我爸面前,求我爸同意我們在一起……”

“夠了!”老莊總大聲說。

他和莊老夫人在一起經歷了一番曲折,為了愛情,也為了“事業啓動資金”,向岳父低過頭。

可那段歷史不該被提起。

莊老夫人被吓了一跳,回頭看着這已經陌生的丈夫。

“這就是你生出的兒子?為了個男人,連親生父母都不認,這麽多年,都是你慣着他,才會教成這個樣子!”

李雪迎在一旁煽風點火,柔弱道:“老公別生氣……氣壞身體就不好了。我們寶寶肯定孝順又聽話,也會好好守着集團,要是他哥哥需要幫助,我們寶寶肯定不會見死不救的……”

雖然寶寶還沒出生,但李雪迎這話說得就讓人心裏舒坦。

老莊總臉上表情緩和了些,說:“還好有你在,親愛的。”

莊老夫人渾身顫抖起來……曾經她也要跟老莊總親密相稱,但那時候老莊總說不成體統,所以拒絕了。

那現在,體統呢?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我可以繼續讓你擔任莊氏總裁。”老莊總看着莊子懸的背影,說:“趁我還沒反悔,扔掉那個男人,回來。”

老莊總說:“別讓我說第二次。”

莊子懸嗤笑一聲。

“今天你要是走了,就再也不要回來。”

“求之不得。”莊子懸拉着賀初的手,望着李雪迎,說:“聽到你想要的了嗎?管好你老公。”

李雪迎沒有說話,但對他們做了一個“多謝”的動作。

正在這時,莊老夫人忽然舉起什麽,尖聲叫着,朝老莊總沖了過去。

在一片血色之中,病房陷入兵荒馬亂。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