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蘇桐醒之前幾分鐘, Todd和Leo剛在不遠處聚了頭。

與聞景的通訊還連着,Todd游離着視線,一邊觀察場內情況一邊做彙報。

“之前酒店裏接近蘇小姐的那個人已經吐口了,是孤兒院的院長授意, 想拿回錄像, 順便威脅一下蘇小姐。”

“是他自己的意思?”

“嗯, 勝貿集團應該沒有參與進來。”

Todd猶豫了下,問道:“King,報道的事情, 你想怎麽處理?”

“……”

聞景沒說話。

他側開眼瞥向卡座裏睡容安詳的女孩兒,薄唇不知不覺就勾了上去。

“——King?”

直到耳機裏聲音再次響起,聞景才将目光轉回正前方。

“你們讨論過了?”

三人此時用的是隊伍頻道, 始終旁聽的Leo聞言, 笑着看向Todd。

“我就說你倆別想瞞過King。”

Todd翻了他一眼,“我跟餘都認為,這件事牽涉媒體, 萬一曝光暗訪過程…………King, 你回國前後這幾天,在攝像頭下露面的時間比從前幾年加起來都多, 跟我們同場合出現的次數也太多了,萬一被有心人盯上, 發現你的身份是遲早的事情。”

“你剛才問我, ‘想怎麽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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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

“你和餘都沒搞清楚一個事情。”

“什麽?”

“這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聞景把自己蓋到女孩兒身上的外套往上拉了拉, 然後他垂眼看着女孩兒, “因為現在能決定我的,是她,不是我自己。”

“……”Todd啞然。

聞景低笑着收回了手,後倚進卡座沙發裏。

仰頭看着七彩斑斓的射燈,他目光深遂。

“十七年前,Katherine去世那天開始,我就沒了畏懼這種情緒。”

“但前天晚上,在那個套房外,看着那條敞開的門縫和裏面那人拿着的短匕——就一把可笑的短匕而已…………它卻把我欠了十七年的恐懼全部還回來了。”

“Todd,你和餘都不會知道我費了多大力氣才忍下來、沒把他從十八層樓上扔下去。”

“……”

聽着男人低沉平靜的聲音,Todd和Leo卻神色複雜地對視了一眼。

他們在對方眼裏看到與自己同感的擔憂和慶幸。

頻道裏沉默許久。

Todd嘆氣,“所以,King……你已經拔不出來了嗎?”

聞景驀地一笑。

“我栽了,也認了。”

他躬回身,手肘撐着膝蓋,側過臉望着女孩兒。

看着那雙閉着的眼睛,他的聲音下意識地放輕。

“就算死在她手裏我也認了。”

Todd還想再說什麽,旁邊的Leo突然插進話。

“老大,有人過去了。”

“嗯。”

聞景應了聲,卻一動沒動,仍舊只盯着身旁的蘇桐。

直到不遠處有人站定開口。

“當初那麽豪言壯語的跟老爺子放話,怎麽才過三年就回來了……四弟?”

“……別那樣稱呼,”聞景不緊不慢地擡了眼,瞳色冰冷,“我嫌惡心。”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聞景血脈上同父異母的三哥,聞少嶺。

說是兄弟,面前這人卻足足比聞景大了二十多歲。

因為當初自家獨苗被聞景揍到媽不認識的仇,聞少嶺是聞家三個兄弟裏最不喜聞景的那個。

他此時望着聞景的目光裏,也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

“嫌惡心?”聞少嶺冷笑了聲,他居高臨下地看着聞景,“那你就不該回來——你以為這個家裏,有誰真正歡迎你?”

“……”

聞景沒說話,眼神冷徹地望着聞少嶺。

對視了幾秒之後,卻是聞少嶺忍不住先避開了目光。

他暗自咬牙。

——

一點都沒變。

從十多年前這個小崽子第一次來到聞家起,就是用這兇狼一樣的眼神冷冷地刮過他們所有人虛僞的笑臉。

即便那會兒還只是個剛到他們胸口的衣衫褴褛的小鬼,這個人望着他們時永遠帶着睥睨和不馴的冷意。

叫人氣得牙根都癢。

……偏又壓不下遍體生寒。

“我會回來,跟聞家沒有半點關系。”

聞景垂了眼。

“——只要你們不來打擾我。”

“你這是在威脅我?”

“……”

聞景嗤笑了聲。

他的視線在偌大的穹頂下轉了一圈,最後停落到聞少嶺的身上——

“威脅你?……離了聞家,你配嗎?”

聞少嶺被這話氣得漲紅了臉:

“聞!景!”

聞少嶺出口原本只為發洩情緒,他很清楚這頭狼有着他一個人——不,再捆上這場子裏所有安保——也打不過的實力。

但他沒想到的是,自己話剛出口,從一見面開始都沒什麽情緒外露的聞景卻猛地擡眼睖向他,聲音也壓得低沉:

“——你他媽找死?”

那眼神駭得聞少嶺本能往後一退。

等他回過神來,惱羞成怒地看向聞景,對方卻已經沒再往他這兒落半點注意力了——

被聞少嶺之前驟然提高的聲音驚醒,趴在沙發上熟睡的女孩兒正迷蒙着眼神爬起來。

她慢吞吞地眯着杏眼瞧了瞧周圍環境,然後才後知後覺地轉向坐在自己身邊的男人。

對方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見蘇桐到底還是被驚醒了,聞景惱怒地睖了聞少嶺一眼。

然後他轉回去,放低了聲音:“醒酒了?那我送你回——”

話音在那只有點冰涼的手落到他臉上時,戛然而止。

呼吸都帶着一點果酒香氣的女孩兒慢騰騰地在沙發上跪起身,貼覆過去。

黑白分明的眸仁裏瞧不見焦點,微灼的呼吸從下吹拂上來。

女孩兒軟聲喃喃着,似乎有些疑惑:“你是……誰啊?”

聞景:“……”

“好像有點眼熟……”

沒等到回答,女孩兒也不在意,只又湊近了一點。“……啊。”

她突然低呼了聲。

這副和平常完全不同的傻乎乎的模樣,讓聞景有些失笑。

他垂眼,“認出來了?”

女孩兒卻自豪地搖了搖頭,“不是——你長得真好看。”

聞景視線一頓。

而後他側開臉笑了一會兒,才轉回來。

“就這樣?”

“……啊?”

女孩兒遲鈍地疑聲。

“你真沒認出我是誰?”

“你……你是誰啊……我認識嗎?”

聞景氣笑了,“我是你丈夫。”

“…………”

空氣安靜。

沉默了幾秒,女孩兒一擺手,眉眼都彎下來:“怎麽可能?”

聞景沒說話,一挑眉。

——看來還沒醉成個小傻子。

然後他就聽見女孩兒拍着胸脯跪直了身,聲音都提了一倍——

“我才十八歲,法律規定我不能結婚!”

“…………”

耳機裏傳來噗嗤兩聲憋不住的笑,聞景無奈地撫了下眉骨。

看着女孩兒那一臉“我守法我驕傲”的表情,他嘆了聲氣。

然後眸子冷下來,四下掃了一圈。

與之目光觸及的看熱鬧的客人,都紛紛把自己的視線收了回去。

聞景這才轉回來,耐着性子哄。

“桐桐聽話,坐下來,別摔着。”

還跪在沙發上的女孩兒一呆,低下腦袋。

“你怎麽知道我小名……”

她慢慢坐下去,猶疑,“……你真是我的丈夫啊?”

聞景也是微怔了下。

他确實不知道“桐桐”是蘇桐的小名。

但他也沒解釋,“嗯。這下相信了?”

女孩兒剛剛還笑吟吟的臉蛋頓時哭喪下來。

聞景瞳色一深,“不喜歡我?”

女孩兒擡頭看了他一會兒,搖了搖頭。

“好看,喜歡。”

“……就好看才喜歡?還是好看的都喜歡?”

聞景聲音微涼。

只不過收到女孩兒無辜迷茫的眼神,他又在心裏嘲笑了下自己的幼稚——跟個小醉鬼還想計較這種問題。

“那為什麽不高興?”

“因為……我答應了一個人,不結婚的。”

女孩兒眼神認真。

“……”聞景眼睛輕眯了下,“你答應誰不結婚?”

女孩兒猶豫着,沒開口。

“我已經是你的丈夫了,你可以告訴我。”

“……那我只能跟你一個人說噢。”

“嗯。”

聽出确有其人,聞景眼神都危險了。

然後他便見女孩兒小心翼翼地趴到自己耳邊。

“是桐桐。”

“……嗯?”聞景難得怔住。

而女孩兒細軟的呼吸還吹拂在側,“我答應了桐桐,不要結婚。”

“……”

一點猜測從聞景心頭掠過,他眼神一緊,抱住了要退回去的女孩兒。

“桐桐為什麽不要你結婚?”

女孩兒慢慢皺起柔軟的眉心,聲音輕顫了下。

“因為……會疼。”

“爸爸會打人,媽媽會害怕,桐桐會疼。”

“——!”

扶在女孩兒後背上的手倏然攥成了拳。

白皙指背上的青筋一瞬間綻了起來。

聞景的眼神這一刻深沉得可怖。

幾乎無法壓抑的想要殺人的沖動和劇烈的疼痛一起,從心髒泵到四肢百骸。

許久後他才開口,聲線沙啞低沉。

“很疼嗎……”

女孩兒埋在他的懷裏,悶悶地點頭。

聲音帶着努力憋着的哭腔——

“好疼……”

“以後有我在,不會再疼了。”

他的手慢慢地撫上女孩兒的長發。

聲音平靜,一字一頓。

“誰敢叫你疼,我就殺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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