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譬如,只為楚玦

第32章 譬如,只為楚玦。…… (1)

這是時钊第二次來皇宮了。

對時钊來說,皇宮不是什麽好地方,上回的皇室宴會也沒有留下什麽美好的回憶。

有皇帝的指令在,楚玦這次進來沒有像上次一樣經受太多關卡核驗,只是亮明身份就一路準入放行了。

皇宮的裝潢富麗堂皇,精美的浮雕與繁複的繪畫在走廊上的梁柱上綿延,門口有一座噴泉,噴灑出的水珠在日輝的照耀下顯得尤為璀璨,噴泉中央是開國元勳的雕像,雕像的指尖停着一只展翅欲飛的白鴿。

楚玦跟着時钊一起來到門口,本想回避,讓時钊自己進去,然而時钊在進去前拽了拽他的衣角,以一種近乎強硬的态度将他拉了進去。

楚玦想了想,還是跟着進去了。

他們走進去,裏面沒有人,只有一個機器人緩緩走出來,默默地給他們帶路。

當他們站到皇帝面前時,皇帝睜開了他的眼睛。

或許是久病的緣故,皇帝的眼睛不似年輕時清明,渾濁的眼球上布滿紅血絲。他睜開眼睛看時钊,不像在看自己流落在外多年的親生兒子,更像是在透過這個少年的眼睛,看昔日失蹤多年的戀人。

皇帝将時钊打量得很仔細,似乎是想從每一個細節處尋找他與蘭霜的共同點。

事實上,時钊并不像蘭霜,他的眉眼更像是兩個人的綜合,他身上既沒有蘭霜的率真,也沒有皇帝的威嚴,他的瞳孔漆黑無比,仿佛能映出無邊夜色。他的氣質與皇宮中的所有皇子都不一樣。

那是一種長年孑然一身形成的,獨特的孤獨感與疏離感。

如果皇帝是想借時钊來懷念曾經的戀人,那麽他注定是要失望的。

時钊沒有回避皇帝的眼神,皇帝在打量時钊的同時,時钊也在打量着他。

眼前這個人,除了一層血緣關系之外,他找不到其他任何可以将他們聯系在一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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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于他而言,更像一個有血緣關系的陌生人。

他們就這樣靜默着凝視對方。

楚玦皺了皺眉,出聲打破沉寂:

“他是時钊。”

楚玦突然的介紹顯得有些突兀,在場的人都知道站在皇帝面前的人是誰,根本不需要旁人來說明。

他是時钊。不是誰的附庸,不是誰的影子,不是誰的複制品,此刻他站在這裏,他就只是時钊。

楚玦能夠理解皇帝想要從時钊身上找相同點的心情,但他更希望皇帝先看到時钊這個人本身,畢竟他們已經錯過很多年,這其中錯失的東西是無法彌補的。

皇帝意識到自己失态,從時钊身上收回自己的目光。

“你不像她。”皇帝說。

皇帝的語氣難免有些失望,但又有些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夾雜其中。

他緩緩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中那些複雜情緒已經被他斂去。

“你想離開銀翼艦隊嗎?”皇帝問。

哪怕銀翼艦隊的隊長楚玦此刻就在這裏,皇帝也沒有避開他的意思,他直白地問出這個問題,臉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實想法。

他的目光沉靜無比,手無意識地摩挲着戒指上的寶石,他就像在等時钊說出他想要的答案。

時钊不假思索地說:“不想。”

這個答案在皇帝的意料之中。

他能明顯感覺到,時钊不屬于皇室,即使此刻拿至高無上的權力與世間罕見的珍寶與他交換,他也會不為所動,毫不猶豫地選擇同一個答案。

皇帝語速緩慢地說:“皇子呆在銀翼艦隊,之前沒有這樣的先例。”

時钊完全沒把這個當成一個問題:“很簡單,你可以不公布這件事。”

“我不需要這個身份。”

橫豎時钊也不在乎什麽皇子身份,如果這個身份會讓他離開銀翼艦隊,離開楚玦,那麽他寧願不要。

雖然有些大逆不道,但此刻如果他的生父和楚玦同時掉進水裏,他肯定毫不猶豫地選擇去救楚玦。

意識到自己在想怎樣一個白旭成式的無厘頭問題,時钊不禁搖了搖頭,将這個想法驅逐出去。

也許是從沒聽過有人如此草率對待皇室身份,皇帝竟然露出了一絲笑容。

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他也聽過一個人說過類似的話,只是情景跟現在大不相同。

“時钊,這不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東西。”皇帝說,“我承認,我虧欠你很多。我們都虧欠你很多。”

“這是我們見的第二面。第一次我知道你是蘭霜的孩子,第二次我知道你是我的孩子。”皇帝說,“我沒跟任何人講過我和蘭霜的故事,但我今天想跟你講。”

皇帝停在這裏,沒有再說下去,他看了一眼楚玦。

楚玦了然地點點頭,對時钊說,“我去外面逛逛。”

一分鐘不到,宮殿裏只剩下時钊和皇帝兩個人。

皇帝這才開始講他的故事。

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久遠得讓皇帝想起都要花費好一番力氣。

實際上,皇帝不是講故事的好手,他的敘事非常平靜客觀,發生過什麽就講什麽,沒有誇張,沒有修辭。

他講的這些甚至不能稱之為“故事”,更多的像是一種回憶與懷念。

他講的不是愛情。

他的切入點是蘭霜在外游走宣講的那些東西,那些在今天看仍有進步意義的理念。

“她确實是為帝國做了很多。”皇帝長嘆一口氣,“她是最早發現我們帝國高層有問題的人之一。在二十多年前,Gospel組織就已經在帝國滲透了。”

整個帝國,就像一個被蛀蟲掏空的漂亮蘋果,表面紅潤而有光澤,內裏卻早已被啃咬得腐蝕不堪。

可這個現象并非一朝一夕形成,早在皇帝接手這個國家之前,他就已經發現了這個帝國的弊病。

而另一個與他志同道合的人,就是蘭霜。

他們想要改變,但處處受人掣肘。

Gospel組織竟然不知何時已經如此強大,簡直就像一個構築在帝國之上的另一個國度,有自己的規章制度與行事法則,就連皇帝也難以完全自主。

“蘭霜是被Gospel擄走的。”

“但你可以理解為是故意的,”皇帝說,“這是我們計劃的一部分,我們對外宣稱是失蹤,這件事只有我和一小部分人知道。”

“只是我沒想到,”皇帝看向時钊,深呼吸一口,渾濁的眼睛之中竟是流露出幾分痛苦的神色,“她懷孕了……”

蘭霜的懷孕是他始料未及的。

過了這麽多年,他才知道蘭霜當年還經歷過這些。

他不知道蘭霜是怎麽一個人懷着孕被Gospel帶走,怎麽在那樣的環境下生下孩子,又是怎麽安全地将時钊送回到帝國的。

其中苦難,三言兩語說不清,他更是不敢想象。

“為什麽跟我說這些?”時钊問。

時钊以往總是對“母親”這個概念感到模糊,即使那天他們告訴他蘭霜是誰,他也無法将這個未曾謀面的女子與“母親”二字畫上等號。

皇帝似乎能夠理解他的心情,忽然嘆了一口氣。

如果他知道蘭霜懷孕,他早一點知道時钊的存在,或許一切都會有所不同。

“你問過那個Omega中校,”皇帝換了一個話題,“七年前發生過什麽嗎?”

時钊瞳孔猛地一縮。

早在他剛來銀翼艦隊的時候,楚玦就跟他講過七年前發生過什麽。

只是當時楚玦講得輕描淡寫,跟課本上講的東西沒有什麽不同。

楚玦說得平淡,他自然也聽聽就過,當時他跟楚玦還沒有這麽深的羁絆,自然也沒有對這件事産生太多好奇。

可他在銀翼艦隊呆久了,聽白旭成講了只言片語的碎片,再加上楚玦有時候的反應,他就對這件事越來越好奇。

但沒人敢問,白旭成也跟他說過,千萬別問。

皇帝不需要時钊回答,看他的反應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我可以告訴你。”

“讓銀翼艦隊全軍覆沒的,就是Gospel組織。”

“他們當着那個Omega中校的面,殺了他的父親。”

皇帝用幾句話言簡意赅地講完了全部,深深地望進時钊的眼睛。

他忽而轉到原先那個問題上來:“你的責任,不是這個身份賦予你的。”

“而是你這裏。”皇帝指了指他的心髒,“你得到過的東西。”

“——你敢說你從來沒有得到嗎?”

時钊稍稍一滞。

比起乏善可陳的前十八年,這幾個月以來,他得到的東西太多了。

“就算不是蘭霜,不是我,那至少也是那個Omega中校。”

時钊徹底沉默下來。

不得不說,皇帝的言辭已經說動了他。

他的父母是為彼此,為帝國。

而現在,皇帝在告訴他,如果他暫時不能理解,那他可以先簡單點。

譬如為楚玦。

譬如,只為楚玦。

另一邊,嘉朔從帝國研究所那邊得到消息,說是楚玦帶走了時钊,他正欲派人去找吳良峰問個明白,吳良峰自己本人就過來了。

“陛下為什麽要讓楚玦帶走時钊?”嘉朔感到幾分不安,但他不知道這種不安源自何處,不祥的預感在潛意識之中升騰上來。

吳良峰就坐在他的正對面,臉色沒比他好上多少。他至今記得時钊那雙令他無法動彈又難以呼吸的手,以及楚玦離開帝國研究所時的背影。

但吳良峰今天來的主要目的不是說這個。

“雖然時钊在帝國研究所呆的時間很短,”吳良峰說,“但我發現了一些東西。”

“在實驗室的時候時钊中了一點誘發劑噴霧。”吳良峰回想起研究員給他的轉述,“另外幾個在場的研究員說,他們對時钊注射過鎮靜劑和抑制劑之後,時钊仍有行動力且神智不夠清醒。後來楚玦來了。”

後來發生了什麽,嘉朔也知道。

嘉朔忽然想到了什麽:“你的意思是……”

“先前的研究報告上寫過時钊對酒類信息素比較敏感,”吳良峰說得很慢,模樣似是若有所思,“我們看過楚玦的信息素了,确實是酒類信息素。”

帝國數據庫中有楚玦的信息素,知道這個信息并不難。

這點信息幾乎是基本信息了,楚玦就是藏得再好,身邊人再怎麽感覺不出來,他們在研究所的人,只要稍稍用點心,就能夠毫不費力地挖出來。

“我想這可能對我們的研究會有幫助,所以我去數據庫搜索了楚玦的信息素類型。”

正如Alpha信息素有其各自的類型,Omega信息素也有不同的類型。

吳良峰話鋒一轉:“我沒有找到他的信息素類型,或者說,我沒找到他真正的信息素類型。”

“怎麽可能?”嘉朔擰起眉頭,“我記得他的個人信息上寫着他的類型。”

楚玦是個特別的Omega,嘉朔專門關注過他的個人信息,雖然他不太記得具體是什麽了,但他肯定那上面一定有表明型號類別。

更何況,進入軍部前的每一道關卡都要求填寫個人信息,楚玦不可能憑借一欄空白的必填項進入軍部。

吳良峰點點頭:“是,他的信息上寫着B103型。”

B103型,這是Omega中最中規中矩的類型了,級別說不上有多高,但也沒有太低,就是一個中游偏上的Omega級別,這種類型,帝國有不少。

“先前的研究,是做過信息素這一塊的實驗的。B103型的酒類信息素,我們也進行過嘗試。但當時時钊的反應和先前并沒有什麽不同。”

楚玦的信息素特殊在哪裏?

“那為什麽楚玦可以……?”

“這也是我在思考的問題。”吳良峰說,“我想查探更多信息,但是被權限擋住了。”

“楚玦的信息經過加密處理。S級權限的人才有資格查看。”

擁有S級權限的,基本上就是皇室的人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帝國重要功臣,以及一些對帝國做出過傑出貢獻的人。

會隐藏楚玦信息的人,S級權限的人,綜合起來看,似乎只有一個人。

“是楚铎?”嘉朔念出這個過于久遠的名字。

楚铎當年帶領着他的銀翼艦隊,幾番征戰,對帝國做出過不少貢獻。他就是為數不多的,不是貴族,也不是皇室,卻是S級權限的人。

他是楚玦的父親,要為他隐藏信息,似乎也沒有那麽難以理解。

除了楚铎,他們也想不出其他人了。

“但是這有什麽必要隐藏?”嘉朔有些不解。

Omega又不像Alpha,沒什麽危險系數,像是S01型Alpha這種危險系數極高的類型,根本不會在Omega群體之中出現。

隐藏Omega的信息素類型,完全沒有必要。

“這就是我今天來找您的目的了。”吳良峰說。

嘉朔身為皇室中人,自然也有S級權限,可以查看吳良峰之前看不到的東西。

“我倒要看看他們藏了什麽。”嘉朔直覺這其中一定有什麽他未曾知道的事情,而且這件事情很可能對他非常有利,他不禁興奮起來。

嘉朔的個人終端與帝國數據庫連通,他輕車熟路地點了幾個按鍵,數據庫瞬間投影在他們面前,邊緣泛出瑩瑩藍光。嘉朔的指尖輕輕觸碰一下,幾點熒光就會從他的指縫間溢出來。

點進去搜索“楚玦”,得出來的信息就跟他們在軍部表格上見到的差不多。

上面寫着楚玦信息素的味道和類型,是櫻桃白蘭地和B103型。

可再往下看,就需要S級權限了。

嘉朔掃了兩眼就沒再看,動用自己的S級權限,重新點進去。

如此一番操作,讓楚玦的信息就像帝國機密一樣深不可測,以至于點進去的時候,他們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然而結果令他們失望。

S級權限可查探的東西,和之前A級就能查探的東西差不了多少。

唯一的區別是,楚玦的信息上“類型”那一欄,從“B103”,變成了空白。

沒有想象中的驚天秘密。

可以說,是什麽也沒有。

不僅是嘉朔,吳良峰也震驚到了。

眼前的這一幕實在是荒誕不經。

就像有人告訴他們,最昂貴的保險櫃裏放着最珍稀的珠寶,而當他們用繁瑣的密碼解開之後,發現裏面空空如也。

誰會如此大張旗鼓地保護空氣?

“這什麽意思,耍人玩?”嘉朔冷冷地道。

種種跡象表明,B103就是楚玦的Omega型號,而所謂的“只有S級權限才能查看”,只是一個無聊又荒誕的障眼法。

“不應該……”吳良峰喃喃道,“難道是我猜錯了?”

事實上,這一切确實只是吳良峰的猜測。

如果楚玦的信息素類型沒有問題,那麽時钊的異常反應就只能用“喜歡”這兩個字來解釋。

可之前的研究報告,吳良峰也是看過的。

那一行“極難與人建立情感聯系”,吳良峰記得很清楚。

他那天跟時钊說的話,不過是想刺激一下時钊。

但他心裏很清楚,即使時钊喜歡楚玦,這份喜歡又能長出多深的根?

時钊本身就是一個極難與人建立情感聯系的人。

吳良峰不信,可此刻又好像不得不信。

就在他們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嘉朔收到一則簡訊,來源是嘉朔的侍從。

“二皇子殿下,今天陛下接見了楚玦和時钊。”

這則簡訊一來,嘉朔頓時無暇顧及楚玦的信息素類型以及吳良峰的疑惑了,他的頭腦被這則訊息占滿,他感到一絲疑惑,

嘉朔臉色一變。

皇帝為什麽要接見他們?

“陛下接見他們?”吳良峰瞬間坐直起來。

先前楚玦來帝國研究所帶走時钊,是帶着皇帝的命令來的。

結合來看,今天皇帝接見楚玦和時钊似乎也不是沒可能。

在帝國研究所就沒有解開的疑惑又重新浮現出來。

嘉朔的心中浮現出好幾種可能性,他游移不定,心中那不詳的預感卻越來越強。

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只要他走出宮殿,走到他們所在的地方,就能知道他想知道的東西。

“你在這裏等着。”嘉朔對吳良峰說。

說罷,他陰着臉走出門,步伐飛快,可剛剛走到門口,又停下了腳步。

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令他驚訝的是,楚玦居然就在門口等着,好似早就料到了他會按捺不住走出來。

“好巧。”楚玦倚靠着梁柱,指間夾着一支煙,眼睛半阖着。

好像完全不需要睜開眼睛,他就已經憑借聽聲辯位的能力辨認出了來人的方位。

不僅如此,他還能猜出這個人就是嘉朔。

平心而論,楚玦真是個漂亮的Omega,渾身上下都散發出性.感的誘惑力,比起那些柔軟嬌嫩的Omega,別有另一番魅力。

“巧什麽?”嘉朔幹脆走到他面前,“你不就在等我嗎?”

嘉朔倒也沒有這麽傻,他不至于連這點都看不出來。

“對啊。”楚玦睜開眼睛,大大方方地承認。

“我想了想,二皇子殿下貴為帝國皇子,應該比其他人更早一點知道這個消息。”楚玦的姿态輕松又從容,好似這裏不是皇宮,不是二皇子殿前,而是他自己家。

嘉朔沒聽懂他在說什麽,“稀奇,什麽消息值得你親自跑過來?”

“所以才是大新聞。”楚玦的語氣變得耐人尋味起來,他慢悠悠地說,“二皇子,我得告訴你,你多了個競争對手。”

“時钊的父親是當今皇帝。也就是說,他也是帝國皇子。”

嘉朔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麽?”

嘉朔一下子被這個消息砸懵了,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楚玦點點頭,對他的反應表示理解,又好心地再重複了一遍:“時钊是帝國皇子。”

嘉朔再也繃不住自己的臉色,他維持的沉穩霎時蕩然無存,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楚玦。

他懷疑這是不是假的,但看楚玦的神色不像作假,更何況,這麽重要的事情,楚玦又怎麽敢作假?

楚玦欣賞完嘉朔震驚的神色,貼心地問:“要我再重複一遍嗎?也不是不行,但我擔心您接受不了。”

楚玦這話說得貼心至極,仿佛真的非常關心嘉朔的承受能力。

嘉朔這時才回過神來,他勉勉強強消化了這則新聞,卻不知何時咬破了自己的舌頭,血腥氣彌漫出來,疼痛讓他稍稍清醒了一些。

這他媽是怎麽回事?!

距離他的生日宴會甚至還沒過去十天,時钊不過就去蘭家幾天,又在帝國研究所呆了一會兒,如此短暫的時間,竟然讓他搖身一變,成了帝國皇子,正兒八經的皇位繼承人?!

嘉朔暗自咬緊牙關,他有些憤恨,早知如此,他就不應該把時钊送到研究所——不,或者更早,他就不應該邀請時钊參加皇室宴會,不應該在上面公布時钊的身份信息,不應該讓他見到皇帝,不應該讓他去蘭家!

誰能想到,他用來掣肘時钊的蘭家,竟然成了時钊恢複身份的線索?!

他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我那句話怎麽說來着?”楚玦掐滅指間點燃的煙,指間的紅星閃爍着消散,他的聲音很淡,卻帶着若有若無的笑,“還沒人給我出過選擇題。”

嘉朔的臉色猶如變臉般變換了好幾輪顏色,青一陣紅一陣,若非這裏是皇宮,只怕他會當場失态。

“現在輪到你們做選擇題了。”楚玦笑了笑,留下這麽一句話。

什麽選擇題?

嘉朔想問,又礙于面子,沒有問出口。

可惜楚玦沒時間也沒打算為他答疑解惑,将手中早已掐滅的煙扔進垃圾桶裏,頭也不回地徑直離開了。

楚玦在皇宮裏随便逛了逛,優哉游哉地轉了一圈,才重新回到剛剛那個地方。

時钊和皇帝已經聊得七七八八,楚玦進來的時候他們剛好步入尾聲,出乎楚玦意料,場面意外地和諧。

但楚玦并不意外他們聊天最後達成的結果。

皇帝能坐上這個位置,自然有他的能力,能說服時钊,并非怪異之事。

他帶走時钊的時候,還與皇帝對視了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長,似乎別有深意。

楚玦沒放在心上,跟時钊一起走出宮殿。

他也沒問皇帝跟時钊說了什麽,只挑了兩句簡單的問問,比如“陛下有沒有為難你”之類無關痛癢的問題。

倒是時钊突然問了個問題:“你會一直跟我在一起嗎?”

“怎樣算‘一直’?”

“就是一直到死。”

楚玦挑了挑眉,還是回答了他:“那難說。人怎麽能預料自己哪天死?”

答案不是時钊滿意的答案,時钊忽然就覺得牙齒有點癢。

“但如果可以選的話……”楚玦接着又補充道,“我确實希望生命最後一天,是跟我的隊友在一起。”

隊友。

在楚玦看來,時钊早就具備這個資格了。

時钊對這個答案依然不算完全滿意,但比起前面那個要好很多。他将銀翼艦隊其他人暫時地開除出去,四舍五入就是楚玦回答的是“會”。

“我不想離開你。”時钊垂下眼睫,試圖以此來掩藏眼睛中的秘密,他小聲說,“我想為你做很多事。”

楚玦腳步一頓,沒說什麽,只是擡起手來,溫柔地摸了摸時钊的腦袋。

時钊有這種想法讓楚玦很高興,但與此同時他又有些擔憂,時钊是不是有點太依賴他了?這小孩就跟一只小狗似的,再怎麽逗他玩,再怎麽嚴厲教育,他還是只記得你的好。

只是楚玦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一件好事。

他們離開皇宮後沒多久,皇室發言人代表皇室發布了這一則重大新聞。

新聞只有簡短的幾句話,發言人言簡意赅地闡明了時钊的身份,并舉出了證據證明,向全世界宣告這則新聞的真實性,絕無更改可能。

出于尊重時钊本人意願,皇室沒有更改時钊的姓名,他依然保持着原來的名字,只是身份得到了恢複。

帝國上下迎來一樁爆炸性新聞,短短十分鐘,這條新聞傳遍帝國大街小巷,就連消息最閉塞的帝國邊境也收到了消息。各大網站、新聞媒體、社交平臺都充斥着這條爆炸性新聞,随便走出一條街,十個人裏有九個人在讨論這個消息。

皇室這點人員變更,對普通群衆的生活沒有産生什麽太大的影響。他們就只把這個當成一個普通的飯後談資,誰也不知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時钊是什麽人,他們對時钊知之甚少,自然對這則新聞沒什麽感覺。

更何況,皇室繼承人那麽多位,政壇不會因此有太大的影響,根本不差突然多出來的這一個。

這則新聞的動靜那麽大,銀翼艦隊的其他人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以至于時钊他們回到銀翼艦隊時,受到了極其熱烈的夾道歡迎,他們一走進去,就仿佛步入了游街現場。

主意是白旭成的主意,正因如此,整個歡迎弄得相當熱烈,就數白旭成最積極。

白旭成誇張地伸手在時钊身上摸了兩把,仿佛拈到了金子似的搓了搓,“啧啧啧,你這可厲害了,去一次皇宮就鍍一層金,上回是貴族,這回直接就是皇子了!”

“隊長下次也帶我去參加宴會吧?”白旭成喜滋滋地做白日夢,“萬一我身上也有皇室血統……哎,我記得我家往上三代,我太奶奶的太奶奶,好像也有貴族血統?”

白旭成叽哩哇啦地在旁邊做夢,聲音聒噪無比,楚玦直接往他頭上敲了一記。

“怎麽還上手了呢……”白旭成抱着腦袋跳開,但他這顆八卦之心不死,又跑回來換了個話題:“那小狼狗兄都變皇子了,隊長你是不是應該愛屋及烏地對我們溫柔一點?傷到我們尊貴的小狼狗兄就不好了。”

“好啊。”楚玦似笑非笑地說,“明天他的訓練你來。是挺溫柔的吧?”

後面那句話是對着時钊說的,時钊很給面子地點了點頭。

白旭成:“……”

白旭成簡直恨鐵不成鋼,他貼着時钊耳朵說悄悄話:“兄弟,我們才是一夥的,你老幫他幹什麽?”

時钊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用實際行動表明他跟白旭成不是一夥的。

“你還不走?”楚玦擡腕看了看時間,“就你天天往我這邊跑。閑?難怪新來的那幾個都快超過你了。”

眼見着楚玦又打算玩新花樣,白旭成腳底抹油般跑開,生怕自己跑得慢了。

“我走了!”

白旭成欲哭無淚,打算去找任星藍訴苦。

“說真的,千萬別找二鍋頭味的Omega談戀愛。”白旭成找到任星藍,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這種Omega他上頭是上頭,但一碰你人就沒了,懂嗎。”

任星藍不知道他突然抽什麽風:“……?”

“這個事說起來複雜……算了你不懂。”白旭成撓撓腦袋,還是大發慈悲地沒把這件事說出來。

白旭成簡直要為自己的善良感動,即使他親愛的隊長虐他千萬遍,他依然選擇替隊長保守秘密。

任星藍皺了皺眉,直白地問:“你談戀愛了?”

任星藍本來就不會聊天,不僅把天聊死,他還勉為其難地評價了一句:“品味獨特。”

“……”白旭成正打算說點什麽,誰料下一秒就咬到自己舌頭,疼得他連吸幾口涼氣,“你故意的?你明知道這破隊除了Alpha還是Alpha……我上哪找?這二鍋頭味的就……”

白旭成意識到再說他就要暴露隊長的秘密了,又艱難地閉上了嘴。

任星藍皺着的眉頭還是沒舒展開,他淡淡地說:“Alpha和Alpha也可以。”

“算了,算了。”

任星藍的理解能力實在是令人嘆為觀止,白旭成想不出除了“任星藍是在故意氣他”之外的第二種理由。

總有一天,他不僅要将隊長的信息素是二鍋頭味的這件事昭告天下,而且還要将任星藍這個面癱的信息素是奶香味的事情昭告天下!

時钊恢複身份這事沒有做得大張旗鼓,只是發了一則皇室官方通告,告知帝國所有人。

可這事遠遠沒有結束。

剩下的事情,就是普通群衆所無法探知的了。

沒過兩天,帝國研究所關停整改。

這是皇帝親自下的指令,沒說理由,但大家都能猜到理由。

理由無非是時钊。

時钊被抓去帝國研究所做實驗的事情傳到皇帝耳朵之中,引起了皇帝的高度重視,從而決定徹查研究所,并關停整改。

聽聞這個消息,銀翼艦隊的衆人都挺高興。

對銀翼艦隊的其他人來說,其實他們跟帝國研究所沒有什麽深仇大恨,但帝國研究所那副作威作福的做派早已讓大家不爽很久了。

而且時钊是他們的隊友,三番五次遭到帝國研究所如同挑釁般的騷擾,實在令人煩不勝煩。

“太好了,這破研究所終于要停了。”白旭成相當高興,恨不能買個唢吶去帝國研究所門口吹個三天三夜,“一天到晚不知道在研究什麽,也沒見他們發表什麽成果,成天過來找事。終于停了,普天同慶!”

“哎哎,小狼狗兄,”白旭成笑着撞了撞時钊的肩膀,“你這個皇子身份還是有點用的啊,皇帝居然為了你把研究所端了……”

時钊倒是挺平靜的,他不太關心研究所發生了什麽,也不關心皇帝到底在想什麽,他沒在想皇帝,也沒在想研究所。

他在想那些實驗體。

這樣一來,楚玦是不是永遠也不會見到那些東西了?

沒有人可以跟他搶了。

這麽想着,時钊才隐隐有些高興。

“看不出來,陛下還是個性情中人,那麽大個帝國研究所說端就端了……”

楚玦聽着白旭成浮誇的聲音,啞然失笑。

當然不是。

楚玦在這方面出奇地冷靜,或許是有憐惜時钊的因素在,但他知道這一定沒有那麽簡單。

從他看見皇帝第一眼,他就明白這個皇帝,絕不是那種渾渾噩噩不管事的類型。

所以楚玦才有自信告訴那些研究員說帝國研究所要整改。

即使皇帝沒有這個決定,他也可以說服皇帝。

所幸,皇帝自己率先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楚玦看得通透。

皇帝不管事那麽多年了,怎麽會因為突然冒出來的時钊就如此大動幹戈?

顯然皇帝早有此意,只是瞌睡了有人遞枕頭,碰巧順着這個臺階下而已。

皇帝就像在黑暗之中伺機而動的蜘蛛,他在結網,他在等待。

他可能早已察覺到這洞穴中的蛀蟲,他在等待那些蟲爬上他的網,在布好的網上露出真實面目。

帝國研究所整改的消息一出來,嘉朔很快就知道楚玦說的選擇題是什麽意思了。

吳良峰前來找嘉朔商讨帝國研究所的事情,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二皇子殿下,我們的研究還沒有做完……關停整改,一號怎麽辦?!還有其他的實驗體……陛下不是一直默認我們做的這些嗎,怎麽會突然動手?就因為時钊?”

嘉朔聽着吳良峰的話,神色卻有些恍惚。

吳良峰見嘉朔沒反應,又加大了音量:“殿下,我們的實驗怎麽辦?就這樣功虧一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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