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2.2
烈日下長劍熠熠閃光,劍勢如龍嘯虎吟。劍招時而輕盈如清風拂過,時而凝重如巍巍山峰。劍鋒淩厲中剛柔并濟,劍花轉瞬間竟暗藏千變萬化。
一道雪白身影如飛鳥乘雲,步步生蓮,飄然欲仙。劍法舞到急處,長劍裹挾內力飛出,徑直沒入地下,唯餘劍柄在外。
“好劍法!”雄厚的聲音乍然響起,來人步伐輕盈,行踏間竟沒發出一點聲響。
“不愧是上儀劍法傳人,好!”
一身雪白的少女轉過身來,朝來人恭敬俯身道:“師父。”
少女容色出塵,氣質清逸淡雅卻給人一種距離感。白衣加身猶如煙波浩渺,膚勝白玉卻美若虛幻。端立一邊,風吹衣袖好似一株純潔無瑕的白槐花迎風擺動。
金相柳拈須微笑,虛扶少女:“康寧,聽聞你這幾日滴食未進,一直沉迷練劍?”
崇康寧低頭抿唇未發一言,這幾日她一閉上眼全是那人的音容相貌,實在不敢相信她竟然是滅天宮的人。可事實全擺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四年來的朝夕相處,崇康寧自認是真心相待。卻不知對方是否在心中嗤笑,嘲笑她被蒙在鼓裏,嘲笑她傻傻的将一顆真心毫不保留的雙手奉上。
念及此處,她的心陣陣抽痛,俨然已生心魔。
金相柳心中了然,出言勸慰道:“你雖遭逢家變,但對江湖險惡世事詭谲卻知之甚少。正所謂人心難測,是非對錯并不似表面那般簡單。這賀頌星端的安分守己,竟是将我碧峒派上上下下都欺瞞徹底。可見此女城府頗深,心思歹毒。你待她寬厚,實屬問心無愧,切不可鑽牛角尖,再走火入魔。”
“為師已發出江湖追殺令,廣招各路豪俠圍堵此女,你且放寬心。”
崇康寧神色晦暗,心裏一緊。
江湖追殺令,顧名思義,只要找到此人可不留活口。
賀頌星的武學造詣她最清楚,身為記名弟子是不能和內門弟子一起習武,只得練一些強身健體的簡單功夫。若不是那晚她毫無防備,也不會被賀頌星輕易迷暈。而她帶着上儀劍和上儀劍法消失,不知受了多少苦。
崇康寧自嘲一笑,今時今日她居然還在為那人擔心。滅天宮的人怎可能只會簡單功夫,暗恨自己真是陷得太深,無可救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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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澗溪流清可見底,偶有幾只小兔子探頭探腦,一有動靜倏的消失不見。
頌星在洞穴裏修養幾日後就離開了,她沒有急着下山,反正此刻不用想都知道整個江湖的人都在找她。腹部的傷口好得很快,已經不影響走路。
随意尋了些野果充饑,頌星衣衫褴褛和乞丐沒什麽區別。想到上一個小世界雖不是多榮華富貴,至少功成身就了,當下如此狼狽她還真有些不習慣。
天下第一名劍上儀劍被她用來探路,一路劈石斬藤披荊斬棘,好用得很。
複行多日,頌星已深入群山。
行到一處高峰,高峰上有一塊大平地,還有一座茅草屋。頌星謹慎的悄然走近,屋內無人居住,積了厚厚一層灰,蛛網遍布。屋外圍了一處院子,有幾個木樁和兵器架。想來是有人曾在此隐世,就是不知後來發生了什麽,桌上的碗筷還沒收拾,應是着急出門,卻再沒回來過。
頌星拿了屋角的大掃帚,捂着鼻子裏裏外外清掃了一番,準備在此修養,待她完全恢複功力有了自保能力再下山。
屋子看起來能住人後,頌星盤腿打坐,開始運功,一刻都不想耽誤。
原主為了瞞天過海真是連自己都能下狠手,為了讓外人以為她資質平庸,不惜用移骨大法改變自身根骨。将天賦極佳的練武體質硬生生變成了普通資質,內力增長十分緩慢。
頌星強忍巨痛,将根骨一根根一塊塊挪回原位,體內似有千軍萬馬在瘋狂奔騰,氣息亂撞間一大口鮮血噴出,冷汗浸濕衣衫。
還好頌星的精神力還在,修複這具殘破的身體并未花費太多時日。根骨恢複後內功與日俱增,配合滅天決更是一日千裏。
頌星在山中修煉不知世事,江湖上卻已鑼鼓喧天,關于滅天宮和賀頌星的大名已是路人皆知。但凡是混跡江湖中人,無論是否接下碧峒派的江湖追殺令,為了武林至寶,都想找到賀頌星的下落。
“這魔教妖女莫不是真會什麽妖法,天下豪俠傾巢而動,竟一絲蹤跡都未尋到。”挽着道髻,身着墨色粗布道袍,年約四十歲的中年道士望着告示欄一張畫像說到。
“秦道長,你們武當派這次派出多少弟子?”身旁一身材粗壯,兩個膀子似有千斤重的高壯大漢往秦道長身邊一站。旁人自動為他讓出位置,生怕不小心惹大漢不快。
“八名弟子,別說那妖女,連滅天宮的痕跡都沒發現。若不是武林至寶真被盜走,本道卻是不信滅天宮還有殘餘勢力。”
“道長當年可是參與過圍剿滅天宮?”
“不錯,當年我親眼所見滅天宮被毀,即便有逃出生天的也都是些不成氣候的小喽啰,滅天宮宮主和護法皆是被我們斬殺。沒想到那女子竟隐藏如此之深,我們都被騙了。”
那一晚火光四起,一場惡鬥直到天亮才結束。那時的滅天宮宛如修羅地獄,血流成河。少女燦若星辰的剪水雙瞳,卻深深印在他的腦海。而正是這雙眼睛,騙過了所有人。
兩人邊走邊說,此時正值午時,街上人潮湧動。帶着帽圍身姿婀娜的少女與兩人擦肩而過,消失在人海。
秦道長心中一凜,莫名的心悸讓他不由得回頭。映入眼簾的除了一張張普通的面孔,再無特別之處。
“道長,發生何事?”大漢随着秦道長的目光看去,并未發現任何可疑。
“無事。”秦道長心道許是産生錯覺,回過頭和大漢一同走遠。
回到客棧,頌星摘下帽圍,看來江湖上果真風聲鶴唳。頌星的畫像張貼得到處都是,将她形容成窮兇極惡之人,恐怕連朝廷欽犯都沒追得那麽緊。
若非易了容,還真不好入住客棧。
盡管她面目改動,一身的風姿卓絕還是無法隐藏。秀美的女子獨自行走江湖,好比軟糯的羊落入兇狠的狼群。至少對某些亡命之徒來說,玲珑嬌俏的女子自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不過誰是羊,誰是狼,不到最後一刻,謎底永遠無法揭曉。頌星眼中一片清明,嘴角勾起淺笑。
夜深,頌星吹熄蠟燭,放下帷帳,倒頭就睡。
半夜,偶有一兩聲犬吠。忽然一陣香氣撲面,頌星緊閉雙眼,似是沒了知覺。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一條縫隙。兩道黑影相繼進入,粗鄙不堪的視線直往床上的佳人而去。兩人得逞的相視一笑,其中一身材肥碩頭發卻沒幾根的禿子,伸出短胖的手指想要撩開帷帳。
帷帳撩開的一瞬間,一道氣勢猛烈的掌風淩空劈來。禿子急忙躲過,腳下虛浮險些沒站穩,踉跄幾步才穩住身形。
不容對方還手,頌星翻身而起,一掌打在禿子肩頭。這一掌頌星只用了三成功力,卻聞“咔嚓”一聲,是骨頭碎裂的聲音。
她神情一滞,這也太不經打了。
禿子的同伴見狀,頓時明白過來對方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扔下禿子,運起輕功就想破窗而逃。
頌星随手一揮,黑影只覺渾身酸軟,剎時便癱倒在地,一絲內力都使不出。心下惶恐,冷汗直流。
禿子還抱着手臂哀嚎,肥胖的身子蠕動了半晌還是沒起得來。
頌星重新點亮蠟燭,端坐在椅子上打趣的看着兩人。
軟在地上的人身形枯瘦,臉色蠟黃,眼下烏青,一看就是體虛之人。
“你們膽子不小。”頌星覺得好笑,這兩人武功一般,輕功更一般。使出的迷香稍微有點內力的人都能抵抗,到底是哪來的自信敢當采花賊。
“女俠饒命啊,我們該死,有眼不識泰山,求女俠高擡貴手放我二人一條生路。我兄弟二人定金盆洗手,痛改前非!”
瘦子一席話言辭懇切,若是初入江湖的普通小姑娘或許還真就被他糊弄過去了。
原本頌星還愁怎麽聯系滅天宮逃出去的那些人,現下兩個傻子送上門來,正合她意。
頌星直接将手邊的茶杯碾成粉末,佯裝生氣,沉着臉道:“別廢話,趕緊說!你們跟着本姑娘有何目的?”
瘦子見頌星完全不為所動,再見少女年紀不大,內力卻遠在他兩之上,心中大駭,立刻改變策略:“我們就是兩見色起意的小人,求女俠明察啊!”
禿子捂着肩頭,痛苦道:“女俠,我們真的知錯了!只要女俠能放過我們,即使赴湯蹈火也絕無怨言!”
頌星故作沉思,兩人見她真的在思考,面面相觑後趕緊你一言我一語的證明自己很有用,生怕頌星反悔直接殺了他們。
“既然如此,本姑娘倒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們幫忙。”
兩人欣喜道:“女俠請講!”
頌星:“三天之內,把這段話散播出去,我要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昏黃的燭光将頌星籠罩,如夢似幻,飄忽若仙。
“聽好了,這段話就是‘暫時花戴雪,幾處葉沉波。江湖後搖落,亦恐歲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