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偶之家
鼻子被砸骨折是怎樣一種痛感?
梁雪不知道,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這輩子永遠也不用知道。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回過神來的時候,手指也不自覺地摸着自己的鼻梁。
梁雪:“……”
明明被打的不是她,可這股幻痛是怎麽回事?!
她跟被燙着似的猛然收回了手,飛快地重新低下頭,看見那張臉正在翻覆掙紮,連那厚重的羊毛毯都被撲騰得翻起了波浪。
凄厲的嚎叫聲如同最粗粝的砂紙一般打磨着鼓膜,吵得林柚也不得不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原本要來抓她的鬼爪收了回去,吃痛地護着又酸又疼的鼻梁。那對大得出奇的眼珠子還是那麽瞪着,但這會兒看上去倒像是生怕眼前的家夥拎着打字機再給它來一下。
林柚還真又舉得高了點。
鬼臉:“……”
MMP,聽到了嗎,MMP!惹不起它還躲不起嗎?!
它的聲帶就像拉風車一樣呼呼作響,憋出幾個聽不清的髒字後“呲溜”就從地毯與門相貼的縫隙間鑽了出去。
林柚倆人只來得及看到一塊光禿禿的腦殼,書房內轉眼就恢複了平靜。
梁雪木然地站在原地,手裏拿的仿佛不是信紙殘頁,而是自己裂了條縫的三觀。
這年頭的新人……這麽震撼的嗎。
“砰”的一聲,書房的實木門被猛然撞開了。沒想到門只是虛掩上的張平山差點栽了個跟頭,跟在後頭的文弱青年氣喘籲籲地杵了下膝蓋,他們顯然是才從走廊另一頭急忙趕過來的,一探頭就看到了正站在書櫃後的她們倆。
“沒事吧?”他問,“我們剛才聽到——”
說到這裏,張平山遲疑地看看書房裏的兩人,畢竟那麽怪異的叫聲顯然不會是她們中的誰發出來的。
……可那鬼玩意兒又到哪兒去了?
當事人林柚若無其事地把打字機放回了桌上,要不是梁雪親眼目睹了一切,恐怕還真要以為無事發生過。
“也——也沒啥。”
她近乎麻木地說:“有個鬼進來然後被砸跑了。”
——帶着它那可憐的鼻子。
張平山兩人:“……?????”
“真沒什麽,就是想抓人沒抓成,業務水平太差。”林柚聳聳肩。
梁雪:“……”
停一停,朋友停一停,殺鬼誅心不過如此!!
經歷了剛才那一出,她對這新人是徹底沒話說了。雖然梁雪不是個看輕別人的性格,但在如今的情況下,隊伍裏有個毫無經驗的新人或多或少總會有些擔心。
現在?
那一丁點擔憂完全煙消雲散了。
張平山他們倆聽得是雲裏霧裏,但人沒事就比什麽都強,見她們不想多提就沒再問。
“那,”文弱青年問道,“那你們在這兒找到什麽沒有?”
“幾張碎紙片,上面可能有線索。”
林柚指了下梁雪手裏捏着的信紙,“你們呢?”
別的不說,對面的二人當隊友絕對夠意思——不是誰在明知可能有危險的情況下都會緊忙趕來救人的。
“嗨,”張平山擺擺手,“只來得及翻了翻最近的雜物間,裏面都是些清掃工具,居然還有臺沒怎麽用過的老式吸塵器。”
“不過——”
他晃了晃手裏東西,“我們在裏頭找到了這個。”
光線太暗,林柚離近了才看得清楚了些,是一支樣式簡陋又笨重的手電筒。不如說,這棟房子裏的所有東西樣式都老得像是上個世紀的。
可哪怕做工再粗糙,它好歹是個手電筒。
“诶,正好,”梁雪馬上道,“拿過來照照這信上寫了什麽。”
張平山聞言就擰亮了手電,雖然燈泡不太穩定,但照清楚這幾片紙還是夠用的。
窗外夜色漸濃,遠處似有不詳的樹葉沙沙聲。在這光亮下,梁雪試着把碎紙片拼湊在一起。
“不行啊。”
她讪讪地撓頭,“我還以為好歹能是一大半呢,沒想到還缺了好些。”
七零八落的紙片攤在桌上,雖然中間空出了一大塊區域,但好歹也拼出了幾句還算完整的話。
——【他已經瘋了!】
——【我再也無法忍受這一切了!要不是為了思思,我才不會忍到今天!】
——【你上次寄來的護身符真的有用嗎?我……】
林柚的視線默默掃過這幾行字。
這麽一看,她想,這裏的原住戶搞不好是一家三口。
張平山轉動着忽明忽暗的手電,想找找有沒有漏下的碎紙。他咽咽口水,動作小心,生怕照出什麽不應存在的東西。
“等一下,”在光束倏地掃過哪裏時,林柚眨眨眼,突然出了聲,“先別動。”
張平山一愣,下意識保持住了剛才的姿勢。
林柚快步上前,直奔角落的紙簍。她伸手進去,撈出了剛才瞥見的一抹白色。
餘下三人面面相觑,也過來看她展開那個皺巴巴的紙團。
上面的圖樣已經不太清晰了,但隐約能辨認出是個人形。确切地來說,那些畫得圓溜溜的關節,更像是——
“人偶?”林柚低聲說。
梁雪一聽也反應了過來,“真的哎!”
“喏,”她指向淺淡得幾乎看不出來的數字,“這還标了尺寸。”
“所以是娃娃的設計圖?”張平山摸摸下巴,“和那封信又能扯上什麽關系?”
林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誰知道呢。”
這還都只是剛開局時拿到的線索,還無法借此斷定什麽。
他們現在已經去過了書房和雜物間,以及一開始的客廳——
林柚:“一樓還有別的房間嗎?”
“我們路過了廚房,沒進去仔細看。”文弱青年推推眼鏡,悶聲回答,“這前頭好像也有扇門,別的應該就只剩下客廳邊上的樓梯了。”
這樣啊,林柚點點頭,她也記得進來前看見數米外還有個房間。
“在天徹底黑下去之前就按剛才的來,怎麽樣?”她說。
“反正現在還勉勉強強看得清。”林柚補充道,“你們回去檢查下廚房還有沒有什麽能用上的,我們去前面的房間。”
張平山:“這——”
他還有點惦記剛才的鬼叫聲,但見她們倆都一點不露怯,幹脆也同意了這提議。
四人再度分頭行動,手電筒就由發現它的張平山那組帶着。被撞歪的木板還挂在書房的門框上搖搖晃晃,聽着另外倆人嘎吱吱的腳步聲遠去,林柚率先走向了走廊盡頭那扇同樣陳舊的木門。
和虛掩着的書房門不同,這門是關着的。門把有點生鏽,林柚擰了兩下才擰開。
門板緩緩向後轉去,梁雪跟過來看見裏面的景象,“咦”了聲:“這難不成是客房?”
房間面積不大,入目就是一張軟床和立在邊上的衣櫃,有點快散架了的書桌緊貼着污漬斑斑的牆壁。等她們進來,才發現內側的牆上還開了一道門。
沒鎖的小門一推就開,似乎是跟這間客房相連的獨立衛浴,鏡子上方釘了個小置物櫃,櫃門緊緊閉合着。
梁雪主動進了浴室,林柚轉頭看向房內。她思索着該先從哪裏下手,目光盤桓一圈,最後落在了挂在衣櫃把手上的鎖頭上。
那副被開到一半的沉重鎖頭歪歪斜斜地挂住了一側扶手,林柚沉吟數秒,向着衣櫃門伸出了手。
聽見靠近的腳步聲,藏匿在衣櫃中的黑影竊竊地笑着。
它把腳下的盒子踢到一邊,發誓這一次一定不會再——
衣櫃大門被猛地拉開,它兇狠擡頭,獰笑卻在對上視線的一瞬間突然僵住了。
這一眼,勝過了千言萬語。
櫃門後的陰影裏,隐隐約約地浮現出的面孔扭曲得不像樣。
它的嘴角幾乎咧到耳根,身上裹着條簡單得跟麻袋似的“裙子”,露出的部位是比布料還要透明的病态蒼白。
胳膊腿上滿是黑線縫合過的痕跡,這副似乎是将不同人的身體部位強行拼接在一起似的模樣在黑暗中驚鴻一瞥,怕是真能把人吓個心髒驟停。
……偏偏頂了個通紅透亮的腫鼻頭。
“喲,”林柚這下非但不怕,還饒有興致道,“原來你長這樣啊?”
縫合鬼:“………………”
它那網球般的大眼空洞失神地瞪着,唯獨能讀得出六個字。
——“你媽的,為什麽”。
為什麽偏偏是你!!!
又驚又怒之下,它也豁出去了,揮起枯槁尖銳的利爪,直接惡狠狠地朝着林柚的方向撲來!
可對方的反應比它還要快上一點,林柚向後閃去,還顧不上保持住平衡就一把拽住了敞開的衣櫃門。
擦着那尖銳的指甲尖兒抓出來的前一剎那,還算厚實的櫃門被用力合上。林柚用肩頭抵住門板,感受着來自身後那一下又一下的撞擊,一眼瞥見了還挂在把手上的鎖頭。
外面的鎖“咔噠”落上了。
縫合鬼:“……?!”
它“嗷嗷”直叫,卻氣得憋成了不成調的悶哼。
“可以給你兩個選擇,”好歹是占了上風,林柚笑眯眯地豎起兩根手指,“要麽待會兒替我們去二樓探探路,要麽就這麽一直關在裏面。”
他們目前為止都在一樓,尚且還算平和,可想而知重頭戲在哪裏。反正要上去,不如利用一下能利用的家夥。
縫合鬼:“………………”
這人腦袋哪裏不對勁,神特麽的跟鬼講條件!!
它咬牙切齒地對着櫃門連打帶踹,可也不知是不是為了保護原本存放在這櫃子裏的那樣東西,材質竟然意外的結實。最後,衣櫃裏洩了氣般的安靜下來。
林柚一愣。
——原因無他。
“叮”的一聲,她的職業欄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