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情愫暗生
小林氏躺在藤椅上下了馬車,朝戰戰兢兢來接人的張嬷嬷遞了個眼色。( )
張嬷嬷機靈地哭天抹淚:“哎喲,奴婢的夫人和三姑娘啊,你們怎麽會遭這麽大罪!大姑娘最最孝順,夫人,侍疾的事讓我們大姑娘來做罷?”
傅卿雲柳眉微颦,這個老貨越來越不像話了,她也不懼,侍疾便侍疾,她傅卿雲的伺候不是誰都能享受得起的,少不得她多說兩句“都怪我不能端穩滾燙的藥碗”,讓小林氏的假病變成真病。
一想想這場景,她便覺得好玩,傅卿雲的清眸中閃過一絲笑意。
小林氏突然後脊發涼,一個哆嗦,正要說什麽,有下人傳話林老夫人派人來接傅卿雲:“老夫人染恙,想要幾個孫子和孫女、外孫女榻前侍疾,聞聽傅三表姑娘落水受驚,免了傅三表姑娘相見,又特意賜下珍貴補藥,請侯夫人務必好好照顧傅三表姑娘。”
一番話滴水不漏。小林氏揪了一朵紫藤蘿花,揉碎,扔在地上。
傅卿雲心知外祖母聽說了明鏡湖上之事才急急會接她去林府,但心裏總放不下,因此一路上不停催促馬車夫快一點,及至看到傅老夫人樂呵呵地坐在高堂上時,才完全把噗通跳的心落回肚子裏。
傅卿雲的臉色堂上衆人都看見了,林家大房的三表哥林瓊玉是個跳脫性子,蹦起來取笑:“表妹,瞧你臉變的,怕是沒看見你愛吃的點心,才沒繼續沖進來罷?”
傅卿雲臉一紅,未開口,二房的二表妹林翠玉與傅卿雲是從小的玩伴,趕忙維護,一臉鄙視:“三哥,你賊喊捉賊,自個兒想着點心卻污蔑表姐貪吃,這下暴露你的心聲了罷?哼哼!”
林瓊玉被說中心事,氣得臉紅脖子粗,撸撸袖子準備和林翠玉鬥嘴。
二房的二表哥林龍玉輕咳一聲,林瓊玉思及林龍玉陪練時的“動手動腳”,一下子蔫了,嘴巴微撅,嘟嘟哝哝地不知說什麽,林龍玉一個眼神過去,他立刻安安分分地坐好。
傅老夫人的臉笑成一朵菊花,點點他們:“你們這些猴兒,還曉得鬥嘴,可知卿丫頭今兒個受了驚吓。
林翠玉和林瓊玉滿臉憂色地詢問,傅卿雲心中暖流翻湧,對比林家的歡喜一堂,在傅家的生活便是如履薄冰。林老夫人憐惜地将她拉到身邊摟在懷裏,傅卿雲輕聲細語地講述出門經歷,盡量往輕了說,就怕吓到外祖母。
林翠玉和林瓊玉連連驚呼,一向沉穩的林龍玉也變了臉色。
林老夫人一拍喜鵲登梅镂空雕桌案,茶盞蓋碰碗,堂上鴉雀無聲,林老夫人冷笑連連:“早便知不是個好東西!當年你母親不知聽她說了什麽鬼迷心竅,非要納她進府,結果枉送了性命,這些年瞧來以為是個好的,誰知背地裏存了這般龌龊的心思!”
傅卿雲忙勸解:“外祖母,我警醒着呢,落水的事沒有證據證明全是夫人的安排,外人看到的是針對我傅家三姐妹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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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傅冉雲小賤貨處處破綻,除了她母女倆,還能有誰?還好卿丫頭是個聰慧的,沒有着了道。”林老夫人十分氣憤。
林龍玉劍眉微擰,沉吟道:“老夫人息怒,不值得為這種人生氣。孫兒看,先查一查鐘靈毓秀塢的東家背景為好。大哥是京兆少尹,查這個不難。”
林老夫人颔首,喘着粗氣說:“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早知道當初那賤婢生下她時,就把她扔到糞桶裏淹死得了!”
林翠玉噗嗤一笑,趕忙掩了唇。
傅卿雲也忍俊不禁,外祖母是真心關心她的,才會罵粗話。
林老夫人拍拍傅卿雲的手,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我為你着急,你卻取笑我!”
“我哪敢取笑外祖母。”傅卿雲趕忙乖巧地說,林老夫人是個老小孩,得用哄的。
林老夫人一嘆,旋即神色嚴厲:“你傅家姐妹的名聲毀在她手裏,等你祖母回來,讓你祖母休了她!”
傅卿雲想了想,不置可否。她記得傅老夫人與小林氏的關系一直不錯,若找不着确鑿的證據,傅老夫人不會這麽捕風捉影地休了小林氏,而且一旦休了小林氏,就坐實了定南侯府家風不正。
在林家的日子過得特別快,自大表姐出嫁後,林家只有林翠玉一個女孩,與傅卿雲更親近幾分。傅卿雲和林翠玉一起去林家私塾進學,偶爾聽聽外面的八卦。
林家兩位舅母的交際圈子很廣,有商人圈子,也有京中貴婦圈子,舅母們看林老夫人臉色下菜碟,關于小林氏的八卦一字不漏地道出。
原來,傅冉雲回府數日沒有動靜,那位叫做張回峰的乞丐依舊在街上行乞,到處宣揚自個兒英雄救美的壯舉,小林氏不得已送了些銀錢。
如傅卿雲所料,張回峰不是個普通的乞丐,有學問,有心計,還有貪婪,居然帶着他老母上門負荊請罪,口稱不該壞了傅三姑娘的名聲。鬧得傅家所在的侯爵一條街全部看笑話,而且有“恰巧”經過的貴婦,認出張回峰手裏拿的是小林氏的定親信物。
張回峰三番四次地“負荊請罪”,定南侯府裏炸開鍋,驚動二房和三房以及老侯爺。三房是庶出不敢吭聲,嫡出的二房夫人有嫡女四姑娘,年十一,馬上到說親的年紀了,二夫人鬧得不可開交。
老侯爺老臉丢光,罰小林氏閉門思過,親口定下傅三姑娘和張回峰的親事。張回峰便将梅英采勝簪作為女方給他的定親信物收藏起來。
老侯爺看不上張回峰逼婚的人品,但發現張回峰出口成章、引經據典,一問才知他幼年失父,因老母生病才不得不放下書本去乞讨,本身已有舉人功名,來年便參加春闱考取進士。
老侯爺心中一動,決定資助張回峰讀書。
傅三姑娘落水一事一波三折,英雄救美,一躍成為侯門貴婿,還是個明年會參加春闱的貴婿,一時在不明真相的人口中傳為佳話,甚至有人編了話本準備上演戲折子。
而小林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因此,她不知道傅冉雲腦門破相的消息已經傳遍了京城,不嫁張回峰,傅冉雲也結不了好親。
傅卿雲聽着自家八卦,心中五味雜陳,怪只怪小林氏太會作孽,反自食惡果。
這時候,林老夫人派丫鬟通禀:“安國公拜訪老夫人,老夫人請表姑娘相陪。”
傅卿雲頰飛紅霞,匆匆換了身衣服去外祖母的院子。
林老夫人和安國公在花園子裏的陰涼下散步,林老夫人擡眼看見傅卿雲,笑呵呵的調侃:“卿丫頭來了啊?唉,人老了,愛犯困,我正要去歇晌,你來陪陪安國公。卿丫頭,可要好好招待貴客啊。”
傅卿雲嬌羞地一跺腳:“外祖母!”
林老夫人哈哈一笑,扶着丫鬟的手回房。
傅卿雲臉紅成一片,上前幾步走近站在原地等候的安國公。安國公換個位置,恰好讓她完全處在陰涼之下,傅卿雲為這個小小的動作而心生感動,慢悠悠和安國公順着鵝卵石鋪成的小道朝前走。
沉默半晌,安國公一笑,打破令人尴尬的沉寂:“大姑娘這些日子可安好?”
“多謝國公爺關心,自上回一別,未曾生病。”傅卿雲淺淺一笑,嘴角抿了個小小的梨渦。
樹葉錯落,斑駁的陽光照在傅卿雲如瓷細膩的臉上,緋紅的臉頰如多汁的草莓可口誘人,安國公突然覺得有些口渴,察覺自個兒失态,他一怔後,趕忙轉開目光,又問:“大姑娘那日可受驚了?”
傅卿雲颦眉感嘆:“受驚倒是小事,只是三妹妹……唉!”
安國公脫口而出:“大姑娘放心,我一定會如約娶大姑娘的。那件事,我心中有數,與大姑娘無關。”
傅卿雲擡眸,清眸中的戀慕流瀉而出,她惶惶不可終日,未嘗沒有擔心安國公退親的想法,那一個眼神終究比不上安國公的親口承諾。她知道,安國公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安國公微微一怔,目不轉睛地盯着傅卿雲一雙明麗含情的眼,漂亮得如同一汪清水,沒有任何雜質,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美的眼睛,他忘情地伸出手,想要撫摸那汪清水,暗想,若能掬起一把便好了。
傅卿雲在他擡手時,輕啓檀口,真誠地說:“謝謝你,國公爺。”
傅冉雲聲名狼藉,其實她的名聲也好不到哪裏去,聽說二房的四妹妹正在談的一樁親事便告吹了。安國公此刻堅定娶她,既是為着誠信守諾,也可以為定南侯府扳回正面形象,當然,安國公不可避免地會受人指指點點。
安國公擡起的手悄然收回,他尴尬地咳一聲:“大姑娘是祖父千挑萬選的孫媳,我自然相信大姑娘,不會因外人的閑言碎語毀棄盟約。”
傅卿雲羞澀一笑,轉念一想,安國公是因老安國公的緣故才這麽看重她,又不免有些失落,可來日方長,過日子細水長流,她一定會争取到安國公的心。
給自個兒打氣一番,傅卿雲的笑容更加明媚動人,眉眼裏流動着自信的光彩。
安國公第一次見識靈動明媚的未婚妻,有些看呆了眼。
傅卿雲羞澀擡眼時便看見安國公的失神,唇角微抿,雖說以色侍君不可長久,但少年慕艾是人之常情,她若能憑借這副皮相在安國公心裏先占據一定地位,并非不是好事啊!因此,她笑得更加動人了。
就在安國公發呆時,傅卿雲取下腰間荷包遞給安國公:“一直病弱,未能有精神氣兒刺繡,這是匆忙繡好的,國公爺千萬別笑話我做的粗糙。”
未婚妻給未婚夫做些小繡品不算私相授受,可傅卿雲以前不是病,就是動了退親的心思,一直沒有想起給安國公送個什麽。
安國公聞言一喜,接了荷包,只見墨綠底的荷包上繡了并蒂蓮,蓮花下荷葉間鯉魚戲水,金線勾邊,十分精致,跟“粗糙”二字完全不搭邊。
安國公第一回 小心翼翼地收下別人的禮物,揣在懷裏。
傅卿雲蹙眉,小心地問:“國公爺不喜歡麽?”
“大姑娘的刺繡很精致,我當然喜歡。”
傅卿雲聽到如此直白的話,臉又紅了,說道:“那國公爺怎麽不系在腰上?”安國公腰間只挂了個嵌碧玉佩的絡子。
“……我怕丢了。”安國公摸摸鼻子。
傅卿雲笑顏如花初綻:“我以後得空多做些,國公爺不必如此小心。”
安國公唇角微勾,将荷包拿出來系到腰上,香暖的氣氛摻合着荷花的馥郁溫香緩緩在兩人之間流動。
傅卿雲有心提醒安國公淳于沛的野心,可是她和安國公只見過兩面而已,數次欲言又止。
紫藤蘿花架外各色姹紫嫣紅争相鬥豔,安國公望着一叢豔麗的牡丹,大馬金刀地坐在石桌邊,抿了口茶,眸光一亮,是他最喜歡的雲霧茶,問道:“大姑娘有話請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