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三秋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陳倏之前說他們先走,他晚些就會攆上,結果從七月中旬到九月中旬,棠钰和祖母都快抵達桃城了,還未見陳倏出現。

開始的時候,是祖母日日都提起他,怕他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什麽岔子,棠钰知曉他慣來沉穩妥當,所以并不像祖母這般擔心。但時日一長,棠钰心底也隐隐擔心,是不是早前的事牽連了他,得罪了城守府,在淼城身陷囹圄……

祖母尋陳磊問起陳長允的時候,棠钰也在一旁豎起耳朵偷偷聽着,只聽陳磊朝祖母道,“老太太請寬心,我家主上就是有些事還未善後完,想等穩妥了之後再上路,所以遲了些,人安穩無恙。”

“那安穩就好,安穩就好……”祖母舒了口氣。

棠钰也微微斂了目光,抱着糖糖撓了撓他的下巴,糖糖舒服得“汪汪”叫了兩聲。

棠钰才将它放下。

糖糖認自己的窩,陳磊一直将糖糖的窩帶着,糖糖的小窩就放在棠钰床的一側。糖糖很聽話,只要在棠钰床邊躺着,也不會鑽被子,也不會到處亂跑。

翌日晨間,棠钰醒,它也醒。

棠钰去洗漱,它就跟在身後搖尾巴。

棠钰甚至覺得,等陳長允回來的時候,他的糖糖兒子可能都不認他了……

棠钰半蹲下,摸了摸糖糖的頭,“你想你爹爹了嗎?”

糖糖“汪汪”兩聲,棠钰溫和笑了笑。

***

臨近桃城的時候,前方遇到滑坡,耽擱了幾日,九月二十日一行才到的桃城。

桃城已屬豐州地界,是建平侯府的封地。

豐州商貿發達,也富庶,同平南全然是兩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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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嘆道,“很早之前,平南也熱鬧,後面便烏煙瘴氣了。”

皇權沒落,各地官僚蠢蠢欲動,少了約束和監管,在自己的地界上其實就是土皇帝。平南雖然偏遠貧瘠,但龐家和旁的世家豪強卻驕奢淫逸,魚肉百姓。

祖母又道,“都盼着天子将封地賜給敬平侯之後,這風氣能改一改……”

棠钰指尖頓了頓,沒有作聲。

***

平大夫的師傅在桃城城東有一處苑落,沒有牌匾寫醫館,但周遭人來人往。

陳磊幫忙在醫館附近尋了一處苑子安置下來,棠钰同平大夫一道,帶了祖母去見劉大夫。

劉大夫約莫五十來歲,确如平大夫所說,雙腿染疾,站不起來了,一直坐在輪椅上替人看病診治,但認真,專心,全神貫注。

劉大夫同祖母聊了很久,詳細問了祖母眼睛的近況,也同早前平大夫一樣,仔細檢查了一長段時間,而後略微施針,觀察祖母眼睛的反應。

棠钰就在屋外,不敢叨擾,一樣約莫小半個時辰,屋門打開,劉大夫轉了輪椅出來,“老太太的眼睛有治愈的機會,一面施針,一面輔以藥物,還要配合相應的穴位刺激,老太太身子硬朗,恢複起來算快的,但怕也要小半年時間,中途不能停,恐怕你們年關也要在桃城過了……”

劉大夫早前就聽平昌提說起她們是從淼城來的,所以特意提醒一聲。

棠钰喜出望外。

劉大夫又道,“棠钰姑娘,不一定有十成的把握,但七八成是有的,要老太太配合,劉某盡力。”

棠钰笑道,“多謝劉大夫,能有七八成的把握,都值得一試,勞煩您了。”

劉大夫方才笑着颔首。

……

等從醫館出來,棠钰也将早前劉大夫的話說與祖母聽。

祖母亦是明事理的人,沒有大夫能保證一定會藥到病除,尤其是眼疾。

陳磊幫忙尋的這處苑子就在離醫館一兩條街巷處,步行很近,又不會嘈雜,很适合靜養。

祖母一面走一面道,“我今日見醫館的病患不少,好些人說還要等,我這眼睛劉大夫這麽快就來過問,不知道是不是長允的緣故?”

棠钰頓了頓,溫和道,“多半是吧……”

祖母又嘆道,“頭一次不在家中過年關,總有些擔憂。”

棠钰寬慰,“祖母,我們祖孫兩人在何處,何處就是家。”

祖母拍了拍她的手。

……

一場秋雨一場寒,眼下快要入十月了,如果年關要留在桃城,是要準備些東西,尤其是冬衣要多備幾身。

祖母每日在醫館呆的時間總共也就一個時辰,從醫館出來後,棠钰陪祖母回苑中,稍适休息,空閑的時候,會陪祖母逛逛桃城。陳磊每日會來小苑一趟,看看祖母,也會送些東西來,怕她們祖孫兩人不方便。

大約十月初,陳磊來的時候,棠钰托陳磊照看會兒祖母,她去取早前定好的冬衣。

途徑糕點鋪的時候,正好有新鮮的點心出爐,棠钰駐足,買了些紅豆糕,夥計幫忙打包的時候,棠钰聽一側排隊的人說起淼城的事。

“聽說了嗎,敬平侯去淼城了?”

棠钰不由瞥目。

“可不是嗎?聽說淼城都翻天了。淼城城守的侄子就是個無惡不作的,敬平侯也沒露面,就讓人每日将城守的侄子還有狗腿子人綁在城門口,百姓扔菜葉,砸雞蛋什麽的都有,因為留了敬平侯陳倏的字樣,淼城城守還不敢明目張膽救人,還有一回拿鞭子抽了自己侄子,結果第二人,人又被挂上了!”

“聽說城中百姓可解氣了,簡直大快人心!”

“姑娘,您的紅豆糕。”活計遞給她。

棠钰這才回神,“多謝!”

但腳下步子微微緩了緩,還想繼續聽人說下去。

“強龍不壓地頭蛇,這淼城城守也算一霸了吧,一點辦法都沒有?”

“誰說沒有,但聽說人敬平侯面都沒露,就将淼城城守耍得團團轉,淼城城守後來草木皆兵,在城中嚴查,弄得怨聲載道,也沒找到人。結果十月初的時候敬平侯才大張旗鼓入城,城中百姓那是夾道歡呼,城守的人攔都攔不住,你猜最後怎麽着?”

“怎麽了?”

棠钰也駐足。

“淼城城守坐不住了,讓人刺殺敬平侯!”

“啊?”

棠钰手抖了抖,目光不由看過去。

那人繼續道,“更有意思的來了,刺客被拿下不說,馬車簾栊揭開,不止敬平侯在,還有建平侯世子也一道。建平侯當即就說了,陛下将平南賜予敬平侯府做封地,爾等膽敢在此地行此等惡行,簡直嚣張至極!……當即就有百姓出來指證城守府,而後近乎城中百姓都在指證城守府,牆倒衆人推,最後是建平侯世子随行的駐軍将淼城城守一鍋端了,百姓歡呼載道。”

“那就是說,整個過程,敬平侯就露了一個臉,淼城城守就倒臺了?”

“可不是嘛!而且,天子原本就是下旨讓建平侯世子南下清除廢帝餘孽,你想想,天子都将平南賜給敬平侯了,結果偏偏還在建平侯世子在的時候刺殺敬平侯,這不就是不滿天子的舉動,擁護廢帝嗎?所以建平侯世子直接将淼城城守府端了,師出有名,城中百姓都可以作證。整個過程裏,敬平侯還真只露了一張臉,就入了城守府,花了一月左右的時間穩定城中局勢,聽說,如今淼城上下煥然一新!”

“要不怎麽說敬平侯厲害,這事兒仿佛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但事情做得又漂亮……”

棠钰沒有再聽下去了。

……

棠钰取好冬衣,從成衣坊出來,空中下起了小雨。

棠钰本想着隔得不遠,小跑幾步就可以回苑中,所以試着快步,但行至一半時,雨越發下得大了,棠钰不得不停下,在屋檐邊暫避。

雨點落在身前的街道上,滴答作響,也有斜風細雨會挂在衣袖上,棠钰稍稍後退。但眼下去不了何處,只能呆在這裏,心中便莫名想起方才在點心鋪聽到的關于淼城和敬平侯的事,目光微微垂了垂。

稍許,斜風細雨被擋住,有人的身影将她籠在斜風細雨外。

棠钰擡眸。

“下雨了,祖母怕你淋雨,讓我來接你。”映入眼簾的,是許久不見的身影,依舊如同夏日時候一樣,錦衣華服,一絲不茍。油紙傘下,面容清逸,猶若镌刻,精致的五官稍顯疲憊,眸間的笑意卻溫和又攜了暖意,玉石溫潤的聲音裏又藏了晨鐘暮鼓的沉穩,讓人心跳倏然漏了一拍……

他伸手,将傘遮在她身前,溫聲道,“走吧。”

棠钰莫名臉紅,微微低下頭,沒讓他看見。

一場秋雨一場寒,但餘光裏,他嘴角噙着的笑容卻很暖,她深吸一口氣。

只是餘光看不見處,他将傘都靠在了她一側,雨滴沾濕了衣袖,她并未覺察。

“你那裏……事情順利嗎?”棠钰轉眸看他。

“順利,只是穩妥起見,在淼城多呆了些時日。”他如實應聲,又問道,“你呢?”

“順利。”棠钰沒有再出聲了。

雨勢未停,傘下自成一體,空氣中仿佛都彌漫着淡淡的绮麗。

身前馬車疾馳而過,濺起不少水花。

她險些踩滑,他伸手,正好攬起她,水花濺在衣襟上,兩人離得很近。她聽他的聲音在耳畔暧昧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棠钰姑娘有想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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