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用不用。”闫二花急忙擺手, “這個布料太貴了,我今天都不打算買新衣服的,家裏做好了新被子, 買兩條枕巾, 再買一條床單就可以了。”
“怎麽能不買, 買!”
聽到對象這麽會過日子, 白志誠反而不糾結了, “同志,麻煩再給我扯五尺水粉色!”
“不要,不要扯!”闫二花急壞了, 直接撲到櫃臺上阻攔。
“都要當新娘子,怎麽能不穿件新衣裳。”葛嫦慧笑着道:“志誠現在有工作了, 以後還能接着掙錢, 不用省在這一時。”
看到營業員将兩款布先包好了, 白露珠接過來放在一邊,素色的确良2.1一尺, 數了33塊6毛錢遞過去。
厚的放在母親籃子裏,薄的交給堂弟,“你要真想買還搶不過一個小姑娘?別摳摳搜搜的,一生就結婚一次。”
“這個先放二嬸籃子裏,我沒帶包來。”白志誠沒接, 從口袋裏掏出一張10塊錢, 又拿了一些零錢出來, “同志, 直接扯五尺, 我們打算結婚穿。”
“恭喜啊,找個這麽懂事的媳婦。”
誰都喜歡沾點喜氣, 營業員聽完露出笑容,拿着黑色大剪刀一裁,五尺不多不少。
這年頭供銷社的營業員身上都是有點本事的,憑借手感就知道一塊布有幾尺幾寸,食品櫃臺的營業員,疊了一手的好包裝,包的整整齊齊又好看還不會漏,聽說參加工作之前要練好幾個月才能到門市獨當一面。
看着服務員裁完了,闫二花幹着急也沒用,等拿到布之後臉上露出個小酒窩,最時髦洋氣的布料,哪有女孩子會真不喜歡。
“等一下一起去裁縫那裏。”葛嫦慧笑了,又找營業員裁了一種很薄很透明的布料,這種布料一般沒什麽人買,因為單穿不了,都是買來做裙子內襯,連布票都是折一大半收的。
拿的确良做連衣裙,過于飄逸就需要在加一層內襯,防止春夏天風吹走光。
買完布料,白露珠與母親又挑了幾條新花色手絹,8毛錢一條,買了四條,看到有繡竹子的,又給賀祺深也買了一條。
走到副食品百貨區,先稱了一小包果丹皮,全部插在兜裏,剝開之後慢慢嚼着,看着母親挑選家裏生活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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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手電筒買到頂針鞋樣子,稱了白糖紅糖,又買了油果麻餅,香軟的桂花雲片糕,服務員手速麻溜包好,堆了半籃子。
父親不知道什麽時候學好了收音機,手上提着的籃子裏多了半扇排骨,離近了看到裏面還有一只綁着腿的紅毛公雞,十幾條小鲫魚在網兜裏活蹦亂跳。
再看母親拿着兩個雙喜搪瓷臉盆,一副打算下手的樣子,白露珠忍不住說:
“兩位同志,你們是不是忘了我們等一下還要去百貨商場?誰會拿着洗臉盆,提着半扇豬排骨去逛商場?真是服了。”
兩人這才反應過來,葛嫦慧失笑道:“瞧我,還真是忘了,主要咱平時也不往那去,這一能敞開懷買,就發現這也缺那也缺,這個好那個也好,根本停不住手。”
白越明提着籃子炫耀道:“你看我買的這個肋排多好?天不亮趕到肉站都買不到這麽肥的排骨,還有這小草魚,放點豆腐一起煮,甭提多鮮了,咱們來得早,不買白不買。”
白露珠伸頭看了一眼,“爸,你不是都花超支了嗎?”
“沒事,找你媽報銷,你媽肯定花不完。”白越明轉到媳婦跟前,看了一眼籃子裏的東西,“看,我就知道…咦?這是的确良?”
葛嫦慧神情裏有一點小得瑟,“女兒買的,買了十尺給我做連衣裙。”
白越明看到籃子裏還有自己喜歡吃的點心後,笑道:“好看,你穿肯定好看。”
眼見兩人又聊起來了,白露珠沒好氣說:“爸,你等下自己送回去。”
聽了女兒的話,白越明樂呵呵道:“我等下送回去,就不去找你們了,在家打理小魚。”
葛嫦慧還是沒忍住買了兩個搪瓷盆,疊在一起後當籃子用。
梨子蘋果又各稱了二斤,兩個籃子塞得滿滿地,新臉盆裏也堆得滿滿的,才走出供銷社。
葛嫦慧笑得一臉滿足:“哎呀,當年結婚也沒今天高興。”
“說什麽呢?”白越明糾正:“當年結婚是一種心情,今天女兒孝順又是一種心情,怎麽能放在一起比。”
剛說完看着懷裏的收音機,美到不行:“閨女好啊,還是養閨女好啊!”
今天一回去,隔壁大院的人要是聽到收音機的聲音,肯定全都跑過來聽。
掙了錢就是要全家開心,白露珠往嘴裏放一個西瓜泡泡糖,高高翹着嘴角慢嚼。
白越明用繩子将編織籃子堆在臉盆上面,一起綁在後座,另一個放到前面車籃子裏面,再把網兜挂車把手上,精神抖擻騎着自行車往家走,一路上遇到熟悉的人,又大聲又熱情打着招呼。
白志誠聽到她們還要先去商場,沒有跟着來,帶着闫二花迫不及待往裁縫店去了。
三波人各走一路。
白露珠騎着自行車載着母親,來到縣城裏唯一一家百貨大樓。
進了大門直奔箱包區,布票之所以緊俏,是因為全國棉花量産出少,像旅行□□包之類的,就用不着布票,不過價格也偏貴,對于普通工薪的人來說還是舍不得買,有這錢寧願去搶的确良。
不想再買黑色,挑了一個杏色手提包,線條簡約,包型立體,比之前的小皮包大一些,主包上面有着一層拉鏈,裏面有夾層暗袋,還有一根長帶子可以随意調節斜挎。
中號售價22塊錢,母親也覺得好看,白露珠拿了一個中號,又給她拿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大號。
開單的時候葛嫦慧沒發現,直到白露珠付完錢回來,營業員給了兩個,才頓時愣住,等反應過來,立馬拍了拍女兒的肩膀:
“我要什麽皮包,每天上下班裝不了什麽東西。”
“媽,這叫母女姐妹包,咱倆一人一個多好,你不是說好看嗎。”白露珠拆了紙袋包裝,直接拎在手上。
買都買了,葛嫦慧也不能當着人面場去給退了,讓女兒為難,再說的确很好看,便不糾結了,沒有學女兒把包裝拆了直接就用起來了,不舍得拆包裝,當寶貝似得用手抱着。
逛到茶具櫃臺,臺面上擺着一副紫砂茶壺,四個圓耳杯,扁圓鈕,二彎流,模樣喜人,做工細膩,營業員說是黃龍山原礦紫砂泥,售價66.66,搞得很吉利。
想到父親躺在搖椅上,聽着收音機,品着茶,悠閑惬意的樣子,選了一套福祿刻紋的套裝,又從玻璃裏看到刻着竹葉,清新雅致的秦權壺,搭配玲珑小巧,盈手可握的小圓杯,很符合賀祺深家的風格,便又多買了一套。
從營業員的表情裏,可以看出驚訝壞了,沒想到會有人連買兩套這麽貴的東西。
葛嫦慧看得連連咂舌,卻沒出聲擾了女兒的興致,畢竟除了有一點心疼錢,獲得更多的還是快樂和暖心。
白露珠一點都不心疼,因為這兩套壺底寫着中國宜興四個字,是從宜興廠出來的,貨真價實。
再過兩年,就要開始改成工藝師留名标價,價格暴漲,講究名家手藝,等再進了九十年代,再想買真正的紫砂壺就難了,市場造假嚴重,多得是倒漿壺糊弄人,就算是懂行的人都有可能栽了。
且不說這種改革前的工藝,以後會身價翻好幾翻,白露珠買這兩套,就是為了用着放心,一套純正紫砂,用得越久,包漿越圓潤,只要不出意外碎掉,能一直用下去。
最後買了一雙回力小白鞋,想着月底穿着去外地,再加上珠圳地區,天氣一直偏暖,她們現在還穿着棉襖,人家那邊早就連毛衣都不穿了。
母女倆再次滿載滿歸,剛進街道就聽到特別響亮的收音機聲音,離近了聽到裏面正唱着南泥灣。
家門口圍着好些人,很多老太太抓着瓜子,搬着小板凳坐在門口,笑眯眯豎起耳朵聽。
有人看到她們回來,笑着道:
“上街買東西去了?”
“露珠,聽說又要去外地演出了?”
“露珠,你真是個懂事孩子,聽你爸說,這收音機是你攢了好幾個月,特意孝順給他的。”
“嫦慧,又買啥了?聽說露珠還給你買了十尺的确良!我滴乖乖,你這女兒沒白養啊!”
葛嫦慧笑着與周圍鄰居打招呼,白露珠應了幾個長輩後,推着車進門。
一進門看了幾圈,沒發現收音機在哪,順着聲音找,才發現高高擺在院牆上。
白露珠頓時哭笑不得,活了兩輩子,才知道父親也這麽能嘚瑟。
或許應該說,每個父母都忍不住想炫耀孩子的孝心,上輩子全身心都活在掙紮裏,很少真正貼切關心到父母的需要,總覺得他們什麽都不缺,忽略太多。
“你可真能嘚瑟!”
葛嫦慧洗了手就開罵,“你怎麽不弄根杆子挂到天上去,把整個香陽縣的人都招來!”
“搞得全街道就你買得起一樣!”
白越明已經将小魚打理好,正在清洗幹淨,聞言關了水龍頭道:“哪是我嘚瑟,剛到家的時候,我還不太會擺弄,猛地一放,差點給我耳朵震聾了,正好也把你們廠剛下班的人惹來了。”
“放牆上那是幾個老太太讓幹的,說是放得高,聽得響亮。”
剛說沒兩句,外面進來兩三個端着飯碗的鄰居。
“越明,你這個收音機是真清楚,趕明我也攢錢去買一個。”
“拿着也方便,這麽小一個,不占地方。”
“嫦慧能幹,也教出來個能幹孩子,人家都是父母給孩子準備三轉一響,你們家露珠反過來了。”
“哪有的事,她爸自己還添了點錢,這才買下來了。”葛嫦慧謙虛道,沒有在外人面前吹噓女兒。
隔壁婦女問:“露珠應該是去縣裏給人做活動掙來的錢,不是自己攢的錢吧?”
“對對,我看到報紙了,報紙上都誇你是白大師,賣出那麽些東西,都引起國家總局重視了!”
“賣出那麽多,少說一天得給個五十塊錢吧,不然不是白幹了。”
“五十怎麽可能,不給個一百都說不過去。”
“露珠,到底拿了多少?”
白露珠笑了笑,沒有不耐煩,“去參加活動是團裏的安排,幫團裏幹事的。”
一說團裏,大家頓時就不好奇了。
原來是外派幹活,那肯定是沒什麽錢可拿的,就跟去外地演出一樣,頂多拿點補貼。
從大家的反應裏,知道張安美沒有向周圍人透露出要去市裏上班的事,倒暫時省了一番口舌。
錄音機裏正放着水浒傳,大家聽了都不想走,大院裏住的都是普通工薪,沒有計劃生育,一兩份工資要養好幾張嘴,攢點錢也是拿去買自行車縫紉機更實惠的物件,收音機屬于精神享受,排在最後,沒什麽人去買。
以前都是聽街道大喇叭放點東西聽,說結束就結束了,還不能自己轉臺,這會聽了沒多久就覺出好處來了。
剛聽完歌,一轉臺就到了新聞頻道,再一轉臺就到了故事頻道,再加上白越明大方,就放着給所有人聽,不像大院裏有家人,經常是藏起來自己聽,讓調大一點聲音,就說聲音大了費電,震耳朵,湊錢買電池給他也不幹。
剛才看到露珠家放了,所有人都出來聽,那家人又把收音機開到最大了,似乎是想比賽一樣,想把人都招回去。
然而電子産品,老款确實不如新款功能強,喇叭都不是一個級別,再加上之前的原因,沒有一個人離開,全都聚在這邊,邊聽邊聊。
白露珠不知道這些小九九,人都來了,聽就聽呗,反正都要放的,她正在把所有東西都拿出來放好。
“喲!這什麽!紫砂壺!”白越明見了果然驚喜,茶壺還能買給誰,肯定是買給他用的了,“閨女,這可值不少錢了,兩個月工資吧?”
白露珠正在浴室打着肥皂洗手,往外喊道:“福祿那一套是你的,爸,你不是正好買了豆腐嗎,留一塊開壺用,晚上放茶壺裏煮,得煮兩三個小時才能去除泥土味,還得再用茶葉煮一遍。”
“我懂,單位老曹就喜歡這些東西,聽他說起過。”白越明興奮壞了,小心謹慎将茶壺杯子挪到廚房,準備等一下就給煮了開壺。
白露珠看了一眼外面的人,大家都挺有分寸感,最多踏進院子,沒有進來客廳,知道屋裏人在忙晚飯。
走進廚房,父親正哼着剛才收音機裏放着的南泥灣,挨個将小杯子拿起來看個仔細。
白露珠催促:“爸,你快點做飯,人家都吃完了,我們家還沒開火。”
“哎!閨女餓了,爸爸這就來煎魚!”白越明對紫砂壺越看越喜歡,還怕一不小心碰碎了,特地放到櫥櫃裏收着。
收好之後,哼着歌開火做飯,拿搪瓷碗舀了半碗面粉,将巴掌大的小草魚兩邊都沾上面粉,一個個放進滾燙的油鍋裏,小火慢煎。
“真香。”白露珠沖了一杯牛奶,聞到一種烤魚的味道,已經感覺到饑腸辘辘。
白越明停下歌聲,笑道:“麻餅小油果都放在鬥櫃最左邊的抽屜裏,你先吃些墊墊肚子。”
白露珠吸了一口氣,帶着香味走回客廳,還沒坐下,就看到老太太拄着拐棍來了,後面跟着提着蛇皮袋的大伯母。
“爸媽,奶奶來了。”
白越明在裏面煎魚沒聽到,葛嫦慧快速從房間裏走出來,疑惑問:“媽,怎麽這麽晚過來了?”
老太太打從到門口開始,就受到鄰居們的熱情招呼,此時面帶笑容,看起來心情不錯,拄着拐棍到客廳坐下,指着外面道:
“這麽些人都來聽收音機啊,怪熱鬧的,我過來住兩天。”
“怎麽勸都勸不住,突然就要來這邊住。”徐紅梅愁得不行,“你們都要上班,白天家裏沒個人,要是有什麽事情可怎麽辦。”
白露珠意外看了老太太一眼,一時半會想不到是要搞哪出,怎麽就突然要過來住了。
“沒事,隔壁大院好些嬸子都跟媽歲數差不多,白天能唠嗑,中午我騎車送飯回來。”婆婆要來住,葛嫦慧沒有任何不歡迎的意思。
老太太聽了也高興,“剛才在街道口遇到志誠了,讓他回去給我搬被褥,睡習慣了,怕乍一換再睡不着。”
“媽?”
魚煎好了,加入開水慢炖後,就聽到了外面說話聲,白越明擦幹手走出來,“出什麽事了,你這麽大晚上搬過來。”
徐紅梅看到小叔子語氣不對,有種質問的意思,連忙道:“沒出任何事,晚飯才剛上桌子,媽就不樂意了,二話沒說,就回屋收拾了東西,要搬來這邊住。”
白露珠低頭一笑,大概知道是為什麽了。
“是不是燒了媽不喜歡的菜?”白越明走到老太太跟前,“鍋裏剛煮了魚...”
“不吃魚!”
老太太一臉嫌棄打斷小兒子的話,“一條魚煮三天湯,連着煮了半拉月,現在一聞到魚味就想吐。”
屋裏人靜了片刻。
徐紅梅面露尴尬,“媽,家裏條件你不是不知道,就指着他爸那點票子,志誠媳婦懷孕,吃魚湯最補了,想吃肉,咱們也沒票啊。”
“我現在看到你,就想到魚湯味,忍不住反胃。”老太太拍着胸口,看向小兒媳婦,“嫦慧,家裏還有啥菜?我想吃肉。”
“晚上買了排骨,熬個青菜排骨粥給你喝?”葛嫦慧看了眼還活着的紅毛大公雞,“要麽殺雞?或者你想吃什麽,讓越明去國營飯店看看,還有沒有的賣。”
“不用折騰,排骨粥很好了。”
老太太說完沖大兒媳婦揮了揮手,“你先回家吧,我就在這住下了。”
徐紅梅暗自着急,老太太要是這麽住下,連大米細面都沒了,心裏不禁開始後悔,不應該搞那些小心思。
煮魚湯确實是有一點故意,要是老太太不樂意吃,肯定會想方設法來這邊弄點票子回去,可沒想到,做得太過,直接把人攆到這邊來住下了!
真是應了那什麽土話,偷雞不成蝕把米!
“媽,志誠媳婦還懷着孕,那可是您的重孫子!”
“一時三刻出不來,等你哪天不弄魚湯了,我再回去。”老太太看起來真是被膩歪狠了,鐵了心不走。
白露珠小口抿着牛奶,心裏猜測奶奶肯定不止吃膩了魚湯這回事,要不是在給大伯兩口子下馬威,就是在給白志霆兩口子下馬威,或許兩者都有。
重生之後,真沒想到老太太也會被影響,心甘情願幫了大兒子幾十年,臨老居然能不樂意幫了,連重孫子都不管。
大伯母來哭沒用,奶奶要是來哭,說不定父母會心軟,結果老太太二話沒說直接搬過來,估計那邊都傻眼了。
倒沒什麽不習慣,只是父母還沒退休,一個人在家确實是很無聊,不過老太太平時在紡織大院,一天二十四小時,有十六七個小時都是躺在床上,既然被褥都帶過來了,這邊有收音機聽,隔壁還有一群同齡人,說不定覺得更有滋有味。
等白志誠将被褥扛過來了,徐紅梅沒轍,只能離開。
晚飯老太太喝了滿滿一搪瓷碗的排骨粥,吃完了還要吃,被白越明勸住,這次買的排骨挺肥的,老人新陳代謝慢,怕夜裏積食。
收音機已經轉成夜間電臺,門口的人都回家睡覺了,院子裏重新恢複安靜。
白志誠在小床上睡了一夜,一早起來,便背上鋪蓋卷和張安美一起走路去車站,開始到市裏上班。
白露珠站在門口,目送兩人迎着朝陽離開巷子。
隔壁大院門口,張淑抹着眼淚,眉間卻沒有一絲愁容,反而帶着一種對美好希望的憧憬,讓人看了不由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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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飯休息時間,白露珠先去家具門市拿了找人定制好的道具,又騎車趕到車站。
章遠山特地從市裏坐車過來,将她所需要的化妝品送過來,目前都沒上市,還在試測階段,是上次兩人聊完之後,白露珠建議他去做的一些東西。
比如睫毛夾,睫毛膏,章遠山一直有準備,但市面上沒有,再加上之前看過國外廣告,模特用完之後,顯得有點誇張,不适合中國講究樸素,講究淡妝的人民群衆使用,就一直沒去大規模生産。
白露珠建議他先出幾套內測版看看效果,正好今天可以用上,除此之外,比象牙白還要白一個色號的高光也出來了。
沒有來得及跟章遠山多說,拿着東西趕回團裏。
距離練習時間還有幾分鐘,跑到食堂把提前打好的飯菜拿出來,大師傅貼心放在蒸籠裏,所以還是熱乎的。
大師傅站在玻璃窗後面笑問:“小白,周莉情什麽時候來?等一下是在排練廳拍嗎?”
“是在排練廳,你等下要去看?”白露珠夾了一塊茨菇放在嘴裏。
自打前天古馮導演打了電話确定時間,文工團所有人就知道了大明星周莉情要來團裏拍電影,個個激動的不得了,每次見到白露珠都要問個好幾遍已經确定過的問題。
今天早上舞蹈演員們練習都不專心了,尤其是外面一傳來車聲時,一個個眼神就都不直覺往外瞟,想看看到底是不是明星來了。
“去,必須是,哎呀我太喜歡她演的紅花了。”大師傅面色激動,是周莉情的鐵杆影迷,這幾天已經問了無數遍。
吃了飯匆匆忙忙趕回服裝間,換上練習服,進入練習室。
“露珠,大明星什麽時候來啊?”
“露珠,我們今天練兩遍就可以了,你要不要先去化妝間準備準備?”
“要是許文豪也來就好了,最近都不見演電影了。”
“哇我也覺得他長得特別帥,好有魅力。”
眼看話題又跑偏,向陽打開了音樂,白露珠拍了拍手:“快,練習了!”
音樂一開始,舞蹈演員們再不情願也得進入狀态。
練習到下午三點鐘左右,開始收尾時,團長敲了敲門,舞蹈演員們尖叫一聲,立馬又捂住嘴,開始躁動起來,一窩蜂推着白露珠往外走,小聲道:
“周莉情來了,我要看看跟電影裏面長得有沒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團長不是說,導演把機器什麽的都搬來了嗎,我倒是想看看是怎麽拍電影的,是不是跟拍照片一樣。”
“露珠,你怎麽一點都不緊張,你等下可是要化大明星耶!”
“露珠被那麽多人看着都緊張,大明星也是人,緊張啥,啊!!我看到了!就坐在裏面!”
“哪裏哪裏?讓我看看,哇,好像沒什麽區別!”
“讓我看一眼!快讓我看一眼!”
“氣質還是不一樣的,看着更洋氣一點,沒有那麽淳樸。”
化妝間裏坐着一位身穿米棕色大衣,手上拿着墨鏡的女人,頭發自然蓬松披在肩頭,顏色偏淺,介于黑色與棕色之間。
皮膚很白,身材很瘦,臉是鵝蛋形,眉毛和頭發顏色一樣偏淺,比較稀疏,不是濃密型,一般長了這種眉毛說明眼睛不會大到哪裏去。
少了上下眼線,周莉情的雙眼不如電影裏那麽有神,像是兩彎月牙,神韻中依然有着一股靈氣,正是這股靈氣才讓她有了這麽高的觀衆緣。
周莉情身為大明星,素顏出來一點都不覺得不自在,坐在那裏自帶氣場。
“小白同志!”
古馮帶着兩個人走過來,離得老遠就伸出手臂,“小白同志,今天就辛苦你了,莉情同志已經在化妝間等候,你随時可以開始。”
白露珠伸出手回握,“客氣了,劇本帶了嗎?”
旁邊一個長得比較苗條的女人遞了一沓文件過來,“你好,我是首都電影制片三廠的化妝總監,袁婷。”
白露珠接過文件,“你好,我是白露珠,前兩天有幸看過你的手記本。”
“慚愧。”袁婷笑了笑,“請問一下白同志今天化妝允許外人觀看嗎?”
“可以,随便觀看。”
白露珠剛說完,就發現袁婷明顯松了口氣,倒是能夠理解,畢竟已經找遍力所能及和力所不能及的方法了,一聽說還有另外的兩種方法,肯定想要看看。
進了化妝間先敲了敲門,“莉情同志,打擾了,我是香陽文工團的舞蹈演員白露珠。”
周莉情站起身,面上帶着善意的笑容,伸出手道:“前兩天在報紙上看到過你,當時還想着這位女同志真是太厲害了,一天居然銷售兩三萬的營業額,引得群衆那麽瘋狂,所以就向導演推薦了你,沒想到還真的找到你了。”
在劇中摸爬滾打多年,經常接觸各色各樣的人,已經鍛煉出一套屬于自己的話術,但這些話周莉情說得很真心,白露珠也感覺到了。
“沒想到是莉情同志向導演推薦的,感謝信任,快請坐。”
白露珠指了指平時自己化妝的位置,拿了一把椅子過去後,指着趴在門框,離得最近的陸敏敏道:“敏敏,過來幫我搭把手。”
“啊?”陸敏敏一愣,接着受寵若驚走進來,“怎麽幫?”
“你先坐着,我需要的時候你幫我一下就好了。”
白露珠說完走到周莉情身後,從鏡子裏觀察她的面部基準線,三庭五眼,肌肉走向。
年紀到底是上去了,可以看出已經是精心保養,卻仍然不能阻擋歲月在臉上留下痕跡。
鼻翼兩側比較松弛導致法令紋有點顯眼,下颌緣也微微向下松垂,鵝蛋臉自帶一點嬰兒肥,但年紀上去後就形成了一些雙下巴。
這些都是很淺顯的衰老痕跡,歲月自然走向對于普通人身上不會覺得多難受,放在明星身上,尤其放在一個打算演二八少女的演員身上卻是相當致命的。
周莉情的唇部沒有上任何色彩前,是有些缺憾的,她的上唇邊緣線不太明顯,導致整體五官缺了一點精致感。
但她本人并沒有放在心上,并沒有為其自卑,因為一般拍電影化妝師會用唇線筆将唇峰描出來,補上這份缺憾,讓整個五官變得精致。
皮膚相對來說還可以,細膩光滑,只是少了膠原蛋白,不夠飽滿,之所以無法化得更年輕,還是因為面部骨骼已經向着成熟狀态生長,肌肉下垂,僅靠化妝品是不能夠掩蓋皮下的東西。
白露珠在動手之前解釋:“莉情同志,我等一下會幫你做牽引,吊起你整個皮膚肌肉,但是有一個缺點,就是會讓你的發際線頭皮都處于緊繃狀态,久了會有痛感,而且越久越疼。”
周莉情聽完好奇問:“牽引?那是什麽?有什麽作用?”
袁婷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到旁邊來,同樣感到疑惑。
白露珠伸手撫着她的眼尾,“牽引就是通過把你太陽穴周圍頭發吊起來的同時,将你整個面部肌肉,下颌邊緣線,雙下巴全部往上提,最大作用就是讓你年輕十歲。”
周莉情一下子就被驚住了,背脊一瞬間挺直,從鏡子裏面怔怔盯着白露珠看。
年輕十歲四個字,對于一個正在與歲月抗争,不甘心衰老,無法調整好心理的女人來說有着無法形容得吸引力和致命得誘惑力!
“白同志啊白同志!我真是沒看錯你!你真是一上來還沒動手就扔給我一個炸彈!”
周莉情擡手摸着她剛才撫過的地方,“我入行十多年,還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化妝師在沒動手化妝之前,就敢說讓演員年輕十歲!”
“牽引……”袁婷聽完想問,卻又不好意思打擾,關于技術每個人都有一些技巧,開口打探是一件特別不禮貌的行為,能進來觀看已經屬于白同志為人大方了,因此又将問題咽了回去,心想等一下肯定能看到。
看出周莉情特別心動,白露珠再次提醒:“會痛,但也談不上很痛,就是有人一直提拉着你的發際線,整個臉整個頭都是緊繃狀态,難受是肯定難受的,但是效果好。”
“沒事!你盡管去做!”周莉情靠在椅背上,放松整個身體,一副任你處置的樣子。
沒化妝之前就能年輕十歲,那要化了妝不直接回了剛出道那會兒了,忍點小痛苦算什麽!
其實不管她同不同意,這一步白露珠都是要做的,只是提前給她打一針預防針,免得發覺痛的時候影響化妝。
将她的頭發全部攏到耳後,露出飽滿的額頭,不留一根發絲。
直接憑感覺取出離耳朵最近得一撮頭發在手指上轉了一圈,免得頭發太散拽得頭皮疼。
輕輕往上提拉,觀察鏡子裏人的右臉輪廓線随着頭發往上提升,肌肉瞬間緊致,雙下巴明顯變小。
覺得還不夠,又從上面取了一小撮加入在一起,再次往上提拉,看到鼻翼右邊的肌肉跟着一起往上走,法令紋有消失的痕跡,知道找準位置了,滿意一笑。
沒有松開手,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黑色毛線,折疊後繞過頭發再将兩根線尾從圈裏掏出來拉緊,将手上的小撮頭發分成三股,頭發和毛線一起編成非常緊致的三股辮,不用編到發尾,編了大概食指長,再用毛線綁起來,保持不松散。
之所以不編到發尾,是為了讓剩餘的頭發融入發絲裏,這樣就不會留下痕跡,顯得不自然,達到隐形瘦臉提升效果。
兩邊臉型相同,沒有什麽太大差距,但白露珠還是一點一點提拉了一遍,最後确定左邊比右邊取了頭發稍微少一小撮,同樣變成很緊致的三股辮,發尾打毛,暫且放置一邊。
拿着尖尾梳往上,找到頭顱頂部最中間的漩渦位置,取出一片頭發,發量比剛才取的兩邊加起來還要多一些,再次編成三股辮,同樣只編到食指長,用黑色小皮筋綁起來,起到的是定點作用,同時讓毛線不滑不離位。
将前半區頭發繞了一圈用夾子夾住,露出周莉情的整張臉,拉起兩邊鬓角的毛線,“敏敏,來幫我。”
陸敏敏立馬走過來待命,心裏有點緊張,她怎麽一下子就可以摸到大明星了!
“你幫我把頭頂這根辮子拿起來,等一下我拉完之後,會打第一遍活結,打完之後你把辮子放下來,然後再摁住它,用力摁住活節,不能有一丁點移位,一旦移動了,整張臉就會跟着跑偏,之前做的就都白費了,然後等我再打第二遍結的時候,讓你松手再松手。”
“我我……我有點暈。”陸敏敏拿起頭頂的辮子,深呼吸一口氣:“應該可以跟上你的速度,來吧。”
“不用緊張,很簡單的。”
白露珠笑着安慰完之後,将兩個毛線拉到頭頂,以左壓右交叉後繞了一圈勒緊。
“哦哦哦……來了來了。”周莉情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終于感覺到緊繃得痛感,不由自主叫出聲來。
“放松。”
白露珠沒有停手,觀察着鏡子裏人兩邊肌肉走向,依然在拉緊毛線,直到周莉情的下颌線比十八歲小姑娘還要緊致,法令紋全部消失,一些隐藏的皺紋全部繃緊,皮膚緊致有彈性,整個人瞬間年輕了十歲以上,才讓陸敏敏把辮子放下來。
“用力按住,千萬不要松手。”
“好!”
白露珠又交叉繞了一圈,來到定點上,收緊毛線壓着陸敏敏的手指,毛線結順着指甲蓋滑下去,壓在辮子上。
做完這一步,再一次交叉繞了一圈,新的結壓下去以後成了死結,将毛線定緊,再也無法移位,同時将皮膚狀态肌肉走向永遠留在最年輕緊致狀态,不留任何歲月痕跡。
“好了,松手吧。”
陸敏敏松手之後,與椅子上的大明星一起長長松了口氣。
“啊——!!啊啊啊————!!!”
周莉情控制不住尖叫聲,雙手捧着自己的臉,眼睛發光:“白大師!你真的是白大師!我這何止是十八歲,直接回到了八歲!剛出生都沒這麽緊致過!”
“真的!法令紋一點都沒有了,臉上所有活動皺紋全都沒有了,輪廓整整小了一圈,但是卻不影響五官原本的位置,這種牽引方法,太厲害了!”化妝總監嘆為觀止,繞了一圈,深深感到震撼,沒等白露珠開口,又接着道:
“白同志,哦不,白大師,你是怎麽想到這種方法的?之前我倒是考慮過戲曲中使用的吊神韻,但那也是把眼睛吊起來,從而提升精氣神,最終因為化妝品太厚,無法上鏡而放棄。”
周莉情激動趴到桌子上,湊近欣賞自己的臉,“那種不行,只适合面具臉,這種太方便了,取這個位置能把整個輪廓縮小一倍,達到最緊致的狀态,如果往上挪,取一些發片就能把眼尾眉毛都吊起來,更顯年輕。”
“什麽情況?老遠就聽到莉情同志激動的聲音!”
古馮笑着從外面走進來,一些圍在外面觀看的舞蹈演員,離得遠看不清楚,一看導演進了,全都跟着進來。
待看到鏡子裏的人後,下巴都快驚掉了!
古馮直接震在原地,呆滞看在鏡子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