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酒後
後來，當十年後的上音回憶起來當初他答應了淩衍這件事情的時候，他一定會給當時的自己一個耳光，并且告訴自己，絕對不要答應淩衍這個混球。答應了之後，就是一輩子的糾纏不清。
不過，
這也是後話了。
那天晚上，淩衍高興，難得的大氣了一次，讓人早早就置來了上好的美酒，不讓上音動手，出高價去宋國國都銘城之中請來了一個廚子，給山寨上下諸人置辦了最為豐盛華麗的酒席，淩衍的山寨難得熱鬧一回，每個山賊都樂開了花。淩衍更是将大帳內的桌子給搬了出來，放在外面和大家一起吃吃喝喝，淩衍拉着上音坐在一起，樂呵呵地給上音倒酒。
這桌邊只有上音和淩衍兩個人，
一來，淩衍私心：絕對不想讓任何人來打擾自己和上音的單獨相處時間；二來，淩衍心疼上音，生怕寨中那些粗魯莽撞的山賊端着大壇子酒過來找上音拼酒，若是一不小心把上音灌醉了——淩衍倒是想酒後亂-性，可是也擔心上音的身體，怕上音吃不消吐了、痛了。
所以，
哪怕是範雲、蕭琛，過來敬酒的時候，淩衍都十分心機地給上音倒酒。
蕭琛是個實在人，根本看不出來自己敬重的大哥在搗鼓什麽，大哥倒了酒他就喝、更是敬了上音一杯，然後轉頭就走。
範雲是個文化人，喝酒不像是寨中大家用海碗來喝，端着小杯和小酒壺過來和上音對飲一杯，之後看了一眼淩衍手中給上音斟酒的酒壇，眼神暗了暗，推脫着就走了。
月色正好，
淩衍怎麽就想起了一句以前背過的語文課文：“酒酣胸膽尚開張”。淩衍倒是有心對着好皓月和好酒美人吟詩，可是大概是被魔性的歌詞洗了腦，無論什麽五言詩、七律到了淩衍的口中，只能接上一句“不如自挂東南枝”。
于是，
淩衍幹脆閉了嘴，看着上音傻笑。美人百看不厭，老婆每天都是新花樣。
上音瞧着淩衍的表情太豐富，豐富到可笑，忍不住笑了笑——生前他號玉面鬼剎，被江湖人傳從來不笑，說他笑的時候一則殺人，二則是見到了蘇彥。其實并不盡然，上音并沒有刻意不笑，也沒有刻意在殺人的時候笑。
只是因為平日裏也就沒什麽可笑的事情，所以上音不笑，加上身負血海深仇，直到十八歲報了仇，上音也才覺得稍微有了那麽一瞬間的輕松。然而輕松之後就是空茫，像是人已經沒有了活着的目标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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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殺人的時候笑，大概是因為，完成了師傅交代的任務，有了一瞬間的放松，所以才會笑吧。
淩衍看着意中人沉默，臉上的神色卻帶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憂郁，可是無論是怎的顧寧杭淩衍都喜歡，看着上音的臉，淩衍下意識地自己一碗一碗地喝酒、然後大口吃肉，心裏又是高興，又是有些落寞：
高興心上人能夠坐在自己身邊，落寞意中人的事情他什麽都不知道。
倒是，
上音不知道淩衍看着他已經想了那麽多，将杯中酒飲盡了，吃了幾口菜，看着淩衍又幫自己斟滿了酒之後，開口道：“都說‘十月桑落，初凍則收水，釀者為上’，又言‘明月黃昏後，獨醉一樽桑落酒’。眼下既不是十月，有明月、卻不是黃昏，這上好的桑落酒被淩衍你拿來當做宴慶的祝酒，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嘻嘻，”淩衍聽着，傻笑，“我不懂啊，可是聽着寧杭你訓我、我也覺得好！”
“這麽欠揍？”上音勾起了嘴角。
“不、不、不是，你平常都不和我多說話，所以今天你一氣兒和我說了這麽多，我覺得高興！才不是欠揍！啊！不、不、不——你揍我也挺好的！嘿嘿……”
“傻子。”上音忍不住伸出手在淩衍的額心彈了一下。
然後，
上音指着淩衍手中的那壇子酒說道：“你早早備下了桑落酒，是怕你們寨中兄弟高興起來灌我酒是不是？剛才幾個人來找我敬酒，你主動幫我倒酒，都是朝最少倒的。淩衍，這些——我都看在眼裏。”
見自己的把戲被拆穿，淩衍倒是有了幾分不好意思，直接說了大實話：“寧杭，我這不是擔心你嘛，我、我怕你喝醉酒。”
“還當真被你瞧出來了，”上音也不較真，“我酒量确實不好。”
喝酒誤事，師傅其實是禁止他們喝酒的。但是酒這種東西，正是和五石散一樣，一旦沾染上了，就怎麽都戒不掉。
上音把玩着手中的小酒杯，看着淩衍道：“你這桑落酒不錯，可是若是要給了你們寨中的兄弟喝這個，可是就太浪費，也太不合你們口味了些。宋國盛産的藍尾酒和桑落酒都是文人墨客喜歡的，酒勁兒不足，有時候摻了水、更是不能讓你們盡興。外頭買來的酒，多半是花費錢財，淩衍，不如我教你一法，以後你們釀酒就自己來，如何？”
“卧槽？！”淩衍高聲跳着叫起來，“卧槽？！寧杭你還會釀酒？！”
淩衍在心中腹诽，卧槽我一個學生物的都還在為找不到酒曲發愁，為這裏的白酒好甜怎麽也弄不出現代的那種高純度的白酒來，顧寧杭竟然會釀酒？！淩衍不得不感嘆大自然的神奇和造物主的偏心——顧寧杭長得好看、知道天文地理通宵陣法，還會武功。會做飯、能賺錢，現在竟然要開始釀酒了！
上音不理會淩衍的大驚小怪：“也是我從別人那裏學來的，這酒的名字叫做梨花白。不同于藍尾酒是米酒、桑落酒是藥酒，梨花白卻是黃酒，比米酒少了甜味，比藥酒多了那麽一股子後勁兒。喝下去的時候不覺得，過後那回味的辣味，叫人回味無窮。不過我也只釀過一次，淩衍，你可不要太期待。”
“哎呀，寧杭，你知道你現在的狀态叫什麽嗎？”淩衍羨慕、嫉妒地看着上音，“你人長得那麽好看，又是高門出生。而且，你知道天文地理、通曉奇門遁甲五行八卦和數術，懂武功、能打過郗微那個蠻力女，能彈琴、會下棋還會吟詩作對，而且！你還會做飯、現在竟然會釀酒了！你這麽叼你爸媽造嗎？！”
上音沉吟了一會兒，如實回答：“不知道。”
對，
淩衍曾經告訴上音——造，也就是知道念快了的簡單說法，淩衍說他們家鄉的人生活節奏比較快，一天十二個時辰根本不夠用，所以要說話要講究效率。
淩衍氣絕，拍案嚎啕大哭：“寧杭，你知道嗎，我以前玩網絡游戲，你這種自帶主角光環和嘲諷技能的人，簡直就像是開了挂一樣！簡直就是一個挂逼！我受不了了！”
上音正想着要拍拍淩衍的肩膀安慰淩衍一下。
郗微抱着一壇子就走過來，直接揪着淩衍的後領将淩衍從桌邊拖開了：“受不了就來和本将軍喝酒！成天只知道抱怨算什麽男人！”
說完，
郗微也就大力地将淩衍直接從上音的桌邊給拖走了，之後更是傳來了淩衍驚天地泣鬼神的慘叫——
“啊啊啊啊啊啊，我不喝我不喝我不喝——”
“郗微你放開我，我是要從良的人！！！”
“哪有女孩子家這樣喝酒的！郗微你要擱在現代絕對是公關能手好嗎！”
“啊啊啊啊啊，你失戀關我什麽事啊——我男朋友都沒有追到啊——”
上音瞧着郗微将淩衍拉走了，獨酌傷身。
近日裏的月色倒是不錯，上音起身回去大帳之中看了一眼顧留音，小孩睡得很好，陳慶之歪在搖籃的旁邊，小腦袋睡得東倒西歪，上音看了也是長嘆一口氣，将陳慶之抱上床去，給陳慶之蓋好了被子，就自己上了後山。
山中月色起皎然，
上音自己一個人走着，逛了一會兒，也就來到了後山之中，他平日裏練功的山洞現在漆黑一片，上音點燃了随身的火折子，走進山洞中去，卻發現原來洞中的景致和白天不一樣了。那山洞上面開了小孔，正好可以讓月光滲漏下來，照這一潭清泉別樣的明亮好看。
現在是春日裏，
泉水還有幾分寒冷，平日上音有的時候再這裏打坐累了，也自然常在這裏洗澡。
這裏天高映水色，
山泉所出的水很是幹淨，乘興而來、上音找了一處大石将外衫放好，褪卻了身上的衣物，一步一步走下水去、将自己泡在了泉水之中——
在這裏的清亮的山泉之中，反而還舒服幾分。
上音才捧了一抔水洗了臉上的塵土、洗幹淨了身子，理順了一頭長發，上音閉目，靠在泉水邊，看着天空中皓月星光——心中更是十二萬分的舒坦。
泡了一會兒，忽然上音聽見了水聲：
“滴答——”
“滴答——”
上音奇怪、這等天氣并不像是下雨了，上音擡頭确認地看了看天空，之後一回頭，卻看見了淩衍、留着兩條鼻血的淩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