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圖樣

翌日,去工部集合了進了宮。想起今日杜構都休息我卻得工作心裏就憤憤難平,大雪過後這幾天,正是積雪消融的時候,長安大道都是泥土鋪成的,雪一融,車馬一碾壓,路上泥濘不堪,所以給官員放了朝。早上內廷響了放朝的鼓聲,可杜府在京兆,沒聽見,杜構本也早起上朝,可到了城門口,守門的士兵通知了他,他聽了爽快地甩袖折回家去了,奈何我進城是測量不是上朝,孫祿堂那邊又等着我的數據做活,我就沒了那好命。

找了陳公公領路,去了韋妃寝宮,一番行禮,韋妃命了自個宮裏主事的宮女協助。我看了地,做了規劃,詢問了那韋妃,改了兩處,因為韋妃覺得牆上兩個洞打的太顯眼,影響美觀。我心裏一番苦淚,但奈何人家地位壓着,只好給改了,盡量将通水管安到隐蔽地方。第二位楊妃,去之前還以為又是一位事兒主,但見了發現全然與韋妃兩種人。剛進楊妃寝宮就聞到一股濃郁的香味,進去發現這位楊妃信佛,屋裏供奉着一尊觀音。見到那楊妃,第一面就覺得這婦人品性極好,之後測量也沒見她難為。

午間随意吃了點,過午,時候差不多了到了燕妃寝宮。都說‘相由心生’,燕妃面生的妩媚,眼裏嘴角掩不住的一股傲氣,舉手投足,看着卻覺得此人有些自負。也許是聽說我們上午先去了韋妃、楊妃那裏(深宮裏的消息傳播速度,一點也不遜色于移不動聯不通八兆寬帶的網速),心裏不樂意,在我們測量時一直擺着冷臉。不止是她,寝宮裏那些宮女都随主子,不給我們好臉看。孫祿堂說了,‘尊卑有序’,測量只能按着地位高低來,亂了更麻煩。我也沒別的法,只好一直裝無知,和和氣氣地直到測量好了,期間那主子有啥不滿要發火,都一直默默忍着受着。

最後趕去了那位徐充容那裏,這是四位裏地位最低、又不是處在妃位的,可她能跟三位妃子一起安鍋爐,看樣子,估計升妃位只是早晚的事。孫祿堂特別吩咐,一定要伺候好這位。既然順序排列不能變,那服務一定得要是最好的。

見到了徐慧,人生的雅致,年齡與淑文相差無幾,可卻比淑文多了分貴氣,看她寝宮裏書卷不少,也是個愛書的人,不過能在這深宮混到這地步又安然的女子,可都不會是什麽善茬子。她倒沒難為我們,吩咐主事宮女領着測了就送了我們出去。可就因為她這樣,我心裏就總覺得她會是這四位裏最難伺候的,用句不太上臺面的俗語講就是:咬人的狗不叫,會叫的狗不咬人……

跟戚大他們分別後,看天還有些時候,便去找了孫祿堂,将今日發生的所有事跟他說了遍,這是孫祿堂吩咐的,因為能更加了解這四位主的喜好,好能針對喜好制作爐子。

“楊妃信佛?看來他們找的消息确是真的”孫祿堂摸着下巴沉思道,而後從書桌上抽了幾張紙,遞給我道,“這是我讓人分別給那四位做的鍋爐、暖氣片樣稿,你明兒拿去問那四位的意思,看喜歡不喜歡,問清哪不喜歡,回來我再命人給改了。”

我剛随手翻了兩下,孫祿堂一見,急忙阻止:“可別弄亂!這是按着順序排的,你記得明日分別拿給她們看,不是拿來讓她們選的”

“個人定制?你給別人安也分別做爐樣嗎?”我問

“當然不是,改了還得再弄模子,哪趕得上售賣安裝,工坊裏現在也只有四種樣式供買的人選”孫祿堂道

“那這回可真是下血本”我聞言感嘆

“血本也是皇帝付賬”孫祿堂道,“他要貴氣,我便給他不同于所有人的獨特,不過想要有別于他人,價錢方面肯定也高于別人。”

我心裏怒贊孫祿堂,一想到唐太宗把這苦差事推給我,我就來氣。

“那你平時賣給別人多少錢?”氣完了,想到還不知道孫祿堂平時賣多少錢,問道。

孫祿堂回道:“差點的百貫,多了也只一百五十貫。”

“一百五十?那還少了?”我瞪大了眼,細想了下,問孫祿堂道,“你最先也是定這價嗎?這麽高怎麽來單子的?據我所知,一百五十快到一品官員半年的俸祿了”

孫祿堂一笑:“你怎麽知道他們每年只有俸祿一項的入賬?”

我啞言,這個問題太沉重。

天色不早,問孫祿堂領了圖樣便告辭回了府。翌日,長安道路狀況還是不好,杜構今日又歇了。馬踏飛泥濺,這便是昨今兩日長安大道的現實寫照。

因為只是問四位主的意見,無須那麽多人,也就沒帶戚大他們。進了宮,按着順序問了韋妃、楊妃,都沒什麽問題。孫祿堂是按着她們性格做的圖樣,韋妃的是牡丹圖,高貴大氣,楊妃的是芙蓉圖,清幽脫俗。看楊妃人如此好,想到朝堂裏一堆大臣因楊妃是隋朝公主的身份難為她,心裏就一陣不平。

随了陳公公繞路去燕妃寝宮,一路心都提着,怕一會這位主又找什麽茬難為人。

“公主?見過衡山公主”正神游着,突然聽到陳公公這麽一聲,擡頭,只見衡山在前面假山拐角處,紅臉踢着旁邊的宮女,小聲罵着“怎麽不小心!讓你害我跌腳讓你害我!……”

我看着無奈,這公主驕橫的品性真是難改。之前她什麽沒說就離了國子監,現在這裏看到她,想必先前是玩膩了。

“見過公主”行了禮

衡山見人多,停止了踢宮女,轉身看了眼,問陳公公:“你們這是去做什麽?”

“回公主,正準備去燕妃娘娘處,請問她要安置什麽樣子的爐子”陳公公回道

“哦,你是新命的工部主事杜三全?”衡山看我問道,一臉的素不相識。

“是”我回道

“我也想安那爐子,你給我那也置辦一份”衡山道

“回公主,臣奉聖上之命安置,公主想要,可讓聖上吩咐臣”

“你!……好,不就要父皇命令嗎,我去找父皇要!”言罷衡山領人離去

陳公公看了看衡山離遠的身影,轉頭嘆了口氣對我道:“杜主事,你可別惹這位主,這位可是聖上最疼的衡山公主……”

“多謝公公相勸,三全知道了,我們還是走吧”我道

陳公公看我這樣,也不多說什麽,轉身帶路。

到了燕妃寝殿,果如預料,開始就遇上阻,燕妃派人說自己有事,命我們在宮外候着。正是消雪的天,雖有太陽照着,可還是凍人,直等到手都冷得攥起來了燕妃才‘完事’。進去給了她圖樣,她才看了一眼,就擺了臉。

“什麽蘭花!換了!”燕妃道

我與陳公公面面相觑,我向前道:“敢問德妃娘娘是哪裏不合意?”

“換了”燕妃直盯着我,冷臉道。

我無奈,但一想還是不知道她哪裏不滿意,繼續道:“蘭花有高潔、賢德之寓,臣覺得正适合德妃娘娘……”

“杜主事需要我再說一遍?”話裏透出危險

陳公公忙對我使了個眼色。

我無奈嘆了口氣:“臣回去改……”說了不喜歡又不說哪裏不喜歡,這女人真是麻煩。皺眉随着陳公公出了德妃寝宮。

“杜主事,許是德妃不愛蘭花,您還是換個圖樣吧”陳公公勸道

我無奈一笑:“恩”

“這邊走”陳公公道,領我去徐慧處。

我剛擡腳随他走了兩步,突然一瞥瞧見寝殿角的石柱後,有個宮女探着頭往這邊瞧。停下一細看,卻看見那人眼神示意我跟她過去。

“杜主事,怎麽了?”陳公公見我沒跟上,回過身問道。

我一陣猶豫後,擡頭回道:“公公,我發現剛圖紙給落在德妃娘娘寝宮裏了,我回去取一下”直覺告訴我必須過去。

“杜主事,可需雜家跟你一起?”陳公公問道

“不必了,公公你等我會,我取了就過來”我回道,看陳公公同意,忙折返回去搜找那宮女,随她到了一處僻靜的小林子裏。

“奴婢見過杜主事”看沒人了,那宮女突然行禮道。

“敢問姑娘找我有何事?”我問道

那宮女突然低了頭,扭捏了會,擡頭偷瞧了我一眼又急低了頭,半饷道:“奴婢聽聞別人說公子如玉,還以為在這宮裏一輩子都不可能見到公子,沒想到主事被派了事……”

我無語,不會喊我過來就為看看吧。

“姑娘若無別事,杜某先走了,那邊有人等……”

“公子請等一下!”剛轉身卻被那女子喊住,“适才公子找德妃奴婢也在,奴婢有些話,可能對公子有用”

聞言我停下,回身等她講。

“德妃娘娘不愛蘭花,杜主事或許可以試一下山梅花”那宮女道,随即解釋道,“德妃娘娘是涿郡人,聽聞涿郡有個地方,漫山開遍了山梅花,奴婢伺候德妃娘娘有三年,每年山梅花開的時候,娘子都很高興”

山梅花?或許可以,待出宮先去問下孫祿堂。

“多謝姑娘,杜某有事,先告辭”出了那小林子,忙去找了陳公公,時間再長點他就該起疑了。

去了徐慧寝宮,正好碰上唐太宗在,今日大臣放朝,他倒也得了空閑。

“臣參見陛下”我忙行禮

“免了,今日大路泥濘,你怎麽來宮裏了?”唐太宗問

“天冷,臣想盡快将爐子安好”

“勞你有心了,不過每逢大雨消雪的日子,長安的路真是愁人”唐太宗嘆道

估摸是做皇帝這麽多年,唐太宗聽了不少抱怨長安道路的話,現在全想起來,心裏難受。

我想到這兩日過長安大道的經歷,也是苦了臉,想後世柏油水泥油路,從沒有這難事,現在出現水泥有些難,把那麽長的主道全鋪石板太勞民傷財,不過如果是砂石路的話,狀況也比泥土路好,起碼不會泥濘到難走的地步……

“回聖上,臣有一個建議,若把長安城內的主道上鋪上細沙如何?”

“哦?你繼續講”唐太宗來了興趣

“是,細沙的吸水能力比泥土強,何不先将泥土和砂石混合夯實,再在上面鋪上細沙,這樣可緩解一下如今道路的狀況,若怕沙土流散,可在兩邊築上土堤”

“不錯”唐太宗嘆道,忽又看向我,“寡人選你做工部的職,當真是選對人了”

我恭謹低頭。

“陛下,茶涼了,臣妾給您換了吧”徐慧走了過來

唐太宗笑着将茶杯遞給她,道:“聊着倒給忘了他是來找你的,杜主事”唐太宗轉頭看我

“臣在”

“你來何事?”

“臣來請徐充容看一下圖樣”我忙将圖紙取出遞上

唐太宗接過,展開與徐慧一看,笑道:“桂花,倒合你的性子,你哪裏不滿意,跟他說了改吧”

“臣妾沒陛下眼界廣,陛下都說好,臣妾哪有不滿意的”徐慧道,言罷惹得唐太宗一陣高興。

唐太宗高興了,徐慧自然高興,看這樣子我自然也開心,來前還擔心徐慧會像燕妃一樣找我茬,現在這樣,十二分之滿意。

…………

“公主……”小宮女小心翼翼喊衡山,先前在禦花園,本是公主偷偷瞧那位杜主事,自己不小心崴腳跌出來的,偏偏怨她,後來說要找陛下,結果奔出去十幾步,又急轉了方向奔回了宮,她在後面一直追着跑。這會回了宮裏,卻一直呆呆坐着,不知道神游什麽,一會皺眉一會苦笑。

“恩?何事?”衡山回神

“沒,沒……公主不去找陛下了?”小宮女小心問道

衡山看着前方,半饷,忽然苦笑了下:“明知得不到,為何苦苦堅持傷害自己?”

小宮女皺眉,公主說什麽得不到?陛下那麽寵愛公主,一個爐子也舍不得給安嗎?

明知不屬于,卻還是上了心,明知得不到,卻還是忘不了,本來已經決心忘了,搶了手爐做離別,奈何還在一片天下,奈何他還是闖了進來……找了父皇又怎樣,讓他來安爐子又如何,不過是多看他幾眼,心裏又多想那幾遍,這結果,可能改變分毫?……

“公,公主…您怎麽哭……”

“沒有,我沒哭!”衡山搶道,“只是風大,眯了眼……”是,十二月的天,大風揚沙。這是不是長大?給自己找那麽多的借口,是不是長大,心就要承受一次次的傷痛,那我好想一輩子只做七歲孩童,天真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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