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阿嚏——!”

剛剛從戰場上回來的年輕少校一身血跡, 還未來得及換衣服就被虎視眈眈守在門口的嬌小實習生拎着進了醫務室,上上下下檢查一圈後确定沒了問題,這才稍稍滿意。

饒是如此與謝野也并沒有放松, 正盯着白鴻換了一身幹淨衣服, 此刻正仔細洗去洗手上殘留血跡,年輕少校乖乖聽話任由擺弄, 忽然鼻子一癢,轉頭打了個噴嚏。

與謝野晶子吓了一跳, 湊過來摸了摸她冰涼的額頭, 微微蹙起眉來:“倒是不熱……感冒了?”

白鴻皺皺眉, 沒覺得身體哪裏不舒服。

“只是有人在念叨我吧。”

女孩上下看看,仍是眉頭緊皺:“是不是衣服太單薄的關系?”

“我現在也沒可能發燒啦……”白鴻語氣無奈:“我從小到大除了一次晚上貪涼發過燒從來沒生過病, 身體很好。”

“那也不行!”自诩專屬醫生的與謝野自從白鴻上了戰場之後工作量急轉直下,士兵們轉到了後方執行普通任務, 正面戰場僅剩白鴻一人。

那也許的确是毫無意義的重用, 卻也是另類的壓迫。

女孩捧來嶄新的外套,輕手輕腳搭在了白鴻的肩上:“你要照顧好自己,這裏的士兵們之所以能夠逃離戰争的苦難, 都是因為你。”

把那麽多的東西背負在一個人的身上實在是太過沉重了。

與謝野晶子能做的,不過是盡量讓她離開戰場的時候能夠過得舒适一些。

“別太小看自己, 晶子。”

白鴻揉了揉女孩的頭頂, 溫聲安慰起神情落寞的小女孩:“戰争并未結束,但是如果不是你的異能力讓他們還能重新找回一個健全的身體, 他們也許早就絕望了。”

“你才是他們你能夠活着離開戰場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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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聲說道。

女孩張了張嘴,聲音略顯苦澀。

“……其實我已經有點, 能理解你當時說的故事了。”

她手上還拿着柔軟的毛巾擦拭着白鴻的雙手, 與謝野晶子用雪白的毛巾包裹住她纖細的雙手, 細細描摹她的骨骼輪廓。

多神奇呀。

女孩恍惚想着。

這樣一雙美麗猶如藝術品一樣的雙手,戰場上素來只擅長掠奪生命的雙手,此刻看起來竟然擁有比自己這樣的醫者更加令人安穩的神奇魔力。

——并不是所有的生命都在期待被拯救。

懷抱着天真期待意圖拯救所有人的孩子,終于在一次次的失敗中被迫認識到人類的脆弱與世界的殘忍。

當意志毀滅,靈魂消亡,“請君勿死”挽救回來的也不過是一具空蕩蕩的行屍走肉;女孩看見士兵們漸漸變得麻木的眼神,無論如何也什不出挽留的手。

戰場的厮殺永無止境,當戰争不曾被賦予正确性,那麽在這裏的每一天也就沒有意義。

“晶子,你要學會辨別正在求救的人和真正已經放棄的人。”

白鴻對她溫聲說道。

女孩懵懵懂懂,擡頭看着她。

“你學會放棄的同時,其實也可以拯救更多的人。”

“因為真正一心求死的人,甚至是不會多看你一眼、不會讓你察覺到他的存在的——你的心要變得足夠堅硬,堅硬到可以承受別人詛咒你無法拯救生命的侮辱,也要堅硬到可以承受自己如此弱小的事實。”

“鴻姐……是見過這些人麽?”

白鴻垂眸。

“我見過很多了。”

她答。

“失去記憶、失去感情,失去了作為人類所能擁有的一切感性與理性,連死亡的痛苦也無法感知,那才是真正的求死者。”

“餘下的啊……有些家夥甚至不覺得自己是想活着的。”

白鴻垂眸,看着自己被與謝野仔細擦幹的雙手,語氣平穩。

“即使是已失去了燃燒價值的灰燼,也會渴求火焰的存在。”

“那是本能,也是詛咒。”

“晶子。”

白鴻抽回自己的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下一批士兵撤離這裏的時候,你和他們一起走吧。”

“我不……”

女孩下意識地想要拒絕,白鴻垂眸淺笑,忽然低頭抵住女孩冰涼的額頭。

“離開這兒吧,乖孩子,留給我一個地址就好。”

“下個月的信,我寫給你。”

“……好。”

她伸出手指,勾住白鴻的尾指。

“我們約定好了,鴻姐。”

“我會在外面等你。”

女孩微笑着,眼中卻有潋滟的水光。

她知道白鴻走不了。

這裏所有人都可以離開,唯獨她不可以。

——戰鬼成了鎮守于此的兵器。

她的确做到了自己之前所說的——靠她自己便扯住了整個正面戰場的節奏,常規思考方式下無論怎麽想都是無法理解的事情,偏偏成為了任何人都無法否認的事實。

而最讓上層看重她的不僅僅是白鴻的戰力,而是她是非異能者的這個身份——白鴻的定位過于微妙,上層本來就對森鷗外的不死軍團構想興趣不大,異能者本身就極為特殊,這并不是單獨的個體,而是一個已經成型的群體,各種各樣的異能力千奇百怪層出不窮,老派和新派在是否要重視異能者這件事上始終争吵不休,而就在常暗島的戰争進行到現在的時候,白鴻來到了戰場。

僅此一人便擁有比拟軍隊的實力,雖是纖細少女之姿卻擁有着不容置疑的恐怖氣場,正如君臨戰場的修羅惡鬼,只需一人,便可将戰場上所有的生靈悉數卷入地獄之中。

她是上層“某個”實驗唯一的成品。

她是人類,亦是兵器。

她把傳說化作現實。

戰鬼所至之處,便是絕對的勝利。

最重要的,她只是一個人。

一個并非異能者的人。

那麽是要選擇白鴻一人,還是一切未知的一整個異能者群體?

答案不言而喻。

****

而當白鴻在島上繼續日複一日的枯燥無聊的戰争生活的時候,安穩的異國彼端,會議室內也在讨論着這座被黑暗籠罩的島嶼将來的發展。

白鴻為他們帶來了常暗島的秘密——那并不是什麽簡單的島嶼,當此世之人意圖利用異世的力量的時候,便也跟着引來了對方的關注。

常暗島的黑暗并不是結局而是一場噩夢的開始,無盡無光的深淵潛伏在了島嶼的最深處,深淵吞噬人性與光芒,那并不是純粹的黑暗與陰影,更加類似于令人作嘔的泥與毒彙聚而成的惡念,貪婪而迫切的腐蝕自己所能接觸到的一切。

你們的話,沒有人可以贏過深淵。

白鴻如此斷言。

這等發言,未免太過于狂妄。

無所謂呀,不信我也沒事,你們可以試試嘛。

白鴻漫不經心地擺着手,笑嘻嘻地說着。

反正我随意啊。

“常暗島的戰争已經沒有什麽價值了,那座島本身便是個謎團,不隸屬任何國家任何勢力,已經沒有必要繼續浪費精力和財力在上面了。”

“真正的‘秘密’目前來說只有我們知曉……多虧了少校啊,我們派過強大的異能者前往調查,竟也和其他普通人的結果一樣,大部分都是有去無回。”

“但是究竟是真是假,不都是她說了算嘛?”

“就算她告知我們的是謊言,換個角度來想常暗島上其他的軍隊不也沒有成功探索到最後的秘密嗎?”

“沒人說過謊言就是絕對的錯誤。”

“果然,那裏的秘密才是最重要的……”

“除了少校難道真的沒有人能進去嗎?”

“那麽……如果動用‘那支隊伍’的力量的話……”

有人插口:“事實上已經派過替補部隊上去了,還是特意繞開了少校的監管……結果也是一樣的。”

人群嘩然,又是許久的竊竊私語。

“居然到頭來真的只有她才能做到嗎?”

“如果繼續那個不死軍團的構想……”有人遲疑着,提出了一個放置已久的提案。

“沒有用的。”

人們搖頭。

“因為被摧毀意識的不死軍團,到頭來也是只是一群不得不放棄的行屍走肉。”

會議之上,自始至終保持矜持沉默的支持者們終于在此刻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已經說過了吧,在少校準備參加的那一刻,那個構想就已經算是半作廢的狀态——”開口說話的人聲音一頓,再次開口時再也難掩驕傲:“因為我們有了白鴻。”

“可她還那麽年輕……”

“錯了!”

有人開口辯駁:“是還如此年輕!”

“她才十六歲不是嘛?”

“很快就十七啦……”

“那也沒有很大!”

“……”

許久争吵沒有結果,人們終于漸漸沉默下來。

他們回憶起第一次接觸常暗島的秘密,第一次接觸白鴻。

通過遠程的立體投影技術,他們第一次見到了傳說中的戰鬼。

年幼,纖細,貌美非人,扭曲虛幻的光線削減了太多淩厲的銳氣與令人生怖的煞氣,年僅十五歲的少女便以一個全然無害的又頗為惹人憐愛的姿态出現在這裏,坦坦蕩蕩坐在壓迫感十足的長桌一角,對着一群老頭子們言笑晏晏,抛出了自己的态度。

“不死軍團的構想啊……的确,我有參與提供意見,但是那玩意基本上沒什麽實用性,你們還不如找幾個身體結實腦子好一點的讓他們聰明點學會避開子彈和手榴彈。

诶,問我的态度?當然是站在對立面啊。

畢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森鷗外再怎麽強調國家的利益和未來,他也是個異能力者不是嘛?”

“因為我是非異能者啊。”白鴻理直氣壯地說道。

“要我說嘛……他的立場是注定的,無論是有意無意,他都會考慮異能者的未來——但是退一萬步來講他真的是站在一個更加廣闊的角度思考這些問題,諸位會相信他的辯詞嗎?”

“不死軍團由他一手創立,可是諸位真的有勇氣去讓森鷗外成為自己的部下嗎?”

“但我不同,順便在這裏和各位友情推薦我本人哦——!選擇森鷗外不如選擇我,畢竟我比他好養。”

白鴻忽然豎起手指,她自有一股別樣魅力,總能輕而易舉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其一,我有一半的成分屬于你們實驗室的産物,那麽無論其他人怎麽看待,我都是你們創造而出的兵器,這一點來說,我們的立場是默認一樣的。”

“其二,如果要進一步占領常暗島得到戰場後期的輿論和信息主動權,那麽只有我知道那邊的情況。”

“其三,我很強,超越諸位想象的強。”

十五歲的少女已經隐隐可見日後絕世風采,她笑容肆意張狂無謂,單手撐着下颌,豎起三根手指緩緩收攏曲起,意味深長地敲了敲桌面。

“……所以,您什麽意思。”

“我要做少将,正式下了任命書的那種。”

白鴻言簡意赅。

“到時候,深淵也好常暗島也好,全都可以幫你們解決掉。”

“別開玩笑了……”

有人咬牙切齒,也有人若有所思。

“你這種小丫頭片子……不需要別人,只需要福地閣下就可以輕而易舉教訓你!”

“福地啊,是說你們的那位福地櫻癡嗎?”

白鴻歪了歪頭。

“遠東的英雄大人、近乎傳說一樣的存在……的确是個大人物呢,如果說要從當今人類之中選擇某個出色地無以複加可以越過一切政權,單純依靠個人威望就足矣登頂人類領袖的人物,那麽非他莫屬了吧。”

“若是你知道什麽是怕的話……”

白鴻用手指壓着嘴角,忽然低聲輕笑起來。

“哎呀呀,我好怕呀~”

那笑聲初時細碎,漸漸連成了一連串愉悅輕快的低笑聲。

“但我很好奇一件事情,你們如今一門心思思考着要如何制裁我,但你們思考過要如何制裁福地櫻癡嗎?”

“你這狂徒——!”

對方拍案而起,而白鴻仍是一臉的漫不經心。

“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你以為你是在挑釁誰的權威!”

“我自然在和你們說話,先生們。”

白鴻眼睫微擡,語氣淡漠。她驀地斂起所有嬉笑輕慢的口吻,即使是遠隔重洋以如此虛幻的姿态出現,在場衆人仍在一瞬之間感受到古老威壓君臨靈魂的顫栗膽寒。

“你們很清楚這具身體裏藏着的并不是當真十五歲的靈魂,以這樣的口氣同我講話……我只能說若是在我的時代,那麽當諸位擡頭看我的那一瞬間已經算是僭越,根本不存在活着說完下一句話的可能。”

“不懼怕功高震主的部下的家夥,要麽自身是足以壓倒一切的霸王,要麽是愚蠢的漠視一切的狂徒,便不知道諸位是屬于哪一種?”

“不知道少校覺得我們是那種?”座下有人意味深長的反問道。

“我覺得?”

白鴻一挑眉,她環視周遭,卻是冷笑一聲。

“哦,後者吧。”

“您在挑釁的對象,可能是我們的最強。”

白鴻回答:“我知道呀。”

“那麽,為什麽您會覺得,說出這種話、否認了不死軍團構想、又肆意挑釁了福地櫻癡大人的您,我們還會贊同您之前的要求?”

那年紀輕輕的少女露出意味深長的淺笑。

“閣下在說什麽呢。”

她氣定神閑的開口。

“我剛剛說出來的內容,難道不正是我此時會坐在這裏的理由嗎?”

森鷗外的野心尚在這群人的忍耐範圍之中,但是正如她之前所說,一人與一個群體,要付出的代價并不是同一個概念。

所以那不過是個所謂的引子。

常暗島的秘密也好、所謂的軍團構想也好、那都不過是讓這位新生的怪物出現在這裏的鋪路石。

福地櫻癡一直未曾出現在常暗島繼續這位英雄拯救世界的使命,未嘗不是這裏的人們從中做了工作的問題。

——不能再讓那一個人繼續擴大他的勢力和影響了。

白鴻只需要看一眼這群人的臉,就能将他們的內心揣測出七八分。

越是清楚權力的美妙滋味,越是容易感受恐懼。

人類本來就是這樣一種矛盾又脆弱的生物。

他們恐懼着福地櫻癡與日俱增的權威與聲望,仰慕他無與倫比的強大,卻也憎恨他掠奪走原本屬于自己的名與利。

“真可惜啊。”

白鴻微笑着說。

“那位福地櫻癡閣下如今享受着的聲望和榮耀,有多少本該是屬于保護着這個國家的諸位呢?——因為是最強的異能者,所以可以無視普通人的努力和辛苦,就像是天才理所當然俯視凡人一樣,這種事情當真合理嗎?”

“不合理吧?”

少女慢吞吞地拉長最後的尾音,笑意溫柔又惑人。

“明明做出努力的是在座的諸位,大家做出那麽多細碎繁瑣的沉重工作,但是被最終的勝利者輕而易舉地‘奪走’所有勝利果實、不被保護者理解的諸位、不曾享受那般鮮花與喝彩的諸位、便要如此成為淪為襯托背景的影子……難道當真如此甘心嗎?”

“你們都不擔心福地櫻癡那種家夥會反叛嗎?”

立刻有人反駁道:“福地閣下怎麽可能會做那種事情?!”

“哎呀呀,也別把話說的那麽死嘛。”

白鴻微笑着,語氣徐徐。

“因為是我的話,我會哦。”

她無視衆人愕然亦或是憤怒的目光,自顧自地說道:“因為對于我這種人來說,那種事情就算做了也無所謂,不是嘛?”

“如果我确定我可以勝過所有人,法律也好軍隊也好國家也好什麽也好,你們所有的手段對我都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威懾,那麽你們又能把我如何呢?”

——衆皆嘩然。

白鴻垂着眼,依然不急不緩地繼續說着。

“我的條件不高不低,一個少将名頭也不算多誇張不是?在座如果不願意答應也沒關系,但是我想這世界諸多國家,總有一個會是十二分的心甘情願,雙手奉上我所讨要報酬。”

“……你要叛逃嗎,白少校?”

“說的好難聽呀,其實我只是想找個高薪的輕松工作而已,老板體貼同事出色,八小時工作制最好,偶爾加班會給三倍加班費的那種。”

白鴻笑眯眯地說。

“而且我說過了吧,我很強。”

“我的概念裏其實存在這樣一句話:‘只要叛逃的對象不存在,那麽就不算是背叛’……所以抹殺過往、然後讓自己的履歷幹幹淨淨的去找下一家,這種事情我也是做得出來的。”

“啊對了對了,諸位考慮的時間其實不是很多哦。”

白鴻雙手交疊托在下颌之下,笑吟吟的開口。

“不說別的就說常暗島,就目前的情況來講,你們渴求那邊的力量,殊不知那邊也同樣如此——‘深淵’的範圍和力量正在擴大,而唯一一個能與其對抗的只有我;當然,對我來說這不過是一道再簡單不過的選擇題,因為你們的态度實在是讓人心寒,所以放棄抵抗回歸我自己的世界,這種選項也是成立的。”

當然。

這深淵究竟是生在常暗島的深處,還是人們自身也不願窺探的內心深處,要如何判斷,從中決定價值的重量,那便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

她已經做得夠多,只等待對方拿出他們的最高價。

“在我下一次走向戰場的時候,希望在座的各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結果。”

***

“——那麽,諸位。”

為首者欣然開口,語氣溫吞。

“開始讨論我們本次會議最大也是最後的問題吧。”

“上次,白鴻所提出的‘将她提為少将’這件事情,究竟幾人贊成,幾人反對?”

衆人瞬間啞然,他們彼此對視意圖窺探對方的思想,有人反對,有人贊同,有人默不作聲,等待旁人的反應。

有人吞吞吐吐:“就算是那位……這麽短的時間內就破格提為少校已經從未有過前例了,一下子就提為少将未免也太……”

“她才十七歲!十七歲的少将究竟要如何服衆!”

“少校已經和你們展現出了她可以統領軍隊的能力,難道這還不夠嗎!?”

“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吧……”

“那你們倒是能拿出來應對的手段啊!參與了那個計劃的人比誰都清楚她不是亂說話!當年的參與者還有幾個真正算是活着的?……既然如此忌憚,那就拿出能夠震懾壓迫她的手段來啊!”

“諸位——!!!”

長桌之上,始終未曾發言的一人忽然拍案而起。

“我們都知道,少校她的确擁有這樣的價值……無論如何,她‘非異能者’這件事,便是我們要支持她最大的理由,沒有之一。”

“種田!”

有人低叫那人的名字。

“就算是異能特務科出身的你,說這種話未免也太……!”

“我們都知道異能者是一群多麽麻煩的家夥。”

種田山頭火——作為異能特務科的負責人被破例允許參加本次的會議,此刻他語氣沉沉,絲毫不見慌亂模樣:“混亂、無序、依靠力量為所欲為、無法以常規手段收束、無法以正常人的心态去理解,正因如此,我們才成立了‘異能特務科’;而若是她能夠參加其中,那麽才是真正可以安撫人心的存在。”

種田挺直身體,慷慨激昂。

“為什麽要拒絕這樣一位年輕耀眼的明日之星呢?”

“毫無疑問,她是政府的人,是真真正正屬于我們的人。”

“白少校一開始的要求,已經擺明了她的态度。”

“‘少校’也好,‘少将’也好,這是地位,是榮耀,是束縛,也是她的态度——”

“這代表她會站在我們這一邊。”

“諸位!”

種田微微拔高了聲音,引來在場衆人的注意。

“唯一一位以異能之身淩駕諸多強者之上,在衆生平等的殘酷戰場之上也仍然是不容置疑的絕對勝利的象征,那一位如今選擇站在了我們這一邊,難道我們還有拒絕的理由嗎?”

“……”

“投票吧,諸位。”

“同意破格将白鴻提為少将的,請舉手。”

為首者如此說着,緩緩舉起手。

種田山頭火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手。

衆人面面相觑,大家左右看看,三三兩兩的也跟着舉起了手。

一眼望去,贊同者竟是輕松超過半數。

“那麽,決定了。”

最後定言之人滿臉愉快,卻是比任何人都欣慰的樣子。

“結果為通過。”

“——種田閣下。”

“既然你已經徹底表明是我們少将閣下的支持者,那麽這個好消息就拜托你去傳達給她好了。”

種田山頭火俯首稱是。

“以及,帶上這個作為我等的賀禮——便将此作為榮耀的象征吧。”

***

“正是如此,少将閣下。”

種田彬彬有禮的跪坐在白鴻的面前,絲毫不覺得眼前的少女年紀小得幾乎可以當做自己的女兒,恭恭敬敬地低着頭,雙手遞上自己此行帶來的禮物。

神刀·雨禦前。

“恭賀您得償所願——願您從此以後,會成為我等最強大的利刃。”

種田如此說道。

……十七歲的少将。

種田注視着眼前一臉漠然單手把玩長刀的少女,一貫穩重平靜的眼神此刻幾近狂熱。

——無論如何,她已經成為了傳說。

“以及,有關您常暗島任務結束之後的問題,一般的工作都不适合您也沒辦法接納少将這個級別的,我個人建議您加入異能特務科。”

“除此之外肯定還有其他選擇對吧。”

白鴻随意把所謂的神刀扔到一邊,興致缺缺的托着下巴注視着眼前的種田。

“還是說你已經過濾完了所有的選擇題只留下你自己的建議?這可不是好孩子會做的事情哦種田先生~”

種田笑得溫和極了,看起來當真是相當的好脾氣。

白鴻雙手托腮,幽幽嘆息:“人家要的是八小時工作制啦……最好的結果自然是幹完這一票提前退休回家領退休金。”

“那是不可能的,大人;就算您離開常暗島也還是少将,也許我們實力有限,無法像福地閣下那樣讓您成為世界級別的耀眼明星,但是您會成為我們最為信賴的利刃。”

白鴻微微眯眼:“你覺得我需要你們的信任?”

種田回答:“您當然不需要,您需要的不是庇護,而是盟友。”

“诶……”

她懶洋洋拉長尾音。

“還是有聰明人的嘛……不過種田閣下的位置微妙,就算聰明也沒什麽用處,好可惜哦~”

她笑嘻嘻地說着,而種田山頭火不氣不惱,溫溫回答。

“所以,此刻是由下官與您聯系。”

他從鏡片後擡起眼,目光灼熱。

“擁有強大力量卻因為種種原因無法随意使用的戰鬼、能夠看透威脅與陰謀卻礙于身份無法行動的我等,是同類。”

“……說起來讓人慚愧,但是下官還是比較擅長看人的,大人。”種田山頭火推了推眼鏡。“您的确擁有為王的資質,但是您沒有成王的野心。”

“這是下官的底線,也是下官膽敢與您說這些話的原因。”

“戰鬼的傳說即使離開戰場也仍會繼續——所以請您放棄那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吧,二十歲的少将再怎麽看也不是适合退休回家的類型。”

白鴻莫名看了他一眼。

“你還真是一點也不打算掩飾啊。”

“這也算是下官的态度。”

種田語氣謙和。

白鴻比劃着手指,一根一根掰着算:“我今年十七……二十歲的話那就是還有三年才打算結束戰争?其實超簡單的,一年一個月一星期,如果有必要的話讓這裏的戰争在一天內結束也不是不可以,那群家夥怎麽想的,還打算繼續在這兒浪費三年?”

“想要利用‘深淵’的影響嗎?是建立軍隊、塑造自己的威望、還是想和森鷗外一樣利用這場毫無價值的無趣戰争借機掠奪屬于自己的利益?”

年輕的少将低笑起來。

“說說看嘛,我又不會嘲笑你。”

“那取決于您的态度,少将大人。”

種田如此回答。

“在這座島上,您擁有最高的指揮權——接下來的事情,由您獨自定奪。”

白鴻屈指點着下巴,若有所思:“所以說,不是對你們的考驗而是對我的,想要看看我是不是我的力量是否配得上我提出的條件,不被外人所知的‘少将’,嗯……這就是你們能拿出來的最高價?”

男人謙遜颔首:“三年的時間,我想對您來說,應當足夠了——三年的時間足夠我們鋪墊好一切,是要離開這裏迎接無上榮耀還是同這座島嶼的秘密一起毀滅消失,全都在您自己。”

“當然,”白鴻挑眉,“我接下了工作自然要達成雇主的期待——二十歲的少将也好,十七歲的少将也好,我都可以拿出與其相稱的成績,倒也不是什麽難事。”

“……但是你呢,種田先生。”

當白鴻的眼睛盯着種田山頭火的那一刻,男人才能理解為何會将這樣一位擁有非人美貌的少女稱作修羅的惡鬼。

——那雙眼,太妖了。

妖得簡直無法用任何正面的美妙詞語來形容那雙眼的異樣绮麗之美,最後便只能用“鬼”這種別樣的詞語來粗暴籠統概括那種勾魂攝魄的幾乎可用恐怖來形容的美麗。

“種田先生,你拿什麽來‘雇傭’我成為你們異能特務科的人?”

白鴻語氣欣然,笑容清淺。

種田山頭火擡起了頭。

他神情肅然,鄭重從椅子上起身,端端正正的跪坐在了年輕的少将面前。

白鴻輕輕挑眉,并沒有露出任何別樣的表情。

然後,她看着男人雙手交疊額前,虔誠無比的躬身一禮。

“若要說一邊說着以異能者不安的論調、一邊以異能者的能力壓制其他人,這種事情未免也太過傲慢。”

男人如此開口回答。

“但是很可惜,我們就是如此脆弱又傲慢的生物……除了異能者,我們找不到另外一位足以服衆也足夠強大的強者扭轉現在的景象,我們有了一個福地櫻癡,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還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要将全人類的希望放在無法以常規道德和法律來束縛的怪物之上,實在是太可怕了。”

“直到您的出現。”

“——我的願望是,希望您可以成為我等的領袖,成為這個國家、乃至于人類最大的庇護者。”

白鴻語氣溫吞:“我也是怪物之一,先生。”

種田山頭火驀地擡起頭,眸光灼亮如火。

“正是如此——!”

他震聲道。

“您是怪物,是我們親自召喚到這個世界來的怪物!初衷是為了保護這個國家、保護這個世界,為了這個理由,我們會承受您會帶來的風險,因為那是我等必須要承擔的罪孽——!

但即使知道這種事情我仍然還是會選擇您!”

種田山頭火如此回答。

“……這份豪賭可能付出的慘痛代價,将一切懸系于您的一念之間,這份正是下官會付出的‘報酬’。”

——此為狂言。

他對上白鴻的眼睛,察覺到對方在微笑。

那是一種……愉悅的、滿足的、摻雜了微妙嘲諷的欣慰笑容。

愉悅欣賞着信徒堕落之時的狂妄醜态,獨屬于惡魔才會擁有的微笑。

……這是比“深淵”更加令人膽寒的存在。

男人從未如此清醒的認知到她到底是一種怎樣的生物。

單純只是呆在她的身邊,就可以感受到理性和自我的意志搖搖欲墜、仿佛随時都會崩毀的極致恐懼。

“——不得不說,種田先生。”白鴻微笑着,語氣溫吞:“您拿出來的報酬,可比這尚未落到實質的‘少将’頭銜來得有趣的多了。”

種田:“……!!!”

“那麽,您的意思是……?”

“這裏的工作結束後,我可以考慮加入異能特務科。”

白鴻笑眯眯地說。

“但請您先別急着那麽高興,在最後我還有一個小小的疑問。”

“如果我将來需要因為某些原因對抗福地櫻癡、亦或是其他什麽深受威望的大人物……”

男人如此回答——

“我等使命是‘和平’那亦是我始終未曾放棄的理想和使命……為了陽光之下的和平,那麽陰影之中要去迎接多少的死亡與殺戮我們都會承受。

在您之前,我等已經擁有了‘投身地獄’的覺悟——如今來說,不過是在人間多了一項‘侍奉惡鬼’的任務而已。”

“只要能證明您的正義是正确的——那麽,我等無論何時都會追随您的腳步,完美執行您的決策。”

白鴻笑意漸濃。

“事先說明,我的行事作風并不是一般人會允許的。”

“絕對的和平是不可能的,種田。”

她不再用疏離客套的口吻,男人擡起頭,看見她瞧着自己的眼神已經有了變化。

“巧合也好、偶然也罷,我曾經做過的事情與你如今的工作倒也沒差太多。”

“為了一個城市的安穩摧毀一支軍隊;

為了一個國家的和平摧毀一座城市;

為了一個世界的未來摧毀無數的國家——”

如果毀滅世界反而可以延續早已病入膏肓的時代,那麽她也會去做。

當然,她也的确那麽做過。

“英雄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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