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廿五、訣別

衛莊竭力睜開眼，見蓋聶焦急地盯着自己，關切之情溢于言表。然而此刻他已渾身無力，筋絡似斷了一般，連動一動也是不能。

蓋聶雙臂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唯恐增加他的痛楚，“小莊，你怎麽樣？”

衛莊此時全身無一處不疼，臉上仍是擠出笑容，低聲道，“師……師哥。”

蓋聶自責到無以名狀，“對不住，我來遲了。小莊，你……你……”他伸手輕輕撫上師弟雪白的長發，痛心道，“怎麽會這樣？”

衛莊故作輕松道，“我用了……陰符術，你可別……別告訴師父。”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蓋聶抱緊師弟，一時心如刀割。本門的禁術對己身有多大傷害，他再清楚不過。陰符術悖逆天道，奪天地造化為己用，小莊這分明是以命搏命。

平時神采飛揚的少年俊顏憔悴，連星眸也不複往日清明，雪白的長發上沾了星點血跡。蓋聶心中有數，雖然小莊尚能勉強維持一時半刻，只怕內裏早已油盡燈枯。

他擡頭望着不遠處倒地的荷君，克制住悲憤道，“我師弟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如此為難他？”

荷君伏在地上不說話，口中喘着粗氣，死死盯着他師兄弟二人，眼神中又是羨慕，又是嫉恨，“是你太招人稀罕，多少人明裏暗裏盯着你，以至于拖累了你這寶貝師弟。”

蓋聶覺得他話裏有話，正待盤問，便聽得衛莊道，“師……師哥，他打你的算盤，好生可惡，你不要……不要同他說話。”

蓋聶顧不得再向荷君細問緣由，全副心神都放在懷中少年身上，只滿口答應道，“好，我什麽都聽你的，小莊，你千萬撐住。”他從懷中摸出養心丹，喂師弟服下，又催動內勁，将自己的靈力輸給他，“先吃藥，我帶你去找師父，他一定有辦法救你。”

“我……我不去。”

“小莊，都這時候了，你還記恨他？這段時日，我們到處找你，師父也急壞了，他，他絕不會害你的！”

衛莊手指顫了一下，似乎想擡起手來，被蓋聶握住，輕輕攥在掌中。

“我沒有……沒有師父，只有你。”

“小莊！”蓋聶心裏亂作一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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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我回雲夢山，我想……回家了。”

蓋聶強忍悲痛道，“好。”他此時心神已亂，無心再追究荷君之事，手中長劍一擲，将他釘在地上，負起師弟，大步離開了這片荷塘。

他腿上綁了千裏符，原可瞬息千裏，然而此時背上有一位重傷垂危的師弟，經不起長途跋涉，只能放慢腳程。他怕師弟颠簸勞頓，又怕耽誤時辰，委實為難得緊，然而一只手始終與衛莊交握，靈氣源源不斷地傳輸至對方體內。

衛莊在他耳旁輕聲問道，“你怎麽找到我？”

“龍王贈你的明珠，雖然給你隐匿了靈氣，但你與人交手時，還是讓他感應到了端倪，傳訊于我。還好離得不遠，我才能……才能來見你。”蓋聶原想說，才能及時趕到，可眼下小莊傷成這樣，自己卻姍姍來遲，算什麽“及時”了？他轉過頭望着氣若游絲的師弟，心中痛徹入骨，恨不得代他承受這一切。

衛莊又問道，“這幾個月，你想不想我？”

“想。”換在平日裏，蓋聶斷不會這樣坦然，可此時此刻，他再也無法隐瞞自己的內心，“總覺得一擡頭，就能看見你站在我面前。”

“你不說，我也知道。可聽你親口告訴我，還是歡喜得很……”衛莊氣息漸弱，斷斷續續道，“師哥，我頭裏暈，有些累了。”

“好，我們……我們坐下歇一歇。”前方是一片浩瀚荒原，飛沙揚塵，有如大漠。太陽西斜，将半邊天穹染成血紅色。

蓋聶扶着師弟坐下，一手摟住他的腰，讓他靠在自己身上。衛莊枕着他的肩窩，慢慢地把與荷君起的争執說了一遍。

蓋聶心頭大震，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小莊他竟是為了自己，才和對方。他顫聲道，“小莊，你……你為什麽這樣沖動？你還總是說我傻，你，你這是……他要針對我，你給我報個訊，我們一起想法子應付就是，何必一個人冒險？”

“不行。”

“什麽？”

“除了我，誰也不能打你主意。”衛莊艱難地擡手，指尖觸及蓋聶的臉龐，“我要讓你欠着我，永遠還不清，永遠忘不了我。”

師弟的話聽來形同訣別，蓋聶緊緊抱住他，心頭絞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衛莊輕聲道，“你送我一件禮物吧。”

“好，你想要什麽？”

“信物。”他唇角微揚，續道，“定情信物。”

蓋聶想了想，摘下脖子上的白玉環，放到衛莊手中。

衛莊吃力地将其與自己那一半“覓仙珏”拼起，微笑道，“這兩塊，都是殘玉，須得合在一處，才算完整。”

蓋聶強抑心中悲痛，啞聲道，“就像我們兩個一樣。”小莊的身體越來越冷，他的心也随之不斷地往下沉。

衛莊目不轉睛地瞧着手中的“覓仙珏”，似乎精神振作了些，眼神裏也恢複了幾分光采，“你說得對，我們本就是天生一雙。”

他又嘆了口氣，擡眼望向蓋聶，“師哥，從前我對你不好，如今想來，一半是因為前世怨氣影響的緣故，另一半，是我太過偏執，什麽都想和你比一比，争一争，你越是讓我，我就越想和你對着幹……實在無趣，辜負了大好光陰。”

“不，”蓋聶在他額頭上親了親，将他抱得更緊，哽咽道，“你待我很好，一直很好……”

衛莊輕聲道，“你是不是一路上，都在給師父留記號？”

“我……”

衛莊嘆了口氣，“只怕我等不到他了。”他的聲音漸漸微弱，“你說把一輩子賠給我，原想日子還長，哪知道，只剩下這麽一會工夫，唉，還真有些舍不得。師哥，你別生氣……”

蓋聶親吻他的頭頂，低聲道，“師哥永遠不會生你的氣。”此時衛莊靜靜躺在他的懷裏，面容安逸，好似只是睡着了一般。蓋聶閉上眼睛，兩行熱淚簌簌而下，淚水打濕了師弟俊美如昔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