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幽冥

蓋聶手中多了這柄削鐵如泥的淵虹劍,當真是如虎添翼。他出招疾快,劍勢如風如瀑,一路沖殺出去,斬落兵刃不計其數。愈是往前,精神愈長,似乎永遠不知道疲倦。

神兵神将久聞白龍的能耐,今日一見,更是印證了傳言不虛,知道他下手看似淩厲,其實十分克制容情,暗中相讓,并無傷及衆人性命的意圖,也便在圍追堵截之時留了餘地,正是心照不宣。

蓋聶久經戰事,此番鏖戰不過是舒經活骨,并不如何吃力。他從七重天勢如破竹般的闖到南天門前,手裏的劍已經發燙。把守這裏的神将都已去追蹤他,尚未來得及趕回來,因而四下裏空蕩蕩地,只有他一人。

天地間喧嚣一齊化為虛無,只餘下眼前這條路。

背後衆神将的追趕呼喝聲他已全然聽不見,凜冽的風割過臉龐,他也感覺不到。蓋聶望着腳下的白雲,想起當年的骊龍,正是從這裏跌下,從此死生相隔。

兜兜轉轉,還是回到這裏,我們最初分別的地方,也是我們下一次重逢的起點。

蓋聶深吸口氣,縱身躍下天界。待衆神将趕到南天門俯視下方時,他已墜入雲中,蹤跡皆無。

下一刻,一條千尺長的白龍破雲而出,昂首擺尾,仰天怒嘯,龍吟聲撼動天宮,直傳到三十三重天上。

白龍穿過萬裏層雲,如一道白光似的沖往下界。沒有人在後面追趕,因為他已無可阻擋。不遠處,一條青龍守在半空中等他,“跟我來!”白龍認出這是東海龍王的龍身本相,便跟在其身後,破風疾行,一徑入海。

二龍在海中變回人形,龍王引領着蓋聶往海底而去。蓋聶原以為他會帶自己先去龍宮裏商談,哪知他看也不看,直接繞過了水晶宮,一路往南。

海底不見陽光,到處都是水族,海草,礁石,無從判斷遠近或時辰。蓋聶已不記得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越往前走,越見蕭索之意,魚類漸漸絕跡,礁石的形狀越來越古怪,偶爾在石縫裏伸出幾根長長的海草,透着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

再往前,二人步入一條暗道上,四周圍一片荒寂,不見絲毫亮光,只能靠龍王手中提着的一盞嵌有夜明珠的燈籠照着前方。

若在尋常之處,夜明珠的光華能将最暗的夜照得如白晝一般亮堂,然而此地逼仄窒悶,炎熱至極,腳下沙石孜孜作響,隔着靴襪仍是灼得滾燙,似有無形的火燒炙鞋底。夜明珠僅有微弱光芒,勉強照見跟前的方寸之地。似乎在這黑暗之中,有一股強大而無形的力量,吞噬一切光明。

又走了一段,二人來到一塊大礁石前,龍王停下腳步,轉身對蓋聶說道,“我是司雨之神,不能無故前往地府,只能給你引個方向,後面的路,你只能獨行了。”

“地府在海中?”

“在大海之底。”龍王道,“過了這塊石頭,再往前就是地府結界,那兒立着一塊石碑,上面寫着‘幽冥地界’。進入結界後,再無東南西北之分,只能以靈識探路。你須循着陰氣最重的一條大道,一直往前走,大道盡頭是楚江王司掌的寒冰地獄,這是通往地府的最捷徑。倘若沿黃泉道,要走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到秦廣王的鬼判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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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聶道,“寒冰地獄距鬼判殿有多遠?”

“不遠。寒冰地獄隸屬第二殿,穿過寒冰地獄,就是第一殿——鬼判殿了。”龍王将燈籠塞到蓋聶手中,“給你照個亮。”

蓋聶猶豫道,“你把燈給了我,如何離開這裏?”

龍王拍拍他肩,爽朗道,“我是龍王,海中沒有我不熟的地界,沒有什麽好擔心。”

“多謝龍王殿下,”蓋聶執劍向他行了個禮,“咱們就此別過。”

“且慢,”龍王攔住蓋聶,從懷中取出一只棗紅色的小巧錦盒,遞給他道,“寒冰地獄中的嚴寒,遠非常人可以想象。就連大法力的神仙,也是絕難抵禦。縱然你是上古神龍,神魂不滅,也還是小心為上。這枚護心丹,就給你做個不時之需。”

蓋聶默默接過,道,“你是小莊的兄長,我就不同你見外了。”

龍王輕輕嘆了口氣,神情間又是欣慰,又是感傷,“好,好。我就在東海等着你的好消息。”

蓋聶告別龍王,只身前行。他緊握寶劍,想到自己每踏出一步,就離小莊近了一步,心中便感安慰,縱然前方是死地,也不覺得有多可怖。

走了一陣,腳下漸漸降溫,蓋聶心道,地府必然陰冷,看來是不遠了。果然前方依稀有亮光,綠森森的鬼火四下裏飄蕩,看起來頗為滲人。地上嵌着一塊打磨粗糙的石碑,半人高,“幽冥地界”四個血紅大字清晰可辨。

蓋聶伸手往前一探,五指觸到一片無形屏障,他料來此處必是龍王所說的地府結界。他默念口訣,運氣于臂,掌心貼在屏障上,候了約摸一炷香的時分,結界上顯出一個鋸齒邊沿的豁口,他貓腰鑽入,袖管一揮,背後結界旋即恢複如初。

地府中氣息果然寒刺入骨,蓋聶仗着純陽體魄,快步疾行。耳畔俱是遠近鬼魂的凄聲哭號,想到小莊此刻或許也與衆鬼為伍,正飽受無窮無盡的苦楚,他便心急如焚,站也站不住。

四周都是一樣的道路和石窟,一樣的鬼氣彌漫,蓋聶阖目凝神,以靈識探知道路。正前方的大道陰氣最重,蓋聶擇定前路,深吸口氣,快步走去。

越往前走,越覺得凄冷無比。須臾,風勢漸起,蓋聶從未見過如此疾風,一刻也不停歇,地上覆蓋了厚厚的寒冰,有的光滑,有的崎岖如亂石崗,到處都是開裂的地縫,偏偏他又是頂風前行,幾乎邁不開步。

凜冽寒風卷起地上的碎石冰粒,在蓋聶臉龐上割出血口。他揚袖遮擋,也是無濟于事。盡管有上乘真氣護體,可他仍是覺得渾身的血液在一點一點冷去。

他往手上呵了口氣,毫無暖意,十指僵得沒了知覺,手背的皮膚上生出凍瘡,通紅一片。

“小莊,小莊。”

他輕聲叫道,卻只能發出荷荷的嘶聲,化入寒風之中,消隐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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