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自欺欺人 一字一句,都是他親……

被蕭熠這樣橫抱,賀雲櫻自然不得不伸手去摟住他的肩頸。

她這時已經反應過來自己是怎麽跌倒的了,可一時間也先顧不上去追究蕭婳,只想先推開蕭熠:“兄長,讓劍蘭扶我回去就好了。扭到左腳而已,或許還能走路。”

“啰嗦。”蕭熠并不理會,仍是繼續抱着她往如意軒方向走,留下蕭婳一個人在原地,也不知道是應該先回房換衣服,還是繼續去霍寧玉的院子。

“可是這個姿勢我腰疼。”賀雲櫻再次抗争。

蕭熠立刻将她就地放下,扶着她看了看:“是不是被蕭婳撞到了腰?”

賀雲櫻單腳站着,先叫劍蘭過來相扶,原地活動了一下腰肢,又試着左腳腳尖點地走路。

結果發現左腳稍一用力便痛得鑽心,淚花又冒了出來。

“還逞強?”蕭熠看着又氣又心疼,上前再次抱了她,“還想再跌一次麽?還是你不想讓我抱回去,那讓林梧來?”

賀雲櫻還真不介意,事急從權,身為傷病之人被運送一下有什麽大不了。

但林梧本人可是魂飛天外,自家主子對縣主的心思,旁人看不明白,他身為貼身近侍的哪能不知道。

靖川王府裏沒有中官伺候,他也不想成為第一個。

“那……倒也不必。”此處離如意軒不是太遠,賀雲櫻腳疼之外身上還有其他幾處或輕或重的擦碰疼痛,也不想再糾纏了,便蔫蔫地垂了眼簾。

蕭熠其實也沒有太多的旖旎心思,抱着她快步回到如意軒,小心放下。

季青原因着正在王府裏,為連續既日頭痛頭暈的霍寧玉行針,所以趕過來也很快。

見他到了,賀雲櫻便将裙擺提起半尺以便診治,只見原先白皙纖細的左踝部高高腫起,像個饅頭一樣。

季青原道一聲得罪,單膝跪下,将賀雲櫻的左腳放在自己膝頭,右手握着她的腳輕輕活動一下,看有沒有傷到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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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道理賀雲櫻倒是明白,但傷處轉動的一剎那,還是嗚地一聲哭了出來:“疼。”

“輕一點!”蕭熠忍不住低喝了一聲。

季青原心裏一個激靈,也嘆了口氣:“這,要看骨頭有沒有錯位,馬虎不得,妹妹還得再忍一忍。”

賀雲櫻前世也不是沒受過傷,卻不是這樣的關節之處,此刻實在疼痛,便嗚咽着問道:“那,就當成傷到了來治行不行?非要再轉嗎?”

季青原難得聽到這樣孩子氣的話,噗嗤一聲笑了:“若是真的錯位,就需要正骨推回正位。若是沒傷到,哪裏能亂推呢,那豈不是白白痛死。”

說着看了一眼蕭熠,本是覺得櫻櫻妹妹實在可愛,然而擡眼便見蕭熠坐在旁邊,目光全在賀雲櫻身上,眉頭微蹙,又是疼惜又是焦急,絲毫沒有輕松好笑的意思。

“那……那您看着辦罷。”賀雲櫻無奈地嘆了口氣,向側面轉了臉,好像不看着自己的腳踝便能少痛幾分似的。

而這樣側臉之間,便迎上了蕭熠的目光。

蕭熠剛要開言安撫,賀雲櫻已經垂下眼簾,竟是立時與他錯開,同時将自己的帕子咬在嘴裏。

櫻唇嫣紅,貝齒潔白,含淚忍痛咬着玉色帕子的一角。

蕭熠心中忽然一動,好像自己在什麽時候見過這樣的情景。

這時又聽季青原溫言道:“沒事的沒事的,馬上就好。”一邊說着,手上再次用力。

賀雲櫻忍不住含糊地嗚咽了一聲,疼得直冒汗,臉色也微微發白,眼淚落得越發多了。

不過季青原松了口氣:“骨頭沒事。”

招手叫藥童上前,拿棉布巾子裹了些碎冰,又叫鈴蘭過來幫着敷在賀雲櫻腳踝上:“先冰敷,等下換冷水帕子也行。晚間若是好些了,再上藥膏。我再給妹妹開個方子,每日喝一劑就好。”

說着取出了一瓶藥油與一罐藥膏交給劍蘭,又叮囑了幾句用法和禁忌。

賀雲櫻這時才略略緩過氣來,有些虛弱地擠了個勉強微笑:“謝謝表兄。”

季青原颔首:“妹妹好好休息。”言罷又掃了一眼蕭熠,便領着藥童退出去開方配藥不提。

“兄長也請出去罷,我要休息了。”賀雲櫻等了等,見蕭熠居然還是沒有起身的意思,便自己開口逐客。

蕭熠又沉了幾息,才慢慢站起來,到賀雲櫻身邊,先看了看鈴蘭手裏的帕子:“去跟林梧說,冰窖裏多取些冰,鑿成二寸方塊,給縣主冷敷備用。”

鈴蘭雖是賀雲櫻的丫鬟,但實打實地說對蕭熠畏懼更甚,擡眼看賀雲櫻并沒有反對,且确實手中帕子裏的碎冰即将融盡,便躬身應聲之後出去了。

賀雲櫻不知蕭熠想說什麽或是做什麽,但她此刻除了腳踝疼痛,身上其他幾處擦傷或扭傷也都覺出難受了,實在沒有精神想那些有的沒的,便垂了眼皮不說話。

“疼得很麽?”蕭熠又問了一句廢話。

同時拿了她的帕子,将她額上的那些汗都輕輕按了去。

“還好。”賀雲櫻此時也不好躲避,只低低應了一聲。

“剛才是不是蕭婳故意絆了你?”蕭熠忽然問了一句。

因為他其實并沒有看到賀雲櫻撲跌的那一瞬,當聽到身後一片驚呼混亂轉身時,賀雲櫻已經摔了,所以他親眼看到的是蕭婳的跌倒過程。

提到這個,賀雲櫻的唇角卻勾了勾:“是與不是,并不要緊。”

頓一頓,又輕聲道:“畢竟是在自家王府裏頭,也沒有叫外人瞧見了笑話,不能算是大事。”

剛才那種隐約的熟悉感再上心頭,蕭熠因是站在賀雲櫻跟前,她坐着,又眼簾低垂,一時看不大清神色,可感覺上似乎這話在什麽時候,有誰說過。

蕭熠素來敏捷,又自诩過目不忘,但此刻一時間卻想不清楚。

只好暫時按下,順着賀雲櫻的字面意思再道:“這怎麽能算不要緊?我是真的沒有看見,才問你自己的感覺,蕭婳是不是故意的?”

“那兄長看見她是怎麽跌在我身上的,您覺得她故意麽。”賀雲櫻腳踝處的帕子漸漸被體溫溫熱,失去了冰涼冷意,疼痛之感便又明顯了幾分。

她不由皺了皺眉,又揉了揉自己同樣輕微擦傷手腕,多少有點不耐:“就算是故意的又如何。小郡主是家裏的小女兒,想來自幼嬌寵慣了,一時沖動,沒有太大惡意。小事而已,還能如何追究呢。”

蕭熠默然片刻,忽然道:“怎麽這話聽着,仿佛你才是她兄長一樣?”

賀雲櫻這時緩緩擡了眼簾,雖然面色依舊有些蒼白,眸子裏卻滑過莫名的光采,唇邊亦浮起笑意:“我只是知道自己的斤兩,配不得太多計較。”

蕭熠剛要再說什麽,心中卻猛然一震——他終于想起剛才那幾番熟悉的感覺是什麽了!

前世的德化十二年,蕭婳已經出閣,嫁到了昌德侯府秦家做世子夫人。

那時他雖已是攝政王,與璋國公府昭國公府間的暗流卻仍不算全然平息,所以昌德侯府的相助就頗有些分量。

往來越發頻密之後,秦家生出了親上加親的念頭,想讓他家的大小姐做攝政王妃。

蕭熠并沒有意動,就算要聯姻,有蕭婳這一宗也就夠了。

可是蕭婳卻與那位秦大小姐關系很好,一心想要撮合成自己長嫂。

撮合了兩回不成之後,便與許多人一樣,越發認定蕭熠不肯娶妻,就是因為過于迷戀外室賀雲櫻。

于是就在那一年初秋,蘅園裏菊桂飄香的賞花時節,蕭婳非要鬧着去蘅園吃酒。

彼時蘅園裏确實有數百盆名菊,論名貴鮮妍,皇宮禦園或是公卿王府後宅皆不及。

蕭熠只當蕭婳慕名貪玩,并未在意,随口答應了。

不過就是到園子裏賞花吃螃蟹,喝幾壇酒,也無甚外人外客,能出什麽事呢?

此時回想,竟莫名相類。

具體出事的一刻,蕭熠并沒有在場。

等他聞訊趕到的時候,侍女們已經戰戰兢兢将所有人都扶了起來。

蕭婳又是哭又是抱怨,非說是賀雲櫻沒有安排好,話裏話外那些不登大雅之堂、不大氣不妥帖沒家教雲雲,不提也罷。

賀雲櫻那邊,卻是見了血。

精致的琉璃碗盤被打碎了,劃傷了她的手臂,甚至還有一片刺入頗深。

後來到季青原為她取出那塊鋒銳的琉璃片時,蕭熠才知道,若不是賀雲櫻當時本能反應還算快,又有侍女擋了一下,破碎的琉璃碗便劃到臉上了。

她委屈極了,也後怕極了,相較之下,那些傷口與疼痛本身卻算不了什麽。

但最終,昌德侯府送了些藥材賠罪,此事便揭過不提。

至于蕭熠直接“懲戒”蕭婳的方式,便是那年沒有給她年禮,也不許她再踏足蘅園半步。

“……蕭婳被我父親寵壞了,自小驕縱……”

“……到底是在蘅園裏,也沒有外人在……”

“……秦世子反複謝罪,還能如何追究……”

一字一句,都是他親口說過的話。

吱呀一聲,房門開了,劍蘭端着煎好的湯藥,鈴蘭端着鑿好的冰塊,兩個侍女卻不敢進門,只是偷眼打量着面色不豫的蕭熠。

“進來罷。”蕭熠再次沉默片時,随即擺了擺手,自己後退半步。

眼看着侍女們将湯藥奉給賀雲櫻,又給她換帕子繼續冷敷。

她喝下苦藥時,腳踝與手肘傷處碰到時,那一點點的眉頭微蹙,蕭熠只覺心中仿佛又被刺了一刀。

這刀窄窄的,卻深深的,起初只是那一處銳痛,然而抽刀劃開。昔年沉傷驟然大片掀開,他一時竟不知如何自處,仿佛呼吸裏都帶了灼痛。

其實當年,他就已經知道自己對不住她了。

可外頭風刀霜劍嚴相逼,溫柔鄉裏她又這樣甘美香甜,于是那樣自欺欺人,便一年又一年。

先前他總想确認賀雲櫻是否同為重生之人,此刻他卻莫名畏懼起來,甚至希望她不是。

“好好休息。”

最終蕭熠轉了身,丢下這樣一句,便大步向外去了。

當天晚上,蕭婳院子裏鬧了些奇怪的動靜。

因着霍寧玉頭暈卧床,并沒有過問。賀雲櫻同樣養傷,且本來也不管府裏的事情,同樣不曾打聽。

誰知随後的幾天,每天都鬧。

到了第四天上,連劍蘭鈴蘭都聽說了,便回來當做奇聞轉述給賀雲櫻。

“說是鬧鬼呢!小郡主一睡下就覺得臉上有東西,點了燈也會滅,叫人守夜也沒用,要麽就是什麽也沒瞧見,要麽就是也昏過去了。”

“小郡主吓得不行,想出門叫人結果在房裏絆倒了好幾回,也扭了腳又磕了手,額角上一個好大的青腫。”

“蔣妃說叫小郡主到她房裏睡,結果蔣妃房裏也一樣鬧鬼,但蔣妃沒事,小郡主又摔了一跤,腕子也扭了。”

“聽說小王爺叫人去請法師了,法師說得喝香灰水一個月!”

劍蘭與鈴蘭說得熱鬧,既覺得大開眼界,又覺得好笑,當然更多是痛快,畢竟劍蘭是親眼看着蕭婳怎麽絆倒賀雲櫻的。

但賀雲櫻自己只是唇角再次勾了勾,眼光轉向了手中剛剛收到的拜帖與禮單。

落款,蔣際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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