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斯文人 來都來了,你一定要好……

“我知道了。”

賀雲櫻只好先打發了安叔下去, 再請這位“柏相公”到後頭說話。

這個鋪子原先是個小飯莊,前頭能擺七八張桌子, 後頭有一間賬房,再過去是廚房與柴火間。後院另有三間屋子。

賀雲櫻原本的打算是招了人之後,一間給夥計住,一間做庫房,另一間備用,偶爾可以叫安叔過來看鋪子歇腳。

但現在要先将蕭熠安置在這裏?

賀雲櫻自己也有點吃不準,先到小賬房裏将門掩了:“先坐,柏相公怎麽來的這樣快?”

蕭熠看着賀雲櫻的神色便知她全無預備,彎唇一笑:“若慢一些,東家便準備好了?”

“咳咳。柏相公現在住在哪裏?”賀雲櫻雖然覺得自己不應該, 但多少是有那麽一點點的輕微尴尬。

畢竟蘅園是京北最绮麗精美的園子,而她與蕭熠在一起那十年,更是錦衣玉食,富貴奢靡到了極致。

雖說蕭熠這“外室”與當年的自己相差極大, 但此時此刻她能讓蕭熠暫時落腳的地方, 也就是鋪子裏的土炕廂房了。

“靈泉寺。”蕭熠自己向後院方向看了看, “東家若是還沒預備好,我在寺裏多借宿幾日也可。”

“那也行。”賀雲櫻松了一口氣,後院的廂房裏雖然有床鋪, 但因為數月沒人居住,也沒有預備被褥等起居之物, 匆匆置辦當然也使得,只是到底麻煩些,且這廂房也不是長久之計。

“那東家之後是預備如何安排?”蕭熠又追問了一句,“難道到您自家的……”

賀雲櫻立刻擺手:“不是!你先回去玉泉寺住兩天, 回頭我叫人給你送信。”

蕭熠起身拱手,剛好聽到外頭有腳步聲,他這剛要出口的話立刻變了聲音:“那——多,多,多,多謝東家。”

說完便直接從賬房裏退了出來,迎面剛好遇到劍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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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蘭已經聽安叔說了,來了個能抄書的結巴秀才,看了蕭熠兩眼,微微點頭算是招呼,才到賀雲櫻跟前:“小姐,蔣公子剛剛打發人傳了話,說明日給您送一箱書過來,還想在店裏嘗嘗咱們新做的茶點。”

“知道了。”賀雲櫻應了一聲,又想了想,“你跟鈴蘭将咱們昨日說的點心盒子多做幾份,明日讓蔣師兄帶回去些。”

言罷,擡眼才見蕭熠還沒走,站在旁邊眼巴巴看着她。

“柏相公,請先回玉泉寺罷。等我安排好了叫人去找你。”賀雲櫻又說了一次,幾乎是微微瞪了他一眼,蕭熠才再次拱手,出門去了。

劍蘭看着蕭熠背影,撓了撓頭:“這相公好俊,背影跟小王爺還有幾分像。”

又想了想:“其實正面看着……”

賀雲櫻剛想含糊遮掩兩句,劍蘭又搖了搖頭:“正面看着倒是比王爺和氣多了。”

賀雲櫻這才再次放心。

蕭熠這面具也不知道哪裏搞來的,她以前還拿在手裏仔細看過,薄如蟬翼,有些地方幾乎透明。戴上之後跟肌膚紋理大致相仿。

且不是真的将原先的容貌改變到天差地別,而是将眼周、顴骨與臉頰略略修飾,所以易容後的五官因着原本的底子,看起來依舊俊秀非常,只是泯去了幾分他先前的冷峻鋒銳,添了些柔和文雅。

但對于這時的賀雲櫻來說,這并不是眼下最要緊的。

說要讓蕭熠反過來給她做外室,當時不過是一句因着絕不可能才說的戲言,本是想讓他死心的。

哪裏會想到蕭熠還真的就連他的輔臣之位也放棄了,舍中樞取地方,轉頭就換了身份過來投靠。

既不能叫他住在家裏,也不能叫他一直住在鋪子裏,臨時幾日不得不湊合或許他還肯,時間長了鬧起來,說着這不算“外室”,那前頭說好不許幹涉她做事、不能幹涉她議親的條件,怕是也就跟着不作數了。

賀雲櫻心裏挂着這件事,對鋪子裏其他的雜物便有些分神,勉強看了看決定還是先回家,再仔細盤一下還有多少現銀在賬上,實在不行只能先給他賃個院子。

她這裏心裏籌算了一路,剛到家吃了口茶,鈴蘭便帶了個消息過來:“小姐,你有沒有發現咱們左鄰最近都不煎藥了?聽說那老爺子要跟侄子回鄉,想要賣房子呢。也不知道之後會來個什麽人家。”

這可是剛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呀!

賀雲櫻登時眼睛就亮了,趕緊叫鈴蘭跟安叔再過去一趟,帶一盒點心,順便仔細問問,人家這房子是賣是租,多少銀子。

身邊的人,便是瞞着也不能全瞞,所以賀雲櫻直接說明了,這院子不管是買是租,回頭都會讓那位結巴秀才住進來。

理由倒是現成的,鋪子裏是書籍茶點生意都做,既然起竈,終究有個走水的風險。

儲存些翻印的書籍也就罷了,有些抄本珍貴些,最好分開存儲。再者找秀才或者雇人抄書也得有個清淨地方,既然這院子這麽近,弄過來也方便。

幾個蘭聽了都覺得小姐思慮周全,與“柏衡”接觸過的安叔更是支持:“那柏相公是個斯文人,住店裏是不合适。小姐多買個院子也是多份産業,挺好。”

斯文人……

賀雲櫻嘴角微不可見地抽了抽,還是繼續去翻賬本了。

不多時,消息打聽回來,隔壁的老爺子竟然已經搬走了,現在留在這裏處理房舍首尾的是他侄子,好像是很急着用錢,所以提出了減價兩成,現銀賤賣。

賀雲櫻心頭一喜,親自過去看了看,只見那院子也是內外三進,跟自己這邊格局相類,但略小一些,而與自己相鄰的那堵院牆上有些許黑灰髒污,像是之前煎藥熏的。

旁邊還有些地方沾了些墨痕與朱砂痕,賀雲櫻随口問了一句:“這是怎麽弄的?”

看房子的那漢子探頭看了看:“不曉得,俺叔可能畫畫潑的。您要是今天能給銀子,俺這就給您都擦了。”

賀雲櫻聽他口音有些耳熟,笑笑搖頭:“這倒也不是大事。老爺子已經回鄉了?身體可還好吧?”

“都好,都好。”那漢子看着粗豪,說話倒很客氣。

賀雲櫻又來回看了看那房舍,估摸着原來的老爺子也是讀書人,留下的幾件簡單家具裏還有好幾個書架和兩張書案,這倒是剛好适用。

雖然她賬上的現銀只剩了一千五百兩,但想着位置确實方便,大小也合适,将來若是能打發了蕭熠提早走人,這個院子跟現在的宅子打通了,也是自己的産業。

于是幾番思量之後,賀雲櫻咬了咬牙,還是拿了八百兩将院子盤了下來。

但是再怎麽價錢合适,位置方便,到底将她手裏的現銀抽了一大半,所以等到三天後交了房子,再讓安叔将蕭熠領過來,賀雲櫻還是難免心痛得很。

“我就這個條件了,您就湊合吧。”

賀雲櫻借口要與蕭熠說抄書的事情,打發了劍蘭等人回去先預備茶點和鋪子裏的其他雜務,關了門,也懶得再裝得那樣客氣。

蕭熠當然不會說自己先前已經在這個院子裏住了不知多少日子,象征性地四處看看,便笑道:“已經很好,東家費心了。”

說着,自己去動手燒水煮茶,拿了一盞到賀雲櫻跟前:“東家吃茶。”

賀雲櫻接在手裏抿了一口,随即不抱希望地嘆了口氣:“殿下那樣多的公務,好好在地方上耕耘才是正經,非要這樣回來胡鬧做什麽呢?”

“我也不知道。”蕭熠在她身邊坐下,深深望着她,“這次離京前的安排很忙,有的時候我也想,你那樣不願意與我重新在一起,不然就退一步,那樣或許你更高興些。但我到底是個自私的混賬,實在放不下。”

還在心痛賬上流水現銀挪走一半的賀雲櫻實在無心體會這話裏的情深情淺,她看了一眼蕭熠:“那,來都來了,你一定要好好抄書給我掙錢啊柏相公。”

蕭熠失笑:“是。東家。小的一定給您好好掙錢。只是這掙錢多少,也不在乎多抄幾本罷?”

頓了頓,又認真道:“東家想過先用鋪子名頭做幾場茶會嗎?天音寺,玉泉寺,景福寺,有書院的名頭加持,再讓客人掣簽,送幾幅字畫茶點,做出些風雅名聲來,那樣偏的鋪子才能引來客人罷。”

賀雲櫻當即眼前一亮,她先前想過在幾處書院裏走動一二,也想過參加旁人的詩會茶會,卻沒想過要自己辦幾場。

此時蕭熠點了一下,她立刻便想到了其中的諸般好處。麻煩是麻煩了些,但有文淵書院與孟欣然這邊可以幫忙,還是能做起來的,且打響了名頭,将來的路就寬了。

“柏相公你還是有點用的啊!”賀雲櫻心思飛轉,随手拍了拍蕭熠的肩,“我現在回去拿賬本過來,你還想到什麽,全寫下來!”

“多謝東家誇獎。”雖然這句“有點用”實在意味複雜,但好歹也算兩人重逢以來,賀雲櫻第一次真心實意、高高興興地誇了他,蕭熠還是笑着應了。

不多時,賀雲櫻拿了賬冊又折返過來,蕭熠這邊本就已經有前兩日置辦下預備抄書的紙筆,直接提筆開始畫那幾座名寺的地圖,圈出可以辦茶會的位置。

賀雲櫻此時自己也有了不少新的想法,什麽外室內室的暫時都丢在一旁,認真與蕭熠讨論如何給鋪子打響名頭才是正經事。

不知不覺,一個多時辰就過去了,賀雲櫻自己也提筆記了不少。

她這些日子本來就忙,另外荀先生留下的功課平日也不能放下,寫字多了,肩膀、脖頸、手腕就都有些酸。

“是不是累了,”蕭熠擡眼見賀雲櫻回手去按了按右肩與後頸,便起身到她身後,“讓我伺候東家一回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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