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再至南陽居 他的聲音極低,幾……

“母親, 兒子能改。”

蕭熠看着賀雲櫻遲疑,主動接了一句:“您這樣問櫻櫻, 她便是覺得兒子無藥可救,總也不好直說罷。”

霍寧玉不由啞然失笑:“這倒也是。”

轉頭又看蕭熠一眼,語氣倒是溫和:“你是什麽時候過來的?怎麽不直接進來呢。先起來說話罷。”

蕭熠起身應道:“兒子剛剛過來,因定下了離京的行程,到了門口便聽到母親說兒子剛愎自用,治學不謹,兒子慚愧。”

言下之意,便是沒聽到什麽良配與否的前半段。

對于霍寧玉而言,蕭熠自然是沒聽到最好,不然還是怕讓賀雲櫻尴尬。

賀雲櫻自己則是繼續微微垂目, 覺得這話還是能不接就不接了。

若是義母真有個三長兩短,她——确實是沒辦法真的抛下蕭熠。

可她也不敢想那一天,也不想應這句話。

也許應該讓義母有些牽挂,不能完全放心, 或者才能多幾分求生的意志?

當然, 這個念頭是太孩子氣了, 她知道。

然而在母親跟前,誰不是孩子呢?

不過這話題也就轉開了,畢竟蕭熠進來是要說他啓程離京的事情。

“母親放心, 兒子這次去外任上,會牢記母親的教導。”蕭熠主動補了一句, 語氣很是溫和恭順,又仔細講了下午的安排,幾時啓程,先至哪一城, 後至哪一州,何時回報,何時再次回京等等。

言語清晰,有條有理,不緊不慢。

霍寧玉便一一點頭,越發欣慰。

賀雲櫻與他目光交錯一瞬,亦有默契。

蕭熠說這些,固然與母親禀報行程,也不乏心裏想讓母親放心的意思。

而他接話那樣緊,更是為她緩頰。

不多時,這些事情說完了,蕭熠又坐在母親身邊,和聲叮囑母親要多休息多放寬心懷,有事叫人傳信雲雲。

在生老病死與遠行之間,什麽位高權重,或是才高八鬥之人的牽挂并叮囑,其實都是一樣的。

賀雲櫻坐在旁邊靜靜聽着,陪着。

有那麽一瞬,她其實不知自己是怎麽從陪着母親見蕭熠,變成陪着蕭熠拜別母親的。

看起來似乎沒有分別,又似乎天差地別。

母子說話半日,便到了午膳時間。認真算起來其實有點早,不過想着蕭熠即将離京,還是提前擺了飯,母子三人一同簡單吃了些。

賀雲櫻看着義母用飯比平時更少,心裏更加挂懷,因為霍寧玉眉眼十分舒暢,決然不是因為舍不得兒子遠行才吃不下,應該還是腸胃不好。

蕭熠似乎沒有留意,但某一個他與賀雲櫻目光交錯的瞬間,那一閃而過的神色,還是讓賀雲櫻心裏微微一疼。

午後林梧便帶着公文過來了,蕭熠便先去書房料理了一下,到了申時二刻才行裝齊備,準備再次啓程離京。

因着天氣寒冷,霍寧玉當然不便相送,只是在看着蕭熠走出王府大門時眼眶紅了。

季青原何等知情識趣,主動表示自己留下來繼續照料姨母,只讓賀雲櫻一個人送蕭熠到城外。

霍寧玉稍有些顧慮:“櫻櫻也是嬌弱的小姑娘。”

賀雲櫻笑了笑:“也沒有這樣嬌氣,母親先休息,我代母親送一送。”

霍寧玉仔細看着賀雲櫻确實沒有勉強的神氣,這才點頭答應。

賀雲櫻與蕭熠一路到城外的馬車上,心情依舊與先前一樣有些沉重,到底挂念母親的身體,也沒有太多外室東家之類的玩笑或糾纏,只是安靜依偎在一處,十指緊緊相扣着。

到了城外臨江亭,賀雲櫻已經不得不停步的所在,蕭熠再次暫時放下了男德,不待請示便抱着她深深親吻下去。

賀雲櫻摟着他的頭頸,溫柔地回應着。

一直到車外的林梧頂着挫骨揚灰的風險,看着天色與前路的積雪,輕輕敲了敲馬車外壁,蕭熠才不得不放手。

“雲櫻,別丢下我。”

他的聲音極低,幾乎帶着哀求。

“明明是你要走了。”賀雲櫻彎了彎唇,随即再次将輕輕的親吻落在他面頰上,額頭上,再回到嘴唇上。

都是蜻蜓點水一樣的,很輕,很淺。

但她是主動地那樣攬着他,抱着他,親他,多多少少也有些像是抱着孩子一樣的,沒有太多的熾烈情愫,卻帶着微微的寵溺與甜美。

她一個字也沒再多說。

她的親吻卻讓蕭熠安心下來。

今生頭一次,他有了那樣一點點的感覺——或許,賀雲櫻不會抛下他了。

至少,不會抛得太果斷。

蕭熠終于再次踏上了南下辦差之路。

而這次一走,就是小半年。

一直到端午剛過,一封京城急信送到蜀州,他最怕的還是來了——霍寧玉去賀雲櫻家裏說話時暈倒,随即不省人事,已經送往南陽居。

對此蕭熠早已提前留了寫好的密折給柴興義,消息送到蜀州的同時,皇帝已經批示了許可蕭熠趕回京城探母盡孝。

于是三日夜的疾奔之後,蕭熠再次換回了結巴秀才的裝束,出現在了南陽居外。

“這樣——怕是瞞不過素娘子。”賀雲櫻在這幾日裏已經迅速地憔悴了不少。

她原本年初幾個月過得都很順心,書院讀書或是鋪子生意,中規中矩地前行着,加上本來也不苦夏,天氣漸熱也沒多少影響。

然而從霍寧玉忽然暈倒,到兩日後書信到蜀州,再到蕭熠折返回來,前後已經五天過去,霍寧玉中間只醒過兩次。

素娘子雖然尚未放棄,臉色卻很嚴肅,賀雲櫻自是滿心焦急,五內如焚。

可是,她仍然不敢把這樣的蕭熠帶進南陽居。

畢竟素娘子現在還沒有放棄救治,萬萬不能在這時候觸怒她。

要是素娘子不管了,那就真的是沒辦法了。

但反過來說——萬一母親真的有個什麽,難道蕭熠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麽?

“瞞不過,那就求吧。”

這些利害關系,蕭熠當然也明白,早就想過了,要不然也不會想着用柏秀才的面具假裝自己不是靖川王。

可是見到賀雲櫻的遲疑,他也不敢當真冒險。

被素娘子訓斥趕出當然沒什麽,怕的是耽誤對母親的救治。

“雲櫻,勞煩你代我通傳一聲。我知道先生有先生的規矩,若非母親在如此危難之際,我也不敢求先生破例。先生若不肯,我便守在這裏吧。”

言罷,他将那面具摘了,向着遠處的南陽居竹舍方向跪了下去。

賀雲櫻亦知并無他法,點點頭便向內過去。

天色一點點地昏暗了,天氣已經很熱,田間土地也遠不如王府宮城之類的石板堅硬。

可蕭熠剛剛晝夜不停地趕路三日,心中焦急憂慮,身上疲憊酸痛,這樣一刻又一刻地跪下去,到了晚間,整個人幾乎搖搖欲墜。

柴興義與林梧等人心中急得跳腳,卻也沒有辦法,只能繼續看着。

不知不覺,月上中天。

蕭熠已經在南陽居外頭跪了兩個多時辰,兩條腿痛得像不是自己的,但眼望着遠處的竹舍燈光,心裏還是吊着那口氣硬撐着。

這時在清澈的夜色下,遠遠似乎有一個人影朝這邊過來。

蕭熠心頭登時一熱,卻也不敢期望太高——因為如果是賀雲櫻,甚至素娘子打發藥童過來叫他趕緊滾蛋,也是有可能的。

人影越來越近,到數十步的時候便能看清是熟悉的杏色衫裙。

“跟我來。”賀雲櫻伸手來扶蕭熠,“先生松口了。”

蕭熠大喜過望,順着賀雲櫻的手起身,然而整個人身上太過難受,驟然起身之後膝蓋并沒有力量,整個人便向前撲跌。

仗着賀雲櫻也沒有提燈提傘之類,連忙合身迎上,半抱半扶,才撐住蕭熠。

“對不住。”蕭熠本能道歉,“我腿上剛才有點疼。”

“能不疼嘛。”賀雲櫻神色似乎有些怪怪的,随手撣了撣他膝蓋上的土,便領着他往前走。

蕭熠這時借着月色也看到了賀雲櫻的衫裙下擺,同樣有些泥土的樣子。

他心中生疑,一路跟着往前走,同時低聲問道:“你剛才,也去求素娘子了?”

賀雲櫻走在前頭給他引路,并不回頭:“嗯。”

蕭熠心中更疑——賀雲櫻這回過來,似乎有點回避跟他正面相對似的?

“是不是母親——”

“不是。”賀雲櫻直接打斷,“母親還好,素娘子正在行針。”

蕭熠不再問了,能過來見到母親已經是萬千之幸,他有什麽話需要跟賀雲櫻說,都可以之後離了南陽居再說,不差在這一時。

又前行百餘步,兩人到了竹舍外。

竹舍外的有兩個藥童正在煎藥,賀雲櫻讓蕭熠在臺階下等着,自己先上去,輕輕叩門兩聲,也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便聽裏頭素娘子沉聲吩咐:“先等一下。”

賀雲櫻便原地等着,不進去,也不重新下臺階。

蕭熠眼睛只望着竹舍的門,當然也沒有旁的心思。

又過了一會兒,便見門開了。

素娘子從裏頭出來,直接就看到了臺階下一身尋常青布長衫,全無公侯冠服,膝帶泥土,面色憔悴的蕭熠。

随即又轉臉看了一眼門外左側的賀雲櫻:“這就是你将來的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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