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春夢 一場春夢
睡覺時, 楊令虹找了個借口,不和王奉禦一起。
王奉禦便慈愛地命人送她回顏莊的卧房,眼神裏寫滿“孩子終于大了”。
楊令虹不敢和王奉禦多接觸, 分別前那句話似乎昭示着他已經看穿她和顏莊那點關系似的。
那點說沒有也行,說有也行的關系。
想起顏莊,那因兄長和習執禮造成的不悅之感, 瞬間便消失殆盡了。
顏莊在家裏單住着一處院子, 房間沒有隔斷,十分闊朗,設着林立的書架。
楊令虹惦記着顏莊喜愛的那個女孩,在書架中翻出兩個卷軸。
依舊是沒有面目的美人圖, 顏莊工筆畫得好,連衣衫上的花紋都很細致, 畫中的女子要麽在摘花, 要麽在泛舟。
可她依舊不知道這女孩是誰。
楊令虹帶着一肚子疑問躺在床上, 依着顏莊的習慣, 點燃一根蠟燭。
燭光閃爍, 在一片黑暗中亮出一小塊昏暗的光,搖搖曳曳,她便睡不着了, 在床上輾轉反側。
一更天。
楊令虹平躺着, 滿腦子都是顏莊和畫中的女子。那女子從衣衫打扮來看, 的确出身高門, 是顏莊心頭的朱砂痣,眼前的白月光。
二更天。
楊令虹迷迷糊糊睡着了,還做了個夢。
夢中的她遙遙望着顏莊和一個年輕女子,手拉手走在湖邊。那女子衣着華麗, 高門出身,她跟在後頭,兩個人誰也沒回頭看她。
而後她不甘心地跑上前去,也拉住顏莊:“廠臣,你怎麽不理理我?”
顏莊微笑着對她說:“我找到真心相愛的女子了,就不理殿下了。”
她氣急敗壞,宛如一個惡毒女人,生生掰過那女子的臉,對顏莊叫道:“你真心相愛的女子,就是一個沒有臉的怪物嗎?!”
顏莊臉色一寒,五官冰雪般消融下去:“這下我也是怪物了,和她一樣了。”
“啊!”楊令虹一聲驚叫,從床上彈了起來。
守夜下人也被驚醒,披上衣衫進來:“廠臣怎麽了?”
楊令虹擺了擺手:“下去吧,我做了個夢。”
下人剪了剪燈花,叮囑道:“難得廠臣半夜醒這麽一次,別忘了上茅房,不然又要尿床了。”
楊令虹忙說:“我現在就去,你打着燈籠往外頭等我。”
夢太可怕,她總算體會到顏莊怕黑的心情了。
三更天。
楊令虹抱着被子瑟瑟發抖。
她睡不着了,一閉眼就是夢中女子空白的面容,以及顏莊融化了的五官。
燈影搖曳,投在牆上,看得楊令虹心中突突亂跳,她禁不住喚人:“來人。”
守夜下人連忙進來,見她縮成一團,習以為常地道:“廠臣,您還是和奉禦相公一處睡吧,瞧您吓得,整整一個更了,都沒睡好。”
楊令虹抱着被子,搖搖頭:“不了,我跟你說說話。”
她忽覺顏莊十分可愛。
還記得剛見到他時,顏莊用着她的身子,将那些欺辱她的人打了一地,更是拎着驸馬踢開公主府大門。
而今發現顏莊怕黑,下人都習慣了,她反覺距離顏莊不那麽遠,更近了一步。
四更天。
楊令虹困了,迷迷糊糊又睡過去。
夢中顏莊和那個女子背對着她,不知說了些什麽,女子翩然而去,顏莊悵然不語。
她厚着臉皮上前道:“她不要你,我要你,顏莊,你跟我走吧。”
顏莊回過頭,五官完好,怔怔地還是沒有說話。
她心一橫,抱着顏莊就親了上去。
楊令虹突然從夢中醒來,摸了摸這具身體的嘴唇。
“還挺軟的。”
五更天。
楊令虹想着夢中的吻,忍不住伸出兩根手指碰來碰去。
她嘟嘟囔囔:“我都屈尊親了他了,他總該是真心喜歡我的吧?”
兩根手指絞在一處,楊令虹又道:“不行,這只是我的夢。”
她雙手一拍:“我一個公主,總不能上趕着讨他喜歡,必須引得他先喜歡我才行。”
外頭守夜下人聽到響聲,出言問道:“廠臣怎麽了?”
楊令虹忙說:“沒事。”
她伸出一根手指:“這是那個女孩。”
又伸出一根手指:“這是我。”
代表女孩的手指彎了下去,楊令虹道:“顏莊移情給我了,就算那個女孩再出現,我也是不會讓的!”
說完,她神清氣爽,穿衣起床,還不忘在這具身體上揉個幾把。
顏莊的身子還挺好揉的。
下人伺候她洗漱,而後道:“廠臣是先去東廠,還是和奉禦相公吃了飯再去?”
楊令虹不敢和王奉禦多加接觸,聞言道:“去東廠,不然又該被他念叨我誤事了。”
她還不忘吩咐:“盯着他的飲食,有什麽不對立刻攔下來,他要問,就說是我吩咐的。”
“是。”
楊令虹在東廠裏斷了幾個案子。
她做得越發得心應手了,這是她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好容易事情忙完,楊令虹遞牌子進了宮,尋找顏莊。
顏莊正在禦花園中閑逛。
這具身體來了月事,小腹疼痛,他便走得很慢,朱紅衣裙随步伐搖蕩出細微的弧度。
南貴妃和他狹路相逢,笑吟吟道:“難得長公主殿下有興致,你我一同游玩如何?”
顏莊挑了挑眉:“可以。”
兩個人在前面走,宮人們離得遠,随在後面。
南氏問道:“我弟弟如今身體如何了?”
“娘娘在問驸馬?我如今住在宮裏,哪知道他怎麽樣了,聽說他被兄長訓斥過,可能正在閉門思過吧。”
南氏的笑容僵了僵:“殿下身為長公主,堪為天下女子之表率,丈夫身體不适,應當……”
顏莊睨她一眼。
“娘娘這話就不對了。”
他道:“普通女子婚配叫出嫁,我叫下降,普通女子出嫁後住在丈夫家裏,而我是驸馬随我住在公主府,相差如此巨大,表率做不成也是有的。”
他低垂眉目,楊令虹的臉被他做出柔順的樣子:“我來宮裏前,吩咐過府中人,驸馬願意做什麽就讓他做,寬和至此,驸馬有疾想必不會拖着不治,娘娘擔心什麽?”
南氏差點氣個倒仰。
她道:“殿下和顏莊相交甚密,竟能驅使他為你做事,真真好手段啊,那顏莊是聖上的心腹呢!”
顏莊一臉驚訝,旋即手撫胸口:“娘娘怎麽能這麽說?我這些年過得苦,廠臣看不下去了,也算我驅使的嗎?你休要血口噴人,我真是看錯娘娘了!”
此時二人正走在湖邊。
南氏說不過顏莊,望着湖面,忽然有了主意。她真沒想到,有一天對付宮裏其他寵妃的法子會用在公主身上,頓時腳下一個趔趄,往湖中倒去。
“哎呀,你推……”
南氏剩下的話堵在喉嚨裏,說不出來了。
顏莊提着她,叫她半懸在湖面上,宛如提着一只小雞,一臉關切:“娘娘沒事吧,走着走着就歪倒,怕不是有什麽病?”
說着,顏莊晃了晃她。
宮人們慌忙跑了過來。
無數雙眼睛盯着南氏,恥辱之感湧上心頭。
顏莊這才将南氏拎回岸上,笑了笑:“娘娘走路怎麽這麽不小心?好沉,再來一次,我可就拉不動你了!”
南氏恨不得吃了面前的長公主。
她皮笑肉不笑:“殿下好臂力。”
“過獎過獎,這都是随先太後練出來的,娘娘若想學,我可以教你。”顏莊笑得一臉和氣。
南氏忍着怒火應答幾句,轉身便走,或許是走得急了,不小心絆了一下,摔在地上。
身後傳來長公主關切的問話:“需要幫忙嗎?”
她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不需要。”
·
楊令虹在湖邊找到了顏莊。
身邊有人,她便行個禮:“奴婢見過殿下,殿下身子可還好?”
“好極了,”顏莊攙扶她一把,眼睛微眯,“還做了件好事呢。”
他湊到楊令虹耳邊,輕聲道:“殿下防着貴妃吧。”
楊令虹點頭。
關切的話語還在其次。
他聲音輕輕的,呼吸暖暖的,噴吐在她耳畔,宛如一片羽毛輕巧撥弄,令她想起夢中的吻。
楊令虹耳尖紅了。
她低低地回道:“好。”
二人漫步在湖邊,宮人們離得遠了些,随在後面。
楊令虹問他:“習執禮的金屋藏嬌,是真的鑄造了一座金屋?”
“是,只是聖上不信,習執禮也說自己沒挪用軍費,聖上便護着他,不許太妃處置。”
“季貞是怎麽回事?”
“她被習執禮關在金屋裏養着,大概是習執禮管控甚嚴,令人難以接受,她便逃了,”顏莊道,“若非習執禮大動幹戈地找她,我還不知金屋造在何處呢。”
“廠臣定能叫習執禮伏法吧?”楊令虹呼吸有些急促。
“能。”
她便放下了心。
或許是顏莊幫了她太多次的緣故,她總是相信顏莊的。
楊令虹提起了私事:“廠臣讓我找的東西,我還是沒找到,別賣關子了,你就告訴我吧。”
顏莊掐了一條柳枝,纏繞在指間:“說了就沒趣了,殿下不妨往箱籠裏再找一找。”
楊令虹奪了他的柳條掐葉子:“好。”
顏莊便轉向她:“殿下,看到它的時候,千萬別生我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