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喜歡 她真的很喜歡顏莊

楊令虹強忍着滿肚子醋意, 道:“我和她可真像。”

顏莊眯了眯眼:“豈止是像。”

楊令虹便不說話了,手裏用了點力氣,往他肚子上一按。

顏莊“哎呀”一聲, 捉住她手腕,告饒道:“好殿下,這是怎麽了, 突然來一下子, 我可承受不住啊。”

楊令虹渾然忘了剛才是自己讓他說的,憤憤地瞪了顏莊一眼,道:“車轱辘話似的,我不想聽了, 咱們做點別的如何?”

顏莊扶着肚子站起來,那動作宛如懷胎十月:“我只想坐着。”

楊令虹不禁心疼起來, 半是疼他, 半是疼自個兒的身子:“疼得厲害了?”

“原本不厲害, 被殿下一按就厲害了, ”顏莊控訴道, “我還不知自己犯了什麽錯呢。”

他輕輕撫摸着小腹,細致用心,仿佛在撫摸一件易碎的瓷器, 珍重至極。

顏莊什麽錯都沒犯, 錯就錯在她吃了飛醋, 聽不得顏莊講那女孩的過去。

楊令虹咳了聲, 裝作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你犯了什麽錯?是我不小心加了力氣,按疼了你,快坐下,我給你揉揉。”

顏莊便坐下, 口中絮叨:“殿下以後可得将養着身子,換了這兩次,我可算明白了,今後殿下來月事,疼的一定是我,你不好生養着,我就遭大罪了。”

這話似抱怨又似關懷,楊令虹紅着臉道:“三年造成的毛病,一時半刻哪有那麽容易好全的?廠臣且替我忍着吧,你有什麽喜歡的,金銀珠寶古董書籍,想要的話,我都給你,權當報酬。”

顏莊吸了口氣,又重重吐出來,說:“這些我都不缺。”

楊令虹雙眉微蹙:“那我可沒別的給你了。”

“殿下有的,”顏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我想要殿下的香羅怕。”

仿佛燒起來似的,楊令虹臉上燦若紅霞。

她什麽都不說了,低下頭,指頭勾在一處,瞧着二人的鞋尖兒。

顏莊又輕輕哼起那首民歌:

“冤家呀,我幾次三番的要打你,你嘻嘻哈哈同我樂,告訴你,我真個兒打,不相欺。叫着你的小名兒我低低地罵,要打你,舍不得,打輕了,你不當回事,打重了,你哀哀哭,呀,不如不打,不如不打你這冤家呀。”

楊令虹推他一把:“你這歌從哪裏學的?”

“自然是民間,巷子頭土地尾,那些平民百姓常唱的。”

楊令虹想起那天改換裝束,同顏莊一起到民間去的事情,不由暗恨自己膽子小,除了才苑以外,自己蒙着頭走路,對旁的看也不看聽也不聽。

她忍不住拉住顏莊的袖子,問道:“廠臣可否講講宮外的事情?”

“宮外哪有宮裏府裏好。”顏莊說道。

“可我就是想聽。”

顏莊想了想:“京城裏自然是好的,各類店鋪齊全,殿下若懶得自己動煙火,還可叫館子裏送來,豐衣足食不是假的。”

他道:“若殿下早起,還能看到沿街攤販,趕着上朝的大人們有時來不及在家裏吃飯,随手就能買到,殿下你說好不好?”

楊令虹聽着,只覺新奇,仿佛面前的人沾染了煙火氣息,落了地,離人世更為接近。

“那京城外呢?”她問。

“有的好有的不好。”

他微微閉了眼,纖長的睫毛垂落下來,于眼下遮出一片陰影:“好的和京城差不多,若是不好了,百姓只有間破屋子,不遮風不擋雨,光着身子種地,一家人只有一套衣裳穿,都是有的。”

楊令虹短促地“啊”了聲。

“習執禮造他那金屋,世家們收斂錢財,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京裏的清流也不幹淨,聖上的國庫裏沒多少東西,他們可是不缺的。”

顏莊直起身子看她:“殿下,你怕不怕?”

楊令虹點點頭。

“怕的話,若是東廠接了相關的案子,殿下可別留情面,一定要狠狠地辦。”

楊令虹不禁想起自己辦案的準則,奉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和顏莊的冷酷全然不同,近來已頗得外廷誇贊。

難道是錯的。

她嘟囔道:“哪有這樣的案子給我。”

顏莊眯着眼睛笑:“殿下不敢辦也不要緊,有我在,那些逃了的,總歸逃不了太久。”

楊令虹忍不住坐得離顏莊更近一點。戴着白玉扳指的手悄悄扶上顏莊的膝蓋。

她問:“廠臣貪墨過嗎?”

“殿下覺得呢?”

楊令虹有一搭沒一搭地拍着他的腿。

“大約是沒有的。”

“我的确沒有,所得皆太妃和聖上所賜,”顏莊也撥着她的手,“可我看着一些同僚小貪,看了這麽多年。”

·

楊令虹回家的時候,都在咀嚼着顏莊的話。

王奉禦坐在堂前翻看書籍,見着她,喚了聲:“莊兒,今日回來得晚了些。”

楊令虹神思散亂,随口回答:“嗯,我看廠……長公主去了。”

王奉禦沒聽清那模糊過去的字,皺眉問道:“你怎麽老去?”

楊令虹心說那可是她的身子,她當然得看着點,嘴上卻撒了個嬌:“您就別問了,我見他,自有我的道理。”

“只怕你的道理,大不過聖上的道理去。”

楊令虹驀地一驚。

這話很有意味,她兄長是個再厭女不過的人。手下親信宦官和他妹妹相交甚密,伴随着極有可能到來的風險。

那就是顏莊失寵。

也許現實會比想象好上一點,兄長不在意她,自然也不在意顏莊去見她,可一旦有了其上的可能,這過密的交集就變得可怖起來。

楊令虹幾乎窒息了。

然而二人互換靈魂一事,注定了他們要時常交流,如同陷入一個無法逃脫的環。

楊令虹走到王奉禦面前,手腳都涼得吓人。

她竭力保持着一個男人的樣子,不顯女态,沉聲問道:“若我定要和長公主相交,以後該當如何?請您賜教。”

王奉禦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似乎不明白她為何要堅持如此。他捧着書冊坐了半晌,方才道:“也有法子。”

“聖上是個耳根子軟的人,最見不得別人給他戴高帽,誇上一句就飄飄然了,太妃看不慣他如此。你若當真要繼續下去,不妨就用這個辦法——長公主殿下是不成的,別把她推到前頭去。”

他翻了兩頁書,忽而又問:“莊兒,你是不是喜歡長公主?”

楊令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

顏莊移情,看起來确實是喜歡她的樣子,她也的确喜歡顏莊。

可到底那位姑娘帶給顏莊的記憶太過美好,叫楊令虹生不出取而代之的念頭。

她不曉得顏莊僅僅是移情,還是真的也喜歡她。

楊令虹猶豫片刻,回答他:“大概是喜歡的,我也不知道。”

王奉禦便拿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她。

他問:“聽聞長公主殿下與驸馬恩愛,你又待如何?”

楊令虹怔住了。

原來他還不曉得她和驸馬的事情。

恩愛?

上輩子也不可能的事情。

楊令虹記起下降驸馬後沒幾月的事情,婉姑娘沖撞于她,而她想拿婉姑娘立威,便命下人責打她。

驸馬沖了出來,阻攔在婉姑娘身前,如同一尊石像。他說:“你若是打了婉姑娘,你我夫妻緣分便斷了。”

那時她沒有打,為了所謂的夫妻緣分。如今想來,只恨沒能狠狠地打上去,為婉姑娘的沖撞,也為驸馬的欺騙。

什麽夫妻緣分。本就沒有,何來斷了。

再後來,只要在人前,她和驸馬總是不約而同做出恩愛的樣子,私底下的苦辣,悄悄品嘗,不為外人知道。

她後悔了。

不該僞裝的才對。

那樣,顏莊會來得很快很快,救她逃離三年的苦海。

“長公主和驸馬并不恩愛,”楊令虹蹲在王奉禦面前,持了他的書,“那些都是裝的,私底下,驸馬寵妾滅妻,妾室耀武揚威,就差先生出一個孩子來給她臉色看了,長公主過得苦不堪言。”

那是三年來的噩夢。

王奉禦靜靜地聽着。

“公公從來不管長公主和他兒子的事,只要兒子沒有吃虧便好,每日上朝上得不亦樂乎。”

王奉禦皺眉,從她手裏抽走那本書:“他家夫人呢?”

“婆母幫着兒子欺負長公主,出了事就要長公主忍讓,偶爾幾次管教驸馬,也都會讓驸馬變本加厲,更加苛待長公主。”

楊令虹發覺自己竟然還能笑出來:“還有驸馬的妹妹。”

王奉禦聽得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等待她将話說完。

楊令虹想收攏唇邊那抹笑意,卻怎麽也壓不平嘴角。

她滿帶譏嘲地向顏莊的長輩,訴說着自己不堪回首的過去,聲音很是緩慢:

“長公主視她如姐妹,待她似朋友,閑來無事盼着她,許久不見念着她,可她卻一副蛇蠍心腸,搜刮了長公主的陪嫁之物,還妄圖嫁禍驸馬的妾室。”

王奉禦問:“都是長公主殿下告訴你的?”

她就是長公主。

她所訴說的是親身經歷的三年血淚。

楊令虹扯着唇角,放低聲音:“是的,長公主還說,她喜歡我。”

她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顏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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