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梅凝

段喻之去廚房接了一杯水,喝了一口,而後深吸一口氣,右劃接聽。

“喂,有什麽事嗎?”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孔氏藥企被查出來做假藥,以及做一些副作用很強烈的藥,現在孔氏藥企的所有藥都被停止生産和販賣了,也就是說……你媽媽的用藥得停止了。”

段喻之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她突然想起了一周前在病房裏傅尋和傅知的對話,不知怎的,她覺得這事大概率和傅尋有關系。

她撓了撓頭,不知道該說什麽話。

對方是她媽媽梅凝的主治醫生,而她媽媽有精神病,現在在病院裏,需要藥物來輔助治療,防止她發狂傷人,之前一直吃的都是孔氏藥企的藥,但現在孔氏被查,也就意味着她得重新選用藥。

關鍵在于,孔氏的藥物很有用,若是選其他的那都得是國外進口,價格高昂。

段喻之再次緩慢地深吸一口氣,好半天後,沉着語氣道:“好,明天我去和您詳談。”

對方也嘆氣,“哎,我争取和院長他們商量,壓到最低價。”

“……那拜托您了。”

挂了電話,段喻之整個人都虛脫了,她無力地靠着冰箱慢慢蹲下,把頭埋在臂膀裏,想多給自己一些安全感。

又要去見她了嗎?

段喻之緊緊抿着唇,繁雜的思緒如同煙花一般亂竄,擾得她心不安,夜晚躺在床上卻遲遲無法入睡,一想到明天又會見到那個女人,她就無法遏制自己的恐懼。

不,也不單單只是恐懼,更多的是不知名的複雜情緒。

手腕上已經愈合的傷痕好似又被撕裂了,泛着細密的疼痛,段喻之緊緊握着自己左手腕,撫摸着那一條醜陋的疤痕。

那是某一天放學的中午,她剛一進門就看到她媽媽在砸東西,客廳卧室一片糟亂,但唯有擺放着她爸爸遺像的那一片地方幹幹淨淨,往日裏那個娴熟雅靜的女人眼底布滿了紅血絲,像是從地獄走來的惡鬼。

梅凝把她抱在懷裏,親吻她的額發,卻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話語,她說:“小喻,我們去找你爸爸好不好?他一個人待在下面該多孤獨啊,我們去陪陪他好不好?”

才上小學三年級的段喻之并不能完全理解梅凝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只是聽到說要去找爸爸就那麽開心的答應了。

但是目光在看到遺像時,卻突然想起來,她的爸爸已經死掉了,老師說,死亡就是永遠失去,再也無法見到他。

她拽了拽梅凝的衣袖,軟糯的嗓音響起,“爸爸不是死掉了嗎?我們要去哪裏找他啊?”

一瞬間,梅凝姣好的臉龐變得猙獰,就像是換了一個人,她癫狂的大喊段靖沒有死,狠狠的把她拽到遺像前,另一只手裏握着刀片。

“乖乖別怕,就一下,不痛不痛的。”

她拽過段喻之的手腕,深深地劃了一道,鮮血噴湧而出,疼痛開始蔓延,段喻之哭喊着大叫着喊媽媽我疼,卻引不來女人的一個眼神。

眼見她又要往自己手腕上劃,瘦瘦小小的段喻之搶過刀片,抱着自己的左手腕往出跑,她敲響了隔壁鄰居的門,帶着哭腔說:“嗚嗚媽媽不是媽媽,我好害怕…”

之後的事情她就記得不太清了,等再次睜眼,她在醫院病房裏醒來,左手腕纏着厚厚的繃帶。

那是梅凝第一次發病。

再之後,梅凝帶着藥和她來到親戚家住下,這家親戚需要監督梅凝按時吃藥,并負責照顧段喻之,但是這家親戚也不是什麽好人。

她不想再回想了,這記憶太過深刻又太過痛苦,幾乎要讓她灰飛煙滅。

她蜷縮在床上,在黑夜裏獨自舔抵着傷口。

第二天她早早醒來,先和傅尋那邊請了假,才坐車前往病院。

病院在郊區,遠離了車流和人群,柏油馬路兩旁是綠油油的參天大樹,有成人手掌大的樹葉遮擋着陽光,留下一片片樹蔭。

她把車停好,做足了心理建設,一步一步走到醫院門口,門內,主治醫生已經在等她了。

“哦,你來了。”

鐵門打開,讓她進來後又合上,鐵門的內側有着與世獨立的寧靜,前院種滿了花花草草,板凳長椅零散地分布在各處,穿着白色病號服的男男女女沐浴着陽光。

他們走進後面的那一處建築,電梯直上三樓,在一個拐彎後,段喻之隔着透明玻璃窗,看到了裏面病床上躺着的女人。

梅凝緊閉着雙眼,面頰凹陷,臉色蒼白。

“要進去看看嗎?”

段喻之搖了搖頭表示拒絕,她退後一步靠在牆壁上,垂着頭低聲道:“不用了,目前還不準備見她。”

主治醫生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內幕情況,聽到她拒絕也沒多說其他的話,領着人到了自己的門診室,讨論接下來的治療方案。

她看着手裏一份又一份的病單報告以及藥物推薦方案,心裏堵得慌。

“我和其他醫生讨論過了,目前最好的也是最安全的是A方案,副作用不大,效用快,但是價格偏高。”

段喻之緊抿着唇,幾秒後她說:“那就A方案吧,只要能把她治好,價格高也沒關系。”

都這麽多年了,反正還是一樣的過來,而且她現在也找到了一份比較穩定的工作,薪資也比較高,短時間內不用擔心治療費用問題。

主治醫生又和她聊了幾句之後繼續工作,而段喻之去和負責照顧梅凝的護工囑咐了幾句,才轉身離開。

中午的時候,她找了一家路邊攤,吃了滿滿一大碗拉面,漂浮的辣椒油嗆得她直咳嗽,她像是自虐一般一口口吞下,最後整個臉紅的就和喝了酒一樣。

外頭陽光正好,照在她臉上,像是在照耀一個火球。

心思不穩,她拒絕了賀宜彩的外出邀約,轉頭蒙在被子裏睡了一個下午,等意識清醒,外頭已經是夜色茫茫了,從沒有完全拉好的窗簾縫隙中,能看到散落在夜空上的星星。

門鈴響起,有人在敲門,段喻之不得不下床去開門,“你怎麽來了?”

“擔心你啊,你這一聲不吭的。”賀宜彩手裏拎着一堆食材,她放到廚房,拿出兩罐啤酒,遞給她一瓶。

“宋雅璇去買肉了,一會就來。”

段喻之默默拉開拉環,仰頭喝了一大口,冰涼的酒液穿過喉管進去胃裏,驅散了一些煩躁的情緒,帶來持續的暖意。

她揉了揉眼眶,說:“不用擔心我,我沒什麽事。”

賀宜彩伸手搓了搓她那淩亂的頭發,滿目慈祥,開口:“你瞞不了我,從你開口的語氣我就察覺到了,傻孩子,難受了和我說啊。”

段喻之被這眼神和語氣逗笑,笑着撲上去把她精致打理的發型弄亂,于是等宋雅璇開門進來時,就看到這兩個人頂着雞窩頭一邊吃零食一邊看恐怖片。

客廳裏黑漆漆的,唯有電視屏幕那一點昏暗的亮光,宋雅璇這一下進來,頓時把她們吓得尖叫。

“何苦呢,害怕還看。”宋雅璇不解風情地打開燈,順便暫停了電影,“先吃飯,吃完再看。”

“不行,恐怖片要一口氣看完。”賀宜彩表情嚴肅,她把宋雅璇拉過來做到兩人中間,再次關燈開電影,激動搓手,“一起看一起看,看完我們一塊做飯。”

再于是,宋雅璇就聽左右這兩人全程尖叫,她兩只胳膊被東扯西拉,一會兒被段喻之擡起捂眼睛,一會兒被賀宜彩擡起擋鬼。

她不解地看向電視機屏幕裏的鬼臉,不明白有什麽好可怕的,就只是長得磕碜了點,還不到令人害怕的程度吧……

這一刻,她深深感覺到了自己恐懼程度與人不同,并且皺起眉思考到,要是以後陸銘邀請她去鬼屋玩,還得裝柔弱女子模樣,有點難。

三人都會做飯,一起協作沒多久就做好了四菜一湯,她們一塊吃飯一塊聊天,輕松惬意的氛圍放佛回到了大學。

吃完晚飯,三人去樓下和大爺大媽們跳了一晚上的廣場舞,這導致段喻之走回家的時候腦子裏還都是魔性旋律。

段喻之送走兩人,嘆了一口氣,嘴角卻還在揚起,多虧她們,現在她心裏那點煩悶焦躁已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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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她早早就到了工作室,奇跡的是今天傅尋竟然沒有賴床,對方穿着白襯衫和黑色休息褲,正端着咖啡坐在窗前眺望遠景。

“來了?”

“嗯,今天要出門嗎?”段喻之放下背包,問道。

傅尋點了點頭,淡淡開口:“要出去采集靈感,第一站就是最近新開的那個游樂場,聽說裏面的過山車搖擺錘很刺激,宣傳單還說他們的密室逃脫也是最大最恐怖的。”

“噢……”她指了指自己,問:“那我也要去嗎?”

傅尋微微皺眉,真情實感地疑惑道:“不然呢,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難不成你想逃掉?”

“不不不,我巴不得天天出去采集靈感,這麽有意義的事情我怎麽會跑了呢……”

既能一邊工作賺錢,又能一邊快樂玩耍,魚和熊掌都兼得的好事她怎麽會錯過!

段喻之竭力壓下上揚的嘴角,幫忙收拾畫具,等着一會出發去游樂場。

作者有話要說:

頑強三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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