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換藥

唐易掐着點,過了半小時就開始講試卷,據他說是上次測試的題。方颉也領了一份全新的,邊聽老師講邊做。

題不是很難,就是老師講課的方式方颉需要重新适應。唐易喜歡先說文言文和古詩詞閱讀,接着講言語運用,再随便捋一捋閱讀理解和作文,講題速度飛快,但挺清晰,等講完最後一點,剛好下課。

滿教室的人又重新活過來了,特別是方颉旁邊的徐航,伸了個懶腰長嘆一聲,都有點要喜極而泣的意思了。

“今晚把這份試卷修訂好,再把四十五套卷的第七套除了作文以外的做了,明天上課我要講。”

歡呼立刻變成了哀嚎,唐易卷着試卷和教案笑眯眯地出去了。

晚自習課間休息十五分鐘,教學樓立刻就熱鬧起來了——上廁所的、接水的、結伴去另一頭小賣鋪買零食的。坐了一個半小時,都想站起來溜達溜達,徐航站起來還問了一句方颉。

“上廁所嗎?”

見方颉搖頭,他也沒在意,攬過另一個男生就出門了。

方颉懶得動彈,也沒有對新環境的探索欲。他從剛領的那堆教輔書裏拿出唐易說的四十五套卷,有人路過他的位置偷偷打量他,方颉知道,沒在意。

第七套,方颉飛快的掃了一遍,估計自己做完的時間。

語文和英語他倒不是很擔心,全靠積累,分數也已經趨于穩定。他更擔心其他科目的進度。等徐航踩着鈴聲回來,方颉還和他借了理綜筆記。

幸好徐航表面上一副“我與學習勢不兩立”的樣子,好歹還是個高三生,筆記還是有在記的,還特別豪氣的讓方颉今晚帶回去看,因為今晚他要訂正小唐僧剛講的語文試卷,沒時間看理綜了。

第二節 自習沒有老師,全憑自覺。有人寫作業,有人看書,偶爾有兩三個偷摸睡覺和玩手機的。

方颉剛寫完了那套唐易布置的試卷,抽屜裏的手機輕微的震動了兩下。方颉抽出手機,上面是一條短信。

“我在學校門口等你。”

來源是一串沒有姓名的電話號碼。

方颉反應了幾秒,明白這應該是江知津的電話——他上次壓根兒沒存。

再一看時間,9:58。

四周傳來蓋筆蓋和拉書包拉鏈的聲音,已經有人開始收拾東西了。徐航在旁邊小聲嘀咕“完了完了寫不完了”,方颉也合上了書,把要帶的東西理好,又放進書包。

在所有人都等着打鈴的時候,方颉左邊那排突然傳來“嘭”的一聲巨響,是玻璃杯砸到地上的聲音。

緊接着,那兒傳出一聲巨大的“你有病吧!”

全班的人都被這動靜吓了一跳,紛紛轉過頭看向聲源處。

一個短發的女生桌子上全是水,正手忙腳亂的用紙巾擦,她同桌手裏抱着一堆浸了水的書,着急地安慰她。

那聲是短發女生前桌的男生喊的,就在方颉斜對面。對方個子不高,帶了個鏡片跟啤酒瓶底差不多的黑框眼鏡,校服拉鏈直接拉到下巴,臉已經氣得發紅了。

“你是不是有病啊!玻璃杯放桌子上幹嘛,我衣服濕了!”

短發的女生還沒說話,她那個紮馬尾的女生搶先開口:“譚卓你講不講理啊,明明是你背書包的時候把王菁菁杯子帶下來了。”

那個叫譚卓的好像耳朵被堵住了,根本聽不進去,跟個高分貝複讀機似的又嚷嚷了一遍:“誰讓她把杯子放桌上!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

他邊說話邊喘着粗氣,臉漲得通紅,額邊青筋都已經起來了,方颉都擔心他一口氣上不來暈過去。

放學鈴恰巧在這個時候響了。

王菁菁拉了拉自己同桌:“算了算了,回宿舍。”

譚卓猛地拉開凳子,碰撞中發出刺耳的拖拽聲,他沒看任何人,喘着粗氣拎起書包出了教室,方颉聽到身邊徐航罵了一聲“個傻逼。”

這場變故來得快去得也快,好像只是放學前的一個插曲,緊接着又有人離開了,人如潮水般從教學樓湧出去。方颉背着書包跟随着人群出了學校,一眼就看見了斜對面站在車前的江知津。

剛放學的一中門口人挺多,放學回家的學生,來接孩子的父母,趁着放學賣烤紅薯和炸串的攤販,但方颉也不知為什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一眼看到了江知津。

可能是因為對方的身高和長相在人海裏确實有一點鶴立雞群的效果。

江知津也看到了方颉,沖他招了招手。

等上了車駛出一段距離,街上的人開始變少了。車裏放着一首英文歌,聲音開得很小,方颉聽了一會兒,才發覺是《fly me to the moon》。

“怎麽樣?”江知津問,“第一天上學。”

方颉沉默了下,還是糾正他:“高三轉學後,第一天上學。”

“行行行”,江知津“啧”了一聲,“能适應嗎?”

“還成。”

“還成就行,你媽說你成績特別厲害,特別擔心你在我手裏待一年把你帶廢了。”

方颉突然問:“我媽和你說我為什麽轉學了嗎?”

“沒有。”江知津看了他一眼。“你想跟我說說嗎?青春叛逆期?”

方颉沒出聲。

江知津也不在意,打着轉向燈拐進了小區,笑道:“不管為什麽,你膽子挺大的,可能學霸都這麽拽吧。”

膽子大嗎?方颉想。

錯了,他就是膽子小,所以才選擇了轉學。

或者說選擇了逃避。

進了家門,方颉快速沖了個澡,回到房間坐在書桌前看徐航的理綜複習筆記。

比起方颉在潮城的複習進度,紹江的進度還是有些不同,物理進度慢一些,剛複習到必修一中間,生物和化學已經拉出一大截,到必修二開頭了。這一部分都需要方颉自己補上。

方颉長籲一口氣,對照着課本從頭開始補筆記。

速度公式位移公式平均速度公式;減數第一次分裂、減數第二次分裂;七橫八縱短周長周……

中途旁邊的手機響了兩下,進來了幾條微信,大概因為他沒回,對方直接打來了電話。

方颉有點煩躁地皺了皺眉,看了眼來電人,直接挂了。

他正在萬分認真地做一件事的時候,非常讨厭外界因素的幹擾。

直到一個章節結束,方颉放下筆活動了兩下脖子,拿過手機看了一眼,11點43。

他點開微信。

【祁向】:???哥哥,老張說你轉學了?真的假的?

【祁向】:靠,我人傻了,回個話啊。

【祁向】:懂了,複習完給我回個消息。

方颉回複:嗯,轉了。

那邊消息立刻跟了過來。

【祁向】:……就因為上次學校那女的?

方颉盯着這條消息看了挺長時間,考慮應該怎麽回複。

是,也不是。

那個女人和小孩兒确實占了一定的因素,但也只是一根導火索,把埋在他們一家三口心裏的雷引爆了,炸得四分五裂。

炸得四分五裂,卻又不能真的分開,才是他離開的原因。

祁向是他朋友,但是他不知道該怎麽說,對方才能理解。

幸好祁向情商一直在線,見方颉超過兩分鐘沒回,立刻換了話題。

【祁向】:老張說的時候我看他都快哭出來了,痛失愛徒。你現在轉過去能适應嗎?

方颉左手收拾桌上的東西,右手打字秒回:我在哪上學不能适應。

【祁向】:你他媽……牛逼。

和祁向插科打诨聊了幾句,12差3分,他發了一條:睡了,改天再說。

不出意外的話,12點是方颉上學期間雷打不動的睡覺時間,不管是學習特別輕松,別人一大早就在床上躺屍的時候;還是到了高三這種有些人恨不得熬夜奮戰到兩三點的時候。

下學期可能會後延一小時,但現在方颉不打算改掉自己的習慣。

祁向也清楚,特別利索的回了一句“行。”

按滅手機,方颉打算睡前去廚房倒杯水。

他打開門,發現客廳的燈居然是亮着的。

方颉遲疑了一下,走到客廳,發現江知津坐在沙發裏。

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江知津沒穿衣服。

他赤裸着上半身,估計剛洗完澡,水汽還沒擦幹,鎖骨那一片還有水痕。因為沒穿上衣,露出了漂亮但不誇張的肌肉。

方颉第一個反應是:這人居然有腹肌。

第二個反應才是:這人幹嘛呢?

江知津也聽到了聲音擡起頭,和方颉四目相對。

随後江知津道:“還沒睡呢。”

方颉略一點頭:“倒杯水。”

“剛好。”方颉總覺得江知津松了口氣,“過來幫我換個藥行嗎——剛才洗澡,不小心進水了。”

方颉才發現江知津左手小臂上的紗布已經被拆掉了,露出鮮紅的傷口。面前的桌子有個醫院的袋子,還堆了一些紗布和藥。

方颉沒答應,朝着沙發上的江知津走了過去,等站到人面前了才開口。

“這要去醫院吧?”

“不用。先用碘伏棉擦一遍,再用白色瓶子裏的藥,然後包紗布就行。”

江知津說得很随便,方颉沉默一瞬,先去洗手間洗了個手又折返回江知津旁邊坐下,撈起桌上的碘伏。

江知津直接把手伸了過來。

碘伏的顏色很深,襯得江知津的小臂蒼白,清晰可見皮膚下青色的血管。方颉一心二用,莫名想起來周洪說的,江知津退伍回來的時候很黑。

小黑臉。

可依照江知津現在這種白得反光的程度,應該黑不到哪去吧。

不過他當初高中畢業就去當兵了,為什麽沒讀大學,沒錢?

他想的時間有點長,江知津伸手在方颉眼前打了個響指,聲音挺清脆。

“發呆?”

方颉掃了江知津一眼,語氣如常:“家裏環境不可能無菌,可能會感染,最好還是去醫院。”

江知津覺得這小孩一板一眼挺可愛,答:“不會的,我試過了。”

忘了,這是經常動手的社會青年,受傷頻率應該不低。

方颉沒再說話,替江知津換好藥,又用新紗布包紮好,利索地起身。

“好了。”

江知津收回手:“謝謝啦。”

方颉含糊地說了聲“不用”,去廚房倒了杯水喝完。折返回客廳江知津已經進屋了,主卧隐隐透出一點光。

等方颉躺回自己床上時按開手機,12點17分。

比平時晚了17分鐘。

方颉扔開手機,煩躁了翻了個身,閉上眼。

作者有話說:

存稿,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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