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方颉的糖,生人勿動

江知津剛進去沒多久,唐易就從樓下沖上來了,估計是因為自己遲到了幾分鐘,急得冒汗,看到走廊上的方颉都沒來得及打招呼,直接大步跨進了教室裏。

開家長會的時候都不會讓學生留在裏面,隔了幾分鐘,班裏其他同學也都出來了。徐航看到了走廊上的方颉,幾步過來把手往人肩膀上一搭,對着其他人振臂一呼。

“走走走,打球!”

方颉回頭看了一眼教室,還是跟着大部隊去了球場。

打球的也就班上固定的那些人,大下午的也提不起來勁,打了半場後幾個男生懶懶散散地投球玩,徐航一邊投籃一邊問方颉:“今天來幫你開家長會那個的是誰啊?”

方颉答:“就上次和你說的,我——”

他稍稍一停,徐航立刻加上:“哦,你哥啊。”

“啊。”方颉答。

徐航接着道:“我正和我媽說話呢,他就進來了,和我說‘帥哥,能讓我過去嗎?’靠,還挺帥。”

方颉想象了一下當時的場景和江知津說這話時候的語氣,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有時候是挺帥的。”

家長會的流程都差不多,班主任開場,各科老師上來分別講講不同科的情況,接着再由班主任收個尾,偶爾會有幾個學生的父母面對面談談話,差不多也就結束了。

方颉桌上的東西還沒收掉,江知津在聽老師講話的時候分心看了一眼,攤開的物理筆記和錯題集,筆袋,一聽喝了一半的桂花味百事可樂放在桌子左上角,旁邊還有一顆不知道什麽牌子的,塑料包裹的糖。

江知津閑得無聊,拿過來撕開包裝喂進嘴裏,下一秒就“啧”了一聲。

檸檬味,酸得發苦,提神醒腦必備。江知津想起來某個晚上自己在方颉身上聞到的就是這個味道,淡淡的檸檬香氣。

大的場面話結束,老師開始和父母有針對性的一對一面談。唐易下來的時候江知津糖還沒吃完,唐易嫌棄地看了江知津一眼。

“開家長會還吃糖呢?”

“方颉的。”江知津把糖咬碎,盡快毀屍滅跡。“怎麽了唐老師?”

“沒什麽,就是方颉這次考得不錯的,請家長讓他繼續保持,不要驕傲,錯的地方多看看。”

“他不是那種人。”江知津露出一點笑,“我就沒見他驕傲過。”

唐易瞪他,笑道:“差不多得了,又不是你兒子。”

說到這句,江知津又想到了方颉的爸爸。

最後對方還是同意讓自己來開家長會了,其實江知津還挺不好意思的。因為他也的确沒有足夠的立場能代替方承臨來,但他還是開口了。

不僅開口了,态度還很強硬。

因為他答應過方颉,确實不太想讓對方失望。

唐易作為班主任忙得腳不沾地,馬上又被其他家長叫走了,有些家長也已經開始離開,江知津感覺沒什麽事了,對着唐易示意了一下,出了教室。

這個周六下午只開家長會,什麽時間結束什麽時間放學。江知津下樓後給方颉打了個電話。剛響了幾秒那邊就接通了,江知津道:“結束了,人呢?”

“球場。”方颉打完球,還有些微微地喘。“馬上過來。”

過了兩三分鐘,方颉從球場過來,又上樓收拾了下自己的東西。兩人慢慢往校門口走。

出去的這段路上,江知津先開口道:“不好意思啊,今天遲到了。”

方颉看着他,語氣很平淡:“你不是來了嘛。”

江知津看着他,臉上浮現一點笑意,正想接着往下說,方颉突然扭頭看了江知津一眼。

然後他萬分篤定地說:“你是不是偷吃我糖了。”

江知津還沒說話,方颉低頭聞了聞,接着萬分肯定地道:“一股檸檬味。”

“……什麽叫偷吃啊。”江知津沒想到糖的味道這麽久,一臉理所當然,“你不是放桌上的嗎?”

方颉點點頭,反問:“我放桌上你就可以吃了嗎?”

江知津被十七八歲熱愛吃糖還不許別人吃的高三生方小颉同學折服了——真沒見過這麽幼稚的青少年。他點點頭:“下次你幹脆貼個條吧。就寫:方颉的糖,生人勿動。”

方颉轉過頭看着前方,沒忍住笑了起來。

他倒不是想和江知津掰扯一顆超市裏随處可見的檸檬糖,他就是無聊,覺得和江知津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扯來扯去,很有意思。

反正也沒有別的事幹,那就随便說點什麽,都很有意思。

江知津觀察了片刻,覺得方颉的心情看起來還行,于是重新開口:“有個事和你說一下。”

方颉沒說話,等着他接着往下說。

“我來的時候不是說去了趟市中心嗎,就是去見個人——”

他停了一下:“你爸爸來了。”

接着江知津看見方颉先是愣了一秒,好像在消化自己這句話的意思,接着表情肉眼可見的冷了下來,剛才那種輕松的狀态在瞬間消失了。

操,江知津想,情況不太妙。

眼見就要到學校門口,方颉問:“他在哪呢?”

語氣聽不出來情緒。江知津在心裏嘆了口氣,答:“學校門口——他出差路過,今晚的飛機,想過來看看你。”

方颉沒再說話。

等到了學校門口,江知津的車停在路邊的停車位。窗子半開着,方颉一眼就看見了副駕駛上坐着的方承臨。

對方不知道正在和誰打電話,一直說個不停,直到轉頭看到了方颉和江知津,才匆匆說了兩句挂掉了電話,打開門下了車。

人還沒到面前,方承臨先朝方颉走了幾步,喊了一聲“小颉。”

方颉沒出聲,只是點了點頭。

方承臨卻好像已經挺高興了,喋喋不休道:“爸爸出差路過紹江,特意停了半天,想着一定要來看看你。聽說你考了年級第一,真不錯,我就知道不管在哪你都是——”

方颉打斷他:“你有什麽事嗎?”

方承臨立刻停住了,他看着方颉,好像整個人都被失落的情緒籠罩,面上的神情看起來挺難受。

最後,方承臨對着方颉笑了笑:“沒什麽事,就是擔心你,想看看你過得怎麽樣。”

方颉不想看到他這樣的表情,扭過頭盯着一旁的行道樹,語氣很淡。

“挺好的。”

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家長和學生結伴走了出來,江知津及時打住兩人的對話。

“找個地方說吧。”江知津道。“別在學校門口。”

最後三個人找了個不遠處的奶茶店,二樓沒有人,幾人随便點了點喝的,找了個僻靜的位置。

方颉一路上都沒說話,他對方承臨突然出現在自己學校門口這件事沒有做好準備,對于江知津已經見過方承臨這件事也沒有準備。

對他而言,紹江是他逃避潮城亂七八糟一切事物的地方,而江知津作為在這裏他最熟悉的人,就成了過去與現在的分割線。

因為方承臨的出現,這條分割線被打破了。

他又不得不面對糟心的、一團亂麻的、讓人想吐的血緣爛賬。

江知津沒有坐下,他對着方颉和方承臨略一點頭:“你們說吧,我下去抽支煙。”

轉身下樓的時候,他的手輕輕在方颉的肩上按了一下。

他的動作很輕,似乎只是無意識地一下,方颉卻立刻從剛才的情緒裏抽離了出來,擡頭看着方承臨。

兩人沉默了幾分鐘,最後還是方承臨先開口了。

“爸爸對不起你。”方承臨道。

方颉低頭看着自己面前的檸檬水。

“怪我,爸爸也沒預料到事情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讓你不得不轉學,因為……一直待在醫院,搞得焦頭爛額,真的,爸爸特別對不起你。”

良久後,方颉開口:“你對不起我媽。”

方承臨點點頭,苦笑道:“對,我還特別對不起你媽,對不起的人太多了。”

“你前段時間都在醫院?”

見方承臨點頭,方颉沉默了很久,最後還是問:“他怎麽樣?”

方承臨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方颉問的是誰。他捂住臉控制了一下情緒,隔了一會兒才放下手,盡量讓語氣聽起來正常一點。

“不太樂觀,醫生說保守治療要是還不奏效的話要開始安排化療了。”

“哦。”方颉沉默了很久,最後答。

方承臨也不願在這個話題上停留太久:“這些事你不要操心,好好讀書,錢不夠用就和我說,對了,下個月就是你18歲生日了,到時候要不要回家——”

“不。”方颉這次沒聽完,立刻回答了方承臨。

“……好,到時候再說。”

說完,兩人之間又陷入了安靜。一場談話,沉默的時間是交談的好幾倍,最後方承臨看了眼時間,嘆了口氣。

“爸爸得走了,六點的飛機。有什麽事一定和爸爸聯系,好好讀書知道嗎。”

方颉沒有送他下樓。但他聽見了樓下江知津和方承臨隐約地說話聲,大概是方承臨在感謝江知津之類的,具體的聽不清楚。

隔了一會兒,江知津上了樓,坐到方颉對面。

方颉已經準備好江知津會問點什麽,比如自己為什麽對自己爸爸擺臭臉,或者什麽都不問,只是安慰安慰自己別難過。

但江知津只是看了眼時間,道:“四點多,咱們去哪啊?”

方颉:“……什麽?”

“總不能就在這幹坐着吧,還是回家?”江知津道,“但是現在回家又早了點。”

方颉望着江知津,不知道對方到底要說些什麽,江知津沖着方颉笑了一下。

“走吧,為了獎勵方颉同學考出年級第一的好成績,帶你去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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