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軍帳 夏淵看着睡的香甜的女子,一種異……
鴻錦樓二層雅間,夏淵和曹笠一左一右,分坐上首兩把太師椅,香桃站在夏淵身旁。
曹笠瞥一眼香桃,輕輕端起蓋碗,咂一口茶湯,漫不經心道:“聽聞夏将軍在邊關時,清冷自持,坐懷不亂,沒想到今日倒是怒發沖冠,為紅顏了。”
夏淵目光淡淡一落,“曹丞相此言偏頗,曹公子作為朝廷命官,大庭廣衆之下,行輕薄之舉,這要是傳出去,有損文武百官的顏面,我也是為了正朝中的風氣而已。”
曹笠冷嗤,語氣裏若有若無的帶着一絲狠厲,“你可知我身無子嗣,一直把曹啓當親兒子養,所謂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我同僚數載,為了一個小妾,傷我子侄一只手,夏将軍此舉,是否太過殘暴無情?”
香桃心裏一驚,曹丞相這是故意把禍水往她身上潑,好給這件事安個“禍起蕭牆”的名頭,堂而皇之的掩去曹笠的輕浮行徑。
思忖間,她眸光輕輕轉到夏淵身上。
夏淵鳳目半垂,嘴角牽出一絲不以為然的黠桀,“按照北雍律法,當衆調戲良家婦女,可是要浸豬籠的,曹公子失去一只猥亵的手,身子尚能保住,如此卻被丞相說成殘暴無情,當真是不識好人心了。”
曹笠眼底氲出一層薄怒,“啪”的一聲合上碗蓋,“這麽說,我還要謝謝你了!”
夏淵淡然一笑,“丞相客氣。”
曹笠以拳抵唇,哼笑出聲,再擡頭時,眼裏已恢複了波瀾不驚,“聽聞中秋佳節,太後大宴群臣,特邀了府上的一位妾室同行。”
他聲音一頓,目光越過夏淵落到香桃身上,“不會就是這位小娘吧。”
他的目光陰郁烏沉,被她盯着甚至比被曹啓盯着還令人不适,香桃落睫,掩住眸中的厭惡,輕聲道:“回丞相,正是妾身。”
夏淵正了正身子,堪堪遮住曹笠的目光,他修長的大手往前一伸,“丞相喝茶。”
曹笠收回目光,嘴角噙着玩味的笑,“難怪夏兄出手相護,原來是太後看上的人,那就是小侄有眼不識泰山了。”
夏淵眸光暗了暗,沒接他的話,香桃隐在夏淵身後,也仿佛沒有聽見。
曹笠自讨了個沒趣,霍然起身,眼光冷冷看了香桃一眼,一拂袖,不告而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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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的腳步聲消失的走廊,夏淵起身,轉臉看向香桃,“吓着了麽?”
香桃以為他是說曹丞相的話,遂搖了搖頭。
被太後叫去她倒不怕,太後這種貪生的人,說一些玄而又玄的東西就能糊弄住,否則上一世她也不會徒然被一幫道士騙空國庫,還拖垮了自己的身子。
但,方才在一樓曹啓被擡出去的時候,她看到了他滿頭滿臉的鮮血,莫名心裏一悚,上一世記憶中最後的畫面浮現在腦海——
那時,她也是滿頭滿臉的鮮血。
那種無助和恐懼在渾身蔓延,她的身子止不住輕輕戰栗。
夏淵見她雖搖頭否認,神色卻凝重異常,只當她是故作堅強,安慰道:“那天我和祖母都在。”
香桃不想繼續待在這裏,對着他福了福身子,客客氣氣道:“方才謝将軍出手相救,妾身無以為報,先不打擾将軍了。”她找了個借口,兀自離開。
夏淵看着她離去的背影一愣,哪裏打擾了?
香桃走下樓梯的時候,一樓大廳的血漬已經清理幹淨,衆人卻大多沒有離開。
見她下來,衆人眼前一亮,遠遠的紛紛作揖,七嘴八舌道:
“見過将軍娘子。”
“可不可以請夏将軍下來,受我等一拜。”
“聽聞夏将軍駐守邊關六年,胡虜屢次來犯,都未越過邊境一毫,這才有了我等的歲月靜好。”
“夏将軍懲惡揚善,有他在的地方,這風氣都正了許多。”
“夏将軍一身浩然正氣,小人在他面前簡直無所遁形。”
這聽了一路,香桃也明白了,這些人明着是誇夏淵,暗中卻是在罵曹家人。
他們雖都是京中的富貴人家,也深受曹家人的禍害,礙于其權勢,一直敢怒不敢言。
夏淵此舉,可以說是大快人心,堂中的這些人雖是在錦衣玉食的環境長大,卻也飽讀了聖賢書,對于縱馬馳疆,保家衛國的英雄充滿了崇拜,今日一見,更是欽佩不已,遂都在這等夏淵呢。
香桃朝樓上望去,正好見夏淵闊步而來,衆人亦都仰頭張望。
夏淵高大威武,挺拔如松,信步走來,身上帶着淡淡的威壓,他神色沉靜,一臉的果敢,衆人仿佛看到了他沉着冷靜指揮千軍萬馬的英姿。
方才的喧嘩立止,所有人的目光随着他下樓的步伐一階一階下移,待他下到最後一級臺階,又都颔首低垂,無聲的向他致意。
剛剛那浮誇的贊美立刻顯得無力,他站在那裏,整個人發着光,是每一個熱血男兒想成為的模樣。
夏淵不語,卻感受到廳裏年輕人熱烈的力量,一點不輸即将上戰殺敵的邊關将士,這也是夏家幾代人浴血想要守護的。
他心中一熱,沖四圍輕點颔首。
然後帶着香桃轉身去了後院。
香桃跟在他的身後,腦中還是方才衆人灼灼的目光,這種目光她太熟悉了,上一世她也是這般熱烈的看他,飛蛾撲火般傾心于他。
最後遍體鱗傷,死無歸處。
他這樣的人,或許是因着大愛,或者因着責任,成為衆人心中的大英雄,但他對身邊的人卻冷淡薄情,接近他就會深受其傷。
她甚至羨慕剛才廳裏的人,夏淵此人,遠遠的觀看就好,且不可走近了亵玩。
夏淵可不知道身後的香桃心裏的曲曲繞繞,他疾步走向後院,哄聲道:“牽我的馬來。”
鴻錦樓負責喂馬的小厮忙牽着馬走過來,夏淵翻身上馬,一拉缰繩,調走就要走,方才軍中來報,邊關送來緊急公文,各級将士都在軍營等他商議軍況。
棗紅的駿馬剛邁出了前蹄,他仿佛想到什麽似的,一穩缰繩,陡然轉身,只見香桃站在院中,神思不屬。
他忽然就想到她方才的戰栗,心裏莫名産生一絲不忍,對崔副官道:“把她帶上。”
香桃不明白夏淵為何帶她來軍營,雖說軍中并未嚴格規定不許女眷進入,可四處都是男兵,總歸是不方便的。
及至看到夏淵的軍帳,她的顧慮打消了一半,夏淵住的地方偏居一偶,四面還圍着籬笆,可謂私密性極佳。
她心裏不禁生出一絲疑慮,上一世她也來過夏淵的軍帳,卻不是這一間,當時她走投無路,壯着膽子摸索到軍營,掏出所有的銀子,賄賂了一個線人,那人帶着她來到夏淵的軍帳前。
她記得那間帳篷比這個還大,四圍還分布着很多小帳篷,也沒有籬笆。
難道夏淵這一世和上一世住的帳篷不一樣?
徐徐吐了一口氣,她打住思路,不願再多想,掀簾走了進去。
這個軍帳外面看着雖大,裏面布置卻也簡單,上首一個連榻桌椅,一方書案,是夏淵辦公的地方,書案下面兩排條凳,用于臨時小型軍事會議。
最裏面靠牆的位置安設着一個矮榻,一人睡足足有餘,兩人就略顯狹促。
香桃百無聊賴,想到書桌上找本書看,一眼望去全是兵書,她随手拿起一本,坐下來細細翻閱。
兵書她也是能看的,上一世為了和夏淵有共同話題,她私下可沒少啃枯燥的兵書,可惜,根本沒機會用上。
夏淵的兵書大多磨破了角,內頁亦有許多附注,顯然是被翻閱了多次,結合着夏淵手寫的字跡,香桃竟也看的津津有味,不知不覺,天色就暗了下來,她點起一盞油燈,繼續翻閱。
夏淵回來的時候,夜已深,推門一看,豆大光暈下,香桃頭枕在書上,睡的正香。
她的臉瓷白如玉,在一片簡陋的昏黃裏,好看的不像話。
夏淵這時才想起,他把人家帶到兵營,就一直撂在這,不管了。
其實,他一進軍營就沒閑着,邊關傳來的軍情異常棘手,呼耶的動作越來越大,他和一衆将士謀臣商議到現在,還滴水未進。
估計香桃也和他一樣,還沒用晚膳,還好午時在鴻錦樓吃的夠多,否則根本抗不到現在。
“把白掌櫃打包的糕點拿過來。”他轉頭對崔副官道。
吩咐完,他心裏一落,突然想到白掌櫃裝好糕點後說的話:
“香桃小娘是我見過最愛吃甜食的人,一般太過嗜甜的人,都是心裏苦啊。”
夏淵看着俯在案上睡的香甜的女子,一種異樣的感覺堵在胸腔,澀澀漲漲的。他眸光一閃,垂下了眼睫。
“将軍,拿來了。”崔副官捧着食盒,打斷了他的思忖,他接過食盒走進帳篷。
聽見腳步聲,香桃猛然醒來,迷蒙中看見夏淵高大的身影向她走來,她心中一個激靈,整個人也瞬間清醒。
見她醒來,夏淵沖她搖了搖手中的食盒,“先吃點這個墊墊肚子,今晚不回去了。”
香桃心裏悚然一驚,目光投向漆黑的帳外。
夏淵心裏輕嗤,目光凜然:
“本将軍不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