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好巧,又遇到你。”
池野的目光掠過俞肖川,重新落回莫晗身上。俞肖川的手抓在她腰間。
莫晗不由自主地挪了半步,與俞肖川拉開距離,沒想到俞肖川順着貼過來,親密地攬住莫晗肩膀,在她耳邊問:“這位是?”
莫晗沒控制好身體的僵硬,俞肖川抓她肩頭。兩人的小動作落到池野眼中,他輕聲哼笑,故意盯着莫晗,想知道她會如何介紹他,向她的老公。
莫晗感覺像突然被人強行扒光了衣服在大街上裸奔,非常難堪和不舒服,偏偏無處可藏,兩個男人都不放過她。巨大的疲憊如潮水一般将她拍入水底,她呼吸不暢,但還是忍着不适鎮定地介紹:“這是我大學學長池野,以前一個社團的。這是我老公俞肖川。”
俞肖川滿意地笑了,池野有些意料之中的失望。她看着兩個男人的表情變化,并沒有傳說中兩男争一女的愉悅和驕傲,他們明明都沒那麽在乎她,此刻卻搞得好像非她不可,他們并在意她在想什麽。兩個男人自然地開始交談,好像她不存在,或者說她的存在無關緊要。
“你好,我是莫晗老公俞肖川,很高興認識你。”
“你好,我是莫晗學長池野,也很高興認識你。”
莫晗站在一旁如同局外人,看着兩個男人友好地握手,直白地互相打量,像兩個旗鼓相當的獵人。
俞肖川嗅到了池野身上不多的敵意,池野看到了俞肖川對莫晗旺盛的占有欲。
俞肖川說:“你也住附近?”
池野不慌不忙:“同一棟樓同一層。”
“這麽巧。”
“是挺巧,我們好久沒見了,她剛搬來我們就遇到,也算是緣分。”
“那改天來家裏吃飯,莫晗廚藝很好。”
兩個男人同時看莫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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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晗笑得像個提線木偶:“好啊。”
三人在零食區分開,池野要去找牛奶,俞肖川牽着莫晗到了生鮮區選晚餐食材。路過有機蔬菜區時,擺攤的推銷阿姨塞給俞肖川兩塊蒸熟的南瓜:“有機南瓜嘗一下,甜過初戀。”
俞肖川分了一塊遞到莫晗嘴邊,一直在走神的她機械地張嘴咬下,“加蜂蜜了吧?”
她低聲嘟囔。
“沒有吧。”
俞肖川吃不出來。
耳尖的阿姨聽到兩人對話,“是不是很甜?有機南瓜就是這麽甜,像加了蜂蜜,要不要來一個?”
莫晗搖頭堅持:“南瓜不會這麽甜的,肯定加蜂蜜了!”
阿姨有些尴尬,掉頭跟俞肖川解釋:“這個南瓜就是這麽甜的,絕對沒有加蜂蜜。”
莫晗固執地擡高音量:“絕對加蜂蜜了,我吃了那麽多年南瓜,怎麽可能分辨不出真正南瓜的味道!”
俞肖川看她五官繃緊,準備拉開架勢跟阿姨理論,盛氣淩人的模樣跟平時判若兩人。那阿姨兜不住被她這樣挑刺,也馬上拉下臉嘴裏開始不幹不淨。俞肖川見狀不對趕緊拉走了莫晗。
走了一段,莫晗突然停下腳步,俞肖川跟着停下腳步:“怎麽了?”
“我剛剛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
莫晗回過來神來,為剛剛遷怒他人的舉動感到羞愧。
俞肖川盯着莫晗的臉,無法判斷到底哪一個才是她,是剛剛張牙舞爪的那個,還是眼前把什麽都藏起來的這個?
他沒有回答,莫晗習慣性地擠出常用的微笑:“我小時候吃過的南瓜沒有那麽甜,都是自家種的,不施化肥,不打農藥,到底什麽才是有機呢?”
俞肖川快速拿出蓄謀已久的手機,對着她的臉按下快門,沒有給她留下閃躲的空隙。
莫晗等他拍完了,才後知後覺地扭着臉躲開,“有什麽好拍
的。”
俞肖川把照片給她看,莫晗被自己的模樣驚到,她自認為笑得很好,但照片裏的她那般僵硬刻意,眼角眉梢鼻孔嘴角毫不客氣地展示着她不高明的僞裝。再次被扒光的感覺更加難過,莫晗倍感羞辱地去搶俞肖川的手機,被他擡手躲開。
“這樣有意思嗎?”
莫晗怒目瞪着俞肖川,無法控制心底越燒越旺的怒火。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她!俞肖川開心地勾起嘴角,不藏着掖着的莫晗是可愛的。卻不知他的笑落在莫晗眼裏是無盡的嘲諷,她十分氣憤,但又不知如何反擊,或者說掩飾,赤身luo體地站在俞肖川面前讓她無比難堪。
“你知道人類為什麽發明攝像機嗎?”
俞肖川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莫晗扭過頭不想回答。
“因為眼睛會騙人,攝像機不會。當我看不懂一個人時,攝像機會幫我看懂她。照相機的效果比攝像機差一點。”
俞肖川拍得第一部 純人物紀錄片主角是一對相愛多年但最終分道揚镳的同性情侶,兩個人都說已經放下了,不愛對方了,可是說這個話時兩人眼中都是放不下。成片出來後,兩人不約而同地發微信給他,幾乎相同的話。
“我說謊了,我不該那麽說的。”
“我挺後悔的,當時說那些話。”
鏡頭前每一句看似灑脫的放下,都是舍不得的放不下。分開不是不愛了,而是看不到對方的愛了,其實愛一直都在,只是人類的心很容易被騙,被眼睛騙,被耳朵騙,被多餘的臆想騙,被生活裏的無奈騙……
莫晗像被迎頭澆了盆冷水,凍得牙齒打顫。每個人都想看懂別人,卻不給機會讓別人看懂自己。多麽的不公平。她低頭看着推車裏的零食,“你想看到什麽?”
俞肖川輕輕笑過,指着一旁的牛肉櫃臺:“要拿點牛肉嗎?”
有些東西說得太清楚了反到沒什麽意思。誰沒有點過去?莫晗有,他也有。現在還沒到戳穿的時候。
莫晗愣了一會兒才接上俞肖川的話,跟櫃臺的師傅說:“來點牛腩,再來根牛骨吧。”俞肖川比她高明,不管是演技還是其他,她得向他多多學習。
連着下了兩天雨,消去了一些暑氣。不過雨一停,上海繼續燥熱。俞肖川在上海待了多日,莫晗過上了平靜規律的婚姻生活。每日俞肖川接送她下班,她做一日三餐,時常,兩人床上配合默契,讓彼此得到很多快樂。快樂過後相擁而睡,俞肖川不抱着她睡就會失眠,她逐漸也習慣了在他懷裏熟睡。莫晗開始在豆瓣上記錄生活,沒有文字只有照片,客廳重新冒新葉的巨樹,将要開壇的腌菜,被放棄的碎布料,路邊乞食的流浪貓……平靜且平凡的日常,不需要多餘的文字描述,看到照片便能回憶起當時的心情。讓她開始記錄這些瑣碎日常的起因是俞肖川拉着她看了一場他朋友做的攝影展,參展的照片都是普通人拍下的生活日常,旁邊三言兩語地寫着拍照人的故事。
“當時看到這只鳥的瞬間像是世界都被按下了靜止,好像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跟着他們笑了很久,很多不愉快都被笑走了,後來我常模仿他們那樣大笑,卻很難重複當時的快樂了。”
“這碗面讓我想到了我奶奶,她去世三年了。”
“河水臭的像我前男友的腳,他是個混蛋,我向河裏扔了一塊石頭。”
都是私人的記憶,文字是對畫面的回憶。沒有觀衆,那些回憶将永遠留在畫面裏,而不是文字裏,俞肖川是這麽解說的。他還說照片和影像是時間的延伸,它們讓時間變得永痕,和日記一樣。于是莫晗才開始認真地拍照記錄眼前她認為值得記錄的細節,為了未來随時到來的離開,不至于一無所有。
攝影師
有小吃在她每一張照片下點贊,偶爾留言,“看起來很好吃”諸如此類,孟秋偶爾也會留言問她拍得是什麽,她會和她對話幾句。她從不搭理有小吃,因為她不在乎陌生人對她的關注,哪怕對方是她欣賞的網友。
在連夜确定下個季度的下單量後,王妍帶着母親去日本了。根據她的朋友圈可以得知她們拜完了京都所有的神廟,她給母親祈福,母親給她祈福。她母親雖然一臉病态,但每張照片都盡力笑得開心。
張迎接管了設計部事務。她和王妍一樣都是工作狂,不同的是她不要求其他人跟她一樣。莫晗偶爾加班,雖然提前告知俞肖川不用接,但他到了時間總會在樓下等着。次數多了,連大樓保安都知道莫晗有個很疼她的老公。
邱檬轉正了,調去了更适合她的品牌部。莫晗和她熟悉起來,經常約着一起吃午餐。熟悉後莫晗才發現邱檬人還不錯,跟孟秋一樣,誰對她好她就對誰好。兩個人在不同部門,反倒能說一些心裏話,不過主要都是邱檬跟她說。邱檬也撞見過俞肖川幾次,每次都沖莫晗打口哨,還故意喊俞肖川姐夫,非得搞得莫晗臉紅耳赤才罷休。
孟秋繼續每天跟作戰似的應付男同事的求愛進攻,同時抽出時間和年輕的大學生男友蔣宇澄約會開房。不知道從何開始,孟秋和她的聊天內容變成了男同事和蔣宇澄各占一半。男同事帶她去鄉下看露天電影了,咬了她一腿蚊子包;男同事送了她一塊滑板,差點摔死她;蔣宇澄游泳很厲害,有漂亮的八卦腹肌;蔣宇澄怕居然怕蟑螂……孟秋的生活永遠多姿多彩。
孟海東突然傳出婚訊,婚期定在十月,結婚對象不是和他在一起八年的女朋友馬佳佳,是另一個孟家父母很喜歡但是孟秋很不喜歡的女孩叫孫笑,據說懷孕了。孟家和女孩家有生意往來,在孟秋眼裏他們的婚姻就是商業聯姻,是一場交易。
“以前我以為我哥是情種,沒想到是渣男。”孟秋很看不起孟海東的有了新歡忘舊愛,“幸好當年沒有撮合你們倆。”
莫晗心底苦笑,孟秋不是沒看穿過她的心思。
“當年他和馬佳佳吵得很兇,我以為兩人要完了,結果又和好了,拉拉扯扯這麽多年,最後還是這樣。”
馬佳佳和孟海東在一起八年,莫晗認識孟秋時他們正鬧分手,那陣子孟海東心情不佳,經常開車帶着孟秋和她出去玩。有次郊游去高淳采了一堆草莓回去,莫晗在孟秋家熬了幾罐草莓醬。孟海東特別喜歡吃,當着孟秋的面誇她:“以後娶你的男人一定很幸福。”
“那你要不要做那個幸福的男人?”
當時孟秋笑嘻嘻地回應。
也是因為這句話,莫晗動了那麽一點心思,但也就動了那麽點心思而已。她不喜歡孟海東,孟海東對她也沒有多餘的感覺,她十分清楚。
後來孟海東和馬佳佳和好了。莫晗在孟秋家見過馬佳佳兩次,幹練利落的職場女性,一頭潇灑的平頭短發,那會兒在某外企做高管,據說年薪很高。當時的馬佳佳是她夢想的女性模樣。是人都看得出,那會兒孟海東眼裏只有馬佳佳。孟秋也很喜歡馬佳佳,早改口喊她嫂子。
“八年啊,又不是八個月。”孟秋無盡嘆息,“我父母一直不喜歡馬佳佳。”
莫晗有些不解,她見過孟家父母,和俞肖川家人感覺完全不同。孟家父母都是生意人,但沒有生意人常見的勢利,起碼看起來沒有。
“嫌她事業心太強,以後不會照顧家庭。”
莫晗失笑,俞肖川的媽媽嫌她事業做的不好沒出息,孟家父母卻嫌馬佳佳事業做得太好無法兼顧家庭,真是各有各的挑剔。孟家父母的做法比較常見,類似的話莫晗從小聽到大。方愛梅經常念叨女人最後都是要回歸家庭相夫教子,不用太拼事業,差不多就可以,反正還有老公。在他們眼裏
,女人依附男人産生的價值才會被認可。這樣一比較,俞肖川的媽媽和姐姐好像也沒什麽奇怪了。
“八年啊,浪費在錯誤的人身上,真不值當。”
孟秋身為女人理所當然地同情馬佳佳,不惜貶低親哥。
莫晗很想反駁孟秋的說法,因為她難以忘懷第一次在孟秋家見到馬佳佳的情形,她正在陽臺打電話聊工作,手上夾着半支煙,聊到關鍵處擡高聲音,十分嚴厲。她覺得馬佳佳本人未必認可孟秋的同情。到底是孟海東抛棄了馬佳佳,還是馬佳佳選擇了放棄他,外人無從知曉,只會想當然的認為一定是男人辜負了女人,唾棄男人的薄情,對女人報以可憐的同情。畢竟社會公認了女人屬于弱勢群體,不管是在工作中還是在感情上。
生活繼續平穩地向前,莫晗都要沉醉于這種平穩之中了,以前她覺得生活一成不變很可怕,但是現在她覺得一成不變是一種難得的幸運。這日,張迎要她整理和統計設計部需要的樣衣輔料,她忙到下班都沒做完。她提前微信告知俞肖川,讓他不用接她了。俞肖川如往常一樣沒有回複,她默認他已看到,但又怕他不管不顧地在樓下等,趕着忙完了工作。剛好張迎也忙完了,與她一起下樓。
電梯裏張迎說:“真羨慕你有老公接送。”
莫晗不以為意地笑笑,最近她聽了太多類似的話。別人的生活在外人眼裏都隔着一層紗,看不清的東西都是美好的。
下到樓下,俞肖川并沒有在樓下。
平穩的生活是假象,一成不變是假象,幸運不會永遠屬于她,這才是真實的生活。莫晗居然暗暗松了口氣。
反倒張迎驚訝:“今天沒有接送?”
莫晗随意地笑笑:“他不是我的司機。”
“吵架了?”
張迎問得好像很關心她似的,卻忘了隐藏眼底的看好戲。莫晗一覽無餘,忍不住默默感慨上了年紀的壞處,總能一眼看穿年輕人臉上的面具。像張迎這種人總想揭開別人生活的那層紗一探究竟,不管是懷揣着無傷大雅的本能好奇,還是藏着不懷好意的幸災樂禍,都讓人感覺不适,在他們這類人眼中,他們的幸福需要別人不幸的襯托與對比後才會更有意義。
莫晗懶得解釋,幹脆默認。
張迎看她臉色,同情地安慰:“夫妻之間吵架難免的。”
高高在上的語氣聽得莫晗笑而不語。
兩人在地鐵站分開。
過了晚高峰的九號線,依舊擁擠不堪。莫晗有陣子沒坐地鐵了,看到塞滿人的車廂居然有些不習慣。她擠入人群,挑了車廂連接處站定。身旁站了一個懷抱幼兒的年輕媽媽,頭發淩亂面容憔悴,旁邊站着同樣表情的年輕丈夫,手裏拎着大包孩子用的東西。對面站了一個打扮時髦的女人,穿着細高跟,時不時換着站姿,口紅顏色很深,精致的妝容也無法掩飾臉上的疲憊。時髦女人旁邊擠着一個平頭男人,背着漕河泾程序員們背上常見的黑包,帶着黑框眼鏡,勾着背面無表情地盯着手機……莫晗默默觀察四周人群,沒有人發現她的觀察,大家擠在自己的小角落裏,或疲憊或麻木或內心荒蕪或懷抱希望,無暇關注他人,只想着自己的目的地。三號線同樣擁擠,十一號線差不多。莫晗注視着車窗上映出的很多人的面孔,她的面孔夾在其中,和其他人無異。夜晚的上海地鐵,彌漫着戰敗的氣息。
莫晗逃出地鐵站,附近的工地依舊燈火通明,塔吊的長臂起起落落,空氣裏卷着工地的灰塵氣。她慢慢地朝前走,口袋裏手機震動。是孟秋。
“什麽時候請客吃飯啊?”孟秋突然問起,“俞肖川回來有一陣了吧!”
莫晗以為她忘了,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借口搪塞。
“你是不是沒跟他說?”孟秋又問。
“忙忘了。
”莫晗假裝抱歉,“今天又加班了,剛忙完。”
孟秋輕哼,“我剛和蔣宇澄吃飯時見到俞肖川了,我跟他說了。”
莫晗語塞,不知道該謝謝她還是該怪她。再往前拐個彎就是小區大門,她突然不想回家,幹脆原地站定,使勁揪路邊綠化帶裏的樹葉。她沉默太久,孟秋察覺出異樣。
“你們吵架了?”
“為什麽你們都這麽問?”
莫晗揪了一把樹葉,撒花似的扔到路邊。風卷起了幾片,吹到馬路中央,被經過的車帶走了。
孟秋嘆氣,“你都不好奇他怎麽說的。”
“他怎麽說?”
莫晗重複她的話,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
“他說好,約了本周六。”
“那就周六好了。”
莫晗又揪了一把樹葉攥到手中,植物的汁液濕了掌心。孟秋替她省了很多事,她該感謝她。
“周六把蔣宇澄叫上吧,我還沒見過他呢,人多熱鬧。”
莫晗打起精神。
“那個──”孟秋欲言又止。
“想帶男同事?”
“叫他幹嘛,我是說──”
孟秋吞吞吐吐,莫晗扔了手中被捏碎的樹葉,路邊緩緩停下的車吸引了她的注意。
“你在這裏幹什麽?”
俞肖川老遠就看到站在路邊打電話的莫晗。
孟秋聽到他的喊聲,“俞肖川嗎?”
莫晗望着俞肖川點頭,“嗯,孟秋。”她晃晃耳邊的手機。
“那周六見。”
孟秋話沒說完,匆匆忙忙挂了電話。她常這樣,莫晗已經習慣。她爬上俞肖川車後看到掌心被樹葉汁兒染得跟中了毒似的泛綠,還有一股刺鼻的苦味兒。
“剛剛見着孟秋了,和她男朋友。”
俞肖川看莫晗臉色。
“她跟我說了。”
莫晗拿了濕紙巾擦手。
“她說之前跟你約好等我回來請大家吃飯。”
“嗯。”
“你沒跟我說。”
“忙忘了。”
濕紙巾擦不幹淨,莫晗想着白天看看那到底是什麽樹。
“莫晗。”俞肖川突然正兒八經地喊她名字,莫晗并不驚訝地轉頭看他,捏在手心的濕紙巾被擠出了水分,“怎麽了?”
兩人對視,俞肖川面無表情,“沒什麽,我跟她約了周六。”
莫晗若無其事,“嗯,周五晚上去采購。”
車進入小區車庫,車庫燈光泛白,照的人臉色慘白。
“你是怕我不同意嗎?”
俞肖川停好車後,沒有馬上下車。
莫晗車門開到一半,“我嫌麻煩。”
“我叫了一些我的朋友。”
“大概有多少人?”
莫晗扭身重新坐正,她望着俞肖川被燈光照得慘白的臉,看起來像個蠟像。她想自己應該也沒好到哪裏去。
“上去慢慢商量吧。”
俞肖川流露出不多的疲憊,莫晗盯着他看了幾秒,軟了語氣,“上去再說吧。”
電梯裏上行後,俞肖川牽上莫晗的手。
“沒有婚禮你會遺憾嗎?”
他輕聲問起,莫晗心裏一緊,擡頭看他。他正打量她。她不自然地撇了撇嘴,“別聽孟秋瞎說。”
“她什麽都沒說,我是在問你,你會遺憾嗎?”
此刻的俞肖川看起來和平時不大一樣,莫晗低頭想答案,謊言和實話都想了一遍,最終決定實話實說。
“我曾經在網上看過別人寫她的婚禮,繁瑣的準備工作要了她半條命,她很後悔沒聽別人意見一切從簡
但是當她父親牽着她的手把她交到她老公手裏時,她覺得為這場婚禮付出的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因為她第一次看到了她父親的眼淚。我也想過這個場景,當我結婚時,我爸會怎樣,我媽會怎樣。”
其實莫晗想象不出他們的反應。不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不想看到莫青松和方愛梅在她婚禮上哭。光是想象那個畫面,她都尴尬地腳趾抓地了。說完這段話,她也是尴尬得不行,太莫名其妙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想表達什麽。
俞肖川默默握緊她的手,雖然她看起來很平靜。他覺得有必要說點什麽,但她沒給他開口的機會。
“做給別人看沒必要,我覺得。日子是過給自己看的,你說是吧?”莫晗反手握緊俞肖川,“婚禮對我來說,有也好,沒有也罷,都差不多。”
樓層到達,電梯自動停下。莫晗往前走,俞肖川被她牽着出去。
“你父母知道了嗎?”
“還沒,不過他們知道我和你同居。”
俞肖川微愣,“同居?”
“跟結婚差不多了。”
莫晗故作輕松,生怕被他看出端倪。
俞肖川盯着她看了許久,最終放棄。想要看懂一個人,需要時間,更需要對方主動給出機會。猜來猜去很累。趙又卿是一身尖刺,莫晗是一身厚殼,他總算可以分辨。但又有什麽用呢?趙又卿不給他機會拔刺,莫晗不給他機會剝殼,留給他的只有疲憊和挫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