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甘棠只是諷刺而已,應啓明如果真的“有情”,也不會幹出背叛同舟的蠢事。
她凝神細思,看來還是得讓林老師帶上顧霆去處理這事,就算帶艘救生艇好了,哪怕林老師再有救世主情結,一頭只是舊愛,一頭卻是新歡,怎麽也得給小顧幾分面子的。
林驚昙正在和厲南亭的公關負責人通話:“女二也是你們公司的人,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就不用我教了吧?你們自己安撫好人家。”
對方笑道:“剛接回來了,她沒受傷。”
永遠是這種态度,林驚昙忍不住火大,如果換了鐘欣然今天在現場,甘棠絕對會第一時間去保護她,替她分析情勢,而不是把她自己晾在電視臺,煎熬着度過數個小時。
然而鼎聲的人不歸他管,林驚昙深吸一口氣,壓下情緒:“你們準備什麽時候出手?”
誰料對方态度竟顯得很是為難:“林老師,我們也在等上面的意思。”
林驚昙怔住,片刻間便反應過來,厲南亭這是要讓輿論先發酵了。
他立刻切斷了通話,看向甘棠,甘棠正在即時追蹤消息:“……嘶,現場工作人員錄的視頻爆出來了,‘應啓明打人’的話題熱度正在飙升。”
“調到大屏幕上。”林驚昙話音剛落,便見馮文敲門帶着顧霆入內,當即皺眉,“怎麽把他也帶來了?”
甘棠直接把顧霆摁到座位裏:“別理他,坐這兒,讓你走的時候再走。”
林驚昙無奈,只好對馮文勾了勾手指,讓他發表看法。
顧霆則盯住了大屏幕上的視頻,拍攝者用的是手機而不是攝像機,畫面有點混亂,但能看得出那名暴起傷人的男子已經被保镖架住了兩臂,不再具有威脅性,應啓明卻忽然雙目赤紅,戾氣深重地瞪了保镖一眼,而後開始行兇。
應啓明剛出道時眉目比現在還秀致,別有一種憂郁氣質,當時就有人斷定他會是文藝片大導們的寵兒,引用一句形容前輩影帝的話:“當他望着你,眼裏全是你,可誰知心裏有沒有你?”
顧霆對他的認知是憂郁而儒雅的,沒想到他面部表情竟會如此猙獰,會不顧受害者驚恐的尖叫,拳拳到肉地砸下去,這和他本人的公衆形象大相徑庭。
連顧霆也能看出,比起眼下的危機,他長期以來營造的公共形象破裂才是大問題。
馮文敏銳地指出:“而且他在《仙蹤》裏的角色還是個不愛動武的仙君,這下争議就更大了……林老師,我能直說嗎?”
林驚昙掃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不是我個人後援會的會長嗎?怎麽還不了解我的工作風格?”
馮文瞳孔瞬間瞪大:“您怎麽知道——咳,咳咳!”
他被吓得嗆到,甘棠給他遞了杯水,大力拍他肩膀:“小夥子,再教你一條行業法則,永遠不要用公司電腦登私人賬號。如果你實在忍不住,至少也找個不會被同事看到屏幕的角落。”
顧霆心虛,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深感後怕,還好沒為了看林老師照片去加馮文的群組。
馮文不愧是被甘棠看好的人,立刻調整了狀态,當顧霆還在替他尴尬的時候,他已經開始侃侃而談:“時機太巧合了,無論是應啓明最近的宣傳路線還是這件事,而且錄像也不應該流出得這麽快,最近甘總讓我研究鼎聲公關部的策略,他們以前出這種事都能壓至少一天,更何況這次出事的是這種咖位。我感覺他們倒像是冷眼旁觀,聽之任之。”
林驚昙颔首,沒認可也沒否定:“按照你的思路,接下來怎麽做?”
馮文緊張而興奮地揉了揉手腕:“先查傷人者的背景,查清他是為什麽傷人,如果和我們公司的員工有關系要立刻撇清。”
林驚昙仰首示意甘棠拿出資料,甘棠将資料直接推給了馮文:“他從十五歲開始就有暴力傷人拘留史,還因幻覺困擾多次就醫。警方已經确定了,他襲擊應啓明是因為他前女友喜歡對方,他把應啓明當成了假想情敵。”
馮文果斷道:“他的前女友能出來作證嗎?”
林驚昙點了點資料:“她在社交平臺多次抱怨過前男友糾纏不休、舉止可疑,分手就是因為他把她珍藏的CD直接砸了,只因為封面上有應啓明。她還考慮過報警,對于我們來說,這些信息已經足夠。”
“——呃,我能不能打斷一下?”顧霆一臉凝重地舉手,“我只是猜測,但如果曝光她的個人賬號,她難道不會被某些粉絲圍攻嗎?”
馮文怔了一下,正準備講個峰回路轉好故事,卻忽然被人潑了一盆冷水:“可是如果不找她,我們怎麽證明應啓明是無辜的,打人也是事出有因?”
顧霆神色愈加凝重,十分不安地攥緊了手指:“在這件事裏,她也是受害者。”
甘棠和林驚昙對視了一眼,微微一笑:“當然,她絕對會被圍攻,極端粉絲會譴責她間接傷害了應啓明,開除她的粉籍,說不定還會人肉她,進行全方位人身攻擊。應啓明也不無辜,他有暴力傾向很久了,活該跌個跟頭。”
林驚昙接續道:“但這兩者都不是我們該關注的,我們的目标是轉移話題,保住應啓明的長期人設,讓他能繼續給公司賺錢——鼎聲可不希望《仙蹤》賠本,我們也不希望。同時,還要遵照上面那位的意思,給他個教訓。你們兩個的意見其實并不矛盾,只看故事該怎麽講。”
馮文和顧霆聽得一臉茫然,甘棠比了個“噓”的手勢,以口形對他們道:“學着點兒。”
林驚昙再次接通了鼎聲的公關負責人,這次對方的語調多了幾分急切:“林老師,視頻已經洩露了,我們會在四個小時內封禁,但架不住到時候該存的都存完了,你們拿出方案了嗎?”
林驚昙笑了笑:“辛苦了,從那麽多視頻裏挑出這一個,不容易吧。”
“當然——您說什麽?”
“你們太刻意了,現場很多工作人員包括蘇小小在內,都可以作證傷人者是持刀入內的,那是把陶瓷手柄的剔骨刀,長度約20cm,很顯眼。但在這個‘意外’流出的視頻裏,不管我們怎麽放大,都看不出刀的影子。”林驚昙一臉玩味,“我也理解你們難做,但不要把應啓明當成傻子,到底是誰在整他,他還是反應得過來的。”
對方沉默片刻,呼吸急促,而這邊會議室內,除了甘棠依舊鎮定,兩名年輕人也忍不住跟着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不知道那邊會怎麽反應——直接承認是他們在整自家藝人?難道不怕被這邊錄音?
良久,對面忽然傳來一陣低沉笑聲:“你們對付不了他的,還是我來吧。”
“厲總……!”
厲南亭的聲線仍然清朗,令人一聽便心曠神怡,下意識相信這世上沒有他解決不了的事:“年輕人到底不如你,做事如有疏漏,還請你多指點。”
他輕描淡寫,四兩拔千斤,說他是承認自己在整應啓明可以,說他是責怪公關部讓視頻太早流出也可以,一句話背後有千萬層算計。
林驚昙只問他一句:“你真不怕應啓明回頭明白過來,跟你拼命?”
馮文小聲嘀咕:“那也得有命可拼啊……”
甘棠瞪了他一眼,馮文迅速走位,躲到顧霆身後,但一臉興奮卻掩不住,好像推游戲終于千辛萬苦見到了大boss。
厲南亭似真似假地笑了一聲:“怕,怎麽不怕,我現在最怕《仙蹤》的票房對不起投資人,給你三個小時,希望你能圓滿解決這件事。”
“用不着,做計劃一個小時就夠了,具體執行你們去做。”林驚昙甚至沒給他說再見的機會,又一次在厲南亭之前挂了電話。
他對馮文招手:“我說你記,潤色一下,一個小時內發給他們。”
馮文連忙打開電腦:“先讓事态發酵,應啓明少不了要挨罵,還會有人上傳傷人者骨折的X光片,随便他們,傳得越熱鬧越好。但要趕時間,最晚兩天內,要放出他從餐車裏掏出餐刀,而後持刀傷人的監控,同時讓蘇小小和《仙蹤》女二作證,他看起來非常瘋狂,雖然目标是應啓明,但很可能無差別攻擊。《仙蹤》女二可以錄個梨花帶雨的視頻,就說傷人者是沖着她來的,應啓明在戲裏就是她的師尊,她的保護者,生活中也一直很照顧她,暴起傷人是出于義憤——當然,做得過分了點,但希望大家能夠諒解。”
顧霆瞠目結舌:“這不是說謊嗎?”
甘棠聳了聳肩:“這叫‘主觀偏見’,當時情況那麽危險,她又不知道傷人者只沖着應啓明,懷疑對方也會傷害自己很正常,不算說謊。而且鼎聲應該是有意捧她,不然不會讓應啓明帶她上今天的節目,趁機送她熱度。總之,公司會教她該怎麽說話。”
林驚昙轉着筆,示意馮文:“接着寫。到這時候,就該傷人者的前女友出來作證了,可以讓她歷數一下他的騷擾行徑,還留着cd被毀照片的話最好,找人替她寫,把重點放在‘他很有可能對前女友進行暴力傷害’上,激起公憤,暗示應啓明只是第一個,接下來那些層出不窮的殺妻案是不是又要重演了?緊接着請私人娛記放出他多次因精神問題就診的記錄,kol和營銷號開始帶風向,把話題轉移到社會問題上去,最後放出警方通告——這個最需要時間,所以放在最後,由官方來一錘定音,也更能取信于人。案件定性、傷人者口供等等,都會證明應啓明所作所為是情有可原的。”
甘棠對顧霆嗤笑:“想必會有不少人認為應啓明打得好,這種人就是該打——可能确實如此,但應啓明?得了吧,他比這家夥還更該去派出所報道呢。不過這樣處理,至少主流輿論是會同情傷人者前女友的,不用這麽憂國憂民地瞪着我,比起鼎聲,我們絕對算是仁義。”
她剛說完,又敲馮文腦門:“這句不用記。”
馮文舔了舔嘴唇,緊張地舉手:“呃……林老師,我還有個問題。”
“講。”
“我聽說應啓明現在雖然是單身,但幾年前是有交往對象的,既然我們知道他真的有暴力傾向,那對象出來唱反調怎麽辦?”
聞言,甘棠面色陡然一變,林驚昙卻很欣賞地誇了馮文一句:“你調查很用心,很好。”
而後,林老師無視顧霆驚詫的眼神,雲淡風輕道——
“他前男友是我,還有別的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