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今夜晴朗無雪,萬籁俱寂,連風也罕見,靈石燈躍動的亮光似乎也沒什麽規律。
江溪兒獨自一人待在塔裏,實在是分辨不出江清漪是否還在讀檔,注視着地上灰色的餘燼,她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怪異感。
這黑紙究竟是哪裏來的?
她忽然有些坐立不安,寂靜的夜晚,孤身一人的弱女子,詭異的讀檔時間,再加上突兀出現的黑紙,恐怖片要素可全湊齊了。
不如去看一眼奚澤,見了活人總能判斷出自己是否處在讀檔中。
起身時,江溪兒為難地看一眼地上的灰燼,她總覺得這黑紙非同尋常,最終決定取出一個空的小藥瓶,小心翼翼地将灰燼掃入藥瓶中,嚴密封好。
這感覺就像在收死人的紙錢,十分晦氣。江溪兒撇撇嘴,嫌棄地将瓶子塞回儲物袋。
原先的磚瓦房已然翻新了一番,模樣大變,旁邊的新房初步搭出了一個架子,裏面還是空蕩蕩的。
江溪兒連着許多天沒有出塔,望着眼前大不一樣、沒那麽寒酸的千清宗,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清冷的月光從背後照來,在地上映出少女提燈的身影,江溪兒猛烈地搖搖頭,想讓頭腦清醒幾分,她這是學傻了嗎?怎麽總覺得自己的影子在動?
她左右跳動,猛地做了幾個滑稽的廣播操動作,地上的影子也随之變化。江溪兒忽覺自己實在有些杯弓蛇影,影子怎麽會動呢?果真是學傻了。
江溪兒自嘲地笑了笑,繼續向前走去。
大佬笑得好陰森恐怖。影魔将身體縮成小小一團,從它的角度,靈石燈逆着打在少女臉上,是經典的恐怖片女鬼造型,再加上江溪兒一把撕爛它的心理陰影,真是讓魔毛骨悚然。
“噫——”察覺到不遠處的殺意,它吓得小小尖叫一聲,這次它可以肯定,有一個魔族大佬正死亡凝視着它。
它急忙傳音過去:“我馬上就滾,馬上就滾。”說着就僞裝成一個鳥影脫離江溪兒的影子,飛速離去。
什麽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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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溪兒一驚,警惕地四周望去,眼睛的餘光掃到地上的鳥影,是鳥在飛?被鳥影吸引去了注意力,她倒沒有注意到溜進房間的小紅霧。
她皺眉,這鳥的聲音還真有些奇怪,三千界特有物種嗎?但四周似乎也沒什麽異樣。
今晚真是怪事頻發,就單是為了奚澤的安全,也必須去看他一眼,江溪兒嘆氣,但既然有鳥自由飛翔,想來江清漪莫名其妙的讀檔已經結束了。
江溪兒走進房門前,故意熄滅了燈,害怕光亮影響到奚澤。她輕手輕腳地走近,月光勾勒出少年側身躺在床上的輪廓,他氣息平穩,似乎睡得很香甜。
見無事發生,江溪兒松了一口氣,緩緩退出房間,準備關上房門。
此時,少年在床上一個翻身醒來,揉着眼睛,睡眼惺忪道:“姐姐?”他的聲音中透出困意,更顯稚氣。
“我吵醒你了?”江溪兒停下腳步,慚愧道。
“沒有。”奚澤搖搖頭,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臉似乎比以往還蒼白幾分,毫無血色。
他無精打采,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手指捏緊身下的床單,弱弱道:“今晚我睡不着,總感覺有怪事發生。”
聽見這句話,江溪兒心中驚詫,她上前一步,關切道:“你也感覺不對?”
“嗯。”奚澤輕輕點頭,苦惱地努力回憶着影魔的特征:“我睡在床上,窗外影影約約有影子飄過,我起初還以為是大師兄,但喊了一聲,卻沒人理我。”
“我悄悄去看,見到很大很大一張黑紙在空中飛舞,院子裏的樹影似乎也在不斷扭動。”他眼裏泛起淚光,哽咽道:“所以我就吓得睡不着,姐姐肯定覺得我很沒用吧。”
江溪兒趕忙走過去,坐到床邊,細心安撫着奚澤:“不要哭,都是姐姐不好,沒有及時發現那些妖魔,但是現在有姐姐在,什麽事也不會發生。”
她眉間微蹙,黑紙和影子,奚澤遇見了和她一樣的怪事,但她對妖魔一竅不通,只能等黎十回來再問。
“那姐姐今晚可以留在這裏陪我嗎?”奚澤輕輕扯扯她的袖子。
“當然可以,我今晚就在這裏守着你。”她不暇思索地答應,就算奚澤不說,她也不會在這種情況下抛下他不管。
“姐姐真好。”
奚澤破涕為笑,撲入江溪兒懷中,雙手緊緊抱住她纖細的腰身,像一只樹袋熊,下巴十分自然地放在她的肩膀上。
江溪兒愣了幾秒,擡手輕輕拍了拍奚澤的背,感受着奚澤濕熱的呼吸,散亂的發絲蹭着她的臉頰,江溪兒堅定道:“姐姐一定不會讓你出事的。”
兩人靜靜地抱了一會兒,奚澤乖巧地擡起頭,兩人鼻尖幾乎要相觸,他輕聲道:“姐姐可以給我唱支歌,哄我睡覺嗎?”
“我聽說呢,母親們會唱搖籃曲哄孩子們睡覺,我從來沒有聽過。”
“可以。”江溪兒怔怔道,兩人距離太近,少年吐出的氣流似乎要鑽進她的鼻腔,撬開她的嘴唇,一直順着流入她的肺裏。
太近了。她松開抱着少年的手,悄悄向後挪了一些。
此時此刻,她卻又不合時宜地察覺到,奚澤嘴唇蒼白,比起平時确實少了幾分血色,但他的肌膚仍泛着往日珍珠般的光澤,濃密長睫下的紅眸仍如寶石般熠熠生輝。
她忍不住伸手撫摸奚澤的臉龐,在拇指觸及他嘴角的那一刻又如觸電般猛地縮回,喃喃道:“你最近肯定是光顧着玩,沒有好好吃飯,氣色都沒以前好了。”
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江溪兒坐直身體,清清喉嚨,大聲掩飾道:“聽到沒有啊,多吃點,不然以後長不高。”
奚澤星眸璀璨,淺淺的酒窩中如同盛滿了蜜酒,他笑着做了一個睡覺的姿勢:“好啊,姐姐哄我睡,今晚夢裏我們就去吃佛跳牆。”
江溪兒點點他的額頭:“說得像是你夢裏嘗得到味道似的。對了,我給你的錢還夠用嗎?”
“夠用。”奚澤簡短回答道,江溪兒給他的錢,他不僅一分沒用,這段時間還收了不少各魔宗送來的孝順錢,小金庫極為充裕。
江溪兒不清楚物價,開心道:“那就好,你想聽什麽?”
“姐姐哼自己喜歡的就好。”
思索片刻,江溪兒選了首抒情的歌曲哼唱起來,奚澤配合地閉上眼,面上一片安詳。
一曲借接着一曲,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少女溫柔的吟唱斷斷續續,漸漸消失。
江溪兒輕輕打了一個呵欠,她不知不覺也有些許困倦,她搖搖腦袋,強撐起精神,看着少年安靜的睡顏,自我鼓勵道:“要是我也睡了,那張詭異的紙又回來怎麽辦?”
但莫名其妙的,她的眼皮越來越沉,最終還是堅持不住,趴在床邊陷入熟睡之中。
床上的少年輕輕睜開眼,眼中一片清明,他小心翼翼地将江溪兒扶上床,趴在一旁注視着她的睡顏。
奚澤先是親了一下自己的食指,又學着江溪兒的樣子将食指輕點她的額頭,然後又親了一口食指。他傻笑起來,這樣子四舍五入也算是親了姐姐的額頭。
他心滿意足地在少女身邊躺下,他們正身處時間的輪回當中,盡管每一個輪回只有一秒,但他們的時間卻很長。
等空間裂隙進一步擴大,未來的每一天,都會如今晚般溫馨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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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睡了。
黎十禦劍在院中緩緩落下,他也不欲進屋叫醒江溪兒,一夜之間打擾人家兩次總歸有些尴尬,魔族的事也并非一時半刻能夠解決。
于是他就地盤腿坐下,通過師兄弟間的傳音符傳音與黎二道:“魔族出現,盡快回萬清宗。”
黎二也是一個半夜不睡覺的主兒,傳音符很快一亮,他大倒苦水:“我昨天好不容易撿了一個新徒弟,結果回來路上進不去岳陽城的傳送陣。”
“你知道的嘛,我愛好和平,不會和那些小輩動手的。我還以為晚上看守不嚴,能溜過來呢,誰知道他們輪班吶!”
黎十止住黎二的叽叽喳喳:“你直接回萬清宗,我會護送你的兩個徒弟回去,放心。”
“也行。”
兩人溝通完,傳音符的光芒瞬間暗了下去。
黎十閉眼,正準備休養療傷,卻突覺房內少了一人的氣息,他急忙沖進去:“江溪兒!”
“啊?”床上的少女陡然驚醒,她聲音還有些懶散:“師兄?怎麽了?”
她用手撐起身體時,手心傳來光滑的觸感,扭頭一看,竟是一具紙人睡在她身旁,本該在那個位置的奚澤卻無影無蹤。
江溪兒忍不住驚叫一聲,直接一跳站起身來,驚魂未定地看着紙人。
“方才我在門外察覺到奚澤不見了。”黎十凝重道。
“我……”驚吓過後,江溪兒心中湧起一股愧疚:“我竟然睡着了……師兄,你走之後,這附近就發生了一些怪事。”
被沉重的內疚感壓倒,江溪兒結結巴巴地将之前的事複述一遍,匆忙地掏出小瓶子,焦急道:“師兄,你趕緊看看這究竟是什麽妖魔,我們快去找奚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