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中原中也
中也醒了。
在一個充斥着各種消毒藥物氣味兒的房間內,身邊擺着各種各樣的不明儀器,似乎正在監測着他的身體狀況。
他上半身靠着曲起的右腿,打了個哈氣,雖然在陌生的地方醒來讓他感覺有些別扭,但久違的一次讓身心都滿足的好覺卻讓他覺得不錯。
只是這樣值得贊美的睡眠,竟然是在家以外的地方完成的,這就讓他有些不爽了。
這時房間的門被推開,水藍色發的高挑女搜查官走了進來,手裏面拿着紙袋,但他還是從其中敏銳地嗅到了食物的氣味兒。
深藏在胃部的名為饑餓的蟲子,正在抓撓着內髒,他極其自然而又理所當然地接過自己的早餐。
随後坂口安吾也走了進來,戴着那副讓他看着就覺得厚重的眼鏡,如果自己不得不戴上那種道具的話,那個時候的自己一定會相當的悔恨吧。
港口黑手黨的現任首領,這麽在心裏無趣的想着。
不過此時此刻的情景真的是讓人感到荒謬,不是嗎?
這個城市的黑暗,甚至能被稱為邪惡的組織的頭腦,正在和這個城市的白天,暗藏在政府部門之內,并不存在的秘密機關,以着這種形式來産生足夠親密的聯系。
“你目前的身體狀況正在以不可思議的狀态恢複着,不過睡去時候的确如同死去了一般。”眼鏡教授毫不客氣的用着犀利的話語,來簡述自己手中拿着的那份報告的內容。
中也只是将紙袋內的早餐放進口中,就像是看着歌劇一樣抱着輕松的心情瞧着對方。“只是沒想到你竟然能夠控制那個化身重力粒子的狀态,看來我得重新把你的報告書做一下了。”
坂口安吾在這裏嘆着氣,他并不是為了敵對組織更強的這件事情嘆息,而是對自己那看不到盡頭的工作時間。
“我很好奇,你是怎麽做到的?”他在中也面前坐下來。
對面正在啃食着漢堡的港口黑手黨的首領,看上去完全就像個普通的少年,他面無表情,不,倒不如說因為沒擺出什麽表情來,反而讓自己在這張臉上看到了純粹。
尤其是那雙在放松之餘,如雨後橫濱的天空般純淨的藍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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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為什麽辻村會給他漢堡?
就不能是三明治那種樸素的食物嗎?
在這種時候還吃的津津有味到底是什麽意思呢,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麽狀況啊,話說辻村你到底帶了多少個漢堡進來,為什麽一個接一個地掏出來。
坂口安吾壓抑住自己想要推動眼睛的沖動,中也将最後的漢堡塞進肚子裏。
目前的狀态處于七分飽,食物的充實讓他感到了一些安全感,總覺得力量也随着饑餓的消失慢慢回來了。
此刻正是滿足的狀态,他有種想要伸個懶腰的沖動。
中也用手帕擦幹淨十指,對女搜查官表示了誠摯的感謝,如果允許的話他真想給這位搜查官發招攬信。“沒什麽難的,我即是重力,重力即是我,我不願做任何組織,乃至力量的奴隸,那最好的方式,要麽擊潰它,要麽掌控它。”
在兩年前,自己還做過對方的調查報告,坂口安吾比任何人都知道中原中也為何樣的存在,只是更多的有關于對方的情報,都在那個研究所內被炸毀。
但他還是知道的,對方使用的那強有力的一擊,是将自己化身為重力粒子的。
而中原中也對異能力的使用度,在此之前,或者在更久遠的之前,他就達到了能夠操縱分子重量的程度了。
而那夜的戰鬥,掌握着污濁不過是加深了這種使用度。
在異能力上,普遍的異能力者都只是在運用它的表層力量,而只有常年與鬥争為伍之人,才會深谙異能力之道。
但于他們而言,異能力不過是等同于匕首,槍械這樣的存在。
“看來這是不得已了。”不過坂口安吾還是非常明白的。
在此之前的中原中也根本不需要掌握自己的力量到這麽危險的程度,能夠救他的人已經不在了。
但唯一能夠拯救的那個人何嘗不是一種保護裝置呢。
中也挑眉,他不太喜歡對方這種說法。“如果是這種程度的話,那邊的計劃應該稍微受到一些打擊吧。”
“我的預測是這樣的,只是組合的貨輪依舊在朝這邊駛來,不過從北美發來的情報來看,菲茨傑爾德的确是個為了目的而不為所動之人,只是不知道他目前處于什麽地方。”
“對于你們來說,找不到的地方不就是租界嗎?”
中也跳下床,站起來,他活動了下肩膀,躺的時間太長也讓他有點不适,肢體的感覺也産生了些遲鈍。
“這次襲擊偵探社的魚餌的确是出自租界的,和之前與港口戰鬥的是一撥人,看來他們依舊沒有放過近海控制權的打算。”鏡片上閃過一道冷光。
中也聽到這句話也不免停下了自己的動作,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港口這次遭遇襲擊産生的一系列的問題裏,最大的還是對方口中所說的近海控制權。
太宰近幾年像是魔怔一般地擴大勢力,而地盤的急劇收攏靠的是什麽,不是生意的方式,而是異能力者的暴力鎮壓。
目前是膨脹的勢力,失去控制的時候,真是留下了不小的爛攤子。
而中島敦所率領的游擊隊原本是負責太宰心心念念的近海控制權,而想要近海控制權的并非他們一家,外來的異能力者組織,政府。
這就是塊肥肉,大家看了都會蠢蠢欲動。
導致他們不斷受到內外的狙擊,尤其是現在,中島不在,光靠着那些游擊隊成員真的是很難再将地盤收攏。
尤其是被國內高官盯上的近海控制權,導致他們近幾年在政壇養的那些人,已經被打擊到不能複起。
蛋糕分享才美味,而且保質期也能夠長一點,但港口只有一個。
最近他沒有處理這方面的事情,而和特務科在這裏會面,也正是為了這件事。
沒有實權,又想要插手這座城市的特務科,也在這件事內發現了一些能夠解決現狀的機會。
說到底,這就是生意,不管是和政府的人,還是地下的傭兵,亦或者是亡命之徒,只要促成交換就是生意。
而成為他們關系紐帶的,則是這生意裏所産生的利益。
特務科不想要城市被毀,但又想對那群有着能夠用金錢換取胡作非為之力的家夥們進行狙擊的話,就需要一個足以影響局面的勢力。
但中也可不想當特務科的打手,說實話,在此之前他對政府一直沒什麽好看法,雖然現在也是如此。
而且港口需要修養,當然也需要把在地盤上作亂的老鼠們給摁死。
高官想要的蛋糕,他們更不想送上去,所以在這裏,他需要特務科的協助。
而自己可以幫他們除去障礙,讓他們重新獲得應有的權利。
這就是他們因為這場騷亂結成的短期聯盟,當然港口也需要盡心盡力,所以負責打手工作的必然另有其人,在這個城市內的任何一個異能者結成的組織都別想逃過去。
中也并不覺得自己狡猾,相反的他認為這個聯盟和之前的兩代首領比起來,要更加的漏洞百出。
但無所謂。
“看來我的确需要處理這些老鼠了,好吧,你把名單給我吧,太宰的手段還是太溫和了,剁掉壁虎的尾巴,它可不會死亡,連威懾都算不上。這些家夥就該自己在情婦的床上迎來終結。”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輕描淡寫的就決定了這件事情的走向,不管随着他說出的話,會被抹去多少條生命。
坂口知道在對方的眼裏,生命是和價值挂上勾的,這就是來自黑夜的危險。
而對方比對自己之前所見過的任何一個惡黨要更純粹,不,是有什麽加深了這種純粹。
可他并不覺得這樣的說法殘忍,對他們特務科而言,那些只盯着近海控制權,又随時随地可能将它送去租界的蛀蟲們,的确沒有繼續浪費資源的必要。
中原中也在他眼中還是可控的,近海的控制權與其随時可能會落到租界那邊,還不如直接送給港口。
“那收尾工作?”
中也睨向他。“黑手黨有黑手黨的做法。”
坂口閉上嘴,黑手黨的做法當然不是讓他靜悄悄的從這個世界消失,而是身敗名裂,當然這是最委婉的。“你這次出手,可能會暴露港口的立場。”
中也輕哼一聲。“眼鏡教授,你可能還不了解北美的異能力者組織,對他們來說,橫濱不過是彈丸之地,他們的做法就是占據這個地方,然後收歸已用。”他微眯起眼睛來。“你和港口合作是正确,也是必要的,我想只要有危險襲來,港口會是你們合作的首選對象。”
當然,他也是有情報源的。
“我并不這麽認為。”坂口推動了下眼鏡。
中也笑了,溫和的表情裏摻雜的是冷淡而又危險的笑意。“你知道我曾經的首領挂在嘴邊的話是什麽嗎?”
“對于傷害你的敵人要進行徹底的反擊,才是理論上最恰當的解法,而我也很喜歡這句話。眼鏡教授,不從我們黑手黨的角度來說,一而再再而三的襲擊,會讓這個城市的經濟倒退,價值倒退,如果你們真的想要掌握實權,就要知道自己的手牌到底是什麽 。我想拯救城市,正義的理想,這些東西在危險和誘惑之前,可是狗屁不如。”
“你能和槍講理嗎?不,你不能,但槍能和你講理,就是這麽一回事兒。”
坂口安吾對上的他的目光,後頸被激了一層雞皮疙瘩,沉睡的猛獸正在蘇醒,他意識到,這位黑手黨要正式登臨王座,成為真正的首領。
“我率領的組織不介意成為你們的武器,但我知道,你們決意投放澀澤龍彥的行為,絕不會将武裝偵探社拉攏到手,而你的上司也十分明白,眼鏡教授,這才是我們能夠在這裏平等對話的基礎,否則——”他冷笑了聲。
中也沒有在異能特務科停留,辻村的車将他和那些換來的資料,送到了港口大樓附近的地方,廣津出現在那裏。
他依舊那身裝扮,看上去就像是個執事,安靜而又讓自己的存在感盡可能的稀薄。
“BOSS,尾崎幹部回來了。”
這是意料之內的事情,但沒什麽問題,因為一切都在始動着,朝着某個人最開始計劃的那個方向。
中也走進最頂層的辦公室,暗藍色長發的少女如同失去靈魂的人偶一樣,麻木而又無趣貼着牆壁而立。
紅葉也極為安靜,她的狀态看上去并不好,比泉鏡花給他的感覺還要糟糕。
中也皺了皺眉,他将坂口給的那些資料放在桌面上,然後重重地嘆了口氣,他伸手揉了揉眉頭,心中不由産生疑惑。
為什麽他身邊的家夥都是這種動不動就……
啊,
真是群讓人操心的家夥!
“泉鏡花。”他伸手招了招,對于這個一直在紅葉姐那邊備受照顧的女孩,他沒怎麽了解過,也不想去了解。
不管是太宰,還是中島,亦或是新認識的酒友織田,對他來說更像是另一個世界沒辦法理解的生物。
他還是更喜歡和廣津,和梶井他們相處,生活裏哪有那麽多煩悶啊,自己最近忙的暈頭轉向,不也還是抽空來了杯酒嘛。
自己都看不開的話,還能指望其他人嗎?
将自己藏匿在陰影內的暗殺者慢慢走過來,紅葉的目光始終落在這個女孩身上,她還記得自己找到對方時的模樣,那蜷縮着身體獨自藏在角落裏,暗自發抖的模樣。
空洞的眼睛,麻木的神情,可能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那個帶走她的,帶走如此脆弱的她的人,怎麽能,怎麽能留下她一個人!
中也倚坐在辦公桌上,抽出後面文件袋裏的一份遞過去。“還記得你為什麽會被黑手黨撿到嗎?”
泉鏡花是一心求死之人,中也始終記得幾年前這個少女的目光,與現在的她是何其的相似。
過去了幾年,不知道跟在了中島身後多長時間,依舊毫無改變。
對于港口而言,這樣的暗殺者是不需要的。
是無價值的。
黑手黨也并非和常人不同,只是他們的生活方式和常人不一樣,這就像是不同的異能力所表現出的那樣。
而無法愛護自己的人,如何能夠将任務,将工作放心的交給對方呢。
中也很不認同進入黑手黨,就身處黑夜這種話,于他而言,一個人是否身處黑夜都在于他所看到的世界如何。
如果你看到的世界是黑暗的,那就算你身處烈日之下你依舊是黑暗的。
“看一看吧,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從坂口那邊換取這份文件,并非為了對方好,而是為了在對方身上追尋一種可控性。
泉鏡花如果還是現在這個樣子的話,不管她在什麽地方,只要被指派,就算是敵人是他這個重力使,對方也會像是瘋狗一樣撲過來。
港口可不是幼稚園,任何一個人都沒有做保姆的義務。
文件并沒有被接住,他煩躁地皺起眉。“紅葉姐,讀給她聽,撬開她的腦子給我塞進去。”說完他就把那份文件丢到了幹部那裏,重力的操控一向很方便。
“廣津,給偵探社致電。”他朝休息室去,不管身後的人如何反應。“現在正好是談生意的好時候,危機帶來的增值,我們需要好好謀劃一下。”
“是,BOSS。”
“是不是還需要見面禮?”
“見面禮我已經打包好了,BOSS。”
中也打開休息室的門,瞧着裏面空蕩蕩的床鋪,挑了下眉頭。“感謝你的可靠,也帶上梶井吧,對了,他最近在忙什麽?”
“在制作□□,他似乎正在開發檸檬的□□。”
“——好吧,讓他把活動經費用到合适的地方,最近他有了新工作,讓他考慮一下為我們的新朋友準備見面禮,比如稍微大一些的煙花,雖然夏季快過去了,但至少能讓他們感受一下本土的節日氛圍。”
“是,BOSS,我會如實轉述。”
中也換上正裝,黑色的西褲,內搭着灰色馬甲,領帶在脖頸處系緊,他有些挑剔地看了眼衣櫥內的那條紅色圍巾。
想了想,還是沒伸手,将衣櫃門關上,又将手套戴好。
對了。
還有手機,方便在談話的時候及時和眼鏡教授聯系。
只是在放進衣袋的時候他察覺到了不對,有什麽東西在裏面,他伸手掏了掏,一張揉的皺巴巴的,顯然是把他這裏當成垃圾桶的廢紙團。
這種事情,一看就知道是誰在搞鬼,該死的,跳樓之前不僅炸了我酒庫,還在我的正裝裏塞垃圾嗎?
中也有些氣惱地看着那個紙團,重力無意識地使出,紙團變得更小更堅實,看上去就像是個白色還有些灰色的彈珠。
灰色的應該是寫了字吧,也不知道寫的是什麽,雖然想拆開來看看,但看看時間還是作罷,他将紙團重新塞回衣袋,走出休息室。
路過辦公室的時候,就聽到紅葉用着溫柔的聲音,像是在安慰着什麽,尾音顫抖不知道是因為什麽,那份文件他也不知道裏面寫了什麽,坂口只說是有關泉鏡花的身世。
不過違法就是違法,想要獲得司法上的交易,就需要付出代價。
他移回目光,看向玻璃牆上自己的影子,伸手理了下衣襟。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嗎?
——我并非自願當上的首領。
腦中浮現的話讓玻璃上的人影皺起眉,神色也從最初的溫和變得冷峻,來自的黑夜的冷酷氣場攝住看到他的所有人。
而與此同時,港口黑手黨的新首領中原中,也正式朝他的城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