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謝謝蕭哥哥……
冷慕詩再醒過來的時候,是在搖晃的馬車裏面,她很确定蕭勉氣急敗壞之下攻擊了她,力氣用得還很大,她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自己的脖子。
還好還好,她腦袋和脖子還連在一起。
就是後頸酸痛,冷慕詩哼哼唧唧地睜開眼睛,身邊坐着的是她的庶妹冷天音。
冷天音低頭正在縫什麽東西,纖柔的指尖捏着一枚針,正借着馬車小車窗的縫隙照進來的光亮,十分細致地穿針拉線。
冷天音從小就是個死人臉,明明是個庶女,還總要在她的面前擺一副清高孤傲的樣子。
冷慕詩用半個眼珠子都看不上她,當然也死不承認她比自己長的好看這件事,煩死了她整天一副上墳燒紙的表情,此刻她卻神色難得的柔和,低頭湊近手裏的物件,脖頸低垂形成一截細白的脆弱的脖子,認真非常。
冷慕詩撐着手臂坐起來,一眼就認出了這是蕭勉的腰封。
嚯!
怪不得。
冷慕詩推開了小窗子,眯着眼睛朝着外面看,豔陽高照道路平坦,這是哪裏她不知道,但她看到了三位身着白色長袍的少年仙君,正在前面打馬前行,她竟昏死了一夜加半天,這應當是第二天正午了。
她的眼睛鎖定住了其中一位腰上還纏着柳枝的少年仙君的背影,在三人當中,他顯得脊背尤為挺拔一些,連騎馬都是端端正正一絲不茍的兩腳塞在腳蹬裏面。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男主角蕭勉,還真是和她的死人臉妹妹如出一轍的讓人索然無味。
怪不得是一對,一對鐵樹撞一塊開花去吧!
無聲地呲了下牙,冷慕詩摸着自己的脖子,嘟囔道:“下手還真狠,不就扯斷你一條腰封麽……”
她關上馬車小車窗,側頭看向已經縫好了腰封的冷天音,她表情露出些許輕松,抿了抿嘴唇,掀開馬車車簾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那一副含羞帶怯的模樣,看得冷慕詩起了一身的小疙瘩。
狗男女。
噎人。
正這時候,馬車停了,外面有人說:“前面山上有山澗,在這裏稍作休息吧。”
車子停了,冷天音抓着腰封正要下車,突然冷慕詩感覺到了儲物袋裏面一熱,接着她聽到了只有她自己才能聽到的傳音——下面劇情,搶腰封,送給蕭勉,說是你縫的。
要死哦!
多損啊!
冷慕詩心裏罵着,手卻很快,掀開車簾先冷天音一步跳下車,順手就扯過了她手中剛剛縫好的腰封。
等到冷天音反應過來張了張嘴,冷慕詩已經拿着腰封跑遠了。
跳下車之後,冷慕詩直接朝着正上山的蕭勉的方向跑,邊跑邊捂着嘴小聲問:“我怎麽記得話本子裏沒有這段劇情啊……”
儲物袋裏面石頭模樣的書中法則沒有馬上回答她,等到她截住了蕭勉的去路,氣喘籲籲地把腰封在蕭勉面前晃悠的時候,才說——劇情裏面你要不惜一切代價,不擇一切手段地對蕭勉示好。
冷慕詩撇了撇嘴,行吧,誰讓她是個促進男女主角感情戲的惡毒女配呢。
她把手伸到蕭勉的面前,強行讓自己進入狀态,學着冷天音方才那一副含羞帶怯的樣子,扯着嗓子對瞪着眼睛後退了一步,似乎對她的攔路驚恐異常的蕭勉說:“給你腰封,昨晚真是對不住,是我一激動太粗暴了,我已經親手給你縫好啦,你就不要生我的氣了蕭哥哥。”
蕭勉還沒說話,距離兩人不遠處,正準備上山去山澗取水的兩個仙君聞言卻笑了。
這兩個人是蕭勉的師兄,昨夜蕭勉抱着昏死的冷慕詩回來,腰封還撕裂了,師兄們本來就誤會他,現如今冷慕詩這樣說話,誤會只會更深。
蕭勉并非擅長辯解之人,羞臊得耳根赤紅,慣常肅正持重的表情繃不住了,羞惱道:“休要胡說!”
兩個師兄邊笑着邊上山去了,不臊蕭勉,可是蕭勉卻連脖子卻紅透了,他看着冷慕詩像是在看什麽洪水猛獸,腰封上面對他尤其重要的儲物扣已經被他取下來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沒有馬上去接腰封,而是蹙眉道:“腰封怎麽會在你手裏?”
美人就是美人,蹙眉也好看。
冷慕詩站在上坡,和站在下坡的蕭勉平視,陽光順着斑駁的樹影灑下來,被風一吹,在蕭勉的身上流動,讓他這張臉一下子就從不似凡人給拉到了人間,卻更讓人看了心神搖曳。
只可惜這是旁人的小點心,不是她的。
冷慕詩看了眼蕭勉身後,正猶猶豫豫地朝着他們走過來的冷天音,心中無奈道了一聲南無阿彌陀佛造孽啊!
然後她開口說,“當然在我手上,不然呢?難不成蕭哥哥還指望是我妹妹給你縫的嗎?她可是從不碰陌生男子的東西,甚至不會多看男子一眼,若是給蕭哥哥縫了這腰封,那不是玷污了閨名嗎。”
冷慕詩說的确實是真的,冷天音在家中恪守女德,比她這個到處胡混的嫡女名聲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無論怎樣倜傥風流的世家子,都得不到她一個側目。
若非這樣,娘親死後,爹爹也不會每每與她說話都是訓斥,每每拿着冷天音來教訓她了。
蕭勉聞言擡手去抓腰封,他一句話也不想同冷慕詩說,但是就在他伸手的時候,冷慕詩突然翻轉手腕,蕭勉一下沒有抓到腰封,而是抓到了她手背上。
蕭勉:……
“啪!”冷慕詩一把按住了蕭勉的手背,不讓他抽回去,特意當着不遠處聽聞她說的話後面色難堪的冷天音的面,對蕭勉說,“蕭哥哥,我們一起去取水嘛,我還有些餓了,也不知林中有沒有什麽果子可以吃……你找給我吃好不好?”
冷天音見到兩個人抓在一起的手,她從蕭勉的後腦勺上自然看不出他嫌棄的表情,她更不可能沖上來解釋那腰封是她縫的,于是抱着水袋轉身回了馬車。
儲物袋裏面一熱——劇情完成。
冷慕詩立馬松開了蕭勉,他抽手的力氣太大了,不料冷慕詩突然松手,他朝着後面趔趄了一步站定,擡頭瞪向冷慕詩。
冷慕詩擡起雙手,做無辜投降狀,抱歉地笑笑,當着蕭勉的面把腰封折了幾折,蕭勉眼睜睜看着自己随身扣在腰身的腰封,在她的指尖彎曲扭轉,最後柔軟地成了一塊小方巾樣子。
冷慕詩堪稱恭敬地雙手把腰封遞到蕭勉面前:“蕭仙君別生氣,快系上吧。”
蕭勉戒備地看着她,昨夜她就發現了她變臉快如翻書,他忍不住用神識又在她的身上掃了一下,确認沒有妖魔氣,這才抿唇去接腰封。
這一次冷慕詩沒有作妖,她在劇情之外,根本對于摻和男女主之間的事情全無興趣,有那個工夫還不如好好琢磨下她今後怎麽辦呢。
蕭勉其實不想要這腰封了,不知道為什麽,剛才這腰封在冷慕詩手指尖折來彎去的樣子,總是揮之不去,他系在腰上之後,連腰上也莫名其妙的跟着一陣陣滾燙。
他煩躁地腳尖幾點,頭也不回地躍上山。
冷慕詩則是折返回馬車旁邊,取了自己的水袋,準備去山上取水。
“你,”冷天音在馬車邊截住了冷慕詩的去路。
“你別用你同狐朋狗友相處的樣子去招惹蕭仙君,他對你我有恩,來日上了太初山,或許他還會是咱們師兄,你怎能……”
“我怎麽了?”冷慕詩本來一丁點也不想同冷天音說話,可是聽到狐朋狗友四個字,頓時覺得自己心口被刺,“狐朋狗友?你倒是交個肯冒着滅族的風險為你遮蔽行跡的狐朋狗友來看看啊!”
“爹已經死了,現在你是接替他來教訓我了?”冷慕詩深吸一口氣,對冷天音道,“你別妄想管我,爹都管不了,你憑什麽管?!”
“憑你母親逼死我母親,還是憑爹爹喜歡拿你教訓我?!”冷慕詩真的不想在這時候讓人看笑話,可是她實在煩透了冷天音這副說教模樣,見冷天音面色發白,哼的一聲抱着水壺跑了。
她跑到山澗邊上,喝了很多水,又裝了一些,把冰涼的水壺抱在自己懷中,才感覺到自己心裏的郁躁被清涼的溪水澆滅了一些,這才靠坐在山澗的樹邊,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她家滅族了,就在兩月之前,可是冷慕詩卻一丁點也不為此悲傷。因為她早就父親娶回了帶着崽子的外室,孩子竟與她只差一歲,逼死生性軟弱的母親之時,她就已經死光了全家。
可是偏生她命比她娘親還苦,就在家族被大妖全滅當日,她僥幸逃了一劫,卻她得知了自己是活在一個話本子裏面的惡毒女配。
借用自稱是書中法則的石頭,她印證了整整兩個月的劇情,最終不得不認命,她就是個生來給她庶妹冷天音做凄慘對照的配角。
煩躁!
不服!
可是細想來她這個嫡女活到如今,确确實實籠罩在她庶妹冷天音的陰影下,連溫柔善良的母親也因她母親進門抑郁而死,爹更是心如鐵石,眼中只能看到庶妹,連她交了幾年的“狐朋狗友”收留她們躲藏,也是因為喜歡冷天音——這個世界還能不能好了!
冷慕詩踢了一腳身邊的小石子,抽了下鼻子,突然間有個果子遞到了自己的面前。
她側頭看去,逆着陽光,眼中模糊不清,伸手狠狠抹了一下,才看清了是蕭勉,他眉目冷肅地看着她,把透紅的果子遞到她面前,“給你。”
別哭了。
後面一句,他自然是沒有說出來。他剛巧在附近看見她無聲哭泣,剛巧碰見了能吃的果子,又剛巧想起了她才死了親人,所以才會這麽做。
冷慕詩下意識的反應是摸自己的儲物袋,裏面的石頭并沒有熱,這也不是走劇情的時候,她疑惑地問,“你幹嘛?”
由于她是坐着蕭勉是站着,因此她眯着水淋淋的眼睛看蕭勉,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哭,她從來也不幹這種沒用的事情,娘親死後,她即便是被爹施了家法也從來不哭,她只是有一點,一點點,很少很少的一點覺得老天不公。
但很快儲物袋一熱,冷慕詩手比腦子還快,立刻抓住了果子,連同蕭勉的手一起。
甚至手指還在他的手背上摩挲了下,然後用剛剛哭過的鼻音嬌聲說:“謝謝蕭哥哥……”
又來了!
蕭勉後頸皮一緊,甩開她的手就跑。
蕭勉跑了,冷慕詩環視了一圈,沒有看到冷天音的身影。
石頭一熱,冷慕詩伸手摸了下腰上的儲物袋,把手伸進去戳了兩下石頭,疑惑地嘟囔:“你是不是壞了?我妹妹又看不見,也沒有什麽劇情可走吧……”
石頭變成了普通石頭模樣,也不答話,冷慕詩把它拿出來之後又扔回去,這麽一打岔,她短暫的傷心不見了。
她捏起從蕭勉手裏接過的小果子,送到嘴邊咬下去,霎時間口腔中汁水四濺,一雙狐貍眼頓時瞪得提溜圓——這小果子其貌不揚,卻甜得很!
冷慕詩昨晚上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這麽一個小東西不夠她塞牙縫的,反倒是成功被勾得肚子叫了起來。
餓的時候沒有時間傷春悲秋,也沒有時間彷徨什麽未來,她畢竟能力十分有限,走一步看一步吧……填飽肚子要緊!
于是她提着滿滿的水囊,準備回馬車上去就着水啃幹糧,卻沒等走到馬車邊,就看到了冷天音和蕭勉在不遠處的小樹旁邊說話。
啧啧啧。
這是急着解釋腰封的事情了。
劇情就是這樣,無論惡毒女配造成多少誤會,男女主角都會很快解開,并且因此感情更進一步。
法則說,走完了所有的劇情,她就能獲得自由,為自己謀一份屬于自己的出路。
冷慕詩也想拜入仙門,即便是她在劇情當中,靈根十分的雜,可能太初門根本看不上。
但她不求長生,哪怕做個外門弟子也好,只希望能離這對狗男女遠一點,擺脫冷天音的陰影,過自己的小日子。
她嘴都要撇後腦勺去了,走到馬車邊上,蕭勉朝着她的方向看過來,下意識地皺眉,冷慕詩本來都轉過去了,卻突然擠着自己的臉,朝着他做了個十分難看的鬼臉。
蕭勉:……他竟然被吓了一跳!
倒不是□□的被鬼臉吓着了,只是他想不到一個女子這般不顧形象……
“蕭仙君?”冷天音見他不接話,繼續道,“我姐姐其實無意冒犯你的,她就是……性子很活躍,希望你別往心裏去。”
蕭勉:……她無意的都這樣,要是故意的得什麽樣?
他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何為哭笑不得,看了馬車邊上一眼,冷慕詩已經坐在車邊上啃餅子了。
他點頭:“沒事,冷姑娘也去吃些東西吧,待會繼續趕路,今日要一直趕路到深夜才能到下個城鎮落腳。”
冷天音點頭,蕭勉從懷中掏了個手帕出來,攤開來裏面是方才他給冷慕詩那樣的小果子,有五六個。
“這個是山中找的,能吃,冷姑娘吃些。”蕭勉把帕子遞過去,冷天音抿唇道謝,正要伸手,結果被不知道什麽地方冒出來的冷慕詩一把全部給搶走了。
“蕭哥哥最好了,我妹妹不喜歡吃這些東西,剛才我嘗了一個酸得很,還是我吃吧!”冷慕詩說着拿起一個,咬了一口,做出酸得要死的表情。
蕭勉動了動嘴唇……他也沒吃呢。
可他最終沒有說話,看了眼愣怔的冷天音,轉身朝着師兄那邊走過去了。
冷慕詩一面吃着小果子,一面朝着馬車走,低聲用只有她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嘀咕:“這劇情有些瑣碎啊,法則法則,你老讓我幹這種事情招人煩沒有問題嗎,要是男女主角都煩透了我一拍即合,把我扔半路上,我不就廢了……”
——放心吧,惡毒女配都能跳到大結局的,夜裏城鎮會遭遇邪祟,你要準備好。
“準備……什麽?”冷慕詩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法則說——準備好害死女主啊。
冷慕詩:……小果子突然就不甜了。
她雖然煩冷天音,可是這煩真的和恨挂不上邊,她……
法則簡直像是聽到了她心裏的想法,又說——女主角害不死的。
冷慕詩頓時放心了,根據她印證的劇情來看,冷天音确實很無敵,老天爺都向着她。
這樣就好,冷慕詩想,趕緊走完所有劇情,她好擺脫配角的命運。
等到隊伍重新行進,馬車上冷慕詩把最後一個小果子吃了,冷天音突然開口:“你……”
“無論你想說什麽,都別說了,”冷慕詩坐起來把果核扔到車窗外,心平氣和地對冷天音道,“到了太初宗,你我肯定分不到一個地方,家已經沒了,你我姐妹本也沒有什麽情分可言,就此恩斷義絕吧。”
“你說什麽話!”冷天音竟然急了,上前要來拉冷慕詩,卻被她躲開。
冷天音說:“可這世上,就剩下我們兩個相依為命,我們是血親,怎麽能恩斷義絕?”
“怎麽不能?”冷慕詩看着冷天音,心說到了太初宗,你是掌門弟子,我是入不得門的外門弟子,你我本就不可能相依為命,離開你我還好過一點,不然只會醜态百出被人拿來跟你對照。
“你就給我條活路吧。”冷慕詩虔誠地雙手合十,對着冷天音拜了拜,“你不是常年救治小動物,有小活菩薩之名,你就憐憫憐憫我行不行?”
“姐姐!”
這時候知道叫姐姐了,晚了!
冷慕詩見她說不通,翻身躺在馬車上背對着冷天音,把自己的裙子掀起來蓋在自己的腦袋上,拒絕交流。
她躺着胡思亂想,馬車這麽晃着晃着,最後冷慕詩竟然睡着了。
冷慕詩再醒過來的時候,子時已過,他們已經進了城鎮,但是街道上只有稀疏的燈籠光随着夜風輕晃,這個時間,大部分客棧酒家都關門了。
他們走了兩條街,總算找到了一家尚未關門的客棧,車馬勞頓,冷慕詩睡眼朦胧地掀開車簾,這家酒館大堂竟然燈火通明,有幾桌客人還在吃酒談天。
冷天音靠在馬車上神情疲憊,只有三位仙君依舊精神奕奕,他們本能夠禦劍飛行一日千裏,只因為冷慕詩和冷天音的凡人身體經受不住禦劍疾行,所以才只好以車馬行進。
車馬交給迎出來的兩個店小二,衆人下車之後,進了大廳。
開房間的掌櫃生了一對三角眼,笑得和善,但就是透着一股子不舒服。
冷慕詩睡了一路,已經睡飽精神了,蕭勉師兄在同掌櫃交涉訂房間,冷慕詩打了個哈欠看了掌櫃一眼,見他倆眉毛高低不齊,一個貼眼睛上頭,一個揚得要鑽進發頂,一看就是着急見人胡亂畫的。
那掌櫃開口,聲音也不甚靈活,一卡一頓:“客官,只剩,兩間上房了。”
來了,劇情。
作者有話要說: 冷慕詩:不走劇情的時候不營業,謝謝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