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江山風雨

外面電閃雷鳴,閃電劈開天地的時候,亮如白晝。

整個急診室燈火通明,除了忙忙碌碌的醫護患者,就是茫然失措的病人家屬。而深陷痛苦與難受的病人,每一個看上去都是那麽憔悴,那樣不堪一擊。

聶乘風叫出旁邊的助手,低語一句,助手很快往就診登記臺跑過去,登記臺裏的護士幫忙查着東西,不過幾秒時間,聶乘風問旁邊焦急的鐘溪:“絡雨送來時是什麽狀況?”

鐘溪也是從班主任那裏聽說的,他拿不準具體情況,只急沖沖地說:“應該是磕着腦袋了,聽說路上一直在嘔吐。”

聶乘風指尖發涼,他将兩只手從白大褂裏抽出來,不過短短幾天,她怎麽把自己弄成這樣?

助手還沒回來,他已經知道她在哪裏了。

傷着頭部的患者,急診室有一塊地方集中處理,因為頭部的外傷可大可小,算是急診室的一大險要疾病。

聶乘風腳步快了起來,他丢下一句“在這兒等着”,自己已經往急診室裏面跑過去,白大褂随着他的動作随風起舞,連連飄動。

他腳步太快,又因為熟悉地形,鐘溪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幾乎沒跟得住,等他消失在前面的屋子裏,他才趕過去。門已經關上了,他無奈地在外面等。

聶乘風看到裏面陷入昏迷的小姑娘幾乎有一時怔忪。

她總是閃亮明媚的眼睛此刻緊閉着,本就白皙的肌膚顯得比頭頂的白熾燈還蒼白,眼睑低垂,濃密的睫毛襯得楚楚動人。

可是她的左臉上微微紅腫着,青紫的傷痕顯而易見,她微微側着頭,顯得年紀尤其小,還記得她笑起來兩個小酒窩攝人心魄,此刻卻如同她整個人一樣沉默着。

正在處理的醫生見他進來,微微訝異,手上動作不停,跟他打招呼:“阿風,你怎麽來了?”

這時聶乘風才從門口往裏面挪兩步,急診室的空間狹窄,聶乘風一站過去,幾乎更沒有多餘空間,他看得絡雨身上沾滿灰塵,頗為狼狽。

平時多幹淨漂亮的一個小姑娘,怎麽會這樣?

第一次,聶乘風覺得自己的心絲絲抽離,有點疼,還有什麽別的情緒,一時他無法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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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沉默不說話,夏立恺迅速将絡雨身上的傷口處理幹淨,她後背磕在樓梯上的時候力道太重,有摔傷,他是醫生,也沒顧忌,将她反過來,用剪刀見了薄薄的T恤,露出她瓷玉一般的後背,她穿着學生的那種吊帶背心,白色的,聶乘風這個角落看得很清楚。

夏立恺又是咔咔一刀剪開了吊帶背心。

她的傷口觸目驚心,在白皙的後背上顯得尤為嚴重,夏立恺準備開始上藥。

聶乘風一下拍開他:“我來。”

他的聲音又低又啞,因為她少女般的肌膚就在他眼前,晶瑩剔透,而她又是這樣慘烈的趴着,傷痕累累,見慣了太多生死的他,仍然覺得痛心,一顆心無處投放。

夏立恺稍微覺出點他的反常,他倒是依言退後一步,擡起帶着醫用手套的雙手給他讓位置:“怎麽,認識?這腦震蕩是我擅長的科目啊……”

聶乘風已經帶好了手套,輕輕觸在她的後背上,她深度昏迷,也不知道疼,柔柔滑滑的肌膚透過薄薄的手套仍然觸感良好,他迅速幫她上了藥,将旁邊的病號服給她套上,又将她翻過來,仔仔細細給她扣了扣子。

他将這一切都有條不紊做好,才說:“我親戚。”

夏立恺“哦”一聲,“那正好,她的家屬還沒聯系上呢。”

聶乘風看他一眼,點點頭,若有所思的樣子。

他将絡雨安置好,見她微微蹙着眉頭,昏迷狀态不願醒的樣子,他輕輕撫開她額前散落的短發。

夏立恺從門口折回來,見聶乘風站直了身子。

他往床上瞧,昏迷中的絡雨五官标致,鼻子秀氣,嘴唇微嘟,雖然臉色蒼白,嘴唇還尚有血色,料想她問題不算太大,他不由感嘆:“你們家親戚真好看。”

聶乘風瞥他一眼,親自開門去給她安排床位了,當務之急是要拍個CT看看腦袋裏面的情況。

鐘溪在外面等着,年少氣盛的樣子收斂了不少,可能是怕了,他靠着牆角站着,疲憊不堪。

安排完下一步工作,聶乘風才走過去站在鐘溪面前:“現在絡雨要拍CT,你先回家,這裏交給我。”

“我不走。”他一雙眼睛血紅,倔強地說。

聶乘風靜靜看他一瞬,也不強迫他,轉身回去工作的時候,才說:“那給家裏打個電話,不然小姨該擔心了。”

鐘溪有聽沒有動,還是維持原來的姿勢守在外面。

護士推着絡雨出來轉去住院部拍CT,鐘溪一步一步跟着,躺在病床上的絡雨激起了他男性的所有保護欲,他恨自己沒好好保護她,這種恨意與對絡雨的愛意碰撞在一起,讓他無處發洩,只是急紅了眼。

聶乘風摸出手機給絡志勤打電話,果然一直關機。他又打了個電話,簡單交代了幾句,才将手機放回口袋,跟着前面的人去CT室。

這一夜太不平靜,窗外暴雨如注,絲毫沒有停歇,鐘溪在病床這邊守了一整夜,中途聶乘風查房間隙過來看,他眼睛都沒眨,拉着絡雨一只手愣神。

一黑一白兩只手疊在一起,聶乘風忽略那處,勸他:“小溪,好歹睡一會兒,她醒了還需要你照顧。”

鐘溪唯有搖頭,他心中充斥了太多情緒,跟着外面的雨,狂亂下了一夜,毫無頭緒。

班主任從一開始安置在這間病房就出現了,他呆了一會兒,十分心疼絡雨,他一向管得嚴,可是絡雨除了和他對着幹,基本上十分遵守紀律。他還記得她高一的時候寫的作文總是直擊要害,讓人怦然心動。

雖然現在不交作業,但她從來沒有過任何的出格行為。究竟是誰,要這樣對她?

學校一時各種傳言都有,甚至有人在微博上發了諾辰中學校園暴力事件,雖然沒有提及主角名稱,也沒有相關視頻,但是這新聞就如同散播利器,不胫而走。

班主任又着急忙慌回學校去處理學校的事情,還好聶乘風表示自己是絡雨監護人委托的對象,班主任才放心下來。

在醫院有醫生照顧着,還是親戚,一定特別管用。

所以最後只剩下鐘溪。

聶乘風還是不勉強他,給他倒了水,他抽出一只拉着絡雨的手,接過來,鄭重其事地說:“謝謝你,舅舅。沒有你,我今天不知道該怎麽辦。”

或許他一晚上憋悶的胸口就等待着這個宣洩的時機,他的手輕輕摩挲絡雨的手:“她什麽時候會醒?”

聶乘風在離他們不遠處坐下來,他喝了口涼水:“很快就會醒,CT結果出來了,沒什麽大礙。”

一晚上的提心吊膽終于落了地,鐘溪又輕聲說了句:“謝謝。”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鐘溪以為他不會再說話了,聶乘風開口問:“她是你女朋友?”

“女朋友”這三個字讓鐘溪微微動容,緊繃的情緒稍微松懈一點,他笑一下:“舅舅,你覺得她怎麽樣?”

聶乘風又不說話了,鐘溪以為他要批評他早戀,忙說:“別告訴外婆,她要知道了,肯定要吃醋,特別是這樣一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小姑娘。”

聶乘風站起來,後面兩句話,他還是頗為贊同的。

“別耽誤學習。”他像個真正的大家長一樣,在離開的時候不忘囑咐鐘溪。

聶乘風今天不是夜班,因為絡雨住院,他在醫院多呆了幾個小時,回去他自己的房間睡覺的時候,仿佛過點了,眼神清明,比任何時候都清醒,他在床上平躺,就是睡不着。

腦海裏是她蒼白的小臉,平時伶牙俐齒的樣子消失無蹤,安安靜靜躺在那裏,讓人憐惜。

手機響了,夏立恺發的:明天早上8點查房。

他盯了會兒亮着的屏幕,半天反應過來,晚上夏立恺走的時候,讓他白天跟他一起去查房。

本來不是他的病人,本來也不是他的親戚,他在這裏做什麽?

黑暗中,聶乘風坐起來,給絡志勤發信息,删了寫,寫了删,到底沒發出去。

絡雨昏睡了一整晚,早上雨聲漸小的時候,她才悠悠轉醒。她渴了,鐘溪趴在她右手邊睡着了,費了半天勁,她才想起來自己應該是在醫院。

她的右手貼着膠布,應該是輸了液,被鐘溪牢牢抓着。她試着往外抽手,稍微一動,腦袋天旋地轉,又有隐隐想吐的感覺。

鐘溪察覺到動靜,醒過來,見她醒了,他微微激動:“小雨,你終于醒了,感覺還好嗎?”

她壓住想吐的感覺,輕輕點點頭。

她隐隐約約記得,昨天晚上有個熟悉的味道萦繞在她身邊,她昏昏沉沉的時候,那個味道讓她安心,只是顯然這只是她磕壞腦袋的一種副作用,那味道不可能存在。

鐘溪不敢輕舉妄動,想給她倒水,又不知道允不允許,昨天聶乘風對他的囑咐他基本上都早就抛諸腦後,沒有過腦子。

絡雨自己掙紮着半坐起來,他連忙去扶,這個時候他第一次嫌棄自己,就像一個傻大個,幹什麽都不合适!

鐘溪正摟着絡雨的腰扶她,那邊主治醫師已經帶領着浩浩蕩蕩的人進來查房了。除了夏立恺,還有一群研究生模樣的人,拿着本子記東西。

或許是鐘溪靠得太近,這群人以為是看到了什麽不可描述的事情,紛紛站住了腳步,暫停了讨論。

絡雨一雙眼睛從鐘溪肩膀處露出來,黑白分明,只需一眼,她就看到了人群中赫然挺立的聶乘風。

雖然疲憊,她還是頓時綻放出一絲笑容,在蒼白臉上不易察覺,卻仍舊奪目動人。

果然,昨晚的氣味沒有錯。

作者有話要說:

餓狼總是聞風而動,聞香識人,絡雨聞着聶醫生,食指大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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