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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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受醒來時外面已經是天大亮了,他看着陌生的屋子,恍了恍神,還以為是做夢。
受翻身下床時抽了口氣,差點站不住,腿根仿佛破了皮,又脹又疼,昨夜種種頓時浮現在腦海中,受呆了呆,臉頰刷的紅透了。
床頭櫃上放着睡衣,受看了眼,一眼就認出了是自己的,就連他的眼鏡也壓在一邊。
他心裏定了定,穿好睡衣,戴上眼鏡又長長地舒了口氣。
這是他第一次來高中生的家裏。
受突然發現,高中生的家裏并不是像二樓一般,而是直接占了一整層樓。陳列簡單,客廳裏立了精巧的酒櫃,牆上還挂着幾副油畫,隐約透出股子雅致。
和受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他出神地看着,突然聽見開門聲,高中生走了進來,二人目光對上,受有些手足無措。
高中生手中拎着早餐,說:“哥,醒了?”
受不自在地應了聲,高中生看着他,走進了,湊過去就低頭親了親他的嘴唇,說:“昨晚睡的好麽?”
受臉更紅了,退了步,根本不敢擡頭看高中生,小聲說:“你怎麽,沒去上學?”
高中生道:“請假了。”
他說:“哥,我也給你打電話請了假。”
受睜大眼睛,看着高中生鎮定自若的面容,一下子反應過來,他竟然完全将上班這回事給忘記了。
“……啊,”受越發不好意思,“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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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生伸手碰了碰他的臉頰,說:“哥先去洗漱吧,我等你吃早餐。”
受讷讷的噢了聲,卻沒有移動腳步,高中生突然笑了一下,說:“要我陪哥一起去嗎?”
他顯然心情好的很,眉梢眼角的陰郁冷淡都褪了幾分,俨然就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受愣了下,結結巴巴道:“不,不用了!”
雨後天晴,是個好天氣,世界煥然一新。
二人的早餐是在高中生家裏吃的,高中生一直看着受,受生生被他看得沖了好幾遍涼水的臉頰又熱了起來。
受知道高中生極擅木雕,但是當真看見他那一櫃子的木雕時還是吃了一驚。整整兩排的紅木櫃子上都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木雕,由稚嫩趨于成熟,還錯落着幾個獎杯。
高中生見受看着那幾個獎杯,罕見的,有點兒不自然。他姑姑知道他喜歡木雕,有時會讓他去參加一些比賽。
受忍不住道:“你好厲害。”
高中生神色平靜,道:“你喜歡,我可以教你。”
受抿了抿嘴,低聲道:“我手笨,哪兒會做這個……”
高中生勾了勾他的指頭,說:“不笨。”
他是見過受化妝的,沒有比他手更巧的了。高中生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初學容易弄傷手,哥喜歡什麽和我說就好了。”
受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看向高中生的手,他手指修長有力,摸入指縫時,能輕易地磨出厚繭,那是長久握刻刀留下的。
受問他,“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學的?”
高中生沉默地看了受一眼,他是從他姑姑家裏搬回來獨居時開始拿起的刻刀,于那時的他而言,沒有什麽比拿起刻刀更能排遣孤獨。
高中生說:“有些年了,開始是自己雕着玩,後來,我姑姑見我感興趣就找人專門教過我幾年。”
受看着高中生,面前卻浮現他一個人握着刻刀,沉默地擺弄手中的木頭的樣子。架上的木雕成品頗多,琳琅滿目,有些卻是姿态扭曲猙獰的,乍看讓人心頭都是一顫。
受屈指勾了勾高中生的手指,高中生一怔,看着受,受有點兒難為情,高中生卻攥緊了他的掌心,湊唇邊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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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高中生沒有去學校,受也沒有去上班,二人就這麽待在一起,坦誠,沒有秘密,在對方面前彼此都是最真實的自己。
受在高中生面前穿裙子的次數漸漸多了起來,起初還是高中生軟磨硬泡才肯穿一次,後來就越發自然了。
高中生還有了一個新愛好——給受買裙子。
裙子是高中生給受挑的,他個子高,還穿着高中生的校服,拎着書包,擺明了就是個學生仔,站在亮堂堂的店裏,模樣打眼。
店裏的人頻頻看他,高中生渾不在意,神色冷淡,被看的不耐煩了,面無表情地轉頭看了對方一眼,生生吓得別人不敢再看。
店裏有一對小情侶,男孩兒等得久了,一臉不耐煩,女孩兒拿眼偷看高中生,埋怨自己的男朋友,你看看人家,他肯定是給自己女朋友來買裙子的。
高中生聽見女朋友那幾個字眼,想,他哥臉皮太薄了,一定不肯同他一起來。
高中生頭一回給受買裙子,簡直挑花了眼,覺得受穿什麽都好看,又覺得什麽都配不上他哥,挑來挑去,比刻木雕還有耐心。
等他走出商場時,天也黑了,高中生手中多了好幾個袋子。
他回了家就推着受去試裙子,受還沒反應過來,一臉茫然,看着高中生手中的東西,傻了眼,小聲道:“……給我的?”
高中生嗯了聲,道:“哥試試看合不合身。”
受眨了眨眼睛,一時難以想象高中生親自給他挑裙子的樣子,只消一想,受就覺得高中生簡直可愛的要命,心裏還有幾分酸澀,咕哝道:“怎麽給我買了這樣多,我有很多——”
高中生打斷他,道:“哥不喜歡麽?”
受頓了頓,怎麽會不喜歡?喜歡得不行。可在他眼中,高中生還是個學生,給他買這些東西,自然是不合适的。何況高中生将來還長,即便是手中有一些錢,也不該這樣揮霍。
受嘗過颠沛困苦,知道生活不易,就是和高中生談戀愛,也忍不住為年輕的戀人計劃打算。
他看着高中生抿緊的嘴唇,踮起腳湊過去親了親高中生,低聲說:“喜歡,”果然,高中生的臉色和緩了幾分,被一個吻就哄得開心了。
受看得心頭一軟,說:“我試給你看?”
高中生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會兒,嗯了聲,又道:“好。”
二人身體汗涔涔的,密不可分地挨着,唇舌分開時隐約能見纏綿的津液,不過須臾,又吻了回去。
屋子裏亮着昏黃的燈,高中生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受的軀體,受清瘦單薄,腰腹軟軟的,他拿掌心貼着,揉了幾圈,玩得受不好意思地躬起身,嘟哝道:“捏什麽?”
高中生聲音裏還有幾分未褪的欲望,親他的耳朵,道:“軟,想咬一口。”他說着,當真要往被子裏鑽,受抽了口氣,抓着高中生的手臂,“不行——”
“行,”高中生整個人都鑽進了被窩,聲音模糊,“就咬一下。”
“不要……癢,別亂摸!”
二人都鑽進了被窩裏,玩鬧似的,被子起伏間夾雜着彼此的喘息。臨到二人揭開被子時,受臉頰通紅,頭發也亂了,他騎坐在高中生的腰上,一雙眼睛都帶着盈盈的笑。
高中生臉上也有幾分笑,他枕着手臂,一手把着受的腰,半晌,沒頭沒腦地說:“陸曉和,我喜歡你。”
受怔了怔,心髒都似攥緊了,他低頭親高中生的嘴唇,唇齒相依間,含糊不清地說:“喜歡,我也喜歡你。”
他豈止喜歡,是愛,受想,他愛面前這個純粹又熱烈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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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受和高中生在一起之後就沒有再開過直播了,他登上自己的賬號看過幾回,私信裏都是粉絲發給他的,有催他開直播的,還有詢問他現實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消失了這麽久,一片哭唧唧嗷嗷待哺的聲音。
受有點兒不好意思,發了條動态簡單地說了幾句,卻一直沒有找着時間再開直播。
高中生和受天天都黏在一起,除了二人各自上課,上班的時間,幾乎算得上形影不離。
受的卧室對高中生不再是秘密,高中生曾好奇地看他那占了幾層置物架的化妝品,卻也沒有過多驚訝。
受發現高中生對他這些異于常人的愛好有着莫大的接受度,無論是穿女裝還是化妝,這些在大衆眼裏,都會被罵一聲變态的事,到了高中生眼裏,都不過平常。
受喜歡這種“平常”。
他不需要別人喜歡,只希望不再面對異樣的眼神,那種如同看離經叛道的變态,嫌惡唾棄的目光。
受沒想到會突然“掉馬”。
那天是周末,他正和高中生在馄饨店吃早餐,二人坐在一起,端來馄饨的是個小姑娘,頭發松松垮垮地綁着馬尾,趿着拖鞋嗒嗒嗒地把馄饨放在高中生面前。
托盤上除了二人點的馄饨,還有幾根油條,兩個雞蛋。
小姑娘眼也沒擡,一開口就是本地腔的粵語,說:“阿臻哥,我媽讓我拿給你的,她說請你吃早餐。”
高中生說:“謝謝。”
小姑娘和高中生自小就認識,她打了個哈欠,和高中生閑聊:“我們都放暑假了,你還要上課嗎?”
高中生嗯了聲,擡手将一碗馄饨放在受面前,說:“哥,你吃。”
受應了聲,那小姑娘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受不自在地對她點了下頭。小姑娘看了受,又看向高中生,她自然是知道高中生沒有哥哥的。
她還沒見過高中生這麽照顧人。
她多看了幾眼,竟覺得受看着有幾分眼熟,可剛醒不久,還有幾分迷糊,一時想不起來。
小姑娘走了之後,受小聲地問高中生,“她剛剛怎麽一直看我?”
高中生說:“可能是因為你同我在一起,不理她,哥,吃吧,要涼了。”
受對他笑笑,埋頭吃着碗裏的馄饨。
結果,還沒吃上幾個,就見那姑娘一陣風似的跑了過來,眼睛睜得大大的,臉頰都興奮得發紅,沒有半分睡意,“是你,是你啊!”
“我想起來了!”
受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她,高中生皺了皺眉,不虞地叫了她的名字。
小姑娘有點兒不好意思,抓了抓自己的頭發,直接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巴巴地對受說:“我是你的粉絲啊!”
受登時睜大眼睛,有些無措,臉色都有些發白。高中生也想了起來,他探入桌底下抓着受蜷緊的手,看着小姑娘,沉聲道:“你吓着他了。”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小聲道:“你不要緊張,我好喜歡你的,我真的是你的粉絲——”
她和受解釋自己是剛學化妝的,後來看過他的一些教程視頻,一直都很喜歡他。
受攥着高中生溫熱有力的掌心才慢慢放松下來,他小心地看着女孩兒殷切真摯的眼神,耳根微紅,抿了抿嘴,輕聲說:“謝謝。”
女孩兒托着下巴,笑盈盈道:“我真沒想到你就離我這麽近,我好開心的,你不化妝也好看哎!”
“你最近好忙嘛,我都好久沒有看見你直播了。”
她喋喋不休,受讷讷道:“嗯,是有點……有點忙。”
小姑娘又道:“你怎麽同阿臻哥在一起啊,他脾氣好壞的,你們是朋友嗎?”
一提起高中生,受耳朵更紅,想抽出手,卻被高中生握得更緊,含糊道:“嗯,是朋,朋友。”
高中生不耐煩道:“我們要吃早餐。”
小姑娘還看着受,不理高中生,道:“你吃嘛,我又不和你說話。”
“那等你忙完會開直播嗎,我們都一直等着你呢。”
受更不好意思,輕聲道:“會,會的。”
所幸是早餐店,正當忙碌時,小姑娘沒坐多久又被叫去忙了,臨走前還對受說,讓他常來。
受和高中生對視一眼,高中生捏了捏他的手心,說:“哥,別擔心。”
受當初做美妝視頻純屬偶然,他沒想過,會收獲別人的贊許和認同。網絡是一個非常神奇的東西,它給了受莫大的安全感,仿佛在這方小天地裏,他可以肆無忌憚地成全自己的夢。
受在最絕望孤獨時,那些一條又一條認可他的評論給了他生活的底氣,好像在告訴他,他并不是那麽糟糕不堪。
或許是虛假的,經不起雕琢深究,可人已經深陷深海,哪還管手中攥着的浮木是不是會在下一瞬腐爛斷裂。
受曾經想過一旦被人在現實揭破,那時,他将會成為曝光在烈陽下的陰影。可這一天真的來了,受發現,他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恐懼不安。
受看着高中生年輕的面容,搖了搖頭,淺淺一笑,輕聲道:“我不怕。”
高中生臉上也浮現了幾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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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熱逼近,高中生終于開始放假了,他一放假,俨然成了受的尾巴。受上班,他跟着出門,上下班,二人一道回家。
超市的吧臺成了他的專屬座。
小姑娘秋秋忍不住嘀咕道,小陸哥這哪兒是帶了個鄰居弟弟,就是帶了個兒子嘛。
她看了眼高中生,又想,兒子也沒有這樣黏人的,哪有這麽大的兒子還黏父母的。
受聽說了,哭笑不得。高中生卻不以為意,他一向不在意別人說什麽,兀自我行我素。
貨倉不乏重件,高中生個子高,力氣又大,搬着重件也毫不費勁。受看着他,細聲細氣地說,放假不要總悶在這裏,可以和朋友出去玩一玩的。
高中生說:“不悶,同你在一起不會悶。”
冷酷十足的一張臉,話卻說得黏人,受耳根微紅,抿嘴小聲道:“怎麽這麽黏人的?”
高中生臉上沒什麽表情,道:“哥覺得煩?”
受咕哝道:“哪個嫌你煩了,就是怕你無聊嘛。”
高中生看了受一會兒,低頭親他的眉心,受吓了一跳,仰頭避開,“我上班呢!”
高中生卻仗着身高優勢牢牢将他按在貨架邊結結實實地親着了,才道:“沒別人,”他想起什麽,又啄了啄受的嘴唇,低聲說:“哥想不想見我的朋友?”
受睜大眼睛,猶豫道:“……這怎麽好。”
“沒什麽不好,”高中生說,“哥想見就見,不想見就不見。”
高中生孤僻冷漠,身邊朋友屈指可數,受從來沒有見過他的朋友。乍聽高中生這麽一說,有些意動,又有點兒忐忑。
受低聲說:“我是男人。”
高中生捏了捏他的後頸,語氣很平靜,說:“沒什麽的,他們還是幾個——”他思索着措辭,道,“哥不要被他們吓着就好。”
受眨了眨眼睛,看着高中生,卻看出了高中生平靜神态下的期待,他躊躇道:“那你先別和他們說,我是你……”
高中生嘴角翹了翹,說:“是什麽?”
受臉皮薄,不好意思把“男朋友”三個字說出口,小聲道:“就是——哎,你曉得的。”
高中生道:“哥不說清楚我怎麽知道?”
受臉都紅了,高中生忍不住拿手背碰了碰,說:“哥。”
受含糊不清地說:“就是男朋友嘛。”
高中生笑了一聲,他認真地說:“要是他們知道,哥是我的男朋友。他們要羨慕的。”
沒成想,高中生帶着受見了他的朋友,頭一句話就是,“我男朋友。”
受吓住了,無措地杵着,高中生摟着他的肩膀,他面前是幾個年輕人,同高中生年齡相仿,衣着打扮卻頗為跳脫,不像個規矩的學生。
那幾人哇了一聲,當中一個染着黃色頭發的少年還吹了個口哨,說:“拿錢拿錢,我就說阿臻真的談戀愛了,我贏了。”
那幾個少年都好奇地打量受,一個年紀比他們都長了幾歲的踢了黃頭發少年一下,說:“你把人吓着了,不怕阿臻收拾你?”
他對受道:“不要見怪,我們就是太驚訝了,其實阿臻之前就同我們講了。”
“是啊,要不是見着你,我們還以為他不喜歡人的。”
有個人嘀嘀咕咕道,“我們以為他是木性戀來的,不中意女人也不中意男人,只喜歡木頭的!”
受看着他們,又看了高中生一眼,高中生抿着嘴,卻透出幾分緊張。受在心裏松了口氣,努力讓自己挺直身,緊緊抓着高中生汗濕的手心,有點兒不好意思,輕聲道:“你們好,我是陸曉和,是阿臻的……”
“阿臻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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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轉暗,吹起涼涼的晚風。大排檔裏熱鬧喧嚣,來往都是人,啤酒罐子磕開,滋啦冒出白色泡沫,混雜着燒烤的味道,一片煙火氣。
高中生的朋友都是十八九歲的少年人,坐上不過一會兒,就笑嘻嘻地說開了,普通話裏夾着脫口而出的粵語,嬉笑怒罵,充斥着年輕人的朝氣與活力。
受看着他們,心裏竟生出幾分不可言說的羨慕,他從未有過這樣恣意鮮活的人生。
“陸哥,你和阿臻怎麽認識的?”有人好奇。
受看了坐在他身邊的高中生一眼,高中生正看着他,目光專注,受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輕聲說:“我們是鄰居……我住在阿臻樓下。”
黃頭發的少年性子最跳脫,誇張地哇了聲,拿胳膊撞高中生,“藏得好深,這叫什麽——近什麽,”他一拍桌子,“近水樓臺!”
幾人頓時哄笑。
受臉頰一紅,掩飾性地喝了口手中的酒。酒是啤酒,桌上已經空了好幾罐,捏扁了,胡亂地橫着。
高中生瞥他一眼,不鹹不淡道:“八卦。”
那少年哼哼唧唧道:“陸哥,你看,阿臻脾氣好差勁的,你怎麽會中意他?”
受頓了頓,高中生也看向他,受越發不好意思,小聲道:“沒有,阿臻脾氣很好的。”
黃頭發少年睜大眼睛,道:“阿臻脾氣好?我們同他從小玩到大,他哪裏脾氣好了?!”
有人笑道:“你懂什麽,這叫情人眼裏出西施嘛。”
高中生被他們這麽揭短,也有點兒不自在,開口道:“吃東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急了,急了,有人急了!”
“陸哥,我跟你講,阿臻小時候長得好靓,經常被人當做女孩兒喊小妹妹……”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高中生氣惱地踹了一腳,罵道:“閉嘴,亂講什麽。”
“邊個亂講,就系事實嘛。”
受看着他們,垂眼無聲地笑了笑,懸着的心也慢慢放松了下來。
月上柳梢頭,他們到底年輕,酒量都不是頂好,喝了不少啤酒,都有了幾分醉意。
高中生伸手碰了碰受泛紅的臉頰,低聲說:“哥,怎麽樣?”
受眯了眯眼睛,無意識地蹭了蹭他的手指,遲緩了幾秒才說:“我沒事。”
黃頭發少年趴在桌上,嘟囔道:“不喝了不喝了,你們都灌我。”他偏過頭,正看見受和高中生的小動作,興許是嫌眼鏡礙事,高中生摘了受的眼鏡。他撇了撇嘴,又忍不住多看了眼,不知怎的,竟覺得受看着有幾分眼熟。
他腦子裏暈暈乎乎的,踉踉跄跄地朝高中生走了過去,胳膊架在他肩上,看着受,操着一口粵語道:“我好像見過陸哥啊。”
高中生眉心一跳,道:“你看錯了。”
受被摘了眼鏡,看不清,恍惚間好像聽見什麽,喃喃道:“見過什麽?”
黃頭發少年抓了抓腦袋,道:“我真的見過啊,在哪兒呢?”他目光落在高中生桌上的手機,恍然,“我記得了,在阿臻的手機——”
話還沒說完,就被高中生捂住了嘴,他把人按回椅子上,又往他嘴裏塞了根烤肉串,道:“看什麽,你什麽都沒看見。”
受愣愣地看着高中生,不明所以,高中生有點兒心虛,面色依舊平靜,道:“他喝醉了。”
受噢了聲,喝了酒,看着有些呆呆愣愣的。
鄰桌有幾個人喝醉了,舉着啤酒罐,大着舌頭在吼着不成調的歌,和着晚風,看起來滑稽又別有一番暢快。
受聽了一耳朵,是首粵語老歌,隐約聽見幾句“命運就算颠沛流離……命運就算曲折離奇……我願能一生永遠陪伴着你——”
長長的馬路,路上行人寥寥,高中生和受并肩走着,手指交握。他的朋友走在幾步開外,喝多了,搖搖晃晃地扯着喉嚨唱那首沒有聽完的歌。
他們都是本地人,腔調正宗,正當年少,便多了幾分少年意氣。
“一生之中彎彎曲曲
我也要走過
從何時有你有你
伴我給我熱烈地拍和
像紅日之火 燃點真的我
結伴行 千山也定能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