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 黃帝山(下)

“小心!”

陳簡在三人中最矮小,正因為如此,低矮的視線劣勢反而讓他最先發現穿梭在屋內天花板的詭異身影——巨大的翅膀,杏黃的瞳孔,掉落的羽毛……

陳簡從未如此懼怕過鳥,而此刻,他甚至想拔腿逃跑。

“哇,什麽?!”瘋子聽到了身後屋內傳出的呼呼扇翅聲,他猛然跳起,一躍躲到了白夭身後。

“有鳥在裏頭。”陳簡聲音不住顫抖。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恐懼,他連那只巨鳥的全貌都沒看清,可杏黃眼眸中展現的惡意讓神經遽然搏動,腦中的聲音在不斷警告他:不要靠屋子!

白夭伸出手擋在兩人身前,作為旅人,她将保護弱小犯人的宗旨奉為圭臬,此刻更是上前一步,保護他們。

屋內的那只巨鳥沒再發出任何動靜,似乎在引誘他們進屋。

“這裏怎麽會有鳥?”白夭自言自語地靠近石屋。

“喂,白夭,小心點!”

陳簡不敢上前,也害怕別人上前。

他産生了一種幻覺,仿佛白夭即将經歷慘絕人寰的痛苦。

他被“有趣的鳥之國”這個叫法欺騙了。這個帶着戲谑意味的稱呼讓他始終以為鳥國不過是一群叽叽喳喳的怪鳥,可現實撕裂了美好遐想,鳥國的鳥絕對比目前見過的任何怪物野獸要兇殘,它的殘酷來源于天性——陳簡從那道目光中看出來了——巨鳥看他的眼神,就像人類看家禽一樣。

漠不關心——

它對獵殺人類沒有興趣,只是生存之需。

想必黃帝的出現讓他們非常憤怒吧?自己的食物竟然強迫自己簽訂誓言,從此無法越過中心山。

“白姑娘危險!”瘋子在一旁哆嗦地說道,“裏面有鳥,有鳥!”

白夭沒有理會兩人的勸告,她從一旁撿了根樹枝,從正門扔了進去。

樹枝在地上滾翻了兩圈,撞擊石板發出噠噠的清響,響聲在逼仄的石屋裏回蕩了幾秒,随後再次湮滅于寂靜。

“奇怪,沒動靜了。”瘋子納悶。

“鳥可不是愚蠢的動物,不像你。”白夭說道,“陳簡,你确定看到鳥了?”

“嗯。”陳簡用力地點頭,企圖把恐懼驅散。

白夭退回到他們身旁:“看來這只鳥還在裏頭,不知道它是作何打算,不過肯定是來竊神器的,我們必須馬上把這個消息告訴中心山的人。”

“這只鳥不管了?”瘋子指了指屋子,“把它留在黃帝山?”

白夭不耐煩地撓着後頸。

她成為旅人很久,但從未涉足北方,更別說和鳥打交道。她對鳥的習性全然不知,弄不清現在是什麽情況,為什麽那只鳥躲進屋子裏後就不再發出動靜了,難道它以為自己沒被發現?鳥應該不會這麽笨?它究竟在等待什麽?

白夭不安地環顧四周,海面吹拂而上的熱風把樹木吹得彎彎曲曲,熱浪扭曲了視線,天際線随着海浪波濤而律動不休,這裏和煉獄的任何地方都沒有差別,到處充滿腐臭、血腥和絕望。白夭感受不到其他生物的氣息,黃帝山上只有這一只巨鳥。

“我們……現在該怎麽辦?”陳簡看白夭不耐煩,于是低聲問道。

“先觀察觀察,敵不動,我不動。”白夭盤腿坐在屋前,做出了打持久戰的準備。

“沒辦法了——”瘋子爬到地上,像狗一樣仰望屋裏的天花板,借着地面反射的紅光,瘋子看清了裏頭,“我看到它了,黃黃的眼睛。”

“黃眼睛……”白夭喃喃,“你确定看到了黃眼睛?”

“是啊。”

“煉獄只有紅色,它卻是黃眼睛。”白夭陳述這個讓人不寒而栗的事實。

這确實很古怪,陳簡心想,煉獄只有紅色,各種紅——深紅、朱紅、嫣紅、紫紅、猩紅……為何獨獨鳥的眼睛擁有不同與紅的顏色?這也能說明鳥的非比尋常,它們或許也是離開煉獄的一條線索。

“它好像有什麽話要說。”瘋子繼續說道。

“什麽?”白夭站起身,學着瘋子的樣子匐在地上觀望,不過她的姿勢要優雅許多。

鳥的嘴巴在一張一合,看上去确實在說什麽,不過他們聽不到一丁點的聲音。

白夭忽然拍手道:“我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師傅曾說過,黃帝曾用陷阱活捉了許多鳥,以此要挾少昊帝放走被抓到北方的人,陷阱會讓鳥無法鳴叫、無法高飛、并将鳥困在某處——這只鳥肯定也中了陷阱,它企圖竊走神器,卻被關在屋子裏了。”

“哦?真的嗎?”瘋子一聽鳥被困住了,想都不想就鑽進房屋裏,在裏頭對着鳥大喊道,“喂!蠢鳥,你動不來了?”

幾番挑釁後,瘋子還活得好好的,白夭就叫陳簡一起進去了。

三人擡頭看着黏在天花板上的巨鳥,它的外表像一只禿鹫,雄厚的翅膀扭曲地緊貼在牆上,不知從哪出來的粗繩将鳥的身軀捆綁,它拼命扭着脖子,喉嚨裏傳出痛苦的哀鳴,那雙黃眸露出絕望。

陳簡看到它的處境,忽然意識到這只鳥剛才想做什麽——它聽到屋外傳來人聲,知道自己暫時沒法逃離,于是竭盡全力企圖吓走他們,可惜它的舉動只對初出茅廬的陳簡有效;對于沒心沒肺的瘋子和老成的旅人白夭而言,它這麽做無疑讓另外兩人更加好奇。

白夭在鳥身下走着,驚嘆黃帝設置機關的巧妙。

“你們看!”瘋子發現了寶藏般,指着翅膀後說道,“是一面鼓!”

陳簡聽後一愣。

一面鼓面充滿光澤的大鼓藏在鳥的羽毛之中,若非瘋子仔細觀察,他們很可能錯過了。

“是雷鼓。”白夭眨眨眼,“它要偷的就是雷鼓!”

幾人面面相觑,不知該如何是好。

鳥國不惜冒着違背誓言的風險也要盜走雷鼓,顯然,這面鼓對戰事有特殊意義。

他們還要不要把鼓帶去防風國,這是個極其嚴肅的問題。

這可怎麽辦?白夭雖然不在意人鳥的戰争,但眼下對方蹬鼻子上臉,竟然直接和自己的目标撞上,她可不能坐視不管,也沒法置之不理,一旦人鳥開戰,煉獄探索的難度将翻倍,她必須同時堤防野獸和鳥的襲擊,這是她不想看到的;而且,挖坑最好的地方便是北方的“黑淵”,那裏是鳥國的領土。

這樣一想,倘若能借此機會一舉攻下有趣的鳥之國……

一個宏大的計劃慢慢浮現在白夭腦中,對于永生的犯人們而言,再宏大的計劃也不過是滄海一粟,他們總不缺時間完成。

陳簡看着白夭,恢複了冷靜:“能想辦法讓它說話嗎?”

“你要做什麽?”白夭問。

他露出笑容:“讓它把鳥國的事說出來,然後——”他湊到白夭耳邊,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白夭先是一愣,然後會心一笑。

她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慫到骨子裏的犯人,竟然和自己想得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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