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評價

“失心瘋在民間又被稱作瘋病,在《世語新說》中有過記載,其症狀便是突然性情大變,語出驚人,形态若癫狂,故而得名。”

房觀彥停頓須臾,在其他人恍然大悟之時又突然話頭一轉,“但失心瘋一詞其實過于籠統,瘋症也是各有不同。吾師曾言,有一病症與其極為相似,患病者喜好擅長性格都會突變,甚至還會連名字都不一樣,仿若有兩個人共居一身,卻并不一定發癫,往往都是在經歷過不好之事後。”

“有通陰陽五行之人稱之借屍還魂,故而以種種手段妄以祛除邪魔。吾師不以為然,喚其離魂症。”

“離魂症我知道!”駱異一聽這個就來勁了,他合掌道,“我昨年初入書坊做編纂時,曾有幸拜讀過常仙人的文章便有提到這離魂症。”

春秋戰國時百家争鳴,便有集百家思想博采衆議的雜家,常仙人便是一位雜家學派大成之人,終其一生學孔聖人周游各國,于永成三十年病故于長安。

符謙接手書坊之初,花了大價錢收錄了常仙人所有墨筆,甚至可以說是鎮店之寶。

裴炚瞪大了眼,滿臉疑惑道,“離魂症不是話本裏的嗎?難道天下還真有借屍還魂?”

衆人都搖了搖頭。

符謙見氣氛突然沉寂,便出言笑道,“若天下真有離魂之症,我怕是一個便要猜此作作者了。”

他說着指了指偷生卷稿子鋒銳難擋的字,“你瞧,止戈公此字風格獨創,細瘦鋒銳如刻刀鑿劃而出,即便只是字形在外,也叫人過目難忘,與他當初之字那稱得上南轅北轍了。”

“倒真像是兩個人寫的。”符謙道。

衆人:“……”

氣氛在凝滞片刻後,逐漸傾向詭異起來,駱異和裴炚這兩素來不對付的人,這會兒倒是默契的同時後撤了一步。

仿若講鬼故事的人話音未落就見了鬼。

“……”房觀彥不信,卻在兩人陡然避之不及的動作下也莫名覺得手裏的稿子突然燙手了起來。

符謙覺得不妙,趕緊澄清,“我玩笑的!”

“我不信!除非你證明!”駱異和裴炚二人都是不偏信鬼神但都敬鬼神的,又因為被耍弄,故意為難道。

符謙無奈,“我連他面都見不着,怎麽給你證明。”

正吵鬧着,一直低頭默默看着稿子的房觀彥開口,“雖然字形有些許出入,但細節卻并未改變,不必自己吓自己。”

包括符謙在內的衆人重點卻是:“你管這叫有些許出入?”

這明明是毫不相關。

聽懂了話外之意的房觀彥:“……”

周承弋萬萬沒想到,先是因為自己字醜而光速掉馬,現在又因為字好看了差點連底褲都被扒掉。如果他知道,他估計已經連夜扛着天鵝兄打飛的跑路了。

而他此時,正在山間涼亭裏,同女主相對而坐默默無言,而女主沈娉正拿着新一期的《長安》雜志,正擰着眉看着他的作品。

事情怎麽會這樣呢,得往回倒一點。

繁文缛節的祭天大典結束後,皇帝就将朝臣們叫到一處去處理政務去了,而周承爻自然是同闵妃母子兩個去培養親情去了。

落單的周承弋吃了飯出來散步,他走的有些累了,打算找個地方休息,就來了這個涼亭,亭子中間的石桌上放了一把古琴,還有些其他的東西,瞧着應當是主人暫時離開了。

他屁股都還沒坐熱,主人就返回來了,好巧不巧正是沈娉。

周承弋其實在今日見到沈娉開始,就在想原主被算計至死的仇到底要不要報。

原主雖然死的頗有些憋屈,但其實并無多大怨氣,最起碼周承弋是沒有感覺到的。

——除了在初見周承爻的時候,屬于原主的情緒突然翻湧劇烈,其後無論是見到誰都平靜至極。

對于自己的失敗和死亡,原主表現的十分坦然,或者對頂着太子頭銜兢兢戰戰生怕行差踏錯的他來說,這反而是一種解放。

周承弋本來便是一個局外人,也從未想過再次入局,對沈娉沒什麽實感,也不知道是否應該橫插一手。

他無比清楚這是個真實的世界,對女主光環這種東西也頗為不以為然。

但目前來說,他處境不尴不尬,前幾天才被皇帝借機叫去敲打了一番,若是要做什麽,現在也不是時候。

這麽想着,周承弋就暫時先将事情放下。

“見過殿下。”沈娉看到他也是頓了頓,随後泰然自若的行了禮,怡怡然坐到石桌旁。

周承弋這才發現她手中竟然拿了一本書,簡單繪了兩筆水墨的封面或大或小的寫了好些字,集體簇擁着“浮生恐遲暮,游夜夢長安”這飄然雅致,頗有仙風的十個字。

——這封面的精彩提要,自然是符謙為了更好的賣書而琢磨出來的。

比子固先生說的時間還要快,雜志剛出第二期,京城腳下就争先恐後冒出許多跟風的,甚至有不要臉的連封面都挪用過去,就改了封面詩句。

這年頭活字印刷并不是誰都能用,抄書這個行業很是發達,別說什麽版權法了,古人連版權是什麽都不知道,唯一能被作者掌握且壟斷的,只有句讀。

一千個人眼裏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這句話放到如今便是一千個夫子能有一千個斷句。

“口口相傳”“書讀百遍其義自見”的種種教學方式妨礙了文化的傳播,但卻無形之中擡高了文人的重要性。

這也是為什麽周承弋推行标點符號,會被以宋緒文老先生為首的文人抵制,認為是數典忘祖。

經過前期的試水,這一期的封面已經很好的掌握了度,除了還沒有彩印,封面圖也比較潦草外,已經有了現代小說刊物的雛形。

在封頁的最右側,還用隸書标注了第四期,蓋了個“卯”字紅章,據說集齊十二天幹紅章,買新一期的雜志可以只支付七成的價格。

這不就是類似于積分打折促進消費的手段嗎!

周承弋看到的時候都驚呆了,又忍不住感慨:

果然不管哪個時代都是有馬x或是馬xx的。

符謙真不愧是一代奸商,一旦把時代的局限給他扒拉開一個小口子,他就能展現出超前的思維方式,賺錢的小點子一個一個的往外冒。

周承弋思維發散的時候,就見沈娉看了看封面,似乎是找到了自己感興趣的,優雅而快速的翻開書。周承弋沒有刻意去數頁數,但架不住他的文是第一個,根本不需要數啊!

于是,就有了現在的場景。

沈娉看的很快,但看完之後卻并沒有往後翻,反而是翻回去重新看起來,應該是在找伏筆。

他貌似記得原著中,沈娉也是京中數一數二的才女,如若不然也不可能以區區太師庶女的身份嫁給五皇子做側妃了。

要不……問問觀後感?

周承弋已經有很久沒拿到讀者來信了,又恰逢新卷刊登,終究是沒忍住。

他咳嗽了一聲試探開口,“你是在看止戈的《狐夢》?”

沈娉頓住擡眼,矜持颔首,“殿下也看過?”

“只是聽說過。”周承弋随口敷衍,問起自己最關心的問題,“你覺得他寫的如何?”

“文筆尚可,勝在新穎。”沈娉幾乎是沒有猶豫的給出八字評價,停頓了一下又接着道,“他上篇文受許多人推崇,究其根本還是因為風格令人耳目一新,其故事內容還不如白衣書生的《十三娘》來的讨喜,不過二流,我并不喜歡。”

周承弋:“……”

被暴擊翻倍的他一句“建議棄文”差點就脫口而出,好在理智及時拉住了嘴,只是眼神還是藏不住變了變。

盡管很快就收斂起來,沈娉依舊敏銳的感覺如芒在背,她卻只以為是自己的貼身侍女晚萍。

晚萍同她一起長大,又随她嫁入皇子府,她們之間感情十分深刻,并不是一般的主仆情誼,她之所以會看這雜志,也是晚萍喜歡推薦給她的,晚萍是止戈的忠實擁護者,還寫過讀者信呢,不過文筆太差,沒能入選後來的《讀者評論》。

所以對于“晚萍”不敬的視線,沈娉并不是很介意,甚至還有些想笑。

她話鋒一轉,“不過我雖然不喜他第一卷 故事,這新刊的偷生,我倒是很喜歡,名字也起的很好。便是沖着這個故事,《狐夢》的成書我也會定下。”

“兩套。”她道。

為什麽特意跟我說要兩套?!

周承弋瞳孔微縮,瞬間有種自己單薄的馬甲搖搖欲墜的感覺。

就聽見一聲小小的開心的短促的語氣詞。

他循聲擡頭,侍女低眉順目眼觀鼻鼻觀心,連眼皮都沒顫動一下。

周承弋:“……”完了。

深覺不能再待下去的周承弋很快就找借口起身告辭,回自己分到的殿宇前,他打算去給闵妃和他哥請安。

然而大抵他今日氣運跌到谷底,事情總趕着事情。

他到了闵妃宮裏,沒見到闵妃,反而見到他便宜爹正一遍批閱這奏章一邊在訓他哥,“整日往宮裏跑,看來是身體好多了,既然如此,你便去太學那邊聽課吧。”

周承弋想要撤退已經來不及了,皇帝一擡眸就看到了他。

他只能硬着頭皮上前見禮。

“你來的正好。南書房冬課要開了,你去教教他們,省的只知道寫東西氣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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