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長安街頭

“京城的戲班我幾乎都認識,你想叫三生柳給你唱我都能找來。此卷實在是太适合改做戲曲,将來必定成名篇!”惠敏郡主十分激動,連向來淡然的語氣都快而密起來。

然而戲文……還真的觸及到周承弋的知識盲區了。

衆所周知,劇本和小說是有壁的,更別說戲文劇本了。

周承弋曾改寫過電影劇本,對他來說難點不在于分鏡,而在于唱詞。戲曲之所以叫戲曲便是用來唱的,還不是一般的唱,什麽腔調的詞都有自家的規矩,尤為講究對偶押韻,同樂府詩詞有異曲同工之妙。

盜夢卷要改戲文,那基本就等于重寫,所有的臺詞都要進行修改。

周承弋一想到就覺得禿頭噩夢要卷土重來了。

他趕緊摸了摸自己的發際線壓驚,“戲文我确實寫不來,不過你可以找對此擅長者試試。”

惠敏郡主頗為失望的搖了搖頭,“除了你,大抵是沒人能寫出這樣的意境的。”

老一輩的戲曲作家大多都有傲氣,改稿時喜歡插入自己的東西,給喜歡的角色增加出場,醜化不喜歡的角色,更甚者張冠李戴——也就是現代所泛指的夾帶私貨。

畢竟每個人都有偏好,不可能盡數相同。

固然有改得好的作品,然扭曲原著意思的作品卻更多。

不過任何東西都是有所受衆的,只是惠敏郡主不在其中。她一個标準原著黨,很讨厭這種事情,因此對于改編他人作品的戲,她會選擇觀望。

而新起之秀思維不曾固化者筆力上又多有不足,便是照貓畫虎也很難企及原著所處的高度。

因此,惠敏郡主只能作罷,有些恹恹。

這種情緒感染到了周承弋,他沉思片刻後道,“其實……不必非改成戲曲也是可以在臺上演繹的。”

周承弋說的便是話劇。

話劇也是戲劇的一種,有別于戲曲和舞臺劇的一點便是,它的敘述手段是無伴奏的對話和獨白,減少音樂之後,觀衆自然會更多的關注演員本身,因此對于演技及臺詞功底十分考究。

周承弋不合時宜的想到了陸光複,那能将人耳朵震麻的嗓音,當得聲若洪鐘四個字,在這個沒有話筒的年代,非常适合做話劇演員。

周承弋簡單解釋了一下話劇,惠敏郡主對這種新鮮劇種很感興趣,當即便起身道,“事不宜遲,這便去戲班尋些演員來,過幾日我府中修繕好,正好可以用來排戲。”

惠敏郡主在淳莊太後跟前長大,本是沒有郡主府的,但如今淳莊太後已故,她一介早便及笄的孤女住在後宮終歸不合适,陛下感念她侍疾多年從未懈怠,特賜一座府邸,按照的是公主規格。

只待規整好便搬出宮去,到時候她想做什麽都可以,不必像在宮中那樣有所顧忌。

惠敏郡主一想到此便有些迫不及待。

“未曾想郡主還是個急性子。”周承弋哭笑不得,“人選郡主掌眼便是,我快些将劇本寫出來給你。”

惠敏郡主卻堅持。

周承弋頗為無奈,“你便是想讓我去,我也是去不成的。莫非你忘了我如今是待罪之身?”

惠敏郡主卻道,“禁令撤除是早晚的事情,如今羽林軍都被調走,聖上擺明了對你睜只眼閉只眼,你又何必畫地為牢固步自封。”

她來的時候就注意到,與先前完全不同空蕩蕩的東宮門口,心中已經了然。

太子近來所做皆是匡扶江山社稷之事,不論其背後目的是否不純,又是否是想挾功圖謀,皇帝都以實際行動表明了對太子的支持放縱容忍。

朝中輿論如何她不得而知,但十二監的細微動向她卻是知道的。

前些日子內侍監先是送了人,後來一應過冬用的物什都挑揀了好的送來,想必是司禮監那邊傳出了什麽消息。

惠敏郡主相信自己的判斷,遂道,“你且安心随我去,若是出事我一力承擔。”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周承弋再不應那就是忒不識擡舉了。

而且他其實也是好奇的,上回随祭天隊伍出宮,清了道不說,羽林軍還擋得嚴嚴實實,他是啥都沒看到。

周承弋沒有特意僞裝也沒有大張旗鼓,跟着惠敏郡主低調的出了宮。

幾乎是前後腳,消息就傳至乾元宮,王賀附耳禀報一番。

“他倒是挺有興致。”皇帝說起聽着不怒自威,卻并沒有怪罪,只是随意的擺了擺手。

王賀伴聖駕多年,自然看得出陛下的真實情緒,若是平常他必定又要吹一番太子殿下的彩虹屁,不過今日情況特殊,殿下還候着五皇子,他安靜的退下。

周承安正在揣摩這說的是誰,大難就直接降臨到他頭上。

“老五,先前交給你的那些人,可審出點什麽了?”奏章不輕不重的落在桌上,卻仿佛一記重錘敲到周承安心上。

那些人本來就聽了他的命令行事,雖然中間過了幾道轍,但他自然不可能自打嘴巴;可若是查不出,便是他無能了,如果父皇派其他人來查……

看來只能推一個人出來頂罪了。

“父皇,兒臣抽絲剝繭終于是查到了幕後主使……”周承安報出在心中确定好的人選,那是他手下最無關緊要的人之一,最重要的是,這人先前一直在他和太子之間态度不明朗。

周承安面上做出痛惜的表情,心裏卻反而有些幸災樂禍。

然而很快他就樂不出來了。

“你查出來是他?不過一區區五品官,手就能伸到羽林軍來?看來羽林軍內确實應該好好整頓一番了。”

皇帝冷笑了一聲,召來王賀,“拟紙,将羽林軍左将軍薛剛、禁衛營參軍彭虎革職查辦,令羽林軍副統領百裏追整肅軍紀,将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都給朕好好查查。”

“父皇!”周承安聽到這兩名字,差點都繃不住自己的表情。

彭虎也就罷了,可薛剛是他的心腹,一旦被出事,他無異于斷其臂膀。

可周承安什麽也不能說也不敢說,甚至在皇帝一句“祐奴有什麽意見說與朕聽聽”的問話下,還要附和,“父皇英明。”

周承弋不知道便宜爹正在教訓不講武德的便宜弟弟,他正在長安街頭頗為無言的看着三三兩兩在人群中竄走,或吆喝、或編唱着賣報歌的報童。

這陌生的曲調唱詞,偏生小孩們垮着塞滿書本報紙的背包的樣子又實在熟悉,造成一種時空撕裂般的莫名穿越感。

他恍然間還以為自己其實是穿到了民國時期。

有報童瞧他和惠敏郡主穿着好,湊上前來介紹道,“先生小姐可要買書?有刊登了止戈先生《狐夢》最新卷的雜志《長安》,也有長安辯論賽最近賽況的《讀者評論》。”

惠敏郡主立刻要了這兩本,雖然她明明都有。

報童又說,“小姐是止戈先生的書迷嗎?長安書坊正在預售《狐夢》成書,我這裏是可以填寫訂單的,首款一兩,尾款貨到付清。小姐也不用擔心我會私吞錢,我們這些賣貨的都是在書坊登記了戶籍之人,而且每筆訂單都是有五十文提成的,若是到時未收到貨,可以到長安書坊問詢指認我的畫像。”

他一口氣說完,才禮貌詢問,“小姐可需要?”

惠敏郡主不負衆望的點頭,報童從包裏又拿出紙筆來,一一指導填寫訂單。

周承弋:“……”

一直待在東宮的他單知道書賣的很好,卻根本不知道具體用了什麽方法。

好家夥符謙不愧為一代奸商,不僅組織起了宣傳兼銷售的報童,還搞起了預售和提成。總覺得按照這樣發展下去,成立公司股票上市證券交易也未嘗不會有。

周承弋覺得要好好養生活得久一點,争取能夠看到長安書坊上市的那一天。

“先生您需要嗎?”報童再次詢問。

周承弋對這兩本深入了解的書興趣不大,雖然因為他未再給《讀者評論》供稿,所以獨立成刊後他再沒拿到過樣刊,但各種精選的讀者評論還是有送來的,他大概能猜到刊登的內容。

他看到包裏似乎還有其他的,“你這還有什麽?”

“哦這個啊,這是趙家樓的《長安朝報》,以前只是一頁小箋,只在小範圍裏頗有名氣,太學的學子很多都會買。如今他們改版,不僅加上了标點符號,還做成冊了,叫我們幫忙宣傳一二。”

報童拿出一本給周承弋。

周承弋沒想到是早間報紙……嗯,雖然是做成薄冊的,也并非實時新聞,而是一周發行一期。

但他還是買了,然後翻開一看,第一版面标題是《狐夢》偷生卷完結,第二版面分析《狐夢》盜夢卷走向,第三版面第一屆長安辯論賽。

……這報紙蹭熱度的營銷號味太濃了吧!

不過好在雖然是蹭熱度,但內容卻是實打實的,第一版面的作者還挺厲害,将偷生卷裏埋的伏筆一條條挖出來分析,連他隐晦表達的戚風和王民是一個人都猜出來了!

他翻回去一看作者名——哦,他說文風怎麽有些熟悉,原來是子固。

那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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