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放屁!
先前辯論賽的題目都是在一輪比賽之後直接公布的,而決賽的三道辯題卻是比賽現場揭曉,只有半個時辰的準備時間。
周承弋也是這時才知道比賽還未開始,下面卻也已經坐滿了人的原因為何。
原來第一場比賽的八人早就抽好了辯題,餘映是第二場比賽,等他們抽完辯題分好組,第一場正好可以開始。
雖然這個時代壓根就沒有主持人這個職業,但看臺上還是有一個暖場的,聽着腔調用詞應該是個說書的,他嗓音洪亮,張嘴就是一首定場詩竟将全場喧鬧都壓下。
“東邊風來夏雨摧,南邊風來秋幾回,西邊風來冬将至,北邊風來春複歸。日日風吹不同往,年年吹風往不同,送入屠蘇溫新酒,何必計較哪來風!”
“好!”有人鼓掌叫好揚聲喊道,“張閑人這打油詩倒是寫的越發好了。”顯然是一位常客。
“什麽打油詩,這是鄙人的定場詩!”張閑人故作生氣的一甩袖,擲地有聲中又故意流露出幾分心虛。
場中立刻響起一片歡笑聲,“你瞧你說的自己都不信。”
整個酒樓的氣氛都被帶動起來,張閑人沒忘記自己的工作,連連擡手做了個下壓的手勢,“我今兒個可不是來說書的,東家交代我的事可不能辦砸了,想必諸位客官也是翹首多時,張某便不多廢話,且請看!”
有兩人捧着一張畫卷上臺緩慢展開,那飄然雅致頗有仙風的字正着第二場的辯題:标點符號的推行是有利還是有弊?
周承弋幾乎脫口而出,“是子固的字。”
房觀彥玉白的手指微微一頓,随後因為高興微不可見的蜷縮了一下。
同坐一方的符謙看的清清楚楚,心裏頗為嫌棄:叫他寫幾幅字總是一派不近人情的樣子,沒想到一到止戈先生面前就又唯唯諾諾,裴炚都比他強!
裴炚好歹真敢跑到鐘離元帥面前請求指導,你卻面對面坐着連承認都不敢,說什麽怕連累,搞得好像主張将人請上來的不是你一樣。
小公爺心內瘋狂吐槽好友,面上卻一派正經的助攻,“确實是子固的字,殿下覺得如何?”
“精美大氣,水到渠成,又有着難得的意境,兼具觀賞性和藝術價值,盛名之下無虛士,不愧為大家。”周承弋對子固帶有大神濾鏡,對他的評價十分之高。
當事人房觀彥卻臉皮一熱,趕緊道,“此作寫的頗為潦草,可見作者不過敷衍,當不得殿下如此稱贊。”
若是早知道這字會給周承弋觀賞,他那天必定全力以赴,以求最完美的筆觸,而非現在這樣不上不下。
符謙:“……”謝謝你百忙之中抽空敷衍我。
雖然知道房觀彥明确拒絕了好幾次,最後是被他纏的煩了才提筆賜了字,但符謙一見他這兩副面孔,就感覺到牙酸。
算了,好歹三幅字都沒花錢不是。
這句最終還是平複了他心中的無能狂怒。
周承弋沒再說什麽,只忍不住看了房觀彥一眼,心想:難道他是子固的黑粉?
樓下按照抽簽決定的順序,第一個上前選正反方的便是餘映。
張閑人還記得這位出手大方的客人,當日他也是在醉春樓裏說《狐夢》陰兵卷的結局,這位小姐不僅給他上了壺好茶,後來還叫人加了十兩銀子。
“觀雪居士打算選哪邊?”他問道。
話音未落,底下就有人嚷嚷起來,“還用問,自然是選宋老先生!”
餘映循聲望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卻叫人下意識的安靜下來。她聲音聽着十分溫柔,卻是道,“我是父親的女兒,但父親有父親的想法,我亦有我的想法。”
“違背三綱五常,當真可恥!”那人猶不消停。
餘映視線終于從人群中找到了那個人,直接将他點了出來,開口便是一記重錘:“如你所說,想必你父親便是想要與你行不輪之事,你亦是欣然送往吧。”
“你!”那人登時臉漲的通紅。
餘映不理他,面向衆人道,“父親的觀點是對了,作為兒女自然要聽從,反之他的觀點是錯的,便也要據理力争。若不舉公道凡舉親者,致使謬論傳世,無人聽信便罷,可若有人信之——”
她話停頓于此,只平靜的看着那人,自然有聰明人明白其中之意,選手中便有一人忍不住笑出聲了。
那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丢臉,當即惱羞成怒,高聲指責道,“子女不言父母之過,你這是不孝!”
餘映聞言露出了她自出場來的第一個笑容,極淺淡,稍縱即逝。
随後朱唇輕啓,只吐出四個字,“那是屁話。”
言罷轉身下臺,背影傲然。
張閑人趕緊出言調節氣氛,三兩句便将此事成功化解。
周承弋很贊賞餘映不卑不亢的态度,同時也對張閑人表示欣賞,“這人控場能力不錯,也許旁白報幕的活可以給他幹。”
以後可以直接往專業主持人方向發展,說不定還能主持個古代版春節聯歡晚會什麽的。
符謙一聽就覺得有錢賺,當即便湊上去,“什麽旁白報幕?你們是打算做什麽?”
這時候的報幕員被叫做竹竿子,稱呼延承前朝,一般是戲班子裏臨近登臺需要露臉的新角客串,符謙卻直覺這說的不是戲班子。
惠敏郡主道,“也沒什麽,就是我想将盜夢卷的內容改成話劇。”
“何為話劇?”幾人異口同聲,便是連房觀彥都擡頭看過來。
惠敏郡主解釋了一番,符謙眼睛晶亮的直鼓掌,“這可是一個好東西,沒有了那唧唧歪歪的唱詞,沒有了那大花臉,但是更貼近生活,必定能引起風靡。”
“你們可需要資金?我可以資助。聽你們的意思,應該不止是為了自我欣賞而大費周章吧?那便需要舞臺,梨園那邊我沒接觸過,不過郡主應當有些門路?我聽聞名角三生柳也曾為你唱過一折戲。”
他頓了一下又道,“其實最好還是要有自己的場地,同行是冤家,戲班的人絕不願看你們做強做大——果然還是再建新場地為好,可要好好選選位置,以後肯定不止一家話劇,可以将場地外租,待那裏熱鬧起來,或許可以再開幾個鋪子……”
符謙已經自顧自的将後續都安排好了。
周承弋:“……”
好家夥,無師自通天使投資,然後橫跨房地産打算建劇院,還知道養商圈!
周承弋恨不得從《窮書生種田》的書裏把江海潮的系統摳出來,安到符謙身上去,他別的不要,就想要手機電腦WiFi,沒有這些也可以,最少把打字機搞出來啊!
——當然以上這些目前是不可能的,因為首先要解決的是電的問題。
周承弋不是這個專業,對這方面也不了解,唯一還記得的就是高中物理所學的電磁感應,他也不能指望古人直接跨緯度學會別人好幾百年的知識,然後一下子弄出別人用好幾代才能造出來的東西。
這他是做夢都不敢想,畢竟他的夢裏只有禿頭大鵝。
所以他也只能望洋興嘆,心中想想便罷了。
樓下的辯論賽打的很激烈,雖然沒有真刀真槍,言語卻也犀利非常,該說不愧是能從第一輪殺進決賽的選手,完全沒有一個省油的燈。
周承弋也注意到今天的三個辯題,除了之前那個句讀之争外,第一場的辯題正是引起這場長安杯辯論賽的導火線,即——雲夢狐應該幫戚風還是王民。
雖然偷生卷已經完結,但這種争論卻甚嚣塵上,完全沒有降低熱度,尤其子固先生的分析發表之後,更是炸出一堆沉默的大衆。
至于第三個決出最終勝負的辯題,則是:長安書坊到底是文學界毒瘤,還是冉冉升起的新星。
可以說沒有一個浪費的,全都給長安書坊做宣傳了。
符謙不愧是符謙,從來不做虧本買賣的奸商。
第二場比賽,餘映的表現着實亮眼,即便在自由辯論環節被對面接連點名回答,在隊友都開始皺眉的時候,也始終未流露出半分焦躁,反而被她抓住機會在最後關頭反打一波四辯。
自由辯論的失利讓四辯在後來結辯發言中也出現了失誤。
然而明明如此鮮明的局面,結果卻十分意外,評委均分竟然是對面贏了,而選手個人分,餘映更是墊底,最佳辯手落在先前在臺上笑場的那位男子身上。
他猛地紅了臉,不覺高興,只覺得被羞辱。
“我不服。”餘映難得咄咄逼人,“請公開評分表詳細。”
富貴廳裏,所有人臉色都不好,素來和氣生財見人三分笑的符謙臉色沉的都快趕上裴炚了。
更讓他光火的還在後頭,那出面的評委說不過餘映,竟惱羞成怒道,“女人就該在家相夫教子,出來抛頭露面成何體統,不守婦道!你父親一代名仕都讓你将臉面丢盡了!”
惠敏郡主倒抽一口涼氣,周承弋更是直接走到窗邊,想要看看這到底是多麽厚顏無恥之人說的話。
結果就見一只鞋從三樓直飛砸下去,結結實實的拍在那評委臉上。
隔壁緊閉的窗戶陡然大開,就見一精瘦老頭探出半個身子吹胡子瞪眼,直罵道:“放你娘的狗屁!”
——竟然是那聞名已久的宋緒文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