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琉璃玉骨》上刊

《琉璃玉骨》刊登那日是一個晴天,長安的春水終于不再那麽刺骨,吹拂在臉上的風也變得溫柔起來。

早便聽說今日有止戈新作的餘映早早便起來,踩着報童送書上門的時間來到大堂,卻見她外祖父正拿着一本書從外面進來,剛翻開一頁,見到她立刻将其藏到身後去。

“咳咳,幼卿起來了?可曾用過早膳了?要好好将養身體,不要但憑年輕就亂來。”宋緒文老爺子咳了兩聲,煞有介事的板起臉苦口婆心規勸。

餘映眉頭都沒有動,目光直接落在那露出一角的書上,不用猜也知道是《長安》。

她好整以暇的問:“外祖父又要搶我的書?”

這種事情已經發生過不止一次了,上回她還是偶然看到《長安朝報》上“平平無奇小天才”的文章,才知道《長安副刊》竟然已經發行了。

——早前她在《長安》上看到《窮書生種田》的連環畫時,就特意派人去書坊打聽過,得知符小公爺着手欲辦《長安副刊》,此書将在上面連載,而且成書第一冊 的二十萬字已經排版好,正在找畫師和雕刻師父了。

餘映當場就預交了副刊一年的訂閱錢,也就是那本種田文連定價都沒确定,自然也沒開預售,不然指定能在長安書坊的月流水上再添一筆。

結果萬萬沒想到,雜志上架了她不僅沒看到,還要從小報上才得知竟然已經版出的消息。

一開始她還以為是長安書坊的問題,查來查去,“竊書賊”竟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老爺子似乎也想起這事,頓時吹胡子瞪眼,“怎麽能叫搶!我這是勤能補拙先到先得!再且說上回那副刊我非是故意,當真是看到精彩忘記了!”

他理直氣壯的重哼,“老頭子年紀大了,遺忘不是常事嗎?幼卿何必斤斤計較,總拿這事來說。”

餘映沉默着,一雙慧眼直瞧的他心虛。

幸好這時外面一陣叩門聲打斷屋裏這窒息的沉默,少年在外面高聲喊道:“您好,請問有人在家嗎?我是長安書坊的報童,是來送新一期《長安》雜志的。”

“剛不是才送來?”宋老爺子見反正已經都知道了,便迫不及待的翻開手中的書,聽見外面的喊聲想叫人回了,餘映卻讓丫鬟去拿,道,“是我訂的。”

老爺子聞言擡起頭,臉一板,封建大家長的氣質拿捏的死死的,下意識便開口反對,“不是有了怎麽還訂,浪費錢。”

“外祖父不搶我的,我确實本該是有的。”餘映語氣平靜的陳述事實,随後伸手,“外祖父可要給我?”

老爺子警惕的把雜志往身後一藏,半晌才一副經過深思熟慮後的點頭,“反正也不貴,多出來的一套用以收藏也是不錯的。”

都有收藏癖好的祖孫兩人遂達成共識,各自擁有了一套《長安》。

後世有考古學家在長安女學遺址之下,挖掘出活躍在永成之治乃至後面安昌盛世前期,蕭國著名女詩人,思想家,教育家,革命家觀雪居士餘映的墓。

墓中有大量保存完好的古籍,幾乎記錄還原了整個蕭國文化改革的始末,确定止戈、子固、四公子等文人對于永成之治和安昌盛世的推動,為後世研究蕭國歷史留下了寶貴的資料。

餘映墓資料公布後,學校教材中關于蕭國的歷史被大量改寫細化,不知道給高考中考的孩子們增加了多少考點。

有人試圖從蕭史中找到這些名噪一時的文人到底是誰,然而除了記錄在史冊上,被官方蓋章定論的止戈是蕭太子周承弋外,其他人暫且都無法判定。

但可以推斷的是,将稿費全部捐出的四公子不差錢,很有可能是官商權貴後代。有人推斷這位橫空出世的四公子,很可能就是當時長安書坊的老板蕭國首富符謙,雖然并無多少确實證據,但此推論卻廣為流傳。

直到符謙的墓被發掘。

當然以上種種皆是千年之後的事,此時的餘映和宋緒文都不知道,這仿若随意的一個決定,卻是蝴蝶扇動翅膀,将在後世引起怎樣的波瀾壯闊。

達成共識的兩人正在大堂各自占了一方位置安靜的看書。

宋緒文一開始看到《琉璃玉骨》的時候,眉頭忍不住一皺抱怨了句,“這後生怎麽本本書主角都是女人,就不能學學寫那個什麽種田的後生!”

餘映一聽就知道他外祖父又是嘴硬,其實心裏指不定高興呢,沒有去搭茬。

果然,老爺子說是這麽說的,視線卻是半點都沒有從書上挪開,翻頁聲又快又響比誰都積極,便是叫吃飯都不理會。

一直看到最後,老爺子沒注意到頁數,直到手指撚住封皮才恍然反應過來,“這正到精彩的時候怎麽就完了!?戰争失利之後呢?那些蠻夷會怎麽樣?難道又要割地賠款?”

老爺子說到這些氣的背着手在屋子裏團團轉,終究是難以平息心中怒火,斥罵道,“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暴秦之欲無厭的道理,怎麽這些官員都還沒一個女娃娃懂!唉!唉!唉!”

他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重重連嘆三聲氣。

又忍不住重新翻開看到描繪藩國亂華的那些文字,呢喃般的道,“這亡國末路之殇,蠻夷欺辱之仇,百姓流離之苦……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結束,救國……該如何救國啊。”

他看着那文字兀自沉思着。

比起宋緒文老爺子對于裏面國家興亡的關懷,餘映的關注點則更細一些,她跟随琉璃的視角,從亂世的縫隙中窺得了其中的幾分變化。

琉璃離開糜爛不堪的朝堂,走入凡世間看着世人離亂之苦,一腔抱負的她欲挽大廈傾頹,遂發起救國演講,她第一個辦起招收女子的學堂,學堂裏學的不是什麽女德女戒女紅刺繡,她們有着古文課程,也有着西洋課程,還開設了外語課堂,請洋人教授學習。

因為是不需要學費的,所有也招到了一些女學生,并不多,剛剛好能組成一個班級。

開課的那天,琉璃問她的學生:“你們為什麽來讀書?”

有一個人說,“為了嫁個好人家。”

“請你出去。”琉璃毫不客氣的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她,道,“有這種想法的明日都不用再來了,我教你們學習是叫你們獨立,而不是學完之後,繼續成為一個被男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附屬品。”

有人不滿的說,“你這是歧視。”

“我不歧視,任何職業都值得尊重。你操持家庭相夫教子,你的付出我不否認,否認你的是男人們。而我從不曾依附別人,這些我教不了。”琉璃做了個請的手勢,“學校名額有限,請讓給更需要它的人。”

餘映看到這一段的時候大為震撼,同時又不由的想:世間真的會有這樣一個學校,真的有琉璃這樣的人嗎?

她忍不住踏出家門想要去尋找,很快她就找到了。

在長安書坊的門口,不少人圍在一起看新帖的告示。

“幼學我能理解,可是這女學……莫非教的是琴棋書畫刺繡女紅?”有人這般道。

也有看了最新期《長安》雜志的,了然的解釋,“這小公爺是打算學止戈新書中的那些,辦一個也教聖賢書的女子學堂?”

立刻有人問起是什麽書,還有人在嘲諷,“這止戈真是越來越不像樣了,還談什麽女學,女人在家相夫教子就夠了,她們學了這些來做什麽?莫非還要考功名不成!”

笑聲四起,先前那人道,“也總比《女尊之國》要好些。”

“說的也是,估計也就是《狐夢》那種水平的作品,權當看個笑話了。”

“什麽笑話,”那個看了新期《長安》的人忍不住反駁道,“止戈新文寫的十分之好,不是你們以為情愛,而是家國大義!寫的是一群人為了尋求救國之路的曲折奮鬥!”

“你們笑止戈先生不像樣,我瞧着你們采使真的不像樣!連本書都看不懂,還談考什麽功名!”他氣狠了,語氣有些激動。

餘映聽到這裏緊蹙的眉頭松開了許多,正要上前,就見有人從遠去大步走來一把将那告示揭下。

所有人都驚了一下,餘映慢了一步,也跟着轉眸去看。

揭下告示的只是侍女,她恭敬的将其呈遞到一旁不知何時停下的馬車上。

有一只手拂開車簾,一瞧就知道是富貴人家的漂亮女人将告示拿起。

她用手帕在唇上壓了壓,擡眸瞬間,一雙盈盈水潤的桃花眼神色卻銳利逼人,聲音偏溫柔小意帶着幾分柔弱感,“女子考功名有何不可?我哪裏比你們這些連書都讀不懂還賣弄的人差?朝中若開放錄取女子為官,只怕各位的學生之路就此打止,都要回鄉種田去了。”

“你!”有人不服氣的要怼,卻被另一人趕緊拉住。

直到馬車遠去,那人才指了指馬車上面的标識,“那是五皇子府的馬車!”

餘映眼眸流光轉換,将此記在心中,沒有理會那些酸腐之人,直接跨進了長安書坊,找掌櫃的問起了女學之事。

周承弋若是在這裏,定然能一眼就認出坐在馬車裏叫人揭下告示的正是女主沈娉。

不過他不在也無從得知。

幼學和女學也并非是符謙根據《琉璃玉骨》而創辦的,而是四公子以“看過止戈先生的《女尊之國》深有感觸”所以提出的将稿費用于教育上,從收到四公子的信件之後,符謙就在籌備。

他也沒想到止戈的新作正巧同女學有關,遂押後等着新一期雜志上架,好蹭一蹭名頭。

除了坊間因為《琉璃玉骨》的上刊,而出現了各種言語外,朝堂上其實也吵得不可開交。

說起來還是因為《狐夢》陰兵卷最後那神來一筆,直接讓止戈這個筆名在鄭大人等禦史心裏打上了重點關注的标簽。

鄭大人還曾想上書禀奏陛下,不過被房丞相勸回,之後他一直關注着《狐夢》的連載,有止戈作品的每期必買必看,就是為了觀察他還有沒有別的敏感言論。

對于止戈的前兩部作品,鄭大人沒多大興趣,話劇也因為只改了盜夢卷沒有去看,倒是這最新的一部《琉璃玉骨》,真叫他看的心驚肉跳。

和宋緒文老爺子等讀書人一樣,關注的都是其中的家國大義,不過還要不同一點,他看到了“藩國亂華”。

陛下派遣使臣團出使西洋,還打算開放港口的事情,別人不知道,朝中官員卻都有收到消息,更別說鄭禦史親自參與了讨論,如今這一看,簡直心中驚懼非常,立刻要進宮求見上表天聽。

等到正午門前一看,房丞相、沈太師、蔣侍郎、戶部楚尚書等等,來了不少的人。

鄭禦史一問雖然觀點各有不同,但都是為了西洋國之事,而且話語間還會引用的話也十分耳熟,似乎在《琉璃玉骨》中才看到過。

他有些遲疑的拿出手中的書,“你們莫非都是看了這個而來的?”

沈太師點頭,“今日一早,老夫弟子杜冰箬便來見我,将此書拿給我看。西洋蠻夷之國,其野心昭昭不得不防,應當取其精華,強我國力,不得叫人肆意欺辱,落得書中那般被瓜分滅亡的下場。”

楚尚書看法不同,“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依我之見,港口海岸不能開,禁止那些蠻夷踏入我國領土。”

“不可,萬萬不可。”房丞相擺手,“鎖國之策在當時固然有效,然造成的後果卻不可估量也。如今我國與外蠻夷們的武力差距,便是武帝時期收緊關口的遺禍,這不過百年外頭便有了我們不知的紅夷大炮,若是再久一些——”

房丞相的話戛然而止,沈太師搖頭嘆氣道,“只怕到時候,這關口我們想開還是想關都已無力操控,當真要淪落到此書中那般,任洋人宰割的地步啊。”

鄭禦史眉頭皺起,眼中閃過厭惡之色,“可那群蠻夷素來貪得無厭,如此大開門戶不亞于引狼入室矣。”

衆人聞言都只嘆息不答,蔣侍郎佩服的道,“這便是太子殿下給我們的提醒。”

“這同太子殿下有何幹系?”鄭禦史滿臉疑惑的看着他們。

止戈這個馬甲在百官中蕩然無存的時候,周承弋完成了《窮書生種田》的每日存稿任務,正在對着《江湖都是我的傳說》這篇馬甲文的大綱思考應該怎麽寫。

他沉思了片刻,提筆落下以黃巢的詩文開篇的序章: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

江湖刺客培育溫床百花樓新公布的追殺令上多出了一個名叫解春風的人。無人知曉解春風從哪裏來,但解春風無處不在。

他可能是酒樓上飲酒高唱垓下歌的刀客;可能是路邊拈花一笑的清秀小和尚;可能是船上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歌女;也可能是平平無奇牽馬而過的游俠……

說不定你聽過的哪個轶聞,就曾有他的參與。

說不定你所看的這篇文章,就出自他的筆。

周承弋寫文經常手比腦子快一步,他看着将這短短序章效果拉滿的最後一句,最終還是沒有将這話删除,而是翻過一頁開始寫正文。

《江湖都是我的傳說》說起來和《狐夢》一樣也是單元劇,綜合了盜寶、解謎、探險、查案等江湖題材常見元素,寫起來也沒什麽新鮮的,唯一不同的是,這文是幕後黑手流。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碼完即發。

小劇場

周承弋:只要我馬甲開的足夠多,你們就看不光我。

然後……

蕭皇陵挖掘了,止戈就是周承弋,改教材!

符謙墓挖掘了,四公子就是周承弋,改教材!

趙家樓遺址曝光了,長安地材,平平無奇小天才就是周承弋,改教材!

學生:……

#你還有多少馬甲是我們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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