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高臺上, 蘇靜雲身子晃了晃,被蘇婉若扶住,拉着坐下, 握着她的手,低聲道:“別急,殿下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雖是如此勸人,蘇婉若自己卻也心神不寧, 陸一言與六皇子可是一道的, 眼下六皇子出了事,那他呢?
蘇靜雲自是能察覺到蘇婉若的緊張, 她用力閉了閉眼,暗道, 六皇子可是能登上帝位的天選之子,自不會隕落在此!
回握住蘇婉若的手, 她輕聲道:“會沒事的。”
高臺上其他人聽聞六皇子出了事, 惹得天威震怒, 一時間,均不敢再言語, 只暗自猜測到底發生了何事。
原本熱鬧的獵場頓時一片肅殺之氣,只有陣陣人馬調動的馬蹄聲, 不絕于耳。
蘇靜雲同蘇婉若遠遠盯着山林的方向,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見裏面陸續有人出來。
等到人群近了,才知是參加此次狩獵大比的人, 他們原本并不知發生了何事, 看到響箭, 還當是遇到了猛獸,正要過去一瞧,卻被侍衛們攔住了,這才明白出了事。
所有人一旦出來,皆被帶走,由大理寺和刑部聯合審訊,就連皇子都不得例外!
天子一怒,雷霆萬鈞,此次行刺事件,務必要第一時間查個水落石出。
皇後和淑妃心中不忿,暗覺為了個六皇子,便如此苛責其他皇子,未免太過大題小做,也太偏心。可眼下皇上餘怒未消,她們也不願上前觸這黴頭。
等到參加大比的人陸陸續續出來了大半,才有一輛輕便馬車從山林裏出來,想必是載着六皇子的!
這下,不只是蘇靜雲,高臺上其他人也不由自主站起身.。
陸一言同何柚青緊緊跟在馬車兩側,葉雲飛駕着馬車,三人神情肅穆,身上均帶着大塊血跡,望之觸目驚心。
大皇子同三皇子帶着一行人跟在後面。
皇上快步走出,迎向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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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車簾掀開,一股濃郁的血腥氣撲鼻而來,熏得皇上下意識退了兩步,這才問道:“寧昶如何了?”
言明滿頭都是細密的汗珠,卻顧不得擦上一下,道:“回皇上,殿下肩膀中了一箭,萬幸箭上無毒。草民已經初步替殿下止住了血,但殿下本就舊疾未愈,眼下又失血過多,能否撐過去,還要看造化。”
跟在皇帝身後的瑤妃一聽,眼淚頓時滾滾而下,嘴唇顫抖,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皇上又驚又怒,問了同行的太醫,卻只得到同樣的說辭,甚至他們都沒有十成把握止住六皇子的血。
“朕要你們何用!寧昶若有個三長兩短,你們提頭來見!”
太醫跪了一地,卻沒一個人敢吭聲。
瑤妃終于緩過神,道:“皇上,您息怒,眼下還是先救人要緊。若寧昶當真沒有熬過去,那也是他命中注定,怨不得他人。”
皇上握住瑤妃的手,柔聲安慰:“愛妃莫急,朕一定能救回寧昶!”
“謝皇上。”瑤妃說完,又看向言明:“言大夫,請你盡力救我兒。”
言明不卑不亢,沉聲道:“娘娘放心,草民自當竭盡所能。”
高臺隔得太遠,蘇靜雲聽不到下面的聲音,只能看到皇上震怒,太醫跪了一地,她不自覺咬緊了唇,難道殿下兇多吉少?
不多時,有人匆忙跑過來:“雲姑娘,皇上召您過去。”
蘇靜雲應了一聲,提起裙擺就走,甚至顧不上同蘇婉若她們交代一聲。
蘇婉若看着自家傻妹妹毫不猶豫離去的背影,搖頭輕嘆,前不久還覺得她并未開竅,如今看來,她對六皇子或許早就有了情愫,只是不自知罷了。
其他人見蘇靜雲被皇帝身邊的公公帶走,百思不得其解,不由竊竊私語,莫非六皇子不行了?可他們還未大婚,蘇靜雲即便去了,亦是言不正名不順啊!
就連趙氏都忍不住問:“皇上召雲兒去做什麽?”
諸葛氏倒是猜到幾分,卻不會說,只道:“皇上的心思,我們哪會明白,莫再說了。”
趙氏撇了撇嘴角,倒是不做聲了。
蘇靜雲趕到時,六皇子已經被移到了寬敞的轎輿裏,身邊只有言明及元寶在,陸一言連同葉雲飛何柚青等十餘人均被帶走審問去了。
六皇子的神态安詳,面色蒼白如雪,她和言明費盡心思好不容易養起來的血色已全然沒了蹤影,若非胸口還有細微的起伏,都要看不出這是個活人了。
蘇靜雲輕聲問:“老師,殿下會沒事的,對吧?”
聽到話裏的顫音,言明擡頭看了她一眼,只道:“先前情況緊急,我只做了初步止血,等到了行宮,穩定下來,還要再仔細處理傷口,幸虧天氣轉涼,否則麻煩大了。”
聽到言明這話,蘇靜雲這才靠過去,一眼就看見六皇子肩頭一片猙獰,玄色的衣衫浸透了血液,雖已是半幹,卻透出濃郁的血腥味。中箭的地方被言明敷了膏藥,本是清透的綠色膏藥,也已經被血色浸染。
轎輿在緩慢行駛,饒是如此,仍有些不平穩,言明索性暫時不去處理傷口,取了個拳頭大的瓷瓶出來,遞到蘇靜雲手裏:“這個藥丸,他吞不了,你親自喂下去。”
蘇靜雲沒有半分猶豫便伸手接過,正要有動作,卻聽言明再度出聲。
“你可想清楚了,萬一我沒救回他,你就是同罪。”
蘇靜雲只怔了一怔,前塵往事從心間掠過,她抿了抿唇,緩緩道:“我相信您,也相信殿下。”
言罷,蘇靜雲從瓷瓶裏取出一粒藥丸,張口,将藥丸含在嘴裏,俯身,那頭元寶已經将六皇子的唇舌掰開了些許。
六皇子雖在昏迷當中,卻仍下意識抗拒喂進來的藥丸,蘇靜雲用舌頭,一點一點将藥丸推進去。兩人你來我往,拉扯半天,藥丸漸漸融化在溫熱的口腔裏,藥液順着喉嚨滑下。
許是潛意識意識到這是好東西,六皇子漸漸不再推拒,反而吮吸起來。蘇靜雲一個不留神,竟被軟軟的舔了一下,她心尖一顫,好似被羽毛掃了一下,癢癢的,麻麻的。
羞澀後知後覺地彌漫上來,紅雲漸漸爬上蘇靜雲白皙的肌膚,她穩了穩心神:“老師,這是什麽藥?”
事關人命,言明也收起了平日裏的嬉笑,正色道:“強效補血藥,他失血太多,這裏又無法輸血,只能靠這藥丸來補了。你每過一個時辰喂一粒,直到他能自己吞咽。”
蘇靜雲點頭,又問道:“殿下的傷口大嗎?”
“傷口不大,但箭頭埋在裏面,得取出來。”
蘇靜雲眉間不自覺蹙起,看着六皇子的目光帶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心疼。
一直沉默的元寶見了,道:“自我跟殿下以來,殿下已經在生死邊緣走了四五遭了,殿下每次都能逢兇化吉,這次也不例外!”
蘇靜雲贊同道:“對!”
正在藥箱裏檢查各種工具的言明動作一頓,看了兩人一眼,終是沒說什麽。
行宮距離西山獵場并不遠,等到六皇子被安置到行宮,瑤妃勸走了想要陪同的皇上,親自守在外間,遵守與言明的約定,罔顧所有人勸阻将所有閑雜人都攔在了外面,包括太醫。
等到行宮的地暖燒起來,屋裏的溫度升起來,蘇靜雲小心翼翼剪開六皇子的衣衫,同元寶一道将衣服褪下。
言明取出一把銀針,開始施針。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六皇子的身上插了不少銀針,他卻毫無所覺,直到言明最後一針落下,他的眼皮輕輕一顫,元寶忙道:“殿下有反應了!”
“嗯。”言明暗暗松了口氣,揭開肩頭的止血膏藥,蘇靜雲這才看到傷口的樣子,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許是施針起了效果,許是止血膏藥的功效,傷口滲血并不太嚴重,言明帶了手套,取出一柄細長的銀色小刀,準備取箭頭。
眼看着那鋒利的小刀切入肉裏,蘇靜雲緊緊咬着唇,克制住想要逃避的念頭,緊緊盯着傷口,聽從言明的安排。
不知過了多久,許是只有半刻,許是已過半日,箭頭被順利取了出來。
還不等蘇靜雲松一口氣,卻見言明取了針線出來:“把傷口縫上。”
瑤妃端坐在廳中,不論身旁來了何人,說了什麽,皆不言語,只有交疊在膝上緊緊絞住的手指,才洩露了她內心最真實的情感。
她在賭,賭蘇靜雲不會眼睜睜看着寧昶送命,賭言明當真擔得起一句神醫!
等到日落西山,言明略顯疲憊的臉帶着些許喜色:“娘娘,草民幸不辱命!”
瑤妃這才松開幾乎失了知覺的手,笑得溫婉明媚:“言大夫救命之恩,我們母子必不會忘。”
洗幹淨手上的血漬,蘇靜雲有片刻的晃神,複又堅定起來,她算了算時辰,取出瓷瓶,又拿了一粒藥丸,含在唇邊,俯身蓋上六皇子的唇。
六皇子昏迷了一宿,蘇靜雲在床邊守了一宿,每一個時辰一粒藥丸,沒人知道她想了什麽,甚至連她自己都想不到。
直到瓶裏最後一粒藥丸喂下去,六皇子緩緩睜開了眼。
作者有話說:
言 明:其實可以把藥丸化成水灌進去,但我讓你媳婦兒給你喂,還不快謝謝我!
六皇子:我們的初吻就這樣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