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青福:“……”
幾個意思?
他的目光緩緩落在酆都大帝身後, 挨挨蹭蹭跟出來的兩個無常身上。
“別……別看我們啊!也不是我們想跟來的,”白衣無常色厲內荏地道,“還不是你,你是不是準備去一思那兒了。”
“西湖的水我的淚……”許仙飛快地把自己開了外放的手機音樂掐了, 有些惶恐。
聶小倩也有點膽怯, 但還是鼓起勇氣給青福遞眼神:大哥, 打嗎?
打個屁,救人要緊。而且去勾魂的陰差和他們同路還不好嗎?說明不會趕在他們前面了。青福收回眼神:“只有四個座,你們要願意扒車頂,就随意。”
·
大帝的身份在這,誰敢真讓他扒車頂。聶小倩自覺鑽回卡牌,勻出一個位置,于是就變成兩個陰差擠後備箱, 許仙冒死占據了副駕駛, 青福和酆都大帝一左一右并排坐在後座。
“……”司紀要不是開車, 都想把自己埋到方向盤下面, 車內的氣氛實在太讓人折壽了, 思來想去, 他伸手調開音頻。
“Abandon,放棄, 抛棄……”
音頻才念一個詞,就被青福俯過身來伸手掐斷了,青福語氣不善:“開車你還想背英語?你想放棄的是誰的生命?”
酆都大帝還笑了一聲,通過後視鏡給司紀遞了一個鼓勵的眼神。
“……”司紀在心裏流淚, 大帝你鼓勵我也沒用啊, 車遇到我大哥一般都是車放棄!
十幾個小時的車程, 除了青福和酆都大帝, 其他人都過得生不如死。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人和鬼都争先恐後地下車,頗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一回生二回熟,司紀這次出門,把教科書、輔導書都帶上了,吭哧吭哧往下搬書包的時候,聶小倩打頭去敲門:“開門啦開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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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王來敲門,後面一句聶小倩偷看了酆都大帝一眼,憋住了沒說。
門又是等了很久才打開,聶小倩剛要邁步進去,迎面刷來幾道黃符:“——不好!大哥,有埋伏!”
微信上那師弟不還自報家門說是蠱師麽,怎麽飛出來幾張符箓。這是鴻門宴啊,難道喊他們來是要甕中捉鼈,抓去給一思做活體……或者鬼體實驗。
青福舉起桃木劍,将那幾張黃符挑來一看,還是他寫的,背後還帶着他那微信號呢。
“啥啊,是個役鬼。”來開門的年輕蠱師往後退了一步。
役鬼就是已經被馴服的鬼,受人使役,和他防備的那個野生鬼不同。
年輕蠱師剛露出放松的表情,就看見擠在人群後面的倆無常,頓時又驚恐地大呼小叫起來:“條子來了!快關門!”
什麽條子啊,這蠱師什麽出身。白衣無常幽怨地把他被車頂壓塌的高帽捋直了,鐵鏈一擲卡住大門:“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怎麽可能不怕,無常都來了,這生意難道注定要黃。可是厲鬼害人,只要他護得住,該是有生路的啊,那年輕蠱師拼死抵住門,還開始念咒催動蠱蟲:“那你是不是來拘魂的,可我雇主現在還沒死呢,被我保護的好好的。”
白衣無常回想了一下之前幾次和青福杠上,也有點拿不準,含糊地說:“講不定拘不拘呢……要不你努力試試。”
啥意思啊,還有轉機?年輕蠱師對地府辦事人員的信任度還是比較高的,有些遲疑地退開。
青福嫌惡地避開鐵鏈,推門而入,屋內的氣息撲面而來,青福一時有些窒息:“——隔壁研究所又挖掘新文物了?”
屋內氣息繁雜,仿佛有鬼在這裏開了一場大派對,粗粗一辨,少說有幾十來種味道。
青福探究地看向坐在沙發上有氣無力的一思:“你不會也跟去下地了,一鏟子捅了鬼窩。”
一思比上次見面還慘,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只看了青福一眼,眼神中想表達的內容很多,青福一句都沒看懂。
年輕蠱師戰戰兢兢地看着倆無常,又帶着敬畏和迷茫地看了眼不緊不慢地進門的酆都大帝。
他也是因為門中長輩都去做志願了,才出來行走,沒太多經驗,也未曾有幸見過鬼帝的尊容,拿不準能不能問這位的身份,只好替一思回答青福:“不是的。之前我也這麽以為,是不是碰了不該碰的東西,和幾個在市裏奔波的師兄弟聊了一下,才知道那鬼就是随機害人,已經勾了不止一人的魂魄了。”
“怎麽,還是個流竄作案。”司紀本來都已經在餐桌上攤開五三,開始做了,聞言立馬擡頭。
“大人……大哥說話,你插什麽嘴。”聶小倩立刻飄過來,敦促司紀去廚房,或者別的安靜地方寫習題,“我可是對你寄予厚望,當初我兒未中狀元,我惋惜許久……”
“卧槽,聶姐,我能考個大學就很滿意……”司紀說完這話,就被兇相畢露的聶小倩拖進廚房了。
扒着廚房門掙紮時,司紀還能聽見那年輕蠱師也被帶拐了,認真地對他大哥說:“高考啊,看剛剛那個小兄弟應該已經成年了,那就更得把握難得的機會。以後這種事就別讓他跟了吧,有條件的話還是為高考生準備一個單獨的房間,我看這位就挺愛看劇。”
許仙驚愕擡頭,他就是打開看了一點點,想緩解剛剛和酆都大帝同車帶來的壓力,甚至開的靜音,這也被點名。
然而年輕蠱師就只是拉家常的順口一帶,很快就切回正題了:“教授是昨天前通過師長聯系到我的,說自己被鬼襲擊了,幸而手頭上有克制鬼的武器,有幅蘭花圖,在鬼物想要勾他魂魄的時候反拘住了那陰鬼一會兒,陰鬼受驚離開。”
“什麽蘭花圖,是小聶平時畫的那些?”白衣無常狀似自然地想一屁股坐到一思旁邊,被青福用桃木劍撥開了。
“別想近水樓臺先得月。”青福說話間,有意無意地挽了個劍花,劍尖“好巧不巧”地劃過酆都大帝的袖角,沒留下半點痕跡。
迎着酆都大帝的目光,青福神态自然地挂回劍:“布料挺結實。”
“……”酆都大帝也用尋常的語氣道,“手要穩當一點。”
白衣無常頓時噤聲,縮着脖子溜到一邊。
年輕蠱師不明所以,他那個角度只能瞧見白衣無常被青福撥走,還敬佩地看了青福一眼,不過此時他更加在意的是:“那蘭花圖是這位女……”女鬼好像有點不尊敬,他硬改道,“女姑娘畫的?嘿嘿,不愧是青福師兄出品,品質絕佳。我和師兄估計,那鬼在教授這兒吃了虧,多半會回頭報複,或者尋找些比較好下手的老弱病殘來恢複實力,所以我留守在這兒,其他幾個師兄拿着剩下的畫作,想試試能不能循着氣息找到那鬼,已經有兩位沒拿畫的師兄被那鬼偷襲,受傷回去修養了。”
聶小倩謹慎地從廚房出來:“圖是我畫的……”就客廳裏這氣氛,她都不敢追究女姑娘是個什麽病句,不要帶壞高考生,“平日裏無事,就會随意畫畫。偶爾念及夫君,他有一法寶,鬼收于其中便化為污水。我這畫雖達不到那法寶的能耐,卻也可以暫且吸鬼入畫,以鬼氣攻之。”
她說得自然就是寧采臣手中的革囊,只是不好暴露身份,平時她也是化名小聶,所以特地模糊了一下:“……有需要的話,我還可以現畫幾張,不過要收錢的哦。”
即便害怕,也不忘賺錢。這就是獨立養活自己的成年人該有的覺悟。
青福在沙發上坐下:“一思有沒有在鬼入畫的時候看清樣貌。”
年輕蠱師:“嗯嗯,說是一個紫衣鬼……”
衆人/鬼不由自主看向青福。
青福:“……你繼續。”
年輕蠱師也注意到了青福的裝束,撓撓頭:“長得和普通人一樣,我們根據這個還有那鬼的行徑推測,應該是一只拘魂鬼。”
即便早就知曉一思的死法,兩個無常仍舊在聽到那鬼的名號後坐不住地動了幾下。
鬼有百态,拘魂鬼算是在陰差中最臭名昭著、也最不受待見的一種。
這種鬼時常搶陰差的飯碗,喜愛穿紫衣,懷中也有一本和生死簿差不多的冊子,每每就按照這冊子挑選目标,将人的魂魄拘走了,極少數好的是帶下冥界,大多數都是留着自用,當做口糧或者煉化了。
白衣無常突然嘟哝:“這樣說,青福和拘魂鬼有什麽分別?差就差在一個死一個活。怕不就是拘魂鬼奪舍。”
連對衣服顏色的喜好都這麽像,多大的巧合。
青福森森地看了白衣無常一眼,目光不經意間往旁邊一撇:“……小許,你蹲在那墩子上幹什麽?”
白衣無常試圖靠近後,許仙就擠到了一思旁邊防備着,青福本沒在意,也是剛剛才發現,許仙聽着聽着屁股就從沙發上挪開了,手腳并用踩到茶幾邊一個矮胖的木墩子上蹲着……像只蘑菇一樣。
許仙還滿臉莫名其妙:“我咋上去的……”
“……”青福開始懷疑,肉身靈芝這個被動技能是不是有附帶影響啊,但嘴上只道,“累糊塗了吧。”
青福暗示:“舟車勞頓,要不你去泡個澡。”
聽這年輕蠱師的話就知道他那些師兄弟估計也不太頂事了,還是早早備好神仙水,萬一有用。
許仙歡天喜地,拾掇着東西去浴室,一思這會才緩過氣來:“真沒想麻煩你,說實話,當時看那鬼逼近時,除了憤怒于難道又要枉死,第一時間想的是完了錢不夠……”
他看了眼在客廳內漫步巡視的酆都大帝,苦笑一下,還真不能省錢,雖說抱着試探的心思找到的蠱師确實有本事,但顯然本事還不太夠,
一思掙紮着坐起來:“雖說那鬼逃走,但要追蹤還是可以的,這段時間我在進修醫學知識的同時,趁着閑暇也進行了針對鬼祟的研究。”
一思扶着牆走進一樓的大書房,原本用來挂聶小倩畫的地方已經空了,下方則放置了一個長得像微型坦克一樣的大家夥,一思也不知道在哪摸了摸,從坦克裏一下扯出一臺洞口有拳頭大的炮臺:“那鬼沖我而來,我逃進這裏,幸而有聶姑娘的畫幫忙抵擋了一下,我才有機會用‘天劫1號’擊中它,似乎也造成了傷害,不然它也不會掉頭就跑。更關鍵的是,炮彈中釋放的微粒可以用作定位。”
“……”年輕蠱師滿臉震驚,更有很多槽想吐,“‘趁着閑暇’??……算了。話說你們搞科學的取名怎麽都愛用神話名詞,天劫、嫦娥……還有能追蹤你怎麽不早說,我師兄們還沒腦沒腦地到處找!”
一思又喘了一會氣,才攢足力氣道:“我沒說嗎?”
“至于用神話取名,”作為一名科學研究者,一思就算快斷氣了必須澄清,“自然是想說,以科學之力,同樣可以實現神話一般的奇跡!”
“……”年輕蠱師不服,“取名就不提了,你當時明明就說了‘幸而手頭上有克制鬼的武器,有幅蘭花圖……’我去,這是個并列句啊!!”
一思幽幽道:“本來你們來,我想再詳細解釋,你那幾個師兄才聽完鬼的部分,就說‘不能讓它再害人’,拿着羅盤沖出去了……”
他是氣得夠嗆,等好不容易緩過來,就聽年輕蠱師緊張地說有師兄被那陰險的鬼借着孩童做掩護偷襲受傷了,既然敵不過,那就算能定位也沒用。
一思還挺納悶:“活了二十來年,從沒見過鬼,也沒确鑿地聽人說鬼真實存在,怎麽這段時間就總碰上這種事……”
年輕蠱師撓撓頭:“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北海眼啊。”
海,青福下意識地捕捉到關鍵字眼,看了酆都大帝一眼,對方卻只淡淡回視,沒有阻攔蠱師的意思。
一思:“你是說《封神演義》裏,申公豹最後被扔去填的那個北海眼?”
蠱師點頭:“是那個,其實是真實存在的。關于它的考據、流言有很多,有說它其實是貝加爾湖的,但其實北海眼就跟昆侖山一樣,并非凡俗所知道的昆侖山脈、北海。它就好比是地府,與陽間并不重疊,不是打個車坐個高鐵就能到的地方……”
“不過北海眼确實和貝加爾湖相連,所以貝加爾湖擁有最全的淡水海洋生物,沒第二個地方有這樣的奇景,而且它和魯省渤海也是相連的,可見是多大的一個範疇。”
系統也不禁冒頭:【咋,這蝴蝶效應還有玄學版的解釋?】
蠱師道:“本身北海眼是彙聚、容納華夏一切煞氣之所在,地府許多魑魅魍魉也羁押在此處,但不知從何時起,北海眼吸納煞氣的漩渦消失不見了,幾年前才有吃陰間飯的同行在送惡鬼下北海眼時發覺,那時候才漸漸有人開始注意,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陽間煞氣變重,鬼祟滋生。”
【……就是這個世界開始崩潰那會兒。】系統震驚地喃喃,【原來在那時候就有這個世界的人注意到異變了嗎?】
蠱師挺起胸膛,帶着敬意道:“為此,有不少修業有成的佛道弟子自願以身坐鎮,在上頭的人協調下,借用了東海上的一座荒島,立地為眼,以肉身為媒介,将湧入陽世的煞氣吸引、彙聚到東海之上。”
“?”青福動彈了一下。
系統聽得極為感動:【這才是無量度人、普動衆生。都說人性難測,善少惡多,但終歸還是有令人溫暖的善意的!宿主是不是也被觸動了?】
青福帶着一絲悵然,話語中感慨着物是人非:【東海本是我的地界……】
系統:【……】
這事兒對于青福、一思等人來說,是頭一次聽聞,年輕蠱師卻已經習慣了。
曾經他也試圖報名坐鎮過,奈何能力太差,經歷種種成熟起來後,才明白小螺絲也要堅守崗位,他能做的就是盡力做好手頭上的事,為這些前輩們守好後方陽間。
如今他已能用玩笑的語氣提起此事:“大家給那島起了個诨名兒,就叫‘人造東海眼’,蠻挑人的咧!非佛門、道門弟子不收。”
司紀早扒廚房門口偷聽好一會了,本來還頗受感動地落淚,聽到最後一句:“——不是,都這時候了,還搞孤立?”
“不是啦,”蠱師奇怪地看了司紀一眼,“你不是和青福師兄一塊來的?怎麽也不知道。這原因挺現實的,肉身凡胎又怎麽能承受得了煞氣一直沖刷?以身吸煞極為折壽,華夏宗教人士就數道門、佛門弟子最多……”
所以才當仁不讓地沖在第一線,以防其他小門小派的沒派幾個人就直接斷了傳承。
蠱師:“……還好我們人口多哈,基本島上是輪換的,沒有人員傷亡。但即便如此,每個上島的人都得折損個二、三十年壽。”
蠱師說到一半:“咦,”他看向兩個無常,目光徘徊了一番,定在看起來更可靠的黑衣無常身上,“這裏可不可以順便問下,記得前段時間有高僧才做法壇,問能不能為這些弟子請延壽歲,下頭都是怎麽批複的?”
“嗯……”确實是收到過這樣的申請,黑衣無常把目光投向酆都大帝。
酆都大帝:“未到時機。”
青福挑眉看了酆都一眼。這樣的天機就這麽洩露出去了,酆都大帝心倒是挺軟,話裏話外的意思不就是可以批,放心等?
正想着,青福看到酆都大帝将帶着暗示的視線投了過來:“……”
看我幹嘛……他突然反應過來,酆都大帝話裏的這個“時機”,顯然是指北海眼的事情了結,也就是世界修補完整。
酆都大帝這麽不遮掩的投來注視,分明就是在說,猜到了他所作所為的目的,而這次跟來,任由蠱師告知北海之事,根本就是一次嘴上不言,但心領神會的情報交換。
蠱師不知酆都大帝和青福眼神中的機鋒,只是聽出言外之意,大喜:“多謝多謝……”他還是沒膽子問這是誰,看打扮少說也得是哪位閻王……所以這單生意到底會不會涼!!
咽了口口水,蠱師還是選擇繼續說事兒:“打北海眼的漩渦消失後,羁押其中的魑魅魍魉就逃出來不少。因為發現的晚,闖入陽間的不知幾何。近些年我們和陰間公差一道抓捕,送回地府不少,但仍有漏網之魚。”
“而且前段時間,北海眼數次出現裂隙,從中爬出不知何處來的新生鬼祟,幸好我們已經建立了完善的防治圈,不過東海要人手,北海眼也要人手,人力一下就不太夠了。”
青福也颔首:“所謂‘高明之家,鬼瞰其室’,意思是說富貴顯達的人家,自然會招徕鬼神的觊觎窺視。”
本身什麽世界崩塌、蝴蝶效應也确實能用玄學的角度來解釋。
《左傳》中道:“人棄常道,則妖興,故有妖。”
意思是說,人的行為如果背離常道,那麽妖祟禍患就會自然升起。
顧封、沈馔等人作為此世的氣運所在,行事不合道德,自然令妖祟四起,偏偏這些重要的劇情人物又都是富貴顯達的人家,于是形成一個惡性循環。
“嗯……”一思對着坦克的操作臺上沉吟了一會,“微粒的附着度還不夠啊,只記錄到一個小時前拘魂鬼的行蹤。但看這個行走軌跡,像是往這兒來了,要麽你們在這兒住一晚?有不少空房,就是得略微打掃一番。”
“嗯……”司紀也沉吟,“那我出門一趟。”
一思:“哦!是要買供奉鬼神的香火嗎?”
司紀神色沉凝:“不是,是給我大哥買護發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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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紀從超市回來,看到的就是一大幫子人鬼,圍坐在桌邊聊天,各個面前都放着等待投喂的空碗:“……怎麽連你也要蹭飯嗎??”
蠱師腼腆地一笑:“這不是,就指着這單生意賺飯錢嗎。”
哪知道他的幾個師兄都搞不定,錢估計是拿不到了,現在就是能多蹭一頓是一頓啰。
司紀心塞,左右一看:“……許哥呢?也沒人叫許哥從浴室裏出來?”
青福都驚了一下:“……忘了。”
司紀只好去浴室叫人,門也不用敲,直接推門而入:“許哥,別睡了!你電視劇都放完結了。”
許仙裹着浴巾跳出來:“唉,唉,對不住對不住,又睡着了……”
司紀瘋狂輸出:“你怎麽又浪費水啊,這得多少水電費,而且這也不是錢的事,知不知道很多幹旱地區……”
許仙喏喏應是,看看浴缸裏只剩薄薄一層的水撓頭。
之前大師還讓他泡點神仙水,他沉浸在沐浴的愉悅中,一時忘記了,現在咋辦?再接一杯水吧……
許仙剛沖着水龍頭伸手,司紀大喝:“幹什麽!你才從浴缸裏出來還洗什麽手,愛幹淨也不是這麽愛的!快穿衣服,出來吃飯了!”
司紀轉身出門,臨到門口警惕回頭:“別讓我聽見水聲啊!”
“……”許仙苦逼地看看司紀離開,目光最後落在洗澡水上。
嗯……肉身靈芝的事,怎麽能叫洗澡水呢?大不了和大師說說,靈芝水就不收錢了……一邊想,許仙一邊拿起準備好的暖水壺……
…………
有竈王爺的保佑,司紀的飯菜美味得讓年輕蠱師差點把舌頭也吞掉,流着眼淚說:“這是什麽捉鬼奇遇,太好吃了嗚嗚……你,你看着我幹嘛。”
司紀盯着蠱師,半晌才感嘆:“你們師門情不深吶!”
上一個哭着吃他飯的許哥,雖然反應弧長點,也是想起自己的娘子了,你這小夥子,就知道自己吃,沒想到給師兄帶點嗎?
正說着,司紀突然感覺脖頸後微涼。
“叮啷……”
青福霎時出手,一把将司紀的頭摁在桌上,空中的鐵鏈沒箍到想抓的人,叮啷作響着又蛇信一般飛縮回去了。
年輕蠱師一躍而起:“來了!……就不能等吃完飯?”
“就是等不到吃完飯才是。”白衣無常面露嫌惡,下筷子的速度倒是沒減。
其實打從一開始,一思的死期就是今日,只是因為此人的性命幹系到上萬人的命運,他們被叮囑了不可有閃失,他們才從木魚達摩那會就開始盯守。
黑衣無常之前還頂着青福的壓力,沒将所有的真相說出來呢,哪知道白保密了,到了今天還是和青福撞上,大帝甚至還帶他們蹭了青福的車。
系統也像個準時的鬧鐘一樣尖叫出聲:“啊——嗯,這個鬼長得還有點眉清目秀。”
拘魂鬼扒在窗框上,如果不看他身周的鐐铐,和普通人長得幾乎沒有差別,最多就是脖子長點——
點——系統:“啊,啊,脖子!”
那拘魂鬼的脖子像是膠管一般,一下拉得老長,蛇一樣游動,居高零下地俯視一思:“騙子……騙子,你說會騙更多的人來喂我吃,我才離開的,你卻找了這麽多人來殺我。”
這什麽劇情,沒聽過啊,蠱師在催動蠱蟲的時候還回頭來看一思。
一思還挺無辜:“那是我被他追的時候說的推辭,難道站着等死?不得拖延時間嗎。後來進了書房就不這麽想了——哪知道他都被打跑了還有臉挂在嘴上說。”
青福的臉色卻是一點點沉下來,這拘魂鬼身上的氣息極度混雜,顯然是吞噬不少魂靈,背後的用以拘魂的鐵鏈還生出了一張張痛楚的人臉,那是只有生人在還活着的時候被煉制才會形成的鬼臉。
“因為生死簿上說,一思會被拘魂鬼所殺,你們才不出手嗎?”青福眼神淬着鋒刃,轉向兩個無常,“這鬼怕是從地府位于北海眼中的牢獄中逃出來的吧!”
“……”白衣無常縮了下脖子,有些無措地放下筷子。
青福這情态,他都不敢說,等結束後他們會将拘魂鬼誅殺的了。
酆都大帝卻還敢在這時火上澆油:“确實不出手。”
他甚至還将手揣進了袖裏,一副作壁上觀的模樣。
蠱師也被激怒了:“怎麽這樣啊!明明從你們牢裏跑出去的,就因為生死簿……這制度也太腐朽了吧!”
酆都大帝安然端坐,只看着青福不動。
“……”青福漸漸回過神來,了然酆都大帝的意思,“我座下猛鬼呢?”
聶小倩早迫不及待,看酆都大帝也沒出手的意思,當即尖嘯一聲,化作滾滾黑煙,沖向拘魂鬼:“就是你吧!大師們都在前線那麽辛苦的冒死奔波,你卻趁機作威作福,被個活人打跑了還有臉回來!我聶氏厲鬼今日就要主持公道!!”
拘魂鬼有一瞬間臉上的表情是莫名其妙的——想想這畫面也是夠離譜的,地府的人袖手旁觀,厲鬼卻嚷嚷着要主持公道。
許仙也出乎青福意料地沖了上去,腰間針包一翻,大義凜然道:“快!小聶,先溫柔勸說!”
旁邊的蠱師都被唬了一下,還急道:“這鬼一看就是壞到骨子裏了,還勸說什麽?”
聶小倩長長的指甲摳撓過去:“姐姐給你輪刮眼眶按摩一下啊,溫不溫柔?你有沒有感覺到悔過之心?”
【呃——】系統發出窒息的聲音,趕緊調出聶小倩的卡牌一看,【啊!!這是什麽鬼登西??】
只見卡牌上原本關于溫柔勸說的描述都變了,現在是:溫柔勸說(笑)。
“我覺得就很溫柔,”青福在蠱師同樣窒息的眼神中舉起雙手,“我為小聶鼓掌。”
聶小倩倍受鼓勵,無視系統絕望的嚷嚷聲,反正她溫柔勸說的經驗都已經到手了:“治療,輔助我!”
許仙:“噢,看我取穴啞門!!”
只見他将銀針一擲,那針就仿佛自己長着眼似的,沖着拘魂鬼啞門而去。
“不對啊!”一思雖然被護在最後面,也忍不住喘着氣愕然出聲,他最近學醫,也觀摩過幾節大學裏的針灸課,“這個角度,還有這也太深了,會損到延髓!”
許仙:“噢,鬼有延髓嗎?”
一邊說着,許仙一邊又取了根針,對着慘叫出聲的拘魂鬼道:“你不要動,我稍微研究一下……”
拘魂鬼哪可能不動,它根本難以理解為什麽一根針能對它造成傷害,疼痛之餘,只覺身體四肢都有些脫力,連忙榨取了鐐铐上的鬼氣補足自身,緩過來後立馬沖着許仙直撲而去。
許仙:“看我取穴風府!”
鬼叫之慘,令蠱師都忍不住側目。
和鬼叫得一樣慘的是系統:【幹什麽了,到底幹什麽了,為什麽許仙的技能也變了!】
許仙的卡牌上,關于主動技能的描述變成了:醫術精湛(笑)。
“好,妙。”青福已經坐回桌邊了,拿起一顆花生,用眼神示意蠱師也來看戲。
蠱師弱弱地退下陣來,戰場的畫風太兇殘了,他跟不上。
兩個無常都有點發愣,忍不住屢屢看向酆都大帝:就照這打法,拘魂鬼還能害一思嗎?噫,大帝怎麽也吃上花生了!
青福看了酆都一眼,瞧見拘魂鬼探着脖子試圖往門外逃竄,将腰間桃木劍一抄,往門口一擲,那木劍便穩穩插入金屬制成的門檻上,攔住拘魂鬼的退路。
“好哇,你還想跑!”聶小倩陰森森地抓住拘魂鬼的腦殼,将鬼一寸寸從門邊拖回來。
拘魂鬼艱難地仰起頭,此時它已奄奄一息,魂魄都散開了,然而于夕陽之下,它卻露出了喜悅的表情——
終于能解脫了……
許仙:“食我神仙水啦!”
這只鬼好難得的,打了這麽久都沒死,手感超棒,許仙看看拘魂鬼鐐铐上眉開眼笑的鬼臉們,決定再打億遍。
鬼在叫,鬼臉們在笑,這些被活生生煉成鐐铐的魂魄們發出尖銳而痛快的笑聲,在拘魂鬼逐漸失去對鐐铐的掌控後,帶着滿滿地恨意,猛然撲向折磨、奴役他們無數年的主人。
拘魂鬼使勁把頭扭向無常的位置:“救……”
“……”黑衣無常默默埋下頭,其實他不太想救。
唯有白衣無常還有些遲疑:“大帝,那生死簿……”
“咔嚓。”青福捏開花生,丢進嘴裏邊嚼邊看過去。
酆都大帝答非所問:“嗯,希望拘魂鬼再努力一點。”
白衣無常:“???”
努力啥啊都快沒了?
他一邊瞪着眼睛茫然地看酆都大帝,一邊忍不住頻頻回頭,看向被一遍遍拖回來的拘魂鬼。說實話,有一瞬間他都分不清場上的鬼到底誰正誰邪,誰才是要害人的厲鬼……
“唉,沒了。”許仙晃蕩了一下暖水壺。
這壺的容量到底還是有限的,之前司紀催的急,他也沒來得及全部灌滿。
聶小倩用手微遮,下巴就直接掉到地上了,嬌聲“啊嗚”一聲,拘魂鬼便不見蹤影,只有原本纏在它身上的鐵鏈陳鋪在地。
酆都大帝這時才在白衣無常快要崩潰的眼神中不緊不慢走過來,在拘魂鬼原來躺的地方踩了踩:“嗯……怎麽回事啊,這個拘魂鬼?不按生死簿的安排來,胡亂為人延壽?”
白衣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