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

幽閉照不進光的昏暗室內,  點綴滿根根紅燭。血紅色的綢帶縱橫交錯,拉的到處都是。牆上貼滿慶賀用的喜字,多雜且貼的毫無章法,  像是敷衍完成任務一樣,但又貼的絲縫合密,  沒有一點空透,有的重疊在一起,  有的四散很開,疊在一起的最多有十多張,  看的人心驚肉跳恨不能馬上挪開視線。

透過層層疊疊的紅色綢帶,  能看見最裏面牆壁上張貼一張碩大喜字,那喜字其大無比,占據了牆壁的大半之多,若它完整的話,怕是整個牆壁都容納不下它——是的,  這張喜字,  它只有一半。

結婚,囍,  雙喜。

喜,單喜,冥婚。

室內沒有人,  但若仔細聽的話,  能聽見細微的、細細密密均勻的呼吸。

若在外,如此輕微的呼吸斷入不了耳,可在這無人寂靜甚至可以用死寂來形容的可怖環境裏,任何一點細小的動靜都會毫不猶豫下意識的去抓住。

室內正中央,放置着一口能容納雙人的棺木。

棺木是打開的,  呼吸聲也正是從裏傳來。

若大着膽子探頭朝裏看去的話,不會看見一張吓人的慘白的臉,反而會被躺在裏面那張令人驚豔絕倫的面孔所吸引。

因為實在太美了。

從下往上看,嫣紅綴滿整個唇部,兩頰透紅,鼻梁精致不似凡物。緊密阖起來的眸外,纖長的睫毛因為主人陷入沉睡無法醒來的驚恐而微微顫動,根根分明,垂在眼睑下像印刻在仙子裙擺上缱绻旖旎的紋路,讓人情不自禁生出窺探那雙緊緊閉上的眸,它若是在此刻睜開,究竟是何等的驚世風華。

“嗒嗒嗒……”

從虛無缥缈中突然響起一陣長靴踏地的腳步聲。

腳步聲的主人任由綢帶從他頭上撫摸而過,雙手垂在寬大袖袍中,步伐沉穩的徑直走向棺木。

這是一個五官已不顯年輕的中年男人,他穿着雍容華貴,身上卻萦繞一股化不開的淡淡哀愁。

他在棺木左側停了下來,微微低頭,靜靜看着躺在棺木裏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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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許久許久,面無波瀾,仿佛裏面睡着的不是一位國色天香的美人,而是一個精巧絕倫制作精良的沒有動彈能力的雕塑。

他又看了一會,從袖袍裏緩緩伸出一只手。

五根指頭朝下彎了彎,棺木中的美人如同被吸附,悠悠朝上飄浮起來,懸在半空中,位置齊平于男人胸前。

“季遠溪……”男人緩緩叫出眼前人的名字,隔了許久才再次說道:“這是你自找的。”

男人臉上的表情有所動容,他掏出一張狐貍面具,遮住臉上所有情緒。

只要戴上這張面具,他的名字就叫烈狐。

男人走了。

暗室裏感知不到時空流逝,染有陰森氣息的紅燭燃個不停,怪的是見不到滴落的任何燭淚,蠟燭不間斷持續燃燒,更看不見燭身有絲毫變短的趨勢。

不知外面今夕何年。

好像過去了很久,又仿佛只過去一瞬,懸浮于半空中的美人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

短暫的沉默後,是一連串震驚的聲音響徹室內,猶如加了十幾個立體音響環繞:“草草草草草這是哪裏這是什麽情況啊啊啊啊啊!!!!!”

然後從半空中豪放地跳了下來,伴随着一聲憤怒無比的:“靠!”

一醒來發現在這種鬼地方,陰森森就算了,低頭就是一口碩大無比的棺材,頭皮一下子就發麻起來了,季遠溪簡直快被吓死。

媽嘞!

什麽情況啊!!!

季遠溪祭出畢生所學在心裏罵了個遍,他記得他上一秒還在桌前心情很好的畫着畫,下一秒就眼皮重的跟杠上千斤頂似的根本扛不住了。

“什麽東西啊啊啊啊啊!!!”季遠溪把紅綢扯下來扔在地上,洩憤般狠狠踩了半天,發覺自己身上穿的也是一套紅,又罵罵咧咧的伸手去扯那一層一層又一層繁複重疊的紅色喜服。

喜服實在太多層了,季遠溪被勒到脖子差點背過氣去,他脾氣一上來哪裏管得了那麽多,直接三下五除二連修為都用上了,連脫帶撕的往外不停扒拉。

很快地面上堆了厚厚一層,全是季遠溪身上脫下來的,而那個人還依舊一邊罵罵一邊狂撕狂扯着。

終于他脫到只剩最裏面那件裏衣。

下意識也想搞下來,轉念一想不對,這件也脫了他就裸了,衣領扯到一般又不情不願地拉了回去。

然後他開始在暗室裏四處走動,拍拍打打,企圖發現一扇能通往外面的門或者一條隐秘難以發現的密道。

可是沒有收獲。

一腔怒火不知朝哪發,季遠溪往地上一坐,竟然嘴上埋怨起了別人:“顧厭你不是魔尊嗎!?你不是書裏最叼的幾個人之一嗎?竟然我被別人抓走了你都不知道!!!”

“這才書剛開始沒多久的劇情啊,哪裏有什麽厲害角色,你就是最牛的了你怎麽竟然甘心退居後位把這個舉重若輕的位置讓給別人啊!”

“不對,什麽別人,呸!明明就是一只只會用面具掩蓋長相的死狐貍!”

“狐貍那麽漂亮那麽軟萌那麽毛絨絨好摸,你根本就不配好嗎我呸!!!”

“等老子抓到你了,不把你的面具搶過來剪成幾百塊小碎片讓你根本拼湊不回去那我就不叫季遠溪!”

季遠溪罵罵咧咧的罵了半天,沒人理他,倒是罵到自己口幹舌燥只好用唾液潤潤嗓子。

其實其他還好,棺材看久了也不是很可怕,就是身處密不透風的暗室裏,見不到一絲外來的光亮,嗅不到一點新鮮充沛空氣流動的芳香,聞不到觸碰不到一切來自外面鮮活跳躍的生命,多少讓人心生惶恐。

季遠溪罵累了,癱在角落靠了會兒。

冷靜下來後,他開始認真思考自己當下的處境。

他沒有顧厭那樣的本事,聯系不上對方,不能告訴顧厭他如今身在何處,那就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他要靠自己。

靠自己從這個鬼不隆冬的吓人地方逃出去。

這次才是真的在玩密室逃脫,動真格的了。

季遠溪喚出裂決劍,像一個修補牆縫的小工匠一樣,在暗室四處的牆壁上不停敲敲打打,敲了半天覺得太慢,他索性讓裂決分成若幹把劍,一起在紋絲合縫的牆壁上戳個不停歇。

鐵杵還能磨成針,他還就不信了。

大不了把牆壁掏出一條路。

總不能這牆壁有十萬米厚吧。

季遠溪掏了半天,凝視自己戳出來的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洞,他不禁反思……難道還真有十萬米厚。

怕是會老死在這個鬼地方。

牆壁不知是用什麽東西做的,連仙器榜排名第九的裂決都奈何不了,斬不斷刺不破,委屈這神劍像個小鐵錘一樣的小心戳戳,季遠溪仔細去看,心疼地摸了摸裂決,竟然劍尖都被戳出了個小小的豁口。

看來還是得想想別的辦法。

季遠溪首先用了最笨的辦法,那就是——“哈喽,有人在嗎?”

“有人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我知道你在,你有本事把我關進來,怎麽沒本事說話啊?”

“你就不怕我悶死在這裏?”

“那多得不償失啊。”

“豈不是會愧對于你精心打造……不随便打造的一個暗室。”

哔哔半天,又口幹舌燥了。

沒人回應。

行不通。

換一個辦法。

季遠溪選擇用修為去撞擊牆壁——“嘿呀!沖擊波!”

牆壁根本就不理他,甚至似乎還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再換一個辦法,用極其惡毒的語言刺激別人——“烈狐你女馬沒了你不出來看看!”

“這棺材看上去挺值錢的你不留着給你剛沒的女馬用嗎!”

“你再不出來你兒子還是女兒的也要沒了啊!”

“到時候你就從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八歲瓜皮娃娃變成整個戶口本上只剩你一個人的孤家寡人了!”

“你再不出來你的——”

反正沒人聽的到,季遠溪放肆罵了個爽,正當他還在用嘴巴瘋狂持續輸出時,突然一下子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脖頸被無形看不見的手卡住,他痛苦地捂住脖子,頭一歪摔倒在地上,緩緩掙紮着。

“你再說一遍。”

一道中氣十足淬滿殺意和冷意的聲音兀然回蕩在周圍。

“咳咳咳——!”脖子上的束縛驟然松脫,季遠溪忙不疊地喘了好幾口氣。

“季遠溪,你有膽子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一雙鑲滿銀色花紋的黑色靴子出現在眼簾內,季遠溪擡頭看去,一個戴着狐貍面具的男人渾身散發着肅殺氣息站在他面前。

明白過來這就是找了幾日的烈狐,季遠溪掙紮着搖搖晃晃起身,氣勢上不落下風地同那雙面具下面的眼對視過去:“再說一遍可以,可是我剛才說了那麽多句,不知道你想聽的具體是哪一句?”

季遠溪不在乎地笑了一下,“總不能讓我把所有的話都重複一次吧?”

烈狐冷笑:“乳臭未幹的小娃娃,敢這麽跟大人說話?”

一道勁風襲來,劈在季遠溪腿上,他腿一軟倒了下去。

“小娃娃?”季遠溪再度掙紮起身,他腿顫抖着,搖晃的更厲害了,勉強才扶着牆站穩,“兩百歲也叫小娃娃?真好笑,這是我今天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了,多謝你啊,給我在這可怕的地方提供了一整天的笑點。”

“少裝模作樣。”烈狐面具下的面孔陰冷的很,隔着一張面具季遠溪都能感受到傳來的絲絲涼意,“你剛剛說,我兒子沒了?”

“哦你說這句。”季遠溪強撐着笑了一下,“原來你想聽的是這句,烈狐大人,想不到你居然有這種喜好,喜歡聽別人咒你沒女馬沒子呢。”

“狂妄!”

烈狐又朝季遠溪腿上劈去。

季遠溪這次是真的站不起來了,他擡着頭,眸中沒有一絲退縮:“怎麽,不是你讓我說的嗎,我如你所願說了你還不高興?”

烈狐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來,他笑的蒼涼放肆:“哈哈哈哈哈!!!”

“我以前怎不知,堂堂霁月尊者,竟擁有這樣一張尖牙利嘴!?”

“可以可以很不錯啊!我兒泉下有知,有這樣一張嘴陪着,想來也不會每日感到無聊了!”

季遠溪被他話語中的意思吓了一跳,“你……你在說什麽!”

烈狐止住笑聲,沉沉看了過來:“你不知道嗎?這裏是你和我兒子成婚的殿堂啊!”

“!”

季遠溪淬不及防打了個寒顫。

他之前被怒氣籠罩沒覺得,如今聽烈狐這麽一說,心頭沒來由的湧上一陣害怕的感覺。

他在說……冥婚嗎?

季遠溪一向很怕這種和死沾邊的事情,更別說這種活人和死人結合的事了。

一下子之前嚣張的氣焰都在害怕中宛若歸巢的羽翼縮了回去:“你……你想幹嘛……”

“怎麽?現在怕起來了?剛才不是膽子挺大的嗎?”

“我……”

“抖什麽?不要抖啊大美人,你到時候要體體面面漂漂亮亮的走,可千萬不能做出發抖個不停的事。”

“……你在說什麽,我這才不叫發抖……我這叫……因為太冷了所以活動一下身體取暖發熱……”

“哈哈哈,嘴真硬,你當我兒媳我還挺喜歡的。”

“……誰要當你兒媳,你可別做夢了。”

“嗯我知道,你喜歡那個蘇雲洛嘛,不過你們宗門的踏雪仙尊也喜歡他,還有我們宗主淩墨,你要想跟他們搶競争還是挺大的,不如乖乖當我的兒媳婦,今生今日你和我兒子彼此間……那就是互相的唯一啊。”

在地上躺了半天恢複了些許力氣,季遠溪勉強支起半個身體。

他靠在牆上,擡起半個眸子看過去:“別說笑話了,我根本沒見過你兒子,不知道他姓甚名何長什麽模樣好不好看,脾氣如何是善良是溫柔還是暴躁,也不知道他住在哪裏家裏幾口人親戚好不好相處,更不知道他有這樣一個爹,他會不會認為這個爹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恥辱……”

烈狐聽他說了半晌最後竟是在嘲諷他,愣了片刻後笑了起來:“好一張嘴,好一張嘴!這樣吧,要是我兒子不喜歡你,你不如跟了我如何?”

“呸!”

一口痰吐到面具上,烈狐伸手去擦,不怒反笑道:“你越這樣,我就越喜歡你。”

季遠溪定定看了他一會,擰着眉說:“你別惡心我了。”

“難道不是你在故意吸引我注意嗎?”

季遠溪握了握拳,“吸引你個……裂決!”

霎那間無風自動,一柄散發青色光芒銳利無比的劍陡然出現在烈狐背後,以千鈞之力裹挾無比強烈的勁氣朝前方人猛烈劈去。

畢竟是仙器榜排名第九的神劍,烈狐即使有所防備,也在閃躲避過之後被劍劈到了肩膀。

烈狐護住肩膀去擋,把裂決劍擊開,季遠溪這一擊使出他所剩的全部修為,一招沒中,他軟軟靠着牆壁,連召喚裂決劍回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鮮紅的血順着烈狐華麗的外袍汩汩流了下去,滴在地上,和這豔紅的喜堂相交融合,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好!做的好!”烈狐盯着地上的血笑個不停,“竟然敢傷我,竟然能傷到我!季遠溪,你可真不是個簡單人!很好!”

烈狐笑着,擊去一掌把季遠溪打昏了過去。

用修為止血,烈狐也不想再費什麽心神了,他把季遠溪打橫抱起來,打算直接進行冥婚的儀式。

烈狐揮手,正中最大的慘紅喜字晃了瞬,剎那間室內所有的紅燭全滅了,随後再次亮起,變成了白色的燭光。

烈狐抱着季遠溪往前走。

沉重的腳步剛邁沒幾步,忽的烈狐聽見耳畔傳來一陣嘲諷的笑聲,那笑聲仿佛能滲人血膚,猶如地獄爬上來的惡鬼,生生的能将人所有的血毫無感情的全部吸取出來。

來人笑道:“舉行儀式怎麽能沒有見證人,本尊當過不少次,不如這次也讓本尊做這個見證人如何?廢物?”

烈狐頓時呼吸一滞,他難以置信地回頭:“你是怎麽進來的!?”

“怎麽,剛剛不是挺嚣張麽,現在看到本尊開始怕了?”顧厭睨了眼被烈狐抱起來的季遠溪,眸色暗了些,語氣也跟着沉了些,“放下他。”

“想都別想!”烈狐抓緊季遠溪,一個閃身晃的老遠,“就算你能進來,也絕不可能阻止這場冥婚儀式!”

顧厭不在意地彎了彎唇,“那你就試試看。”

“狂妄小……”話沒說完,烈狐臉色一變,他正想挪動腳步,卻發現腳下宛若黏住一樣絲毫動彈不得,不知為何同時在心中情不自禁地湧上一陣畏懼,這是他若幹年來一直從未有過的,驚駭之下他道:“你……你究竟是誰!?”

“三界敢自稱本尊的人,你認為還有誰?”

顧厭卸去法術,烈狐眼中看見了另一個人的面容,這人樣貌與聽到的聲音相差極大,竟是貌美至極。

“魔尊!你竟然是魔尊顧厭!?”

烈狐下意識驚呼出聲。

“本尊還以為你不認得。”顧厭的視線鎖在季遠溪身上,“把他給我。”

“休想!”

烈狐想逃,被顧厭一把擒住。

顧厭倒沒下殺手,他先從烈狐手中奪回季遠溪,而後回腳一踢,烈狐立刻飛的老遠,直到撞倒堅硬牆壁才重重倒地。

用法術變出一條雪白長毯,顧厭把季遠溪輕輕放在上面,撫順他額際淩亂的碎發。

烈狐捂着胸口吐血,“想不到堂堂魔尊大人竟然一直跟在衍月宗的霁月尊者身邊,這可真是聞所未聞,說出去想必都沒有人會相信吧!”

“你說不出去的。”顧厭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好心解釋,又補上一句,“你沒有這個機會說出去,本尊來做個順手人情,把這冥婚的對象變成你,可好?”

烈狐面具下的眼透出一絲恐懼,他知道眼前的人,能說出口就一定會做得到。

儀式已經啓動,他只能盡量拖延時間,“魔尊大人,敢問你和這季遠溪,究竟是什麽關系?竟能為他闖入這方暗室,這裏可是我靜心打造的地方,擅自闖入……想來一定折煞了你不少修為吧。”

“什麽關系?”

這個問題顧厭從未思考過,他竟因為烈狐的話進行了短暫思考,想了瞬,他笑道:“你想知道?”

“小人……”烈狐為了拖延時間語氣弱了不少,“小人好奇的很,特別想知道,還望魔尊大人能夠告知。”

“結契的關系。”

顧厭的聲音平緩尋常,聽不出有什麽喜怒,但這簡單幾個字,在烈狐耳中卻如同一道乍然響起的驚雷:“結契!?”

“你們做過了!?”

“你們是道侶!?”

“什麽!?”

“這不可能!!”

“這絕不可能!!!”

暗室中傳來烈狐震驚的驚喊聲,他根本無法相信耳中聽到的東西,這簡直比太陽從西邊升起還要荒缪可笑。

“有什麽不可能。”昏過去的人似乎在做可怕的噩夢,顧厭伸手撫去他蹙起來的眉,“你若覺得不可能,只能說你見的東西太少罷了。”

顧厭輕柔的動作映入眼簾讓烈狐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他總覺得這一天見到的東西比他這一輩子加起來見到的所有不存在的東西還要多,還要令人震驚。

他難免下意識的問出聲:“為什麽?魔尊大人您見過的人可多了去了,若論臉,季遠溪他排不到第一,若論性格,那張嘴着實讓人讨厭定不能惹您歡心,所以您究竟是看上他哪一點!?”

顧厭緩緩起身,眼神依舊凝視着季遠溪,似乎在思索:“看上他哪一點麽?”

很快他宛若想到,勾了下唇,笑道:“可能是覺得他像一種花吧。”

“花?牡丹玫瑰芍藥月季……?”烈狐把他能想到的花全部說了一遍,得來的是顧厭一個輕微地搖頭。

“那是……”

烈狐這樣和他聊季遠溪,顧厭似乎沒有殺他的意思,罕見好脾氣的回答了:“淩霄花。”

“他像淩霄花。”

“不,他就是一株淩霄花。”

淩霄花,具有觀賞價值,喜光宜暖,耐寒力較差,但生命力極強,甚至強到可以用霸道來形容。

只要讓一株淩霄花生長下去,如若不用特別手段強行滅掉,它就會在那生根發芽,枝繁葉茂,即便有人去拔去挖,它也會堅持不懈,一次又一次的奮力往上生長。

想要在顧厭面前不斷茍活下去的季遠溪,真真就像一株生命力頑強的淩霄花。

就在這時,室內紅燭的火苗齊齊一閃,開始往下滴落蠟油,紅色的燭淚飛速往下滲,頗有在短時間即将燒盡的趨勢。

烈狐見狀,手指藏在袖中掐了個訣,不動聲色的繼續開口說話:“魔尊大人,既然季遠溪是您的道侶,那是小人唐突了,小人該死,還請您看在當下還沒發生什麽的情況下,饒了小人這一次。”

顧厭見他語氣平穩并無慌張之意,冷笑一聲道:“既知該死,還不快在本尊面前已死謝罪?”

烈狐把剛才受到撞擊撞歪了些的面具擺正,不急不緩的從地面站起來,“魔尊大人,小人的命還有用,暫時不能交代在這裏,可能要讓您失望了。”

說完,他伸手扯下頭頂垂懸的綢緞,只聽一聲布帛撕裂的聲音,暗室中白光一閃,整個室內居然憑空多出六個人。

這六人身長六尺,身披盔甲,看上去勇猛無比,但雙眼空洞無神,沒有靈魂,仿佛是一具任人操控聽人指揮的傀儡。

傀儡無知覺無痛感,只會聽從命令機械的發起進攻,他們經過改造,力大無窮,一人便能抵數十名金丹期巅峰強者。

顧厭在傀儡中見到一個樣貌有幾分印象的,道:“牧君子?”

烈狐笑了笑道:“魔尊大人果真見多識廣,記憶力極強,連百年前的故人都還記得。”

顧厭沒有說話,只靜靜盯着他熟悉的那個傀儡看。

牧君子,百年前風頭極盛的修士,乃玄仙宗宗主座下親傳大弟子。他年紀輕輕修煉速度卻極為恐怖,以金丹期境界斬殺過好幾名境界遠高于他的魔修,在魔修們眼中是一根十分難拔的眼中釘肉中刺。

可就是這般風光無限的牧君子,竟不知何時就失去了下落,任憑玄仙宗弟子掘地三尺,也再沒找到有關他的任何一絲消息。

想不到,在百年後再次見到,竟是在當年被這烈狐抓去,囚禁起來折磨至死做成了為他所用的傀儡。

若是被玄仙宗的人知道此事,或許翌日便會傳來玄仙宗和清霜宗交戰的消息。

烈狐見顧厭一直凝視着牧君子,像是炫耀般道:“魔尊大人,小人技巧如何?這具制作精良的傀儡小人可是花了好一番心思,還好成果不錯,您看,他是不是堪稱完美?”

顧厭又看了一會,那雙幽深的瞳才緩緩挪到烈狐臉上,“嗯,很完美。”

“那魔尊大人,您能死在如此完美的傀儡手下,想來九泉之下也不會有任何怨言吧?”

說罷,烈狐喝了一聲“上”,六個傀儡得令,揮舞着手中武器毫不留情朝顧厭所在的方向砍去。

“這傀儡是不錯。”顧厭沒費什麽力氣就避開了,“但拿這種東西來跟本尊打,你是在看不起本尊麽?”

顧厭手指微動,暗色魔力從他手中散出,一道暗光劃過,一具堅硬無比的傀儡居然就此發出一聲巨響,整個的從裏到外炸了開來。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魔尊大人!”

傀儡輕而易舉就被破壞,烈狐沒有任何恐慌,反而笑的更加放肆。

烈狐笑着,眼中流露得逞的奸詐。

暗室中密不透風,傀儡炸開來的碎片和星子在不大的空間裏肆意飛濺,伴随着一股迅速擴散開的劇烈濃煙。

一絲異味鑽入鼻腔,顧厭下意識止住呼吸,但避之不及,難免吸入了一點。

即便是很少的一點,也正中烈狐下懷。

見顧厭身形晃了一下,烈狐笑的更加開心了:“魔尊大人,小人秘制的毒藥好聞嗎?這可是專門用來針對您的。”

毒藥在體內已極快的速度鑽入四肢百骸,顧厭勉強勾起一個笑,“很不錯,懂的用聲東擊西這一招。”

“多謝魔尊大人誇獎,不這麽做的話,小人可沒有十足的把握殺死您。”

剩下的五個傀儡早就停下了動作,站在一旁巍然不動,烈狐心疼地看了一眼不複存在的第六人傀儡的碎片,又說:“其實在之前小人也沒百分百的把握,能成功還真是多虧了您的幫助。”

“你想說什麽?”

“小人想說,小人萬萬沒想到,您不知為何居然修為大減,如今只剩……唔,應該只剩兩成修為了吧!?”烈狐掰着手指算了算,得意地笑道:“魔尊大人,您看我是不是說中了?”

季遠溪從昏迷中醒來,入耳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他心中頓時警鈴大作,萬千中想法從他腦中閃過,想了半天,最終深思熟慮的決定——還是繼續裝昏吧。

毒藥入體有些攻其心智,顧厭的視線有一瞬的看不清,他努力晃晃頭道:“兩成修為還不夠殺你?”

“哈哈哈哈那魔尊大人之前的那句話,小人原封不動的還給您——那你就試試看啊!”

烈狐笑着沖了過來,打算趁顧厭防備降低時一擊取了他性命。

顧厭的視線又看不清了,眼簾內沖過來的烈狐像是來自四面八方,氣息也飄忽不定,分辨不出源頭究竟在哪裏。

裝昏悄咪咪睜開一條縫觀察的季遠溪見狀大驚,他也吸到了毒藥,但他沒有任何異樣,顧厭那愣神的模樣非比尋常,他從未見過這樣狀态下的顧厭。

他本想繼續裝死,陡然莫莫說的話浮現在腦海中,一連串的“死”在腦中呈放大狀态不停旋轉,季遠溪瞬間就清醒了。

“小心!”

季遠溪來不及細想,一邊叫着一邊忙不疊翻身爬起,催動體內恢複了的修為用盡全力朝顧厭撲了過去。

季遠溪抱住顧厭往旁邊一閃,情急之下喚了聲“裂決”,青色的劍瞬時散發萬丈青光,牢牢擋住烈狐拼死過來的致命攻擊。

“什麽!?”

烈狐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意外,腳下不穩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烈狐穩住身形,看清是誰壞了他好事後頓時勃然大怒吼道:“季遠溪!”

季遠溪在儲物戒指中找了半天找到之前從陸聞那兒讨來的萬能解藥,摸索着給顧厭喂了下去,動作流暢一氣呵成,嘴上也沒停,叭叭道:“在呢乖兒子,叫爸爸的名字做什麽?”

“季遠溪,你壞我好事,我今天必定殺了你!”

說着烈狐又沖了過來。

季遠溪哪裏真刀實槍的打過,一股瀕臨死亡的感覺籠罩全身,他見顧厭眸中清明重現,心知是解藥生了效,急忙叫道:“顧厭,你聽到了沒!他說要鯊了我!你快醒醒,趕緊支棱起來啊!”

說話間烈狐已經近身,他高舞的手正準備落下,不料一聲骨頭碎裂的聲音傳來,旋即耳畔響起烈狐一聲慘叫,季遠溪定睛一看,烈狐已經捂着斷掉的手臂在地上滾了起來。

“顧厭!”季遠溪忙扶起身旁的人,“你還好吧!?”

顧厭蹙了蹙眉,“我沒事。”

“你說沒事我就當真了的啊。”

顧厭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剛才救了我?為何救?我被打中沒事,你可知一個不慎你自己會死?”

“……”季遠溪被問的啞然,張了張嘴說:“你怎麽這麽多問題?我怎麽之前不知道你好奇心原來這麽重?”

說完像是掩飾一般幹笑兩聲,強行扭轉話題道:“都說貓好奇心重,原來……原來你是一只貓嗎?”

“嗯肯定是貓,所以才有那麽多問題,而且還養了一只貓,所以你其實就是一只貓吧。”

“……”顧厭閉了下眼,十分的不想說話。

烈狐在地上鬼哭狼嚎了半天,終于忍着巨痛站了起來,他的面具裂出一絲縫隙,那雙眼裏透漏出無窮的兇光,“今日,你們必須死在這裏!”

“都這樣了還嘴硬?”岔開話題的對象出現,季遠溪忙看向他,“你手都斷了,修為使不出來大半了吧,不想着逃走還在這裏發表臨死感言?信不信我的貓貓馬上就把你另一只手也弄斷!”

烈狐頓時噎住,他腦中竟冒出一個想法——要是真的喪命,大部分是被季遠溪這張嘴給氣死的。

“你歇會吧。”顧厭起身,擋在季遠溪身前。

烈狐趔趄着往前走了一步,“魔尊大人,我能在你眼皮底下弄走人,說明我還是有點本事的,怎麽,您是一定要跟我拼個你死我活嗎?”

“求饒也沒用。”

“那小人也不客氣了。”烈狐說完,聚起全身的氣,使出他從未在外人面前展露過的看家本領,“這是小人用來保命的招式,既然魔尊大人您要一命換一命,小人也只能試着用這招來殺你了。”

“盡管來試。”

烈狐聚的氣極其強勁,整個暗室産生了一種擊潰坍塌的搖搖欲墜的晃動感,季遠溪見顧厭右腳晃了瞬,沒有把握如今只有兩成修為的他能否接下這一招,手不自覺的緊握成拳,目光牢牢鎖在那抹紅衣上,挪不開分毫。

一道強烈的光奪走季遠溪視線,旋即巨大的沖擊力夾雜着仿佛能攪碎人五髒六腑一樣的強烈震感壓了過來,季遠溪想逃卻無處可逃,他下意識閉上了眼。

頃刻,天崩地裂。

身邊不斷掉落碎石碎塊,混雜着細灰碎屑,不停歇的從上往下墜,季遠溪卻如同身處一個無形的屏障中,任由那些石塊不斷往下砸,也沒有受到任何一絲傷害。

他忍不住睜開眼。

顧厭的背影擋在他身前,黑發紅衣,不像是随性取人性命的惡鬼,更像是那保護着他一隅小小安全的守護神。

烈狐的慘叫掩蓋在石塊的劇烈撞擊聲中,眼前人的身形晃了一下,宛若用盡全身力氣一般,朝後倒了下來。

季遠溪忙接住他。

暗室坍塌,露出一條朝外逃生的路。

季遠溪抱着顧厭,用修為護住兩人不被亂石砸到,奮力朝外走去。

半月後。

清霜宗宗主淩墨罕見的一臉凝重現身,對守在床邊一襲月白長衫的修士道:“霁月尊者,要不還是聽我一句勸,讓我們宗門最擅長治療的長老給您這位朋友看一看吧。”

“不用不用,多謝你的好意。”季遠溪微笑着拒絕,“我總覺得他很快就會醒了。”

“那好吧……”淩墨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問道:“尊者,看你守了那麽久,不知這位是您的什麽人吶?”

季遠溪也不知道怎麽說,“你猜?”

“讓我猜的話,肯定就是您的新情人了。”

“……”

季遠溪簡直服氣了。

他稍微思忖了一下,說:“他是我的貓貓。”

“……啊?”

“嗯對。”季遠溪似乎覺得這個定位很準确,點了點頭道:“比起寵物,貓更像家人,你養了他,就要負責他的吃喝拉撒……雖然不用管他這些,但最重要的生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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