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1)

夜更深了,  季遠溪來到宗主洞府的時候,門外道童一臉昏昏欲睡的模樣。

瞧見有人來,道童正欲說一些“太晚了休要打擾宗主清修”的話,  在看見來者何人後,恭敬的行禮進去通報了。

宗主穿着一件簡便的白衫,  道:“遠溪,這麽晚過來,  是發生了什麽大事麽?”

“是!發生了很大的事!”季遠溪一臉喜悅地打開木盒,露出裏面那柄漂亮長劍,  “宗主大人,  你看,這是我收到的生辰禮物!”

季遠溪珍惜地捧起劍,随意舞了一下,宗主凝重地看了一會,摸着胡子笑道:“遠溪,  這柄劍很襯你,  但你不是有裂決了嗎?”

“……”季遠溪遲疑半晌,把裂決劍在上次歷練外出中斷掉的事說了出來。

宗主沉默着,  好半天後才緩緩嘆了口氣,“也罷……遠溪,此劍是誰人贈予?”

“我不知道。”季遠溪老實回答,  “但道童說是今日在場的客人拿來的。”

“此劍并非凡物,  你拿過來給本座仔細瞧瞧。”

季遠溪雙手呈上。

宗主蒼老枯槁的手在劍刃上輕撫,他端詳半晌,道:“遠溪,此劍乃萬年玄鐵打造,這非尋常人能弄到,  就連本座也只有幸見過幾次,你……你何時認識能弄到萬年玄鐵的人?……而且還将萬年玄鐵如此浪費的制造成劍。”

季遠溪:“???”

萬年玄鐵過于罕見,從名字上便可以得知。

一塊本就稀少的玄鐵,要在地下深埋萬年不被發現……或許上青天還容易一些。

如此罕見的玄鐵,用一小塊指甲蓋的份量融入尋常法器,法器較之以往就能提升十倍威力,一整塊多到能打造成劍的玄鐵……季遠溪不敢想象下去。

“我也不知道是誰送的,這也太大手筆了。”季遠溪眼中滿是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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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誰啊?這個人情他要怎麽還?

“萬年玄鐵定會在拍賣會上拍賣,若是打聽不到消息,定是在拍賣會之前,就被買主以一個無需拍賣也能讓賣主滿意的價格買走了。”宗主思慮一瞬,又道:“不過也有可能不是買來的,是那人運氣極好,自行挖到的。”

季遠溪更加震驚了。

究竟是誰……

宗主神情嚴肅,問:“遠溪,這柄劍叫什麽名字?”

季遠溪搖頭:“我也不知道,可能還未曾取名吧。”

宗主又端詳起劍來。

他的手滑過劍刃,在劍柄上方摩挲。劍柄上雕刻着火焰紋路,倏然,手指摸到一塊不似屬于那紋路的凸起,他不禁把劍拿起,用凝重蒼老的目光認真看去。

宗主認真看了一會,神情又凝重了幾分,他緩緩念出劍柄上雕刻的兩個小字:“望……溪。”

“這是什麽?”季遠溪問,“在劍柄上的,應該就是劍的名字吧?”

“是。”

季遠溪恍然:“原來它叫望溪劍,挺好聽的名字,取名的人很有水準嘛。”

宗主視線挪動,認真的視線停在季遠溪臉上。

“遠溪,你當真不知此劍是誰贈送?”

季遠溪茫然:“宗主,弟子真的不知道。”

“劍的名字也讓你無法猜到?”

“……這名字有什麽特別之處嗎?還能讓我猜到送劍的人是誰?”季遠溪說着笑了起來,“這劍的名字,是不是挖到萬年玄鐵的那個人,他其實是在一條小溪旁邊發現的啊?那我以後多去溪流邊溜達溜達,說不定也能找到一塊一樣珍貴的萬年玄鐵。”

宗主沉默了。

自己的小遠溪,怪不得多年一直安定不下來,原來是因為他主動的時候,對別人都是逢場作戲,一旦別人主動追求他,他竟遲鈍到乃至愚鈍的地步。

如果此事由自己說出來,那便失去了意義。

只有等小遠溪哪日開竅發現,或者送劍的人主動告知,到那時候,他遲鈍的感情才會因此出現一個大的突破。

于是宗主笑了笑,道:“可能是吧。”

頓了一下仍是不死心,他又問:“遠溪,你上次外出歷練,有遇上什麽身份尊貴的人嗎?”

“有。”季遠溪點頭,“是一個莊園的莊主,他很有錢,叫謝奉雪,今日弟子生辰,他也過來送了賀禮,可能宗主您不認識就沒留意。”

“本座是不認識此人,或許不是修仙者吧,同他之間有發生什麽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談不上,不過他幫了弟子一把,弟子對他是心存感激的。”

宗主在內心把這個名字記下,打算白日派人去查探此人一番。

宗主用臉上的笑掩蓋他眼底湧現的深沉,換了個法子問:“那有碰見什麽比你境界高得罪不起的人嗎?”

宗主說話的語氣輕松,仿佛真在同歸來的弟子談一些歷練時候遇上的人和發生的好玩的事。

得罪不起的?

季遠溪只能想到那個男人了,但他不能告訴宗主。

好像沈光夜也算?

……呸,他也配。

季遠溪搖頭:“沒有。”

宗主含笑看着他,又問了一些歷練時發生的事,兩人相談甚歡,季遠溪連手帶劃,逗的宗主樂樂呵呵的。

聊了許久,季遠溪腦中忽的又浮現那個男人的面孔。

眼前是第一宗門的宗主,世間的事大抵很少有他不知道的,于是季遠溪很想問些他曾經好奇過的事。

然後他就直接問了:“宗主,你知道魔界的現任魔尊嗎?”

宗主挑了下眉:“怎麽突然提到他?”

季遠溪道:“前段時間,弟子在一本話本上偶然翻閱到有關那位魔尊的事情,對他有些好奇。”

宗主道:“遠溪,對他不要有所興趣。此人手段狠毒,若是可以,本座希望你這一輩子都不要遇上他。”

穿越來第一天就遇上了的季遠溪:“……”

?我也不想遇上的???

還好自己很會茍,有特殊的茍命技巧?

季遠溪找了一個很符合原主會說出來的理由,道:“可是話本上畫的畫像,那位魔尊長的十分出衆。”

除了魔修,見過魔尊真面目的大多數都死了,話本上根本不會留下他的畫像,即便有,要麽是畫師憑空猜想,要麽是按照別人口中描繪所畫,無論哪種,都不可能是魔尊的真實樣貌。

宗主凝視着季遠溪,認真看了一會,道:“遠溪,本座希望你不要和他扯上任何一絲關系,就算他長相再出衆,也不要對此人生出一點不該有的心思。”

“?”季遠溪辯解,“宗主大人,我沒有?我就是單純好奇,想問問有關他的事情而已。”

可惡,要不是截止書裏看到的部分還沒有提及,他也不想問的啊。

“你先答應本座,切莫和此人扯上關系,倘若真遇上,也要馬上就走。”

“?”季遠溪:“宗主,沒有那麽嚴重吧?”

宗主嘆了口氣,道:“那是因為你沒見過他。”

“……”

“你且答應本座。”

宗主又露出那種讓人無法拒絕的神情,仿佛聽見拒絕的話,他一個瞬間就會立刻暈厥倒地。

“……弟子答應您。”

“發誓。”

季遠溪說了,最後道:“如有違背誓言,願天打雷劈。”

然後偷偷在內心補上一句,在渡天劫的時候天打雷劈。

“你問吧。”

季遠溪開始瞎幾把亂編了:“話本上說他三歲沒了爹,五歲沒了娘,七歲死了狗,就算連全家都沒有了,是這樣嗎?那他好可憐。”

“遠溪,你同情他?”

只要不涉及到感情,季遠溪的大腦就馬上轉的飛快,他迅速從宗主的這句話中嗅出一絲不對勁的意味。

同情?

……這麽說來,自己胡扯的東西,竟然是真的?

“我沒有同情他。”季遠溪搖頭道,說出符合原主的話,“我不會同情任何一個魔修。”

“那你為何。”

“就……不提及那人身份,單獨對這段身世發出的感嘆。”季遠溪大腦和嘴的速度在瞬間同步了,“宗主,抛開魔尊身份,換成任何一個人的名字,您難道不覺得對方很可憐嗎?”

季遠溪的表情和語氣都十分誠懇,宗主便沒繼續追問,道:“是很可憐。”

“那這個身世是……我就是單純好奇。”

“半真半假。”宗主摸着長須道,“你若是想聽的話,給本座沏一壺茶來。”

看來能聽到一個很長的故事了,季遠溪樂颠颠地答應,很快捧了熱騰騰的茶回來,搬了把凳子在一旁坐下。

宗主掀開蓋子,輕抿一口,仿佛陷入回憶中,緩緩開口:“這都是千餘年前的舊事了,他本是仙府中人。”

“他的母親是修仙者,父親是當時的魔尊。”

“他母親在十歲時被發現和魔尊有染,仙府的人處決了她,一年後,他複仇了,方式是屠了整個仙府。”

“那可是一百六十條人命吶……”

季遠溪驚訝之下忍不住打斷:“十一歲?怎麽做到的?”

“這就不得而知了,或許是用了什麽邪門歪道的法子吧。”

季遠溪露出一個乖巧聽故事的表情,宗主喝了口茶,繼續往下說。

“他成年的那一日,我們宗門一位修士殺了他的父親,也就是當時在位的魔尊。”

“修士将他父親的頭割下,挂在衍月宗大門牌匾上方,整整懸挂了三個月。”

草……

怪不得書裏說有血海深仇,這誰能忍的了。

季遠溪無意識的把手放在桌上,雙手緊張地交纏在一起。

宗主視線瞥到他左手中指上的戒指,不禁問:“遠溪,你換了枚儲物戒指?”

季遠溪低頭看了一眼,下意識地用右手遮掩了一下,瞬間他想到不該做出這個舉動,又把手大大方方伸了出來,露出一個燦爛笑容:“是的宗主,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宗主的視線在戒指上定住,久久沒有挪動。

那枚戒指的材質,十分罕見,并非修仙界中所能獲取……也只有眼光毒辣的他,才能分辨的出來。

宗主仔細認真地看了半晌,良久他嘴邊露出一個笑容:“遠溪,是很漂亮。”

他不想問是如何弄到的,即便問了,得到的八成也是精心編織的謊言。

宗主的心,緩慢地沉了下去。

見宗主沒對戒指産生什麽疑惑,表情也挺正常的,季遠溪心中安定了些,道:“宗主大人,繼續說吧,我想聽後面的故事。”

“狗的事情本座不知道,全家的事也不太清楚——他母親只有他一個孩子,其餘同父異母的,可能太多了。”宗主擺擺手,道:“遠溪,你問的身世也就這麽多,本座都講完了,好了,太晚了本座乏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噢……那弟子就不打擾先告退了,宗主您好好休息,做個好夢。”

季遠溪抱着木盒,步伐輕松地朝洞府外走去。

宗主用季遠溪看不見的哀傷神情靜靜地注視他逐漸縮小的背影,他心中暗自發誓,無論用什麽理由什麽借口,都一定要将這個他從小疼到大視如己出的孩子,長長久久的留在衍月宗裏。

再也不準他外出。

無論用任何辦法。

緩了許久,宗主的神情恢複如常,他喚來道童:“吩咐下去,去查一個名叫謝奉雪的人,還有把煉冶匠師排行榜前幾位的人都打探一番,在不暴露身份的情況下問出有關‘望溪劍’的事……此事除了查探之人以外,本座不想聽見其他任何人被驚動的消息。”

翌日,季遠溪醒後做的第一件事,是把晏千秋送的禮物拆了。

那物件極其巨大,方方正正的超級無敵大一箱,開箱過程十分艱難。

打開後是一個箱子,再打開後還是一個箱子,季遠溪滿頭問號的以為自己在玩俄羅斯套娃。

拆了半天,到最後也是一個長形物件。

季遠溪頓覺不妙:“不會也是劍吧?”

他遲疑着打開,不是劍,但劍有着十分密切的關系,它是一把劍鞘。

季遠溪拿來望溪劍試了試劍鞘,竟然十分合适,他去找了晏千秋,驚喜地問:“你怎麽知道我差一把劍鞘?”

晏千秋笑道:“喜歡嗎?”

季遠溪點頭:“很喜歡。”

晏千秋道:“我看你每次練劍的時候都是用的同一柄劍,練完劍後你總是随意一丢,從沒認真擺放過,所以我就拟着那柄劍的大小,去找人打造了這柄劍鞘。”

“謝謝千秋,你有心了。”

原來是這樣。

他練劍時用的那柄劍,大小的确和望溪劍差不多,只是兩者的威力有着雲泥之別。

時間一晃很快到了來年收徒大典的時候,陽光和煦,灑在身上暖洋洋的,除了踏雪峰,衍月宗其他地方皆是一片春日的氣息。

季遠溪本以為金焰紅羽凰的蛋很快就會孵化了,可直到大半年過去,蛋還是維持着蛋的模樣,只是較之以前再度大了不少。

給人一種裏面其實不是鳥類,而是眠着類似恐龍之類的巨大生物。

季遠溪盯着鳳凰蛋想,這難道是只鳳凰哪吒嗎?

視線灼熱,鳳凰蛋好似被看的不好意思了一般,随着一聲細微聲響,竟然從中裂了一條細縫。

季遠溪:“???”

什麽情況!

鳳凰蛋居然被他用眼睛給看開了!!!

原來他的眼睛是可以和某孫姓大聖拿來比較一下的!!!

季遠溪忙捧着鳳凰蛋,輕手輕腳,放在他在好久之前就準備好的鋪滿羽毛的窩裏。

目不轉睛地盯着鳳凰蛋,季遠溪的手心緊張地滲出了汗。

隔了許久蛋上才出現第二道裂縫,随着裂縫愈來愈多,殼宛若支撐不住一般,整個地裂了開來。

一只濕漉漉的十分疲憊的黃色小……雞出現在視線中。

雖然蛋很大,但出來的帶毛小崽體型卻很小。

季遠溪沒見過鳳凰剛出生的模樣,除了眼睛是金色以外,小鳳凰的模樣和他見過的小雞沒什麽兩樣。

“你好?”季遠溪湊過去友好的打招呼,“我叫季遠溪,是你的主人。”

季遠溪聽說過鳥類會把第一眼見到的動物當成媽媽,所以他不管小鳳凰聽不聽的懂,他都要事先申明一下,自己不是他的娘。

然後他就聽到了小鳳凰稚嫩的聲音喊道:“娘。”

“?”

沒有吐槽為什麽剛出生小鳳凰就可以說話的想法,季遠溪糾正道:“不是娘,是主人?”

“娘,娘,娘,娘,娘……”

小鳳凰抖了抖濕乎乎的羽毛,叫了一連串的娘。

季遠溪:“……”

這不得行。

季遠溪只好說:“叫爹,快,叫爹。”

小鳳凰又叫了起來:“娘,娘,娘……”

季遠溪十分有耐心的教了半個時辰,最終他認輸放棄了——因為他發現,小鳳凰好像只會說這一個字。

叫了半晌似乎是累了,小鳳凰往旁邊一倒,居然就再也不動了。

季遠溪心頭一跳,他知道鳥類都是站着睡覺的,小鳳凰該不會是……挂了吧?

他用食指戳了戳,小鳳凰不耐煩地用翅膀打了他一下。

……好吧,就是單純的在休息而已。

等小鳳凰醒了,擺在它面前的是堆成山一樣的肉。

小鳳凰:“???”

雖然它還不怎麽會說話,但它自有了靈識後,在蛋裏每日透過蛋殼可是學了不少東西,它才破殼沒多久,以它如今的食量,最多一頓也就只能吃下一丢丢吧。

這是想要撐死它嗎?

一張好似能颠倒衆生的臉忽然湊到它面前,小鳳凰往後撤了撤,它聽見那個人說:“餓了嗎?快吃東西吧。”

它扇了扇翅膀想說話,告訴這個人它吃不了那麽多,奈何從喙中發出的聲音,卻是一連串的:“娘,娘,娘……”

然後它看見這個人露出服輸的模樣,用勉為其難的語氣道:“好吧,我當你的娘,誰叫你第一眼見到的人是我呢?”

這人用勉強的口氣說完,忽然瞬間浮現一個明媚的笑容,“你的名字叫阿焰,怎麽樣,喜歡嗎?”

唔……這個名字,挺不錯的。

小鳳凰懵懂的金瞳眨了下,扇了扇翅膀表示同意。

季遠溪用一根手指在它頭頂摸了摸,用溫柔的聲線道:“阿焰,你要快些長大。”

說完塞了塊肉過去。

他正在給抗拒的小鳳凰喂肉吃,道童來傳宗主召喚,季遠溪匆匆擦了下手起身,小鳳凰劫後餘生般在窩裏倒了下去。

宗主喚季遠溪前去,意為兩件事。

一是告訴他會收紀慎為徒的慎重決定。

二是作為代價,要季遠溪去學煉藥,直到成為中級煉丹師才能從煉丹樓裏出來。

還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嗎?

中級煉丹師,尋常人從零開始大概需要二十年的樣子,有原書指教加上原主天賦,季遠溪有信心能在十年內就成為中級煉丹師。

至于高級煉丹師,在成為中級煉丹師後,還要花上三十年時間,在這之上的頂級煉丹師,花費的時間就更多了。

還要修煉呢,沒有必要把所有時間都耗費在上面,畢竟又不是專精煉丹一事,可能宗主也是這樣想的,就只用中級煉丹師作為交換。

季遠溪自那次後再也沒夢見那個男人,當時強烈的出宗沖動也在半年間經過時間流逝緩緩減退了。

如今馬上要舉行收徒大典了,紀慎的事擺在眼前,迫在眉睫,容不得他拒絕,他必須答應宗主的交換。

季遠溪不想辜負紀慎這個朋友的信任,那是一種他能感受到對方發自內心的信任。

其餘的事都往後稍稍吧。

他還能活大幾百年,時間還有很多,不是嗎?

收徒大典那日很快來臨。

衍月宗大殿內熙熙攘攘跪滿了人,這些人大多是些少年少女,他們有的出自修仙家族,有的受到邀請而來,有的是自行前來,但更多的,是幼時就在小宗小派中修煉過有一定基礎和自信的別宗弟子。

他們安安靜靜地跪着,頭恭恭敬敬地垂着,沒有人擡頭亂望,也沒有人交頭接耳,都是些懂禮數的孩子。

大殿最裏的高座上空蕩蕩的,一左一右兩個側座,一邊坐了協助宗門事務的副宗主,一邊坐着掌管生活上所有事情的管事大長老。

其餘的峰主、仙尊,皆落座于兩側。

這些少年少女已經經過三次選拔,拿到通過考核的憑證,他們此次出現在大殿裏,便是為了拜師而來。

若被某位仙尊幸運的選中,才算成為能在修仙界中值得炫耀的衍月宗正式弟子。

跪的時間太久,大殿中不少人難免有些走神。

就在他們走神之際,高座主位上憑空出現一人,似乎只用了一眨眼的時間。

這人白發白須,威嚴肅穆,氣勢非凡,仿佛一擡眼便能看穿對方內心的所有意圖。

他正是衍月宗的現任宗主。

奇怪的是,修仙界中竟無人知他姓名,無人知他名號,但他只要現身,其讓人無法忽視的雷霆之勢就讓所有人都不敢生出任何造次之心。

這位宗主發話了,收徒大典正式開始。

被叫到名字的人一臉驚喜地擡頭,旋即有看中他的仙尊前去領他起身,引他站于自己座位之後。

大殿中跪着的人越來越少,随着時間流逝,很快只剩下一名銀白頭發的青年。

其餘被仙尊收為徒弟的人皆用異樣的眼神看着他。

他們都覺得,這個人會成為唯一一個沒有仙尊選中的人。

都等着看熱鬧。

季遠溪面露焦急,坐立不安,在一側瘋狂用眼神示意宗主。

他打算再等一會,要是宗主再不起身發話的話,他就決定自己去收紀慎為徒了。

總好過讓紀慎失望,無端端讓在場的人看了笑話。

宗主沉吟着撫摸長須,他正打算開口,忽的自下方傳來一道冷峻的聲音:“本座收他為徒。”

季遠溪:“?”

下意識循着聲音望去,是一個冷若冰霜的白衣男子。

這個人季遠溪有印象,他是北鸾峰的峰主,北鸾尊者景钰。

此人和宗主是同輩師兄弟,有着分神後期即将突破至渡劫期的高深境界。他的境界,在整個衍月宗都能排在前面。

他的境界,可以自行開山立宗,以他和宗主的關系,成為副宗主也不在話下,可他卻甘願多年屈居一峰閉關修煉,是個冷面冷心十分不好說話的人物。

他上一次收徒是在百年前,那名徒弟不幸深陷險境身死道消,後來他就再也沒收過徒弟。他也沒有道侶,多年來一直孤身一人,是個無人敢靠近無人能化的堅硬冰塊。

景钰?他來插什麽手?

難道他和宗主是商量好了的嗎?

季遠溪疑惑地看向景钰。

全場飽含無數種情緒的視線皆投在景钰身上,他卻不為所動,恍若未聞,徑直朝大殿中央的銀發青年走去。

紀慎有點兒懵。

他本以為在仙尊座位上見到季遠溪就已經夠他震驚十年的份量了。

名單上沒有他名字,也沒有道童念出他的名字,沒人選他,留到最後,本以為自己會鬧個笑話,或者被好心的好友季遠溪收為徒弟,可如今……竟然會有別人願意收他為徒?

自己的境界對方肯定是知曉的,願意站出來,定是自認能教的了他,這……這究竟是個什麽境界的大能啊?

景钰走到紀慎身邊,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緩緩執起紀慎的手。他的手十分冰涼,像是剛從冰室裏拿出來一樣,紀慎下意識地縮了一下。

誰知竟被對方攥緊了。

紀慎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帶着站起身,他聽見眼前仿佛散發着無窮寒氣的人道:“以後,本座就是你的師尊了。”

衆人皆驚。

收徒大殿結束後,紀慎被景钰徑直帶回北鸾宗,季遠溪只來得及同他對視一眼,甚至沒有和他說上一句話的機會。

季遠溪找到宗主:“宗主大人,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弟子能夠得到您的一個解釋嗎?”

宗主眼中流露出一絲罕見的迷茫:“本座也不知道?”

“?”季遠溪問,“不是您和景钰師叔說好的?”

放眼整個衍月宗,也只有季遠溪可以這樣稱呼景钰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單獨直接的叫對方姓名。

若說去北鸾峰找紀慎,季遠溪更絲毫生不出那個心思。

這位北鸾尊者是名符其實的尊者,不是他這個虛假的霁月尊者能比拟的對象,況且那人眼神掃在身上的吓人程度,似乎和魔界的魔尊沒什麽兩樣。

宗主搖頭,疑惑道:“師弟是怎麽了?”

“弟子也很想知道!”

紀慎被景钰收為徒弟,除非紀慎主動來找,季遠溪是不可能有膽子去北鸾峰找他的。

一想到好不容易進來衍月宗,卻可能連話都說不上一句,季遠溪急到幾乎要跳了起來。

宗主輕撫長須,含笑道:“遠溪,你這位朋友總歸是順利入了衍月宗,你先前答應本座的承諾,可不要忘了履行。”

“……”季遠溪道,“可是這和之前說好的分明就不一樣!”

“遠溪,這比那是更好的結果。”宗主認真道,“師弟收他為徒,比本座收他為徒要好上很多,其中道理,你心裏應該清楚,就無需本座多言了吧。”

季遠溪啞然。

宗主說的沒錯。

所以煉丹樓他還是要去的。

往好處想,反正到成為中級煉丹師之前都不能從樓裏出來,這和雖身在霁月峰卻依然見不到紀慎,仿佛也沒什麽差別。

這樣一想他就好受多了。

季遠溪交代好霁月峰一切事務,獨自一身進了煉丹樓。

日月變幻,時光飛逝。

季遠溪整日面對煉丹爐,被難以避免的灰燒的灰撲撲的,他一人獨居一室反正也無人看見,時間久了他連臉都懶的洗了。

偶爾有煉丹師進來教學指導,季遠溪進步的速度很快。

快到一個讓人感到吓人的地步。

宗主聽着道童彙報,他替季遠溪高興,同時也擔心他不足二十年就出來,既喜悅又擔憂。

不過短短一年,季遠溪就順利通過考核,領到象征着初級煉丹師的信物。

“謝謝謝謝!”拿到信物的時候,季遠溪高興的在煉丹樓裏跑上跑下,煉丹中的其他弟子都能聽到樓道傳來的一連串“哈哈哈哈哈”的聲音。

之後往下,進展的速度就開始逐漸變緩了。

某日,季遠溪遇到了瓶頸期。

在煉丹上的造詣停留在一個地方兩個月沒動了,他有些憂心忡忡。

自身的瓶頸指點的煉丹師也無法替他突破,他只能自行想辦法。

很快他想到了辦法。

他讓道童傳話,苦苦哀求,自宗主那得到一份頂級煉丹師才能煉制出來的丹藥圖譜。

季遠溪拿到圖譜一看,竟是一份能煉制出能在瞬間恢複身上所有傷口的丹藥圖譜,即便是致死的傷口,這枚丹藥也能做到。

而且,這枚丹藥的附加效果是,可以恢複大量修為。

只要他能用初階煉丹師的實力學會這份圖譜,他就能順利突破瓶頸,不,學會一丢丢就可以了。

可初級煉丹師去學頂級煉丹師的圖譜,修仙界中從未有人做到過,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季遠溪卻做到了。

他花費整整六年的時間,用盡各種辦法,學會了這份圖譜,煉制出了一枚緋紅的丹藥。

他也由此成功進階為中級煉丹師。

此事震驚整個修仙界。

無人能料到,在修煉上進步神速的霁月尊者,竟在煉丹一事上也有着如此之高的造詣。

季遠溪終于踏出煉丹樓,很長一段時間霁月峰一直人滿為患。

季遠溪也終于和紀慎見了面。

紀慎眼角帶淚,十分想念:“季兄弟,我好想你!”

“紀兄弟,我也是!”

兩人感動地擁抱在一起。

分開後,季遠溪問:“你在北鸾峰的這麽多年,過的怎樣,景钰師叔待你如何?”

紀慎答道:“一開始經常有人挑釁羞辱我,我在北鸾峰的時候還好,他們不敢來,每次只要我一出去,就會被很多人找上。”

“不知從那日起,羞辱我的人就突然再也沒有了,大家都對我很客氣,即使是表面上的客氣我也十分感激。”

“我知道是師尊出面,所以我努力修煉,希望不給師尊丢臉。”

“有師尊教導修煉的速度真的會快上很多。雖然別人待我客氣,但我依然沒交到什麽真心的朋友,所以我一直把精力全部放在修煉上。”

“季兄弟,偷偷告訴你,我如今的境界,可能已經同你不相上下了。”

季遠溪替他開心:“那很好啊。”

紀慎道:“不過也是因為你這七年一直在學習煉丹,否則我也不能那麽快的追上你……說起來你在煉丹上的進展速度也太恐怖了吧,別人要花二十年才能辦到的事,你只用了短短七年就做到了,你是什麽人啊是神仙嗎,就是神仙就是吧哈哈。”

彩虹屁吹的季遠溪身心愉悅,他的尾巴瞬間翹到天上去了:“那當然,畢竟不愧是我!”

“‘不愧是我’,很好,學到了,這個詞我要搶過來,以後我也要用。”紀慎開心地說。

“給你給你。”

此後紀慎經常過來找季遠溪,晏千秋偶爾在,很快紀慎和晏千秋也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時光如梭,又過了兩年。

一切如常,只是小鳳凰依然維持着小雞般的模樣,這麽多年了一點都沒有變化,唯一不同的是食量較之以前大了不少。

季遠溪不禁想,神獸靈寵成長的速度也太緩慢了吧。

來霁月峰的人幾乎沒有人見過真實的金焰紅羽凰,更別提知道它幼年狀态了,季遠溪翻過古籍,上面只有成年金焰紅羽凰的畫像,所以大家一直都以為他是養了一只吃下抑制生長的丹藥長不大的小雞。

小鳳凰對霁月峰十分熟悉了,它靈活且神氣在樹上跳來跳去,季遠溪操着一顆親媽心雙手捧着在樹下接,生怕小鳳凰一個不留神就會摔下來。

“阿焰!你小心一點!”

小鳳凰知道這是它的名字,低頭看了季遠溪一眼,然後繼續在樹上跳來跳去。

季遠溪一邊挪動腳步一邊叫:“阿焰!阿焰!阿焰!……阿焰!”

他叫了太多聲,嗓子都快喊幹了。

道童見狀端了杯茶過來,季遠溪潤了下喉嚨道:“今天是什麽日子,怎麽感覺格外的熱?”

道童說了,季遠溪随之一愣。

他在恍惚中想起,這是他曾經被那個男人趕走的日子。

十年了,不知道他如今過的怎樣?

沒有自己在身旁煩人,肯定樂得清閑吧?

季遠溪甩甩頭不去想,反正他一直活着,代表對方的性命也絲毫無憂,說不定此刻在這大陸某一處過的滋潤的很。

夜晚,道童遞來一封請柬。

請柬紅的十分喜慶,一看就知道是有一對新人即将結契。

名聲在外,想請季遠溪去參加道侶大典的人太多,道童都是挑挑選選,很少會把請柬呈上來給看。

所以季遠溪帶着疑惑打開了。

上面的話沒什麽特別的,倒是最下方的兩個名字,深深刺到了他的雙眼。

兩個人竟然都是認識的。

“葉昭……和……”季遠溪愣着,好半晌才念出另外一個名字:“……顧厭。”

葉昭他記得,是原主的初戀情人,曾經愛過的那種。

……這兩人什麽時候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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