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季遠溪找回意識後, 天已經黑了。
他從柔軟的被窩裏醒來,滿室清香。
他甩了甩頭,恍惚間記起仿佛做了個夢, 夢裏他在這個房間煮了兩百零一碗螺獅粉,似乎自己還要吃下一百零一碗。
那得是多大的威力, 怕是整個宮殿裏的人都會因此崩潰吧。
季遠溪鼻尖輕嗅,沒聞到任何一絲獨有的酸爽氣息, 心道那果真是個夢。
“……”
讓他吃一百零一碗,這真的不會撐死嗎。
季遠溪坐在床上擰眉回憶, 真是一個令人感到離奇的夢。
“遠溪, 你在嗎?”門外響起晏千秋的聲音。
“在,有事麽?”季遠溪道,“門沒反鎖,你進來吧。”
晏千秋得到準許,推門而入。
“遠溪……”喚着名字擡眸, 晏千秋在見到眼前人後, 後面的話竟是再也無法說出口。
一頭青絲淩亂披在身後,裏衣敞着露出鎖骨一片白皙, 若隐若現能看見些許被擋住的緋色吻痕,最讓他愕然無法呼吸的是,對方纖細的腳踝上竟套着一圈細細的、墜有鈴铛的金色圓環。
不是沒見過季遠溪身着裏衣的模樣, 但此番帶着靡麗頹澤的景象, 他不得不承認是第一次見到。
見晏千秋愣着站在門口,季遠溪随着他視線望去,臉色一白,下意識把腳塞回被子裏,聲音不自覺的變的沒底氣起來:“千秋你……你來找我有什麽事?”
晏千秋心神微動, 整理了一番情緒,又露出以往常見的神秘笑容,“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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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遠溪便也笑起來:“我才不猜。”
晏千秋把門關好,在床頭坐下,一番沉吟,仿佛在思考如何開口,末了還是季遠溪率先道:“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晏千秋目光沉沉,道:“遠溪,我方才思索一番覺得不對,有很多問題想問問你。”
面對相交十年的好友,季遠溪下意識就答:“你問吧。”
“可我怕你不回答我,或者給我一個在腦中反複推敲過若幹遍完美無缺的謊言。”
“?”季遠溪問,“為什麽這麽說?我們一向無話不談,你有疑問我定是知無不答言無不盡的。”
“那我就問了,希望能得到你真實的回答。”
“問吧。”
晏千秋深吸一口氣,道:“你的初戀情人給你寄了請柬你很生氣,對吧?”
“對。”
“你說要來打狗男人。”
“對。”
“這個狗男人指的就是葉昭,對吧?”
“……對。”
“那他說的‘這次在另外一個地方’,是何意?”
季遠溪的心微微往下一沉,什麽意思?
晏千秋抓這些細節做什麽?
略微思考了一下,季遠溪道:“他挨打是一件丢臉的事,所以自然要找一個無人的隐蔽地方了。”
“若他真覺得丢臉,就不會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問你‘打的可開心’了。”
“……?”
季遠溪的心又往下沉了一分,他垂眸掩去眼底慌亂,強行鎮定下來後複而擡眼道:“你究竟想問什麽?直接問吧,我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晏千秋笑了笑,道:“遠溪,我們相處十年,你也說了,你我是無話不談的好友,我不過是關心你。”
季遠溪心頭湧上一股莫名不好的預感,沉默着凝視晏千秋。
見季遠溪不答話,晏千秋從中嗅出一絲逃避意味,便也不說話,只是嘴角帶笑靜靜的同他對視。
季遠溪被這視線看的難受,不自覺偏了偏頭,一絲淩亂的發因為他的動作垂下遮住了眼。
晏千秋伸手去撫,想替他撩起那縷發,季遠溪心頭慌亂心神未定,見一只手伸來,心頭一顫,無意識擡手去打了一下。
晏千秋的笑僵在嘴角。
季遠溪反應過來做了什麽,微微一愣,旋即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晏千秋不言,良久他緩緩開口:“你那個‘師尊’是什麽來頭,能同我說一說嗎?”
季遠溪道:“紀慎不是跟你解釋過了嗎?”
“遠溪。”晏千秋執起季遠溪的手放在掌心,目光真誠,“我是真的把你當朋友。”
“……”
“所以希望你能同我說真話……我,我沒有紀慎那麽好糊弄,你的假話是瞞不過我的。”
“紀慎說的都是實話,那些話都是我同他說的,我沒有騙他,他也沒有騙你。”
“可你這位師尊,并未把你當成普通徒弟看待。”
“什麽意思?”
“他看你的視線,你不覺得有哪裏不對嗎?”晏千秋見季遠溪面露茫然,微嘆口氣,道:“他凝視着你的時候,仿佛身旁萬物皆無法入眼,眼中唯有你一人。”
季遠溪:“……?”
“午宴上你久去未歸,我提出去找你,他看我的眼神,好似在看一樣死物。”
“這種對比太強烈了,以至于我無法忽視。他說去找你,我提議一起去,被他用冷漠的語氣拒絕了。”
“我總覺得哪裏不對,于是掩蓋氣息偷偷跟了過去,躲在一旁。”
“我在一旁遠遠窺探,我瞧見他似乎找到你所在之處。”
“但他在門外站了許久一直沒有進去,期間不少想要靠近那間屋子的人,無論是心懷善意還是懷揣惡意,即便是無意路過,他都一言不發的全部将其殺了,沒有引起任何一絲動靜。”
季遠溪:“……!?”
晏千秋微微側頭,唇抿成一條直線,頓了頓繼續道:“……不久前我路過你這邊,聽見你聲音細微的叫了一聲,我以為你不舒服想進來看看你,結果又聽見他喚你名字的聲音。”
“我忍不住,在不驚動他的情況下用修為看到了屋裏的場景,遠溪,你猜我看到了什麽?”
季遠溪下意識問:“你看到了什麽?”
“我看到你顯然是陷入沉睡,意識皆無,我看到他……看到他抱着你,褪去你衣衫,親你吻你,這絕不是一個師尊對徒弟所能做出來的事。”
季遠溪:“……!???”
晏千秋湊近,扯開季遠溪的衣服,白皙的肌膚暴露在微涼的空氣裏。
那些季遠溪看不見的緋紅印記沿着肩膀、鎖骨邊緣往後,延伸至背,滿背皆是,靡麗穢亂。
晏千秋道:“這些就是證據。”
季遠溪脖子艱難的轉動,他的臉上先是迷茫,随後變成不解,而後化為震驚,最終又重歸于無盡的迷茫。
“遠溪,此人究竟同你是什麽關系?他就是你說的那個狗男人,對嗎?”晏千秋嘆了口氣道:“你或許對他無意,但他……他似乎心悅于你。”
季遠溪的大腦在瞬間炸開了。
他似乎心悅于你他似乎心悅于你他似乎心悅于你……
全是這幾個字。
季遠溪在大腦的角落稍微翻譯了一下,千秋是在說……他喜歡我?
倏然,晏千秋臉色一沉,他嗅到空氣中傳來的一絲微妙波動,幾下替季遠溪穿好衣物,稍微整理了一下急道:“他好像要來了,遠溪,我先走了,你要是有什麽話想說,等他走了單獨再來找我。”
季遠溪的眸子艱難緩慢地轉動着,似乎連點頭的力氣都失去了。
晏千秋幾乎是前腳走,顧厭後腳就到了。
顧厭似笑非笑盯着晏千秋緊閉的房門,什麽也沒說。他在床邊坐下,唇邊帶笑,“遠溪,醒了?何時醒的?”
熟悉的聲音宛若按下季遠溪大腦轉動的開關,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下一瞬回答道:“就在剛才,你進來前的時候……”
說着身體仿佛是下意識般伸手摸了摸額頭,聲音也随即再次從嘴邊溢出:“我剛醒,覺着頭有些暈,好像還沒緩過來,是不是睡太久了?”
“可能是。”顧厭道,“你從下午一直睡到如今,待會定是睡不着了。”
身體的本能沒有動彈,季遠溪便又恢複到先前那副說不出話的模樣。
聽到的事過于震撼,他怔怔望着前方,雙眼毫無焦距,被子裏的右手指甲深深嵌進肉裏。
“怎麽了?”顧厭見他神情異常,擡手探了探季遠溪的額頭,修長的手指刮下一顆剛剛滲出的晶瑩冷汗,又問一遍:“怎麽了?”
季遠溪從無盡空洞中被喚回,眸光微動,緩緩挪到顧厭臉上,簡單的一個舉動,卻宛若花費了他全身力氣。
“沒……沒什麽。”
“真的嗎?”顧厭唇邊淺笑盈然,倏然他幾乎是瞬間就沉下臉,道出一個冷漠的字:“說。”
“我……”季遠溪挪開視線,擰着眉,“我……我剛才做了噩夢,好多好多的噩夢……很真實……”
“你同晏千秋吃了同一道菜?”
“是……”
“你沒有和他吃同一道菜。”顧厭起身,高高在上的俯視:“遠溪,說。”
說什麽?
說別人告訴我你喜歡我?
還是說我在應對變身那人的時候,你其實一直在門外,還……
季遠溪鼻翼微微翕動,冷汗滲滿了額際。
饒是他再遲鈍,當下也完全反應過來了。
怪不得重逢見面會說那些話,會做那些事,怪不得讓看就看了,怪不得讓摸腰就摸了。
原來自己以為的擁抱,和他眼中的擁抱,居然是兩種相差極遠的意思。
季遠溪固執的久久未說話,他眼中思緒萬千,顧厭冷笑一聲,道:“晏千秋是嗎,本尊去讓他說。”
此話一出,季遠溪于瞬間找回力氣,扯住顧厭衣袂,“別!”
“別去!”
“求你了!”
“你想聽什麽,我都說!”
顧厭立于原地,冷眼俯視:“你們說了什麽?”
“他……他說你對我極好,讓我也對你好一些。”
“是嗎?”
“是的。”季遠溪緩緩道,“他說你送了我劍,這是我在生辰上收到的所有禮物中最珍貴的一件,讓我好好珍惜。”
“他說他送的劍鞘配不上你送的劍,讓我再去尋一把配得上的。”
“他說會守護好我有兩個師尊的秘密,至死都不會說出去。”
“他還說……”
“好了,莫要再說了。”
顧厭的聲音輕柔下來,一根修長的手指壓在季遠溪唇上,止住了他繼續往下說的話。
“……”
季遠溪心一橫,張嘴含住那根手指,輕輕咬了一口。
手指沾了些許潤澤光芒,顧厭壓了下眉:“咬我做甚?”
經過這麽久季遠溪的心終是冷靜下來,他微微擡頭,扯開一個淡淡的笑:“你咬我一次,我也咬你一次,很公平,我們扯平了,你不要再生氣了。”
待顧厭走後,季遠溪确認他離去,忙不疊于第一時間敲響了晏千秋的門。
晏千秋把人放進來,探頭張望,“他走了?”
“走了。”
兩人在桌邊坐下,晏千秋關切地問:“他沒有對你怎樣吧?”
季遠溪搖頭:“沒有。”
晏千秋道:“你現在能告訴我他的真實身份了嗎?”
季遠溪咬住下唇,猶豫許久,宛若下定決心般道:“他是魔界魔尊,顧厭。”
晏千秋愣住了,半晌後張了張嘴正欲驚呼出聲,季遠溪一直留意他舉動,見他從愣怔中回神,在即将發出第一個音節的時候無比迅速得捂住了他的嘴。
“別叫出來。”
晏千秋緩了緩,壓低聲音道:“此話當真?你們是如何認識的?”
季遠溪點了點頭,隐瞞了一些事解釋一番,最終道:“……請柬上的是假的。”
晏千秋一臉凝重道:“趁着他不在,我們現在就回衍月宗吧。”
“不行。”季遠溪搖頭,“這裏進來就出不去了,只有等道侶大典結束才有可能出去。”
“那到時候找個機會,把他甩下,我們偷偷溜回去。”
“恐怕……不行。”
“為什麽?”晏千秋詫異。
“我答應了他……”季遠溪又咬了下嘴唇,躊躇着說:“我答應跟在他身邊。”
“這怎麽可以!?”晏千秋失聲叫道,“魔尊喜新厭舊衆人皆知,只要上過他床的人,沒有一人能活下來過,雖然他看上去很喜歡你,但萬一這股新鮮勁過了,我怕你……”
後面的話晏千秋臉帶傷痛的不再繼續往下說。
“我方才也是這種想法,可冷靜下來一想,倒也沒有那麽嚴重。”季遠溪道,“其實相處那麽久,他對我還挺好的,幾乎都沒說過什麽重話。”
“那些都是假象!”晏千秋道,“他不過是假以顏色,想從你身上獲取有利的東西,等他利用完你之後,就會無情的抛下你甚至還會殺了你!你看,你十年未出衍月宗,這一出來就遇上他了,你當真覺得這是一個意外嗎!?”
“千秋。”季遠溪認真看着他,“我和他接觸的比你深,我有我自己的判斷。”
晏千秋怔住,良久他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道:“莫非你……莫非你對他也……?”
季遠溪其實不是很明白自己的內心,但他依然搖頭道:“沒有。”
晏千秋又愣怔許久,半晌後他長長嘆了一口氣,道:“你心裏有把握就好。”說完擔憂地看了他一眼,“從這裏出去後,你果真要跟他走?”
“嗯。”
“可我還是……我不想哪天聽見你被他殺了的消息。”
季遠溪想,要殺的話,以前早就死過一萬遍了。
“不會的。”
“萬一呢?”
“相信我。”
“……那好吧。”晏千秋眼帶哀傷,“希望這次離別後,以後還會有相見的機會。”
季遠溪笑了起來,“怎麽說的那麽悲傷?肯定還會經常見面的,我會和你一起練劍,會和你一起在霁月峰的早晨沐浴着朝陽,這些都是還會發生很多次的事情。你還要替我過生辰,我還等着收你的禮物呢,你送的禮物,定是十分合我心意讓我極為喜歡的。”
晏千秋依然用那雙哀傷的眸靜靜看着,一句話也沒說。
翌日季遠溪一看見顧厭就面帶微笑打招呼道:“早。”
顧厭見他心情很好,問:“有什麽好事?”
“天氣好,心情就好。”季遠溪笑道,“顧厭,我發現你和十年前有些不一樣了。”
顧厭唇邊也扯開一個弧度,道:“哪裏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瘋一些了算嗎?
性格更加喜怒無常一些了算嗎?
那句不殺的承諾看上去似乎也會于瞬間翻臉不認了算嗎?
以前似乎是怕髒了手一般,懶得殺人,放過了白哲、放過了萬虛閣大部分人,只要知道對方必死,就一定懶得出手。
而如今,仿佛不怕髒手了,想殺便殺,完全同書上所說那般,是個不折不扣人人懼之的魔頭。
季遠溪這樣想着,笑着說:“你比以前愛笑了。”
“是嗎?”
“是啊,你看你現在就在笑。”
“你不喜歡我笑?”
“當然不是,你笑起來很好看。”
顧厭唇邊的笑深了些:“究竟是發生了什麽好事?”
“怎麽又問這個?”季遠溪道,“昨晚也是,反複詢問,怎麽……怎麽我說的話你都不相信了嗎?你怎麽不如十年前那般信任我了?”
顧厭斂笑,淡淡道:“我沒有。”
“昨晚說做了噩夢也不是假的,是你非不信,非要一直追問,還用那種吓人的眼神看着我。”
“有嗎?”
“有啊。”
“……那我以後不這樣了。”
“這可是你說的。”季遠溪笑的純良,“對了,你說這裏很危險,似乎道侶大典上會發生什麽大事,那我們不能想想辦法出去嗎?”
“出不去。”
“連你也出不去?”
“若是以往定是可以,如今不行。”
季遠溪想了一下,貼過去抱住顧厭手臂,“我知道,等出去以後就帶你去很多能恢複修為的地方。”
顧厭問:“你打算第一個帶我去哪?”
“去滄海宗吧,那可是四大宗門之一,裏面有一處靈氣充沛的溫泉,是獨一無二世間僅有的——你正好也能修道,這溫泉定是對你有極大作用,所以我打算帶你去泡一泡。泡完丹田和四肢百骸都會暢通,後面吸收和恢複都會快上許多。”
“然後去哪?”
“去驚雷宗,驚雷宗宗主有一顆最高階大陸唯有那一顆的丹藥,我會想辦法把它弄到手拿給你。”
“之後呢?”
季遠溪笑了笑,擡眸看顧厭,“之後還沒想好。沒關系嘛,我可以慢慢計劃,時間還有很多,不是嗎?”
顧厭在他頭上敲了一下,道:“讓你跟着我,怎麽變成我跟随你四處亂跑了。”
季遠溪捂着頭道:“我跟着你和你跟着我有什麽不一樣麽?你又敲我,傻了傻了。”
顧厭勾了勾唇,道:“都是在一起,并無不一樣。”
季遠溪見顧厭又笑了,抱住他手臂讨好般蹭了蹭。
昨日午宴一事後,幾人都不再去參加任何宴席了,紀慎憋得慌嚷嚷着要去城鎮逛街,用了各種辦法都出不去,難免也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起來。
紀慎提議去後門試試。
宮殿後門處無人看守,大門緊閉,無論用多大力花費多少修為都推不開,宮殿上方也萦繞着看不見的陣法,整座宮殿仿佛是一個只進不出的巨大牢獄。
“怎麽辦?”紀慎推了下紋絲不動的門,一臉凝重道,“總覺得有大事要發生,這不會是個局吧?”
晏千秋問:“什麽局?”
紀慎道:“還能有什麽局?借用道侶大典的理由,把前來的修仙者一網打盡的局。”
晏千秋又問:“可另一方是魔尊,你怎麽不說是把前來參加的魔修一網打盡的局?”
紀慎:“?”
愣完他錘了晏千秋一下,“你是故意這麽問的?千秋,你上一世是以拆臺為生的嗎?”
季遠溪在一旁聽着,難以抑制地笑了起來。
顧厭喚了一聲:“紀慎。”
“哎,師尊大人!”意識到不妥,紀慎又道:“啊我有師尊了,我不能那麽叫你……唔,那我以後就叫你‘季兄弟的師尊大人’吧。”
你怎麽不直接問他名號姓名呢?晏千秋暗道紀慎傻的耿直,笑着搖了搖頭。
顧厭道:“道侶大典後,你的季兄弟不同你回衍月宗了。”
紀慎:“?”
摸了摸頭,紀慎疑惑地問:“為什麽?”
顧厭看了季遠溪一眼,道:“他想跟着我這個師尊多學點東西。”
“可是衍月宗宗規裏寫了,倘若因事離宗太久,需至管事長老處報備,再由他交于宗主審批……你們是去歷練嗎?要去多久啊,我們這次出宗沒有報備過,太久的話可能不行,違反宗規可是一件大事。”
“那就需要替你季兄弟幫一下忙了。”顧厭道,微不可見地挑了下眉,“你會幫的,對吧?”
“我肯定會幫,但為什麽……好突然,是兩位師尊教的東西不一樣嗎?”反應過來紀慎讪笑道:“好像說的是句廢話,哈哈。”
晏千秋道:“到時候就我和你一起回衍月宗了。”
紀慎抱住晏千秋,一臉泫然欲泣的模樣:“嗚嗚,還是千秋你對我好。”
季遠溪抿唇佯裝不悅:“意思是我對你不好了?”
紀慎點了點頭,又飛快地搖頭道:“你對我也好,但是一想到回去以後就見不到你只剩千秋了,我當然得多說些好聽的話哄着千秋些啊。”
晏千秋打了紀慎的頭一下:“喂,你這是把心裏想的話說出來了嗎?”
季遠溪笑了起來:“怎麽說的以後再也見不到一樣?我又不是不回去了。”
紀慎問:“那你去多久才回來啊?”
季遠溪稍一思忖,道:“或許幾年吧。”
“這麽久!”紀慎叫了一聲,把晏千秋抱的更緊了,“那我要更哄着千秋了,不然這幾年都沒人陪我玩兒了。”
季遠溪無奈地看他一眼,複而用眼神問顧厭:你說這設局的人有可能是沈光夜嗎?我覺得應該是他,因為只有他見過咱倆在一起,他還去調查原主,知道葉昭是原主的初戀,所以發了你倆的請柬,設下這個局來等我跳。
“誰知你竟真的跳了。”識海中顧厭道。
季遠溪:……錯了。不過不是這樣,我也不能再見到你。
“那就在他死前,稍微感謝一下他。”
周圍無人,四人皆用修為留意着附近動靜,所以才敢這樣明目張膽的聊。
他們正欲往回走,倏然一個披頭散發的青年瘋狂地沖了過來,面露驚恐,好似沒看見有人一樣猛烈撞到門上。
門自然是撞不開,青年眼中流露一絲絕望,“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紀慎上前叫住他:“別做無謂的掙紮了。”
青年這才看見他,叫道:“你也發現這裏異樣了嗎!?你已經放棄了嗎!?不,我還不想放棄,我一定可以出去的!”
晏千秋道:“你這樣大聲叫也出不去,只會憑白無故耗費體力,說不定還會被歹人發現,直接将你殺了。”
“哈哈哈哈哈哈!嗚嗚嗚嗚嗚!”青年又笑又哭,眼中絕望之色濃重幾分,“那難道就在這等死嗎!?”
季遠溪道:“你先冷靜下來再說吧。”
“怎麽冷靜!冷靜不了!我得去找其他能出去的地方了!”
青年說完,絕望地跑遠了。
晏千秋若有所思道:“像這樣的人應該有不少了吧?”
季遠溪點頭:“或許。”
紀慎道:“造孽。”
四人往回走,路上看見不少絕望走投無路的人,有跳井的,有禦劍沖撞陣法企圖出去結果撞死的,有瘋了神志不清的,甚至還有互相捅刀自相殘殺的。
明明是大喜之日前一天,宮殿四處卻流滿了血。
雖然到處是血,但很快就被人清理的幹幹淨淨,看不出一絲曾經有人死去的異樣。
宮殿裏一派喜色,進來恭賀的人似乎更多了。
紀慎問顧厭:“季兄弟的師尊大人,你見多識廣,依你所見我們當下應該如何是好?”
顧厭道:“靜觀其變。”
季遠溪道:“設局的人隐藏在暗處,誰也不知他躲在何處,只有等他主動現身,才有破局的機會。”
晏千秋道:“他在暗我們在明,也只能以不變應萬變了。”
“那就只能等明日道侶大典了。”紀慎道:“季兄弟,你說這設局的人,這麽多人裏他是沖誰而來?我覺得首先排除你師尊大人,他那麽厲害肯定不是設局人的目标。”
季遠溪看了顧厭一眼,道:“我不知道。”
四人回到住處,紀慎推門進房,忽的想起一件事轉身欲找晏千秋,視線瞥見季遠溪和顧厭進了同一件房,面露羨慕。
晏千秋斜眼看他,問:“你這是什麽表情?”
“羨慕啊。”紀慎道,“季兄弟有師尊大人保護,想來安全多了。唉,要是我師尊也在這就好了,說起來我外出都沒同他說一聲,回去後都不知如何解釋是好。”
晏千秋道:“你怕的話可以去找遠溪,求他師尊保護你,快去吧膽小鬼,你今晚就在那邊過一夜得了。”
“算了吧算了吧。”紀慎笑嘻嘻道,“我決定來求你保護——千秋,今晚留我一夜吧。”
晏千秋白了紀慎一眼。
很快到了晚上。
想着反正無事,季遠溪索性修煉起來,顧厭在旁指點,幾番話說的季遠溪猶如醍醐灌頂,修為竟是增長了些許。
得知顧厭喜歡他後,季遠溪的心情就變得微妙許多,他修煉完入定的時候忍不住想,他真的是喜歡自己嗎?
竟然不是厭煩?
喜歡什麽啊,這張臉嗎?
季遠溪想了半天想不明白,又返回去想自己對顧厭的感受。
那我又喜歡他嗎?季遠溪在內心這樣問自己。
總之腰肯定是喜歡的,臉也特別的棒,待在一起相處時也有安心的感覺。
這樣算是喜歡嗎?季遠溪搞不明白。
他想起晏千秋之前說的話——他凝視着你的時候,仿佛身旁萬物皆無法入眼,眼中唯有你一人。
依據這句話推敲,他看顧厭的時候,似乎做不到這樣。
……那應該就是不喜歡了。
他最終得出結論。
季遠溪暗搓搓睜眼,瞧見顧厭正靜靜注視着他,心頭一顫,下意識馬上閉上了眼。
“看我做甚?”顧厭道。
“……”
季遠溪心道,難道不是你一直在看我嗎?
“不小心睜開的。”
“我見你似在想事,許久了都無法入定。”顧厭道,“既然如此,倒也不用勉強,修煉不是一成而就的事,慢慢來就好。”
季遠溪見被看出來,索性睜眼:“我在想沈光夜的事。”
“想他做甚。”
季遠溪躊躇着說:“他跟你不同,你是魔尊,手底下垂涎這個位置想要取而代之的人很多,你修為大減,不少人覺得是好機會,落井下石的人也很多,沈光夜就不一樣了,他在魔界在修仙界都有不少追随者,你一有頹勢,這些人肯定會更加起勁的去幫沈光夜。”
“嗯。”顧厭不在意地勾唇,“那又如何?”
“所以這十年他養精蓄銳,如今精心布置的這個局,定是他覺得有把握搞定你才設下的。”
“再有把握,我不踏進這個局,他又能奈我如何。”
季遠溪一愣,旋即微微垂首,“對不起……其實你沒必要過來的。”
“為何道歉?我又沒怪你。”
“我在怪我自己。”
顧厭道:“你先前也說了,若非這個局,你我也不會再次相見。”
季遠溪眼睫顫抖不停。
顧厭在他身旁坐下,攬他入懷,将頭埋在季遠溪頸項肩窩,輕聲道:“遠溪,你我以後再也不會分開。”
說罷,在鎖骨處輕輕咬了一下,引的季遠溪下意識一顫。
季遠溪怕顧厭會做更過分的事,随便找了件事提議道:“我們去賞月吧。”
“去哪裏?”
“屋頂。”
紀慎和晏千秋的房間正對着,不費什麽力氣就能看見屋頂全貌,想來在上面,顧厭定不敢對他做些什麽。
雖然他行事從來無所顧忌,但自己的兩個好友能看到,他總歸是要掂量一下的。
夜風習習,季遠溪坐在屋頂沒話找話:“你前日晚上在屋頂是站着還是坐着的?”
“遠溪,你問的問題好生奇怪。”
“突然很想知道就問了。”
“坐着。”
“那你有在擡頭看月亮嗎?”
“遠溪……”倏然間,不遠處牆角飛速竄過一道人影,顧厭止住話,擡眸望了一眼,道:“我去看看。”
季遠溪笑道:“你讓我不要管別人的事,自己倒是管的挺多的。”
顧厭看他一眼,只道:“你等我一會,不要随意走動。”
“好。”
季遠溪抱着膝蓋擡頭望月,等了片刻顧厭沒回來,忽的瞥見下方晏千秋在沖他招手。
“千秋?”
“遠溪,你下來,我有話同你說。”
季遠溪想起顧厭的話,道:“你上來說吧。”
“上來不太方便,我怕被你那位看見。”
我那位?
“別、別用這個詞啊!”季遠溪耳根微紅,“我下來就是了。”
說罷跳了下去。
晏千秋附耳悄聲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遠溪,你随我來。”
季遠溪心頭微微泛起一絲警惕,“去哪裏?如今情況不明,我們還是不要随意走動比較好。”
晏千秋神神秘秘地說:“我剛發現的……從那裏可以從宮殿裏逃離,只要過去就可以趁着夜晚逃出去了,所以我想着帶你過去看看。”
“真的嗎?”
“怎麽,遠溪你連我都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我……”
晏千秋打斷他的話,“既然相信的話,那就跟我走吧。”
季遠溪被拉着手,鬼使神差就跟着他走了。
來的地方是一處十分難尋的側殿,蛛網橫結,看上去破破敗敗許久無人打理,和宮殿裏其餘地方相比,像是那種人間皇室裏冷宮一類的地方。
季遠溪疑惑地問:“這裏有能出去的地方?”
“是的。”晏千秋推開側殿的門,灰塵洋洋灑灑飄了起來,兩人捂住口鼻進去。
晏千秋掀開角落一塊松動的地磚,道:“這下方有一處密道,是能通往外面的路。”
許多地方以防失火,修建時修一條暗道是很常見的事,但季遠溪玩幾次密室逃脫都出了意外,他這次不是很想踏進這個密道。
見季遠溪面露猶豫,晏千秋起身問:“遠溪,你不願意走?”
“不是不願意,只是……只是你為何獨叫我一人,不叫上紀慎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我愛狗血,狗血愛我
:)感謝在2021-08-04 11:44:34~2021-08-05 10:34: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言辭語 5瓶;虞淮、47915347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