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見季遠溪眼中流露一絲茫然, 秦微淵解釋道:“遠溪,你我五十年前曾在宗主壽宴上見過,當時相談甚歡,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有書信交流……可能時間太久你不記得了。”
“噢……”
是這樣嗎。
莫非是原主讓他這樣叫的?
……兩人關系很好嗎?
季遠溪之前沒見過這個人,在十年前生辰宴上也沒有印象, 當下腦中一點頭緒都沒有。
顧厭唇邊勾起一抹極淺的笑,當着衆人的面執起季遠溪的手, 道:“遠溪,既已見過, 那該去做我們的事了。”
這句話輕輕柔柔的語氣極其暧昧, 在場除了紀慎以外的人都聽出來了其中的不對。
被幾雙眼這樣盯着看兩人相牽的手,季遠溪的腳趾又開始有動作了,一幢宏偉的宮殿在他腳下連地基都沒打就直接生成了。
他不敢當衆拂顧厭的面子,被看着也不敢直接抽回手,只好順着顧厭的話道:“嗯, 那我們趕緊去做吧。”
“遠溪, 走了。”顧厭說完,沖景钰和秦微淵略一點頭, 做了個抱歉的姿勢。
旋即堂而皇之拉着季遠溪在衆目睽睽之下離去了。
秦微淵視線一直鎖在兩人身上,嘴角漸漸露出一個若有似無的笑。
紀慎摸着下巴感嘆:“這兩人感情真好啊……不過遠溪和我的感情也有那麽好,我們也經常牽手, 剛剛上來的時候還抱抱了。”
景钰淡淡看了紀慎一眼, 晏千秋面無表情無言以對的也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有別人在,他真想上前打開紀慎的腦袋,看看裏面是不是少了一根弦。
在峰頂的小路前,顧厭不由分說把季遠溪打橫抱起, 徑直朝下奔去。
Advertisement
“哎哎哎你幹什麽……!”
“別說話,遠溪,會吃進去風。”
顧厭下山的速度太快耳畔全是淩冽風聲,季遠溪說完一句話已經吃了不少,當下只好閉嘴不再吱聲。
眼一擡看見身旁無盡深淵,心頭一顫,下意識連眼也閉上了。
下了北鸾峰後顧厭依然抱着他,季遠溪堅持要下來,腳沾地之後道:“你幹什麽……好突然……怎麽不提前說一聲……”
顧厭沒回答他,只是靜靜看着,良久他勾唇一笑,道:“遠溪,明日我陪你看日出吧。”
季遠溪:“?”
這,更突然了。
“怎麽突然提起這個?”季遠溪迷惑地問。
“你之前同我說過幾次,想要我陪你看日出。”
“……”
那不是怕你鯊了我,以至于讓我看不見第二天的太陽才那樣說的嗎。
“你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季遠溪心想,其實我對什麽日出一點興趣都沒有,無趣又無聊。于是說:“下次吧,我明天突然想睡懶覺,打算很晚很晚再起。”
“那就後天。”
“後天也要睡懶覺。”
“大後天。”
“……大後天也不行。”
“遠溪……你是不願意看日出,還是不願意和我一起去看?”
“?”季遠溪道,“我沒有,我不是?我其實……”算了索性承認了,“我其實并不喜歡看什麽日出,以前那樣說是怕你殺我,找個理由茍命而已。”
“嗯……那你有什麽喜歡的東西麽?”
這個問題季遠溪很會:“吃。”
“那我帶你去吃東西。”
“好啊。”
衍月宗那條名聲極大的小吃街除了夜晚閉店時,其餘時間皆是人滿堂堂。衍月宗的弟子們瞠目結舌看着他們鮮少能見到一面的霁月尊者,和他身旁比他高上些許樣貌又帥又美的男人牽手并肩行走,一個個臉上都露出豔羨無比的表情。
好羨慕啊。
不管是霁月尊者還是那個帥美的男人,如果能和他們其中一人結為道侶,簡直是死也甘願了。
不、道侶這個太幸福了,只要能相處一年,不,一個月,甚至一天都滿足了,甚至就一夜也好啊。
不過……那個男人是霁月尊者的新歡嗎?
以前可從未見過尊者和別人手牽手這樣散步來着。
季遠溪不知外人心中所想,但能感受到不停有羨慕的視線投在他身上,他也不懂對方是在羨慕自己,還是在羨慕顧厭。
他想,應該是在羨慕自己吧,畢竟身邊的大美人實在是過分美貌。
轉念一想,不對,衍月宗弟子看見的不是他的真面目,那應該是在……羨慕顧厭?
肯定是這樣,畢竟原主在衍月宗受那麽多人喜歡,長的也特別好看。
這樣一想,季遠溪的尾巴又翹到天上去了。
見身旁人臉上露出難以抑制的喜悅,顧厭也不由覺着愉悅,道:“在想什麽,這麽高興?”
心中所想當然不能說出來,季遠溪随意扯了個理由道:“想到等會能吃到好吃的,我就高興。”
“嗯。”
季遠溪笑意盎然道:“雖然我是主人你是客人,但你之前說帶我來吃,那不管我吃多少,花費多少靈石,到時候都得你去結賬。”
“好。”顧厭道,“你随意吃。”
兩人攜手在路上所有人炙熱的目光下走進一家店。這家店客人很多幾乎快坐滿了,老板見來人是季遠溪,雙眼放光的馬上把兩人迎進包廂雅座。
點了滿滿一桌佳肴,季遠溪樂樂呵呵先每個嘗了一筷子,他見顧厭坐在他身旁,碗筷未動,只是微微側頭,有意無意的用那雙濃墨重彩的深幽黑眸盯着他看,難免覺着有些不好意思。
季遠溪摸了一下臉,道:“我臉上沾上什麽東西了嗎,怎麽一直看我?”
“因為想看,所以就看了。”
“……”
因為想,所以就這麽做了。
這個男人的邏輯一向如此。
季遠溪耳根微微泛紅,道:“可是,可是被你這樣看着,我會覺得很尴尬,會覺得很不好意思,還會吃不下東西。”
“真的嗎?”顧厭問。
“真的啊,你被人一直盯着看,你也會不好意思到吃不進吧,哦我忘了你根本不吃東西。”
“那我暫時先不看。”顧厭黑瞳微微轉動,視線挪到窗外,“等你吃完,我再看。”
“……”
別撩了別撩了,再撩孩子的臉要變成蘋果了。
顧厭一番話說的季遠溪覺得嘴裏的佳肴嚼起來都索然無味了。
味如嚼蠟。
怎麽會這樣,都是他喜歡吃的菜,這也太奇怪了。
不對,肯定是店家換了廚師的原因,換一家嘗嘗看。
之後季遠溪随便吃了點,換了另外一家店。他浪費掉的這一桌食物,老板看在眼裏開心的胡子都翹到耳朵上去了——他飼養的那些可愛豬豬們,晚上可以大飽口福了。
季遠溪一連換了好幾家店,味道都不如之前吃的好,他內心覺着十分奇怪。
“怎麽了,遠溪?”顧厭問,“都不好吃麽?”
“以前來吃是好吃的,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就不好吃了。”季遠溪擰起了眉毛。
他想,難道是因為顧厭的原因?
可是,不都說賞心悅目的美人在身旁,吃飯會更香嗎?
而且還是……他似乎有那麽些別樣心思在裏面的美人。
按這個道理推斷,覺得飯菜難吃,莫非是因為我其實對他沒意思?
季遠溪迷茫了。
季遠溪不信邪,又換了一家店,這次這家店的包廂隔音似乎不太好,他能輕易聽到隔壁傳來的交談聲。
兩個男人的聲音。
一個稚嫩一個成熟,還很熟悉。
季遠溪在記憶中稍一思索,旋即反應過來這兩人便是秦微淵和秦非旸。
秦非旸還未辟谷,來這邊吃飯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有點點巧。
秦微淵這個人,季遠溪見一面覺得不是很好相處,他從內心深處的有些抗拒同此人接觸,所以即便對方在隔壁,他也沒有進一步認識過去打個招呼的想法。
本想各吃各的,沒想到微妙的平衡被前來上菜的小二打破了。
小二用極其大的聲音叫道:“霁月尊者,您的菜來喽!”
似乎想讓店外的人聽到,霁月峰的尊者此時正在他們店裏吃飯,說不定會因此湧進來一大批猶豫不決的潛在客人。
想都不用想,這句震耳欲聾讓季遠溪忍不住捂住耳朵的話,定是被隔壁包廂的人聽見了。
顧厭眸色深沉,“你聲音可以再大一點。”
“對不起對不起!下次不會了!”小二抖了一下,連連道歉着逃命似的出去了。
不多會,包廂的門被有禮貌的輕輕敲響了。
“遠溪,你們也在這裏真的好巧,我可以進來嗎?”
是秦微淵。
可以不主動,但被找上門了總不好拒絕,季遠溪只好說:“好巧,秦大人,你進來吧。”
秦微淵推開門,身後跟着探頭一臉好奇的秦非旸。
施施然落座,秦微淵挑了正對季遠溪的位置。
“遠溪,雖多年不見,倒也不必叫的如此生疏。”秦微淵臉上帶着溫和的笑,“遠溪,你可以像以前那樣喚我微淵。”
若原主真和此人關系好,倒也不至于和大佬搞壞關系:“微……淵。”
“遠溪。”秦微淵笑着回道。
“……”季遠溪随便找了個話題問,“景钰師叔那邊的意思是?”
“北鸾尊者已同意收非旸為徒了,不過暫時為記名弟子,要等下一次收徒大典才能正式收他為徒。”
“恭喜了。”
大佬果然就是大佬,居然連景钰這塊萬年不化的冰山都能說動。
修仙界四大家族的弟子,在仙門大小宗門面前都是一等一的好苗子,從裏面出生的孩童,無一不是天資聰穎,資質優越,許多剛一出生還不能測其靈根的幼童,就已有無數宗門踏破門檻,帶上豐厚禮物去邀約了。
更何況這還是前任家主的嫡子。
季遠溪思索一番,覺着景钰會收下秦非旸也不是什麽特別奇怪的事,但宗主肯定同他知會過一聲,否則就憑景钰那個冷漠的性格,再天的天才想要求他當師尊,他也照樣無動于衷的直接拒絕。
秦非旸十分乖巧的低頭吃菜,秦微淵笑着看向顧厭,問:“遠溪,這位是?”
季遠溪不知如何介紹,想了一下道出顧厭曾經用的假名:“……是我的好友。”
秦微淵微笑着點頭,“原來是遠溪的好友。”
“之前是,如今不是了。”顧厭勾唇回他一個笑。
秦微淵訝然問:“那如今是……?”
“是追求他的人。”
顧厭答的十分直白,看不出任何一點不好意思。
季遠溪的耳根又紅了,他想,趕緊到冬天吧,就算是耳朵紅也可以說是被凍成那樣的。
秦微淵愣了下,笑道:“原來是這樣。”說完他斂了笑,無比認真的看向季遠溪:“既然如此,那我也是。”
季遠溪懵逼:“……?”
什、什麽情況?
秦微淵道:“遠溪,自五十年前我就對你心生眷戀了,不過這麽多年我一直被家族事務纏身,直到今年今日才有空得以過來,我來之前很是期待,也……很是歡喜。”
是……這樣嗎?
可他過來也并沒有先來霁月峰找道童通報,而是先去了北鸾峰同景钰商量弟弟秦非旸的事。
在秦微淵心裏,分明是家族的事、弟弟的事更為重要。
雖然這是人之常情,但這份心意,在桌上另一個喜歡季遠溪的人面前,是壓根就比不過的。
季遠溪的貓貓,他的貓貓,是可以把心髒挖出來給他看的。
秦微淵微微欠身,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他說:“遠溪,既然我已表露心意,從當下開始,我要準備追求你了。”
“……”季遠溪覺着有些尴尬,“不、不用了吧。”
秦微淵道:“這是我的心意,是我單方面的追求,遠溪,你可以選擇不接受,但你無法阻止我自發的舉動。”
季遠溪:“……”
“好啊。”顧厭輕輕笑了起來,“秦家主,那我們公平競争吧。”
“沒問題。”秦微淵笑着看過去,“只要遠溪還未結契,我就都有機會不是麽?”
視線相交之際,有那麽些電光火石的意味在裏面。
一頓飯也不知道最終如何結束的,季遠溪只覺着肚子撐的難受。
兩個男人都在給他夾菜倒水,也不知道這有什麽好比的,季遠溪從未如此清楚的感受到過,原來食物也是可以成為他讨厭的存在。
就很煩。
吃完這頓飯後季遠溪一點繼續的意思都沒有了,拉着他的貓貓徑直回了霁月峰。
秦非旸面露不解,疑惑地問:“哥哥,這位尊者似乎已經心有所屬了,你是為何一定要……?”
秦微淵望着兩人離去的背影,淡淡道:“心有所屬又如何?只要他們還未結契,總歸是有機會的,就算結了契,也不可說機會全無了。況且霁月尊者花名在外,換人十分勤快,身邊這一位,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膩味了。”
“可是,哥哥……”
“可是什麽?”秦微淵溫柔笑了起來,“難道非旸你不想看見你哥幸福嗎?五十年前錯過了一次,這次我無論如何也不想再錯過了,我眷戀了他整整五十年,這份心思他身旁那位可未必比得上。”
秦非旸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
夜晚,霁月峰。
顧厭醒了,季遠溪沒有繼續和他共處一室的必要了,他同顧厭道過別回到自己房間,推門進去想直接癱倒在床,結果卻被坐在床邊的人吓了一跳。
“顧、顧貓貓,你怎麽在這……”
“想起有事同你說,就過來了。”
“喔,什麽事啊?”
“若不日衍月宗出現弟子被殺,手段還是魔修所為的話,遠溪,你要相信不是我做的。”
“……?”季遠溪滿頭問號,“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若我說秦微淵會做這些事,然後将其推到我頭上,你信嗎?”
“不會吧,堂堂四大家族之一的家主,怎麽會自掉顏面去做這種嫁禍他人的事?”
顧厭見他這般說,心知沒有繼續說下去的必要了,起身道:“好了,話已說完,遠溪,我回去了。”
季遠溪拽住想走那人衣袂,道:“你就說這個?”
顧厭淡淡道:“遠溪,你聽過便忘吧。”
季遠溪怔怔地看着下一瞬就空蕩起來只剩他一人的房間,心中莫名湧起一股悵然若失的感覺。
……當他沒看過電視劇是嗎?
……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狗血八點檔的劇情?
不行,得去找貓貓說清楚。
季遠溪推門出去,早已等候在附近樹下的秦微淵笑着迎上前,“遠溪,晚上好。夜色正美,何不與我共飲一杯?”
“我還有事,不好意思。”季遠溪蹙眉婉拒,“下次吧,微……微淵。”
秦微淵收起臉上笑容,道:“遠溪,你說的有事,是指要去找你那位朋友嗎?可能我話說的不太好聽,他并不是你的良人。”
“你又知道了?”季遠溪由于顧厭直接走人的事本就有些惱火,被秦微淵這樣一說心中火氣更旺了,說話也沒好氣起來:“秦家主,可能我們多年以前确實相處的不錯,但人是會随着時間變的,我不再是五十年前的那個季遠溪了,請你不要過多關心我的私事,好嗎?”
“遠溪,初見是會被蒙蔽雙眼的,時間久了才能看出一個人的真心。”
季遠溪總覺得在哪個狗血電視劇裏聽過這句狗血八點檔的臺詞,當下沒了繼續和秦微淵說下去的心思,道:“我知道,謝謝你,不過我真的還有事,先失陪了。”
丢下這句話,季遠溪徑直轉身走人,以至于沒聽見秦微淵染着笑意的聲音說的那一句:“看來比想象中的要簡單些呢。”
“顧貓貓!顧貓貓!”季遠溪在顧厭房裏沒找到人,屋外附近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心下更加火大,叫喊的聲音也不自覺大了許多,“顧貓貓!你在哪裏!你去哪裏了!?顧貓貓!”
似乎聽到季遠溪的聲音,識海中有了反應,但顧厭人卻沒立即出現:“遠溪,你找我?”
“是,找你,剛才的話還沒說完你就走了,你在哪?”
“若是想繼續說下去的話,就不用找我了。”
季遠溪:“……?”
草,這一個兩個的,都以為自己是什麽八點檔狗血電視劇的主角嗎?
該死的勝負欲驟然升起,他還非要和狗血劇情杠到底了。
正當季遠溪氣沖沖打算把整個霁月峰翻一遍的時候,顧厭又在他識海內說話了:“遠溪,我在後山。”
嗚嗚,果然是他的貼心好貓貓。
和狗血八點檔打架的首個要素,就是要對方配合啊。
季遠溪的火氣一下子就褪去了。
在後山山頂一塊巨大石頭上找到顧厭,季遠溪跳上去徑直在他身旁坐下,“你在這裏做什麽?”
“賞月。”
“月亮有什麽好看的。”
“是沒什麽好看的。”
“那你還?”
“你曾将我比做天上月,所以我過來看看,這月在你心中究竟是何等模樣。”
季遠溪淬不及防一怔。
他怎麽……連自己随口說的一句話,都能記得那麽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