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秦微淵眼中劃過一抹稍縱即逝的寒光, 那光芒極其陰冷,若尋常人看見,定肝膽俱顫不寒而栗。
顧厭并非尋常人。
他執起茶杯, 遮去唇邊一抹嘲諷的笑。
秦微淵穩住心神,道:“遠溪, 十年前你過生辰時我被族中重要事務牽絆所以沒來,此事我一直愧疚在心。但我當時托人送上了一份賀禮, 那個禮物……你還留着嗎?”
若是原主,在看見送禮之人是秦微淵的情況下或許會很愉悅的拆開保留, 奈何收到禮物的人是季遠溪, 他當時哪裏會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很有可能那份賀禮掩埋在成堆的禮物山裏,被大徒弟月淮拆掉了。
季遠溪回想了一下,那堆禮物山就算卸除了精致的包裝以外,堆在一起也十分之多。他對寶物沒什麽概念也不是很在乎, 後來時不時的拿出來一個當做獎勵送給那些修煉努力的弟子們了。
說不準秦微淵送的禮物, 如今落在霁月峰一個季遠溪記不上來名字的弟子手上。
還說不準那名弟子因為貧困變賣了禮物,若真這樣, 或許輾轉反側已不知經過多少人的手,如今流落到宗外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了。
十分有可能。
一想到有這個可能,季遠溪就一陣沉默:“……”
而後他很快反應過來, 本想說還留着, 思索一瞬又覺得不妥,便道:“我原本是留着,可幾年前霁月峰燒過一次大火,那場火把我珍藏寶物的地方給燒掉了,所以……微淵, 我實在很對不起,你送我的賀禮它被那場大火燒掉了。”
走水失火的事是真的,當時是一名弟子修煉火系法術不小心走火入魔,由于是半夜發現的不及時,等發現的時候火勢已經很大了,确實燒毀了不少東西。
季遠溪這樣說完全沒問題。
“原來是這樣。”秦微淵露出一個略顯失望的神情,沉默了一會,很快臉上失望逐漸褪去,換成一臉關切的表情:“東西不重要,失火的時候遠溪你人沒事吧?”
季遠溪道:“我沒事,所幸那次沒有人受傷,這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人沒事就好。”秦微淵道:“既然禮物已不在了,遠溪,我想補上這份禮物可以嗎。十年前的那一份,連帶着這十年生辰的禮物一起送給你,你可千萬不要拒絕我。”
季遠溪:“啊……我沒什麽缺的東西。”
“遠溪,這是我的心意,請你不要拒絕。你方才說十年前的禮物你是留着的,為何十年後就不收了呢?”
季遠溪真的很想走人了:“……”
顧厭在識海中道:“遠溪,不想同他繼續說下去就收下吧,我們早問完早走。”
于是季遠溪道:“那就謝謝微淵你了,我一定會好好收着的。”——好好收在某個角落,然後永遠都不會打開。
秦微淵揮手道:“遠溪,你過來。”
季遠溪躊躇稍許起身走過去,秦微淵掏出一個精致木盒放在他手中。
“遠溪,打開看看。”
沒有包裝不用拆,季遠溪輕易就打開了。
木盒裏面是一枚品階極高的護體法寶,放于胸前可避過一次致命攻擊,法寶旁躺着一枚嶄新的勾玉,綠瑩瑩的煞是好看。
季遠溪的視線在觸到那枚勾玉上時,漆黑的瞳孔情不自禁地縮了一下。
他送這個……幹什麽?
“遠溪,喜歡嗎?”秦微淵道,“護身法器是彌補十年前生辰的禮物,緣……”
季遠溪不想那個詞被顧厭聽到,忙道:“我知道的,這個是這十年來生辰加起來的禮物!”
秦微淵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你喜歡嗎?”
“我喜歡,我很喜歡!”季遠溪控制臉上的表情,極力讓嘴角的笑容看上去顯得真心實意,“我真的很喜歡!禮物我收下了,微淵謝謝你!”
“你收下我真的很開心。”秦微淵道,“兩個禮物都記得一定要用,它可以讓遠溪你認清自己的內心,說不定會有什麽新奇的發現。”
秦微淵暗道,只要遠溪你用了緣玉,就會知道身旁那人是一名僞裝起來的魔修,雖然不知他用了什麽法子混過清晨的事,但魔修的事既是事實,他虛假的感情就總有會暴露的那一天,緣玉會替我告訴你,這個魔修他不是你能攜手一生的道侶。
那般憎惡魔修的你絕不會接受道侶是魔修,我說的話你不信但緣玉你一定會信。
身旁人的欺瞞會讓你痛苦不已,屆時我會每日守在你身旁,時刻溫柔以待,耐心助你走出上一段感情的陰影,然後,你終究會愛上我。
你見一個愛一個,換人極快,那為什麽下一次換的人,那個人不可以是我呢?
季遠溪和秦微淵各自懷揣心思,兩個人嘴角的笑分別都有不同的想法。
秦微淵起身離季遠溪近了些,使了個隔音法訣,用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悄聲道:“遠溪,識海是很重要的地方,我希望你不要被歹人蒙騙,贈予你這枚緣玉是希望你能早日認清那個人……他并非你的良人。”
識海?
他知道顧貓貓能在我識海說話?
季遠溪雖然不懂,但他大為震撼。
秦微淵是怎麽發現的?
而且他這句話的意思,識海是很重要的地方?……我當然知道是很重要的地方?
不行,得趕緊回去弄清楚。
沒有什麽問清崖峰弟子的想法了,季遠溪當下只想馬上離開,他把木盒放進儲物戒指,道:“微淵,謝謝你送我的禮物,我忽然覺得有些困,想回去睡個回籠覺,十分不好意思……我想先回去休息。”
秦微淵正想他趕緊回去使用緣玉,便沒有挽留:“好的遠溪,你好好休息,我們下次再會。”
“嗯……”
季遠溪轉身,臉上的笑容終是挂不住了,他匆匆朝外走去,甚至忘了叫上沒有起身的顧貓貓。
顧厭若有所思睨了秦微淵一樣,斂眸跟了上去。
兩人回到霁月峰,顧厭問:“遠溪,他送了你什麽?”
“一件護體法寶和一塊玉。”季遠溪道,“……我不會用的。”
顧厭道:“遠溪,能給我看看麽?”
季遠溪下意識就答:“不行!”
聲音極大。
顧厭微微挑了下眉,心道,究竟是何物,反應竟如此之大。
季遠溪意識到他的反應大到過于明顯了,抿唇垂眸,思索一番道:“顧貓貓,我保證不會用秦微淵送的禮物的,但……真的不能讓你看,希望你能理解,你以後也不要再問了。”
不能,不能讓顧厭看到緣玉,那樣他一定會讓自己用一次,然後他就會發現……會發現兩人性命相連的事情。
這對魔尊來說理應是奇恥大辱,堂堂魔尊豈會纡尊降貴願意和別人性命相連?
他會想法子護好性命,然後對自己痛下殺手吧。
如今,是不是該慶幸緣玉只在修仙者手中流通,甚至它在修仙者中也算是一件珍稀的寶物。
所以知曉此物的人,并不算多。即便是高高在上的魔尊,也應該、應該沒聽說過這個東西吧?
否則,他早就會用各種方法弄到手,拿來愉悅的測上一測了。
“好,遠溪,我不問。”顧厭道。
季遠溪垂眸看地,道:“顧貓貓,我說的想睡回籠覺是真的,我好困……”
“遠溪,好好休息。”
“嗯。”
季遠溪不願意說,顧厭就不會逼着問。
但他會去逼問另一個人。
秦微淵預料中的人折回來找他,嘴角微不可聞地露出一個滿意的笑。
“古道友,怎麽又過來了?”
顧厭冷聲道:“你送了遠溪何物?”
秦微淵不急不緩喝了口茶,好整以暇道:“沒什麽,不過兩個尋常寶物而已,遠溪他收下覺得喜歡就好。怎麽,古公子是見遠溪願意開心收下我送的禮物,內心覺着不滿?”
“不滿?随你怎樣認為。秦家主,你送的究竟是何物……”顧厭唇邊溢開一抹笑,随後他的神情于瞬間冷了下去,“說。”
陰冷的神情和讓人心驚膽戰的冷硬聲音足以讓萬物懼怕,饒是見過若幹大場面的秦微淵,在面對這種逼人的威壓前,他那端着茶盞的手也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這個魔修……究竟是什麽人?
秦微淵将茶盞放在桌上,毫不退讓地擡起下巴,收起臉上的笑,道:“若我的回答是‘不’呢?”
“你的命會永遠留在這裏。”
秦微淵在駭然中強行鎮定着,“哦?好大的口氣,就憑你?”
顧厭用看死物一般的目光冷漠看了過去:“就憑我。”
這人……是在說真的。
秦微淵心中一跳。
多年來面對各類危機養出來的敏銳嗅覺告訴他——這個人,真的能當場取了他性命。
究竟是什麽來頭?
秦微淵攏于袖袍裏的手五指緊握,他強硬地撐了一會,松開泛白的手指,又露出最常出現在他臉上的溫和笑容:“別動怒,和氣生財和氣生財,我說就是了。”
說完這句話,周身凝結讓他逐漸變緩不能呼吸的空氣倏然放松了。
竟有一種死裏逃生的感覺。
秦微淵眉目一凝。
“說。”顧厭道。
“我說我說,不要用那麽兇的表情看我嘛,我說就是了。”識時務者為俊傑,秦微淵淺淺笑道:“我送了遠溪護體法寶,另外還有一枚緣玉。”
“你送他緣玉做什麽?”
“單純關心一下遠溪的感情而已,他肯定會拿去測和你的關系的,對不對?”秦微淵道:“而你并不想讓他測出來,對吧——你這個會惹他厭惡的魔修?”
“我們的事不用你關心。”顧厭冷聲道,“我只答應你公平競争,可沒答應其他任何一件事。”
“這是在威脅我?你是想殺我滅口麽?”秦微淵笑道,“我很害怕,但這裏是衍月宗,希望魔修你下殺手之前,動一下你那只有殺戮的腦子仔細想一想,這件事究竟可不可以做。”
顧厭不語,又冷冷看過去一眼,那宛若淬了寒霜的眸,任誰見了都會情不自禁的渾身戰栗。
四大家族之一的家主也不例外。
秦微淵心頭一顫。
他……真的敢下殺手。
“威脅有效,威脅有效。”秦微淵道,“我送遠溪禮物,這是公平競争的一種,魔修你若是不滿,大可以也去送禮物讨他歡心,沒必要逮住我在這洩憤……可不是一個公平競争追求者的所作所為。”
“閉嘴。”
“好好好好好,我閉嘴我閉嘴,你想問的東西也問到了,如今可以離開這裏了吧?”
顧厭不帶感情地看他一眼,轉身離去了。
紅衣男人的身影消失于眼前,秦微淵再也支撐不住,帶着額頭岑岑冷汗趴在一旁的桌上。
他指尖泛白,死命扣住桌角,指甲生生嵌了進去。
方才的瀕死的感覺,從未有過。
在魔界,能對他堂堂四大家族的家主做到這種地步的,恐怕也只有那一位了。
難道,那個男人,他真的是那一位!?
他竟然是……魔尊!?
不、這不可能!
秦微淵緩了好一會,面色沉沉的動身去找宗主。
他本想将此等天大的事告知宗主,在宗主洞府外站了半晌,他又覺得不能這樣做。
季遠溪是宗主最喜歡的孩子,萬一……萬一宗主實際上是知情的呢?
雖可能性不大,但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能擅自冒這個險。
秦微淵臉色沉的能滴出水,他心道,只能去找那個人商議了。
他怒拂衣袖,轉身去了副宗主洞府。
顧厭回霁月峰後沒去找季遠溪,而是獨自一人在房裏待了許久。
小鳳凰阿焰靜靜立于一旁,偶爾歪歪頭,金瞳裏充滿了疑惑和不解。
良久,顧厭拿出一本心法放在桌上。
顧厭記得,這本心法是他的哥哥顧紅離,在飛升前一晚贈予他的。
他在仙府出生,一直以來只能修煉仙法道術,直到修煉了這本心法,他才終是能夠修魔。
別人堕魔要毀棄靈根,顧厭不用。這世間,只有他一人可以同時修仙且修魔。
顧厭緩緩翻開那本心法。
古樸書籍用修為保存的很好,書頁邊緣依然嶄新鋒利,這本心法顧厭翻過若幹次,沒有一次的心境如當下這般沉重過。
随意翻了幾頁,都是爛熟于心的東西,沒什麽好看的。
顧厭往後翻,最終停在最後一頁,停在那缺了一頁的最後一頁上。
這原本是倒數第二頁的最後一頁,上方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
粗略去看的話,下方的字是重複的一大片,若仔細閱讀,會看清上方寫了句“和你歡好的人是你的弱點,對方死的話你也會死”,除了這句話以外,下方是一整頁一模一樣的“你一定要保護好對方”。
顧厭修長的手指觸碰到缺頁上,鋒利頁尾割裂他的手指,滲出一滴鮮紅飽滿的血。
季遠溪反常的模樣顧厭不難猜出,這少了的一頁上,原本寫着怎樣的一些話語。
他一直都不在意這缺少的一頁,并不想知道上面寫了什麽。
但如今,他似乎知道了。
遠溪,正因為性命相連,所以你才一直護着我,對嗎?
你說願意和我一起去死,也不是真心的,對嗎?
你竟……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小鳳凰阿焰似乎感知到空氣中逐漸彌漫開的低落情緒,跳到顧厭肩頭,親昵的用頭蹭了蹭它想關心的這個人面頰,用清脆的聲音叫了一聲:“爹!”
顧厭垂眸凝視小鳳凰,良久,他伸出微顫的手,覆在小鳳凰不大的身軀上,輕輕地摸了摸。
下午。
季遠溪其實沒有睡,他在藏書閣翻了許久,找到那本專門講述識海的古籍。
從高高的書架上抽出這本書,在衆弟子不解的目光中找了個角落默默翻閱。
古籍上講述的十分詳細,季遠溪沒花多長時間就看明白了。手無力一松,書本滑落跌在地上。
原來識海是這麽重要的地方嗎?
原來見第一面的時候就沒有茍命的機會,後面那麽多次自以為是的茍活,其實都是他的貓貓好心的放過了他。
所以,為什麽?
若說後來是因為喜歡,可之前呢?總不會是一見鐘情吧?
莫非、莫非他早用緣玉測過?
那性命相連的事,他其實也……不在意?
季遠溪覺得有必要和顧厭認真的長談一次。
人不在房裏,找了一圈,在上次賞月的那塊巨大岩石上找到顧厭。
季遠溪如同上回那般跳上去坐了下來,道:“顧貓貓,這大白天的沒有月亮,你怎麽也待在這裏?”
“賞日。”
季遠溪擡眸,陰雲重疊,密密厚厚,不見一絲驕陽的影子。
“根本沒有太陽……?”
“方才出現過。”
“好吧。”
身旁人和以往有些不太一樣,季遠溪猜不透顧厭是怎麽了。
他抱着膝蓋遠眺前方,視線沒有焦距的在空中肆意游移。
莫非是因為不告訴他秦微淵送的什麽禮物?還是因為接受禮物的時候表現的太開心了?
思索半晌不得其解,季遠溪索性暗戳戳伸出一根手指,悄咪咪地戳了一下顧厭。
他的貓貓沒有任何反應。
季遠溪又戳了一下,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季遠溪憋不住了,索性伸手捏住顧厭下巴,強行把他的臉轉過來對着自己。
一擡眸,季遠溪被眼簾中的那張臉驚到了。
他的貓貓,雙眼紅的可怕,不是以往見過駭人卻漂亮的猩紅,也不是那種哭過後惹人心顫的深紅,就是純粹的紅,非要說的話,似乎是……似乎是盯着一個地方看了太久,一直沒有眨過眼導致的通紅。
“你、你怎麽了……”季遠溪在顧厭面前晃了下手,對方以極慢的速度緩緩眨了下眼,臉上卻沒有任何出現任何表情。
“顧、顧厭,你怎麽了!”季遠溪緊張地攥住顧厭的衣服,用的力氣極大,手無意識地掐了一下。
感知到手臂傳來的痛覺,顧厭漂移不定的眸光這才有了焦點,他怔怔地看了眼簾內的人半晌,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話也不說,就跟沒聽到一樣,這到底是怎麽了?
“顧貓貓,顧貓貓,你多少給個反應?”
“顧厭?顧厭?”
“你怎麽了?究竟怎麽了?”
“多少理我一下?”
喋喋不休的聲音叨叨個不停,倏然顧厭雙手一繞,徑直把季遠溪摟進懷裏。
抱的極緊,仿佛不這麽做,他懷中的人就會于下個瞬間在他面前憑空消失掉。
“你、你怎麽了!?”季遠溪好像只會問這一句話了。
随後,季遠溪聽到一道啞然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遠溪,你究竟要怎樣才肯相信……相信我是真的喜歡你?”
“……?”
季遠溪愣了下,道:“我沒有不相信啊?”
“那你……你真就對我全無任何一點意思?”
啊?
……怎麽突然又有種逼婚的感覺。
“遠溪,你說話。”
“……”
“你說話,遠溪。”
“……”
“就算是假的,我也想聽。”顧厭的聲音更啞了,“我想聽你說,你也是喜歡我的。”
這、這也太害羞了吧!
他、他說不出口!
“遠溪,我想聽。你就騙騙我,說一句,可以麽?”
“我、我……”
他的貓貓用染了卑微的語調祈求着,這讓季遠溪根本沒有任何拒絕的餘地。
不就是一句話麽,顧貓貓想聽,那就說給他聽好了,況且、況且,自己對他确實也是有那麽些別樣心思的,不是嗎。
“顧貓貓,我、我……”
季遠溪想說出那四個字,嗓子卻像被無形的手腕突然勒住了。
呼吸驟然困難無比,難以發出任何一個音節……直到把想說“我喜歡你”四個字的念頭收回去,他才重新恢複說話的本能。
季遠溪心頭一跳。
試了好幾次,皆是這樣,但心中若是想着另外一人,這四個他又能輕易說出口。
……什麽意思?
讓他想着另外的人對眼前的人說“我喜歡你”?
他做不到。
“遠溪,即便是騙我的,你也不願說嗎?”卑微的祈求中夾雜了一絲難過,還有一絲哀傷。
“我沒有,我可以說的,顧貓貓,我……”
說不出來,喉嚨發不出聲音。
……怎麽回事?
季遠溪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很快他想到了什麽,心于瞬間墜落,猛然一下沉入水底。
他想起曾經在宗主面前發過的那個誓言。
他發誓,若和魔尊扯上關系,定天打雷劈。
這麽久以來一直在一起,季遠溪以為那不過是個随口一說根本無法兌現的虛假誓言,如今……那誓言竟然是真的嗎?
顧厭靜靜等了許久,等來的是季遠溪持之以恒的沉默。
又等了半晌,顧厭緩緩松開季遠溪,頭微低,用通紅的眸帶着一絲哀傷地看着:“我知道了。”
季遠溪心神一凝,以為顧厭會瞬移走人,下意識死死攥住他的手,雙眸由于說不出那幾個字而被逼到微微泛紅,肩頭微微聳動,仿佛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不、不是這樣的!
我不是不願意說!
我是……不行,這個誓言也根本沒辦法說出口啊!
草了,救命!
這麽狗血的劇情為什麽會發生在他身上啊!
顧厭輕聲道:“遠溪,我以後不會再問了,你不要為難。”
“……”
不是這樣啊!
季遠溪緊緊抓着顧厭的手,用的力氣大到他的手指開始微微顫抖。
一定,一定有什麽辦法可以破解這種狗血劇情的!
季遠溪強行鎮定下來,大腦瘋狂地旋轉起來。
很快他就想到,既然嘴巴說不出來,他可以用寫的啊!
他可以随便拿一直筆,再随便拿一張紙,在紙上寫下那幾個字不就行了!
根本就不是什麽很難辦到的事!
說話的能力被季遠溪找了回來,他用幹澀的聲音道:“顧貓貓,你等我一下,我去拿個東西就回來,你千萬千萬千萬別走啊!等我,知不知道,一定要等我回來!”
“……嗯。”
一躍而下,空中仿佛刮起了一陣小旋風。
季遠溪找了半天沒找到紙筆,道童似乎打掃去了也不見人影,翻箱倒櫃了半天,季遠溪只好跑到晏千秋那裏搶走一只筆。
晏千秋正好在作畫,忽然手中的筆被一股大力拽走,滿臉懵逼地擡頭:“……遠溪?”
“快快快,拿一張新的紙給我!”季遠溪急到幾乎快跳起來了,“沒有新的紙我就只能拿你在用的這張了!”
晏千秋:“……”
這是發生什麽事了,這麽急?
“快快快快快快快千秋救救救救救啊啊啊啊啊啊急急急急急急急啊啊啊啊!!!”
“遠溪,別急,稍等。”
晏千秋回房拿出一套新的筆墨紙硯,話還沒說出口,季遠溪慌忙把紙抽走,一溜煙地跑遠了。
留下一句在風中逐漸遠去的話:“千秋謝謝你,不過我只要紙就行了,因為沒有那個研墨的時間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晏千秋:“……”
究竟是怎麽了?
季遠溪的人影很快在眼簾內消失,晏千秋微微嘆了口氣,把桌上沾了墨汁的紙張卷成一團扔掉,重新鋪上一張嶄新的白紙。
唉,他又要重新畫了,這已經是他重畫的第五次了。
季遠溪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後山,當眼中出現熟悉的墨發紅衣時,他的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很喜歡狗血,但明天是七夕,不忍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