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四顆星(一更

談暮星很長時間都難以忘記那片血紅金輝的天空。

絢麗的雲層之下, 她腳邊只餘寂寥黑影,在夕陽下被拉得極長。

兩人踏過日晖,在校門口告別。

談暮星目送楚千黎上車, 他擡頭看看天空,又揉了揉眼睛,總覺得落日過于刺目, 遠不及星空的靜美。

她的話猶如跳動的火星, 若無其事地将人燙灼,卻沒留下絲毫痕跡。

楚千黎坐在車內等待。

沒過多久,賀時琛臉色發沉地上車, 默不作聲地坐在一邊。

楚千黎端詳他郁郁的神情, 她突然翹起蘭花指,開始在空中瞎比劃。

賀時琛心中不快, 但他發現她的小動作,不悅道:“你又在搞什麽?”

楚千黎裝神弄鬼道:“我掐指一算, 你吵架輸了。”

賀時琛明顯面對戚焰碰壁, 他一上車就開始制冷, 渾身都散發着不爽。

賀時琛:“……”

楚千黎收回翹起的指頭,又笑道:“哎嘿,其實不掐指也能算到。”

賀時琛:“…………”

賀時琛将頭偏向窗外, 他必須靠看風景冷靜,否則真要被她氣出病來。

玩游戲最糟糕的體驗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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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不是在游戲中被敵人殺死,而是你被殺後,隊友狂摁“幹得漂亮”。

賀時琛在周五遇到的事情過多, 先是被老師找談話, 後是跟戚焰掐架落敗,再是車內慘遭楚千黎嘲諷。他回家吃完飯後就開始自閉, 甚至遺忘要跟父母交流某人在校傳播迷信的事。

客廳內,餘莘發現賀時琛一言不發地上樓,她面露憂色:“時琛怎麽啦?”

楚千黎坐在沙發上,她悠閑地看電視,大大咧咧道:“哥哥今天跟年級第一吵架輸了,人家說他比自己低兩分,他可能要回屋怒刷一套卷子吧。”

賀正合一愣:“哎呦,還是這麽要強?”

餘莘擔憂地前往二樓,她敲了敲賀時琛房間門,提醒道:“時琛,今天別搞太晚,明天要見二叔。”

次日,楚千黎等人乘車出發,再次拜訪賀遠洋,進行定期的家庭聚會。

一回生二回熟,楚千黎已經将二叔家摸透,同時将二叔的性格摸透。賀遠洋最感興趣的就是聊投資,倒不是非要賺多少錢,而是享受這件事。

飯桌上,楚千黎觀察賀遠洋的臉色,遲疑道:“二叔,你昨晚沒睡嗎?”

“哪裏睡得着嘛!”賀遠洋無奈地笑道,“你要問問時琛,他肯定也沒睡。”

楚千黎配合地望向賀時琛:“哥哥,你昨晚沒睡嗎?”

賀時琛難得精神不振,敷衍道:“……睡得不好。”

賀時琛昨天被氣壞,他一晚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好長時間都沒睡意。

賀遠洋啧啧道:“你看吧,我就猜到,這小子也睡不着!”

楚千黎:“為什麽?”

賀遠洋長嘆一聲:“唉,你是不知道上周幣市有多刺激,我倒是聽你的重點關注下半周,但還是沒有拿捏住啊,當時見好就收、落袋為安,誰想到一扭頭又小漲一波。”

賀遠洋一周都在關注比特幣,楚千黎說價格波動大,又點明不是盆滿缽溢,就是滿盤皆輸,所以他專程花心思研究何時入手。他買入的點确實不錯,但賣出點還不是最高,此時便扼腕嘆息。

這就不是占蔔能決定的事,楚千黎可以建議賀遠洋怎麽做,但做得好不好就要看他自己。

每個人面對相同信息,最後的發揮也不同,所以說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賀遠洋笑道:“時琛,你的收益怎麽樣?你在哪個點賣出的?”

楚千黎面露訝異:“哥哥沒買吧。”

楚千黎有提醒賀時琛賺錢,但他當時厲聲駁斥,恐怕沒有聽進去。

賀遠洋一向了解賀時琛性格,他趕忙擺手道:“不,你別看他悶聲不說話,好像什麽都沒聽進去,其實他心理活動可多了,經常一個人瘋狂演獨角戲,第一次賠錢時氣壞了,打小就是這模樣……”

賀時琛并不是天生會投資,他剛入門時心态很炸裂,頭一回受挫只覺天塌地陷。

楚千黎意外地看向賀時琛。

賀時琛極度要臉,他被提起童年黑歷史,立馬僵聲制止:“二叔。”

賀遠洋還在跟楚千黎爆料,開玩笑道:“我花錢讓你占蔔,他肯定偷聽消息,私下悄悄操作了,他都是假裝聽不見,回頭就悶聲發大財!”

楚千黎恍惚道:“這就是傲嬌嗎?我以為他沒買。”

賀遠洋:“不不不,他說不買就必買,他不要什麽就是想要,反正你擰着聽就可以,他真不想要就會連反應都沒有,有反應就代表很在乎……”

楚千黎忙不疊點頭:“學到了學到了。”

餘莘和賀正合聽到此話都爆笑如雷,贊同道:“這是總結出規律啊!”

賀時琛:“……”為什麽這幫人都愛抓着小時候的醜事狂聊!?

賀時琛尴尬地想要鑽進地縫裏,他根本就不想聽自己過去的黑料,尤其他們還對着楚千黎大聊特聊,更是讓他感覺恥辱地擡不起頭。

賀遠洋高聲道:“時琛,聊聊嘛,我又不讓你攤占蔔信息費,就跟我們說說你上周賺到多少!”

“你可別說自己沒有買,我絕對不信你沒操作。”

賀時琛現在非常崩潰。

賀遠洋的話其實沒有錯,賀時琛的确悄悄操作,但他并不知道賺多少,主要是把事情氣忘了。

楚千黎在周一早餐時念咒式催他掙錢,讓他當場就産生逆反心理,很想故意作對不關注幣市。但他過兩天稍微消消氣,還是關注一番比特幣市場,找到合适的時間點入手。

賀時琛應該周五着手賣出,這是他給自己定的計劃,然而周五白天被老師找談話、跟戚焰掐架,晚上又稀裏糊塗地自閉,居然至今都沒有賣出。

這真是重大失誤。

賀時琛一直不願意開口,就是不好意思說忘了。

賀時琛硬着頭皮道:“我不知道。”

賀遠洋一愣:“你怎麽會不知道?”

賀時琛無力地坦白:“我昨天睡得早,還沒有賣出,估計賠了吧。”

賀遠洋剛剛說起投資,賀時琛才突然想起來。

賀遠洋兩眼發懵:“啊,你是從哪個平臺進場,比特幣可是不休市的……”

比特幣跟股票、期貨等有所不同,它的交易時間是全天24小時,而且全年不休。賀遠洋最後錯過一波小漲,但那都是好早以前的事,現在情況應該又有不同。

衆人聊天的期間,幣市仍然在變動。

賀時琛破罐破摔道:“可以現在來看看,我昨天沒空關注。”

楚千黎聽不懂比特幣,她現在跟賀遠洋同樣震撼,驚慌道:“賠了嘛,什麽意思,不可能吧,不應該吧……”

楚千黎對“賠”字很敏感,她明明記得他財運不錯。

賀時琛被她念得頭疼,咬牙道:“是我要賠錢,你怎麽更慌?又不是你賠。”

楚千黎怒道:“你怎麽能賠錢?我占蔔還沒失手過,你是要壞我名聲啊!”

楚千黎原以為賀時琛沒買,但他要買入卻賠錢,就跟她占蔔不一樣。

楚千黎瞬間慌了,她跟其他命理學的人鬥法都沒輸過,怎麽就能折在賀時琛手裏?

楚千黎:“你以為只是你賠錢嗎?你這是擊潰我的信仰!”

賀時琛:“???”

賀時琛強壓火氣:“你的什麽信仰?你不說自己是馬克思主義信徒嗎!?”

楚千黎聲嘶力竭:“誰說人不能有兩個信仰!”

賀時琛:“!!?”這都有兩個還叫什麽信仰!?

餘莘勸和道:“好啦好啦,就是一些小錢,你們別着急上火了。”

賀正合:“我給你們報銷啦,不要太放在心上。”

賀遠洋已經搬出筆記本電腦,他翻開屏幕,說道:“行了,我們現在就看看,還能不能撈回本……”

賀時琛用賀遠洋的電腦登錄平臺,開始查看現在的幣市情況。

楚千黎好奇地探頭張望,她根本看不懂頁面,迷惘地追問:“怎麽樣呢?怎麽樣啊?”

賀時琛和賀遠洋望着數據,他們都好長時間沒說話。

楚千黎急道:“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難道我真占蔔失手了?”

兩人不言。

賀時琛表情發木。

片刻後,賀遠洋猛地拍賀時琛肩膀,他既好氣又好笑,罵道:“好小子,你可真沉得住氣,故意用這手段來氣我是吧!”

“唉,我早就該猜到,你每回都假模假式謙虛一把,還搞得我跟着你瞎忙呢,賺得比我收益都高,這回真沒你掐點準……”賀遠洋站起身來,他回頭安慰楚千黎,“別害怕,他就是裝上了,你們年輕人愛用的那個詞,享受這種凡爾賽的感覺。”

在賀遠洋看來,賀時琛故意謙遜說自己不行,然後再反轉給出高收益,這不就有打臉的節奏感嗎?

楚千黎怔怔道:“那就是沒賠嗎?”

賀遠洋:“沒賠,沒賠,他現在賣掉都大賺。”

楚千黎長舒一口氣,她的招牌沒有砸掉,她依舊是當世第一。

賀遠洋詫異道:“但你怎麽猜到還能漲?而且前面有好幾輪高點,你居然能沉住氣沒賣,我真是佩服你的心理素質。”

這種超短線交易就靠投資者的反應能力,出手需要快準狠,一擊必殺地狩獵。即使楚千黎提供模糊信息,但他們要自己來做出決策,判斷哪個點是最合适的時機。

賀時琛現在望着平臺頁面,他腦袋完全就不想運轉。

他有什麽心理素質?

那可能是周五沒被楚千黎和戚焰氣死的心理素質吧。

賀時琛根本沒賀遠洋吹得那麽厲害,他沒好意思告訴二叔自己真忘了,投資最搞笑的就是一頓操作猛如虎,卻還沒有放任自由賺得錢多。

賀時琛入手時間點經過研究,但他确實忘記準時地賣出,恰巧就迎來新一輪詭異高點。

賀時琛當真不想信楚千黎,此時卻不得不承認太邪乎,世上怎麽會有如此陰差陽錯的事情!?

楚千黎說賀時琛財運好,他便随便地聽一句,誰料運一來就擋不住!

這倒不是說人的努力毫無作用,而是運勢就像放大器,在合适的時間做合适的事情,立刻就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倘若賀時琛根本沒有入手,他說不定錯過此輪財運,但只要他能好好把握機會,那就容易取得很好的結果。

舉個例子,有些人迎來婚運強的年份,那就有很大概率遇到正緣,倘若非在婚運強的時段堅持拒絕所有人,沒準就會錯過真正适合自己的配偶。

人的相遇需要緣分,其實算是不可控的,但能知道時機點。

賀時琛處于宕機狀态,他望着賬戶,還在震驚中。

賀遠洋笑道:“那千黎再給我算算,下周應該買些什麽?”

楚千黎:“二叔,我給你免費算一回,這兩個月就別折騰了吧。”

賀遠洋面露錯愕:“為什麽?”

楚千黎平和道:“從推運上來看,你這兩個月适合休息玩樂,享受跟家人、朋友們聚會,然後到周邊進行短期休養,并不是應該工作的時間段。”

“這不是說不能工作,而是說更合适休養,生活是張弛有度的,沒道理只忙碌一件事。”

賀遠洋驚道:“啊,我朋友确實約我去釣魚,我還猶豫着要不要去呢。”

楚千黎出言鼓勵:“那就去釣魚吧,有些占蔔師說每個人有能量及磁場,所以愛擺弄一些淨化水晶,借此來提升自身運勢,但自我療養更管用哦。”

有些人號稱水晶能吸收負能量,其實休息、玩樂都能消除負能量,關鍵是調整自己的心境及狀态。

賀正合附和:“對,你也該出去走走,我們要不來看你,你就只盯着電腦。”

賀遠洋只得摸摸鼻子:“好吧。”

返程的車內,楚千黎一直偷瞄旁邊的賀時琛,她發現他正在閉目養神,還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揮揮,試圖引起他的注意力。

賀時琛想要假裝看不見她,他此刻卻只能睜開眼睛,不耐道:“你又要做什麽?”

楚千黎可憐兮兮道:“哥哥,窮窮,錢錢。”

賀時琛終于印出錢來,她當然要立刻提款!

她可算等到發薪日!

賀時琛猶記楚千黎炸毛說自己壞她占蔔名聲,然而她現在又一改态度虛僞示弱,簡直是徹頭徹尾的兩面派。

她在父母前同樣裝乖賣萌,實際在學校裏事情一籮筐,還導致他被老師找談話。

賀時琛眉頭直跳,斥責道:“為什麽你老是這種不聰明的樣子?”

楚千黎委屈:“我哪裏不聰明了?”

賀時琛怒道:“你這樣張口就找人要錢,很容易被略施小惠欺騙,難道能算作聰明的樣子嗎?”

“戚焰稍微吹捧你兩句,你就飄飄然起來,這明顯也不聰明。”

賀時琛認為楚千黎有問題,她現在靠占蔔拿人錢財,那要有一天算得不準呢?

賀時琛永遠無法接受從別人手裏拿錢,這會讓他有極度的不安,倘若有一天自己沒法掙錢,就會陷入遭人操控的困境。

他覺得楚千黎心太大,也認為她天真的愚蠢。

楚千黎一怔:“但我不會随便要別人的錢。”

賀時琛質疑道:“胡說八道,你現在就直接在要?”

她臉上只差寫着“快點給我打錢”,居然還有臉面說自己沒有。

楚千黎理智氣壯地叉腰:“我說不要戚焰的錢,沒說不要你的錢啊!”

賀時琛:“?”

賀時琛難以置信道:“這有什麽不一樣嗎!?”

楚千黎振振有詞:“戚焰跟我又沒業力關系,我當然不能随便拿她的錢,但我拿你的錢就沒問題,這肯定不一樣啦!”

楚千黎拿戚焰的錢得還,但她拿賀時琛的錢不用,不然怎麽能叫印鈔機?

賀時琛聽到玄學術語就頭暈,他現在快要被她氣昏過去,然而又覺得她道理沒問題,這周的收入确實跟她的占蔔有關。

他本身就是好強之人,還真不願受她的恩惠,深信以後靠自己也能掙回來。

賀時琛剛要怒打錢跟她分割幹淨,但他突然又想起什麽,開口道:“我可以打給你,但是要有條件。”

楚千黎抱怨道:“你怎麽比ATM吐錢都慢……”

賀時琛強忍揍她的沖動,冷聲道:“下周起收斂你的迷信活動,起碼不要鬧到人盡皆知,連老師都注意的地步!”

楚千黎:“憑什麽!?”

賀時琛:“……你是還想引來戚焰那樣的人麽?”

楚千黎原本氣勢洶洶,她此時眼珠一轉,忽然就平靜下來,乖巧道:“好的,我會收斂。”

賀時琛:“……”很好,戚焰現在跟吓到熊孩子的鬼差不多。

賀時琛剛剛賣出還未到賬,但他用自己的理財款率先轉給楚千黎,又道:“對了,還有上課不能睡覺,自己的作業自己做……”

楚千黎的手機微震,她看到收款信息一愣,沒想到賀時琛真會打款,而且居然能夠飛速到賬。

因為賀時琛一向很反感她,所以她抱着鬧一鬧的态度,并不确定他是否會給錢。

原來賀遠洋的話是真的,賀時琛的話當放屁就行,他說不行其實就是行,真不行他就不會理人。

楚千黎悟了。

印鈔機吐錢時的噪音不重要,只要他最後能吐錢就行。

轎車已經抵達家門口,楚千黎哪還會聽他絮叨,她驚喜地握着自己手機,一溜煙地猛蹿下車,敷衍道:“嗯嗯,好的,下次一定啊。”

賀時琛見她毛手毛腳,他頓時血壓升高,呵斥道:“你又不按規矩下車!”

楚千黎頭也不回地往家跑,她才不管大驚小怪的賀時琛,反而拱火般地丢下一句:“哥哥,我看你才不聰明的樣子,錢一到手誰聽你的,甲方都知道先提要求再打款。”

“我讓你花錢買個教訓,以後管理公司別這樣,再把我家産給敗光了!”楚千黎站在別墅口臺階上,她幸災樂禍地朝賀時琛招手,說完就蹦蹦跳跳地逃跑,完全沒将他剛才的話當回事兒。

賀時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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