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忽然有一只有點糙的手按在……
已經很多年沒感受過雲城盛夏的酷熱。
近似折磨。
整座城像是巨大的蒸籠,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令人感到無法呼吸。
成素站在航站樓門口,後背已經隐約開始冒汗。
終于看到時渡,她立刻甜笑招手:“哥——”
她穿了件鵝黃色的碎花吊帶裙,襯得肌膚愈發白皙清透,一條魚骨辮垂在左側肩頭,實打實的小清新。
時渡邁着長腿三兩下來到她身邊,揉她腦袋一把,“啧”一聲,“你怎麽這麽會挑日子回來,今天40度,近一個月內雲城最高氣溫。”
成素撒嬌似的挽住他胳膊:“那還是我哥會挑,畢竟機票是你給我定的。”
身後傳來“噗嗤”一聲,一個穿着白T恤圓臉的男人跑過來主動接了她手裏的行李箱,“大熱的天,先上車。”
成素微笑說:“何猛哥,你也來啦。”
她聲音清脆,宛如盛夏一抹清涼的泉水。
何猛只覺得說不出的舒适:“等會兒我跟你哥要去發布會現場布置,順道來接你。你可是出落得越來越漂亮了,談男朋友了沒?”
時渡冷聲:“輪得到你問?”
何猛頓時噤聲,幹笑道:“我不就随口一問。”
時渡疼妹妹在大學裏就是出了名的,有次被對面宿舍一個人開玩笑說這麽寶貝的妹妹,要不要妹夫,時渡直接打掉他一顆牙,從那以後,沒人再敢開他妹妹的玩笑。
成素倒完全不介意,笑眼彎彎:“沒有呢,我爸跟我哥不讓我在國外談。”她吐吐舌頭,“怕我嫁給老外離他們太遠了。”
時渡哼了聲:“算你懂事。”
剛上車,成素手機就響了。
她接通:“接到了爸,放心吧,正在回去的路上。”
時越正的聲音隐約透出來:“那就好,南城突然大暴雨,飛機晚點,爸爸可能暫時回不去,對不起啊,寶貝。”
何猛有些意外——在業內向來倨傲高冷的時設計師跟女兒說話竟是這樣溫軟的、帶着讨好的語氣。
成素歪着一顆小腦袋:“也是我哥給您訂的機票吧?”
何猛在前排笑抽。
挂斷電話,成素打量一眼時渡。
時渡神色淡淡:“放心,你哥還沒被你氣死。我忙得腳不沾地抽空來接你,還要被你數落。”
成素讨好般拿起手上雜志扇動:“我這不是開玩笑嗎,你熱不熱哥,我給你扇風。”
時渡伸手一推:“有空調用得着你賣好?”
在看到雜志封面時,卻微眯了雙眼。
“怎麽買了這本雜志?”
成素這才有空順着他的目光去看那本《雲城周刊》。
是一個五官很出色的男人。
臉部線條簡潔而棱角分明,眉眼深邃,鼻子高挺,給人一種很英朗的感覺。
封面右下角的一行字——
葉斯鈞:游走于商業叢林的孤獨纨绔。
成素愣了下:“我這不是很久沒回來,下機後咖啡店随手買來了解雲城變化的,怎麽啦?”
時渡神色這才稍緩,把雜志讓她懷裏一扔:“不怎麽。”
倒是何猛一副幸災樂禍的語氣:“你不知道,本來這期周刊的封面是你哥,但生生被葉二這個禽獸擠去下一期了,還美其名曰為了宣傳。”
時渡淡聲:“葉二遠道而來,我給他個面子罷了。”
成素看時渡神色寡淡,于是說:“這種本地周刊我哥不是随便上麽?”
何猛頓了下,附和:“也是。”
成素又拿起封面看了眼,“而且他哪有我哥帥呀,我哥比他白,還是丹鳳眼,比他氣質好——”
時渡這才笑起來:“少拍你哥馬屁。”
何猛啧啧稱奇,時渡平日冷的像冰山似的,被圈子裏衆人稱為高嶺之花,在成素面前倒是溫柔得很。
成素甜軟的語氣:“我哪有拍馬屁,明明都是實話。不過,這個人是誰啊?你們跟他很熟的樣子。”
時渡簡單解釋,葉斯鈞是四年前在一次南邊山區摩托越野賽時認識的,算是一見如故。
他是南城人,一年前犯了點事兒,被家裏發配到雲城,很快就拿下了好幾個地産項目,商業住宅都有,雲城新區開發百分之六十都是他在做。
車子這時恰好路過新區,時渡指給成素看,一排排新起的高樓大廈氣勢非凡。
成素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時渡知道她對商業的事情毫不感興趣,換了話題:“困不困?要不要睡一會兒?”
成素搖頭:“飛機上睡一路了,我翻會兒雜志吧。”
她低頭看了眼封面上的男人,那雙深邃的眼仿佛直直向她掃來,她心跳莫名加快一拍,說不清是什麽感覺。
終于到家,時越正再次打來電話說要明天才能回來,時渡又去發布會場地忙,偌大的房間,只剩下成素自己。
她想了想,約發小許馨馨出來吃飯。
成素把情況簡單說了下,聲音可憐兮兮,“你晚上有空沒?不然我第一天回來要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吃飯了。”
許馨馨:“怎麽可以讓我寶貝受這種委屈!晚上我給你接風,把景川也叫上。”
景川是她高中同桌,她出國後兩人偶爾也會聯系。
成素:“好啊。”
她洗完澡,換身衣服,吃了點水果,看時間還早,又翻開那本《雲城周刊》。
這五年在英國留學來去匆匆,雲城原來變化這麽大,兩片新經濟開發區都被建設起來,地鐵也多了兩條線。
一頁頁往後翻,不知不覺翻到葉斯鈞的人物專訪,看到記者提問——對南城第一纨绔這個名號你怎麽看?
回答是随意,喜歡的話叫我第一花魁都行。
還挺幽默。
成素不覺笑出聲來,順手把雜志丢在一邊,出門了。
司機不在,她叫了個車,直接去許馨馨給的地址“雲間”。
許馨馨打來電話,哀嚎說社畜太慘,緊急項目老板不放人要晚一點兒,景川竟然也陪客戶一時抽不出身,讓她餓了先吃。
成素脾氣向來軟,也沒在意,幹脆讓司機帶她繞雲城轉一轉,欣賞璀璨夜景。
一直到晚上十點,許馨馨終于結束,不停道歉說在路上了。
成素安慰她兩句,先行下車。
藍白色的霓虹燈牌閃爍着“雲間”兩個字。
成素站在街邊樹下看了眼——是個酒吧。
她有些小雀躍,從小被管得嚴,還從來沒進去過這種地方呢,有點小好奇。
夜風吹來,樹影搖曳。
忽地傳來一陣淡淡的煙草味兒。
成素下意識蹙眉,聽見一聲刻意的嬌滴滴聲音,隐約是從樹影另一側傳來。
“那葉總,我們以後還能見面嗎?”
成素轉頭。
男人閑散地倚在樹幹上,手裏掐了支煙,火星明滅不定。
晦暗的夜色遮住他的側臉,只能隐約看到一個輪廓剪影,線條弧度流暢。
女人身材極好,臀線豐滿,手扶在他肩上,似乎帶幾分勾引。
男人聲線很低,透着幾分漫不經心:“我們現在不就在見面?”
女人并不滿足于這個回答:“葉總,我的意思是——”
男人摁滅煙,擡手推開她:“薛棠,你知道我的規矩,纏着我沒好處。”
有點渣。
成素忍不住暗暗心驚,電視劇裏的狗血一幕竟然被她撞見。
而女人竟然也不敢再說什麽,只是緩緩低下頭,讓開道路。
男人起身擡腳走了兩步,倏地轉頭,直直向成素看來。
藍色霓虹燈恰好打在他臉上。
他雖然嘴角挂着堪稱溫和的笑容,眼底卻透着一股與世隔絕的疏離。
成素一凜。
一眼認出他就是《南城周刊》封面那個人——葉斯鈞。
他視線在她臉上停住。
一秒。
兩秒。
成素緊張起來,正準備道歉說不是故意偷聽,他卻渾不在意般轉開目光,進了酒吧。
成素松一口氣,聽見那個叫薛棠的不知在給誰打電話,聲音帶了幾分哭腔:“可我是真的喜歡他……”
成素不好再聽下去,進了酒吧。
迎面撞上一個帶着骷髅頭鏈子、醉醺醺的男人。
成素身板小又瘦,差點給他撞到。
他渾身都是難聞的酒氣,看着她上下打量一眼,笑:“喲,哪兒來的小美女?”
成素沒理他,閃身進去,找了靠角落的不顯眼位置。
說實話許馨馨挑的這個酒吧是真差,吵得厲害。
舞臺上的吉他聲、歌手唱歌的聲音透過音箱在酒吧裏回蕩,伴随着人們搖骰子、吶喊拼酒玩鬧的聲音。
成素四下觀望,一眼又看到那個男人。
他惬意地倚坐在舞臺下方靠前的沙發椅上,周圍五六個人,像是正在搖骰子玩。
一個女人熱情地坐到他身邊遞了杯紅色液體過去,他極自然地一笑,低頭喝一口,像是早對這種事早已習慣。
果真十足的纨绔子弟。
剛拒絕一個女人,立刻就有另外一個往上湊。
周遭一片混亂的喧嚣。
他分明在最中心的位置,被衆星捧月,唇角還一直挂着笑。
但不知道為什麽,成素覺得他跟周圍的一切都有種格格不入之感。
似是察覺到成素的目光,葉斯鈞驀地擡頭,視線越過衆人,精準無誤地跟她目光對上。
成素立刻轉開目光,不敢再看。
昏暗的燈光下,葉斯鈞收回目光,開了骰子盒往桌上一扔,散漫道:“你又輸了。”
旁邊傳來一陣哀嚎。
葉斯鈞一笑,擡眸,再次看到角落裏的小姑娘。
她編着松散的小辮子,穿着一身白色紗裙,眼睛清純幹淨得像水晶,一塵不染。
坐在角落裏有些局促,一看就不常來這種地方。
膽子倒是大,在外頭偷聽他說話,進來還敢這麽一直盯着他看。
旁邊女人順着他目光看去,吃醋似的:“喲,葉總這是——換口味了?”
葉斯鈞來雲城時間雖然不長,纨绔的名聲卻早已傳遍。
混夜場的誰不知道他喜歡成熟有風韻的那款,從不跟人正經談戀愛,雖然身邊女人換得勤,但每次也只會跟一個姑娘來往,加上他出手大方,地位樣貌擺在這裏,多的是女人往他身上撲。
在此之前,還沒見過他對這種清純乖巧的小姑娘下手。
葉斯鈞微微一笑:“胡說什麽?我是會禍害小姑娘的人麽?”
旁邊男人一聲壞笑,意有所指:“你不禍害有人禍害啊,來這種地方不就等着被禍害嗎?”
葉斯鈞再看過去,發現小姑娘被人圍住了。
他半眯着雙眼看了幾秒,起身。
這是——要出手管?
他以前可從沒管過這種閑事。
女人一驚,忙擡手攔他:“葉總,路少也是圈子裏的人,還是別起沖突的好。”
葉斯鈞淡聲,輕蔑至極的态度:“憑他也配?”
周圍酒精味過于濃烈。
成素對此很不習慣,正準備給許馨馨發微信說換個地方,沒想到剛在門口撞到她的男人忽地拿着瓶酒走了過來。
他步伐跌跌撞撞,“啪”地一下将酒瓶重重擱在桌上,笑着看她,輕佻道:“小美女第一次來這兒吧?以前沒見過,喝一杯交個朋友?”
兩個男生緊跟着過來,攙扶住他,一邊看着成素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們路銘路少,知道嗎?雲城最大的餐飲連鎖就是他家開的。”
成素站起來:“不好意思,我有事要走了。”
路銘卻忽地按住她手腕:“別怕啊,小妹妹,我又不是壞人,喝一杯認識一下?”
成素甩開他的手,冷聲:“我不想跟你認識。”
推搡幾次,路銘明顯怒了:“在這個場子,還沒人敢拒絕我。”
他把那瓶酒往她面前一推,“今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旁邊兩個人低聲附和:“小妹妹,你乖乖聽話喝一瓶不就完了嗎?多大點兒事。”
成素咬牙,從手提袋裏拿出手機,準備給時渡打電話,手機卻驀地被路銘狠狠擡手打掉。
落在地上,屏幕碎裂成霜花紋。
周圍不少人在看,卻沒人敢出聲制止。
路銘一腳踩在椅子上,躬身笑說:“喝了這瓶,哥哥給你買個新的?”
成素雙手緊握成拳,有點害怕地看着眼前的人,表面雖然鎮定,內心卻早已一片慌亂。
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
忽然有一只有點糙的手按在酒瓶上。
男人手骨很平,像是就這麽輕輕巧巧地擱在這兒,卻充滿力量。順勢往上是精壯有力的小臂,裸露在外的肌肉飽滿而性感,一路蜿蜒向上,剩餘的部位被随意卷起的白襯衫袖子遮擋,卻隐約仍能看到流暢而精美的線條。
成素擡眼。
沒想到出手的人會是葉斯鈞。
她也終于在淺薄的燈光下看清了他的臉。
比雜志上更出色——輪廓鮮明,線條流暢,眉弓骨很高,半扇形雙眼皮,一雙眼透着漫不經心。
他似笑非笑:“人小姑娘不想喝,要不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