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美人痣、豆豆
妞妞發現看書真的是一件非常緩慢的活計，因為她雖然認得字，但是她看不明白很多字湊在一起是什麽意思？甚至有時候單獨一個字就足夠她琢磨好幾天的，比如看到“諱疾忌醫”幾個字時，她就不明白那個“諱”字是什麽意思。然後她想到哥哥說的“念書要持之以恒”，于是她就盡量堅持着每天都去書上看上一會兒，不過她最常做的事還是拿着書去找金寶詢問那些字或詞的意思，偏偏金寶的學問也很有限，他也不是書上每句話的意思都懂，于是，等到到了臘月天時，妞妞看書看過了還不到二十頁，這樣的進度讓妞妞感覺自己是在度日如年，經常對着書感嘆：怎麽會看得這麽慢、這麽慢呢？那時，妞妞就覺得相當地無奈啊！
周穆迪開始的時候對妞妞念書這事覺得相當的好奇，看到妞妞捧着書看的時候，就會忍不住問道：“看了多少頁了？”
妞妞總是老老實實地說實話，等到次數多了，周穆迪就開始笑話妞妞，每次都笑得很大聲，放肆地說妞妞：“我這不認識字的都看得比你快！你啊，太沒用了！”
妞妞才不去管奶奶的笑話呢！按照金寶說的，她每天都持之以恒地慢慢地看着。
臘月裏的一天，很突然地天雲變幻了，老太爺給送來了一場兩天兩夜的狂風暴雨，狂風放肆地掀着屋頂，周穆迪不準妞妞出去，恐吓道：“大風能把你刮到天上去！”就連劉長祥也不敢出去，一家人除了吃飯，就都待在屋子裏做活計，或是織布、縫衣裳，或是編竹籃子和筐筐。而劉長祥的臉上一直帶着不安和擔憂，以至于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着，偏偏他又只把擔心的事情憋在心裏不說。
等到狂風終于歇了，一家三口開門出去看着那一片狼藉的院子，打開院門，入眼的又是一片狼藉的田野，很多樹被刮倒了，還有很多枯枝爛葉衰草被風揚得到處都是，原本秀麗的劉家村俨然就成了一個不幹不淨的亂蓬蓬的枯敗野地。
劉長祥不聲不響地把鬥笠和蓑衣丢到平板車上，推着平板車就要出門。
周穆迪看到時，趕緊去拖住了劉長祥的手臂，緊張地問道：“老頭子！你幹嘛去？這大風才剛剛停了，誰知道還會不會再刮起來呢？你就着急着出去，被風刮跑了可怎麽得了？”
劉長祥的神情很急切，帶着很重的擔憂，着急地拉開了周穆迪的手，心急火燎而倔強地說道：“我去接豆豆那孩子來，他家那屋子破，被風刮倒了沒地方住，還不知道有飯吃不？”
妞妞也趕緊來拖住爺爺，拽着爺爺的手，着急地說道：“爺爺，趕騾子去，騾子跑得快些！”
周穆迪趕緊去後院裏拉了騾子出來，擔心地叮囑劉長祥：“老頭子啊，要是刮風了，記得把騾子抱緊了，千萬別被風刮跑了！”
劉長祥和周穆迪一起非常麻利地把平板車和騾子套在了一起，劉長祥騎着騾子就飛快地跑遠了。妞妞和周穆迪擡頭看看天，看到雲層裏漏出來的那一線寬的七彩陽光，妞妞興奮地指着天，喊道：“奶奶，不怕了，不會刮大風了，出太陽了！”
周穆迪重重地嘆一聲氣，放下了擔心，然後立馬氣急敗壞地埋怨道：“糟老頭子！就會記挂着別人！又還沒有進門來，就這麽心急火燎地着急了！差點連命也不顧了！總算是老太爺開恩，要是再來陣大風，讓你哭都沒處哭去！”
妞妞也嘆一聲氣，不喜歡奶奶這樣詛咒爺爺，看着天上雲層裏洩出來的陽光越來越多，有把握不會再起那樣的狂風了，妞妞才忍住沒有說奶奶。
瞿家村離得不是太遠，再加上騾子的腳程快，劉長祥上午出的門，到中午就把人給接來了。
當時，劉家村裏人人都在外面收拾村裏的殘局，大家看到劉長祥用騾車拉回來一個小男孩的時候，個個都好奇了，朝着騾車拉長着脖子、探着腦袋，有輩分大些的人喊着問道：“長祥！你這車上坐的是你家的孫女婿不？哈哈……”
劉長祥忍不住笑笑，不過沒有接話，騎着騾子飛快地回家去了。
周穆迪和妞妞原本也是在外面打掃村子裏的亂象的，這會子連忙趕回家來了。
周穆迪和妞妞都很好奇地盯着那個低着腦袋、打着赤腳、衣裳破破爛爛的小男孩看，劉長祥微笑着吩咐妞妞：“妞妞，去燒鍋熱水，讓豆豆洗個熱水澡。”
“嗳！”妞妞答應着，立馬朝廚房跑去了。
這時村裏的大人、小孩都好奇地湧進了劉長祥的家裏來，說說笑笑地評論着豆豆這個外來的孩子。
“個頭倒是挺高，就是太瘦了！”
“小毛頭！擡起臉來給咱看看呀！看看咱妞妞的女婿長啥樣啊？呵呵……”
……
豆豆被吓得朝劉長祥的身後躲着，劉長祥連忙朝大家勸道：“豆豆這孩子害羞，等過兩天再帶着給大家夥看看。”
好不容易才把村裏的人都給勸走了，其中劉海元一家雖然和劉長祥一家的關系最好，但是他們也最自覺，劉海元考慮到新來的孩子會膽小，所以就在看了一眼之後把比較好奇的金寶和鐵寶都扯走了。
衆人散去後，院子裏就變安靜了，劉長祥安撫地在豆豆的頭上摸摸。
“爺爺！水燒好了！”妞妞在廚房裏喊。
這時周穆迪也找了一些和豆豆身量差不多的舊衣裳出來，又找來一雙她自己的草鞋。她仔細地看過了豆豆那雙赤腳，明顯的劉長祥的鞋子長了，妞妞的鞋子又短了，倒是她的鞋子可能最好穿一點。草鞋是讓穿了洗澡的，周穆迪把手裏的這些東西都塞到劉長祥的手裏，接着又轉身進屋去給找棉鞋去了。
豆豆是孑然着一身，什麽行禮、衣裳也沒有帶來，但周穆迪倒不是嫌棄豆豆，她是還在生劉長祥的氣，所以這會子板着副臉，臉色陰沉着，不願意說話。
劉長祥去廚房提了一大桶的熱水，交代了讓妞妞先做飯、炒兩個雞蛋，然後就帶了豆豆去後院的澡堂，把洗澡的澡帕放好，和藹地交代道：“豆豆，好好洗洗，別怕，洗完出來吃飯。”摸摸豆豆的頭頂，然後回到前院，拿着箢箕就出門去收拾村裏的殘局去了。
豆豆洗完澡從澡堂出來，披散着剛剛洗過的頭發，端着裝髒衣裳的木盆，怯怯地回到前面的院子裏。
周穆迪正坐在屋檐下，手裏拿着一雙幹淨的棉鞋和襪子在等着豆豆。
豆豆一看到周穆迪就立馬把頭垂下去了，腳也不敢動了，就默默地在院子裏站着。
周穆迪剛才那一下子看到了豆豆的臉，立馬被驚豔到了，在心裏驚訝地叫着：這小毛頭竟然在額頭上長了顆美人痣！俊是俊，可那模樣怎麽看着倒像個小姑娘啊？
周穆迪假裝鎮定，朝豆豆招招手，非常和藹地說道：“豆豆！你別怕，我是妞妞的奶奶，你先過來穿鞋。”
豆豆動動自己露在外面的腳趾頭，又擡起頭來緊張地看了周穆迪一眼，然後把木盆放到臺階邊，怯怯地朝着周穆迪走過去了。
“你別怕，先把腳擦幹，穿了襪子再穿鞋。這雙鞋子你穿還大了點，這兩天就給你做雙新的合腳的。”周穆迪一邊說着，一邊就放肆地去看豆豆的臉，她真不敢相信這會是一個男孩子長的臉。她甚至在心裏稀裏糊塗地猜想着：豆豆該不會是個女娃吧？難道是老頭子給弄錯了？
豆豆穿了鞋子，頓時覺得腳暖暖的，全身都很暖和，但心裏怯怯地，不知道該要做什麽好了。
“豆豆，你是男娃吧？”周穆迪用很不确定的語氣懷疑地問道。
豆豆點着頭，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後鼓起勇氣來，擡起頭對着周穆迪輕聲地喊了一聲：“奶奶。”立馬又把頭給低下去了。
周穆迪的心裏着急死了，她現在就盼着劉長祥快點回來，好問清楚看到底豆豆是不是男娃。對這一點，她感到非常地懷疑。周穆迪這輩子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地緊張過。
豆豆坐在周穆迪的對面，心裏也很忐忑，畢竟剛剛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人也都是陌生的，而且他還那樣窮，爹娘都病死了，大伯和三叔、四叔都趕他走，不給他飯吃，村裏的人都罵他，還偷和搶他爹娘留給他的東西，拿石頭打他，他一個人打不過那麽多人，村長叫他乖乖聽話，跟來這裏給做上門女婿，才有飯吃。他才來一會兒，就覺得這家人對他很好，心裏想着以前也對他很好的爹和娘，心裏不由得酸酸苦苦的，眼眶忍不住就紅了。
才十一歲大的孩子被家裏突遭的變故給折磨得膽子越來越小了。刮大風的時候，他一個人躲在破舊的家裏，等屋子被大風刮倒後，他沒地方可以去，只能躲在牆角裏，沒有飯吃，只能餓着肚子睡覺。劉長祥去找他的時候，他正拿着一塊散掉的牆土在嘴巴邊啃着，劉長祥這樣嚴肅慣了的人當時看着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坐着騾車離開自己的家的時候，村長在後面喊着讓他再也不要回去了，這些他都記在心裏頭了，連帶着對那些人的恨。
周穆迪覺得豆豆的這張臉讓她看着就忍不住懷疑，覺得還是先眼不見為淨的好，和藹地叮囑道：“你坐在這裏不要亂走，一會兒就能吃飯了。”說完，起身也出門收拾村裏的殘局去了。
豆豆擡起頭看着周穆迪的背影，直至看不到了，然後很為難地轉頭去看着自己換下來的髒衣裳，他想去洗衣裳，但是不知道去哪裏洗。這時廚房裏傳出來的飯菜香味讓他覺得肚子很餓、很餓，他朝向廚房深深地吸了幾口香氣，眨眨濕漉漉的大眼睛，密密、長長的眼睫毛像黑蝴蝶的翅膀一樣顫了顫，大眼睛裏帶着大大的、濃濃的渴望，細長而消瘦的頸部随之動了動，很明顯地，這是一個已經餓壞了的孩子，但是他很會忍耐，忍着坐在椅子上沒有動。
周穆迪出去找到正在小路上撿那些散落的枯樹枝的劉長祥，神神秘秘地湊過去，小聲地問道：“老頭子，豆豆那孩子會不會是個女娃娃呀？我看着他長得像女娃，不像男娃。”
劉長祥頭也不擡，看也不看周穆迪一眼，不耐煩地說道：“豆豆是個男娃，你別瞎說！”
“可是我看他的臉長得不像，你驗過他的身子了嗎？萬一是女娃咋辦呀？”周穆迪還是很擔憂、很懷疑地強調道。
劉長祥生氣了，擡起頭瞪着周穆迪，沒好氣地說道：“我親眼看過了，豆豆是個男娃！”
周穆迪總算是放心了一點點，但是心裏還是覺得不踏實，這事她不親眼看看，她就不能完全放心，默默地在心裏琢磨着要想個什麽辦法親眼驗明白才行。
劉長祥和周穆迪一起擡着一大箢箕的枯樹枝進院子，看到豆豆還在屋檐下安靜地坐着，但是顯然精神不怎麽足的樣子。
“妞妞！飯做好了沒？”周穆迪對着廚房喊道，她看着覺得豆豆那孩子應該是餓壞了。
“就快要好了！”妞妞的清脆聲音從廚房裏傳出來。
豆豆看到劉長祥的時候，他心裏的怯意立馬少了些，很乖巧地跑過去要幫劉長祥幹活。
劉長祥和藹地笑笑，沒有阻止。豆豆小心翼翼地學着劉長祥的動作，把倒在地上的枯樹枝往兩邊扒開，攤着好曬太陽。
周穆迪快步地走去廚房裏，拿起飯碗盛飯，一邊催着妞妞：“你快點，豆豆那孩子已經餓壞了。”
妞妞着急地回答道：“奶奶，你讓豆豆先吃，把雞蛋、白菜和莴筍先端去，洗鍋的酸蘿蔔湯就快要做好了！”
周穆迪看着妞妞的臉，頭腦裏浮現着豆豆的那張長着美人痣的臉，然後忍不住嘆着氣，擔憂地心想：要是豆豆真是個男孩子，那張臉可比妞妞長得還俊呢，也不知道自家能養得住不？接着在心裏忍不住埋怨起劉長祥來，覺得他沒有把人找好，就算要找個好看點的，也不能找個這麽好看的呀！豆豆那孩子比女娃都漂亮！漂亮過頭了！這個樣子多招惹是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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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了，然後又要睡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