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多智近乎妖
這下可好,兩撥人湊在一起,頓時鬧成了一團。
清屏書院的想甘泉書院的死,甘泉書院的想清屏書院的滾,雙方你一言我一語,原本寬闊的書房都窄小了起來。
蕭豫頭痛不已,正要開口,身邊心腹湊過來,低低道:“大人,聽說王爺游歷已經到了徽州治下,這檔子事兒若落進王爺耳朵裏......”
這話叫蕭豫渾身一凜,眸中閃出精光來。
心腹所說的王爺可不是什麽尋常閑散王爺,那是當今聖上的親叔叔,看着皇上長大的,頗受倚重,若王爺知道了,在皇上面前參上一本,別說是烏紗帽,連性命都懸。
過去的事早已過去了,便真有什麽,那也是上一任知州的事了,這一屆解元清白無暇才是重中之重。
“行了。”蕭豫開口,書房裏登時安靜下來,十幾雙眼睛都注視着他。
“諸位的話本官都聽見了,這顧明州的考卷本官是過目了的,的确當得起案首,至于有無徇私舞弊之舉,倒也不難分辨。”
蕭豫擡高聲音:“來人,去把顧明州給我帶來!”
這一下,清屏書院的人心中都是一喜。當面問答可比在考卷上作答要難,不僅要應變自如,還得答得夠好,否則他們就更有理由參他了。
甘泉書院的人則是心裏打鼓,這顧明州平日在書院裏壓根兒不起眼,能扛得住知州的考問嗎?
不多時,顧明州來了。
他原本納悶,但見書房裏的兩派人,心思略微一轉,便明白了過來,當下也不驚慌,向幾位大人師長一一行禮。
蕭豫見了他,便想起前幾個月要招攬他卻被無視的事情來了,心裏不愉快,語聲也就帶了些冷。
“你便是顧明州?”
他故意佯作不識,顧明州有些好笑,卻對這種官派作風再熟悉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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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他是窮酸書生,可以對蕭豫避而不見,這叫風骨;現在功名在身,已經半只腳踏入官場,便不能在人前給他沒臉。
顧明州雖然懶得跟他周旋,卻最是圓滑不過,當下俯身一拜。
“顧某見過恩師,小子來晚了。”
但凡考過科舉,這一任的主考官便是所有學子的老師,顧明州這一聲恩師并不為過。
蕭豫面色稍霁,沉聲道:“過來吧,我考校考校你。”
顧明州站定,半垂着眸,姿态恭敬。
沉吟片刻,蕭豫先問了一些基礎的東西,四書五經,種種條文,顧明州均是對答如流。
周峰聽得心裏直打鼓,這厮怎麽回事,平日裏也沒見他怎麽讀書啊,怎麽一條條背得那麽熟?
蕭豫臉上卻沒什麽表情,淡淡地點了點頭:“此次本官點了你的解元,是看你才學不錯,卻不知你對今後有什麽打算。”
衆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這話問得寬泛,看似好答,卻最考究一個人的心性、品格、胸懷,只消說錯半句話,便有的是文章可做。
顧明州全似沒有察覺到屋中的風雲詭谲,平靜一笑:“助當今聖上平定天下,收回國土。”
周建志一喜,站出半步,厲聲道:“先帝明令朝廷,不得再提收複之事,就是為了杜絕戰亂,未免百姓生靈塗炭!你倒好,全不放在眼裏!”
“少年人生性好強,又有什麽稀奇?”何望春急得上前一步,對顧明州低聲道,“還不快解釋兩句?”
“哼,他再如何解釋都是一樣,只知窮兵黩武,讀再多書又有何用!”
唯有蕭豫聽了,心頭倍感震驚。
皇上想的還真是這麽一回事。
正因為先帝下了死命令,不允許任何人提及收複國土的事,所以聖上雖為九五之尊,也不能明面上傷了父親面子,只有潛移默化,暗地行事。
可哪怕這些,也只是蕭豫這些官場人物的猜測,顧明州一個小小的解元是從何得知?
蕭豫先前主持孫家私占泉山案,早對孫家顧家摸得清清楚楚,顧明州全家都是泥腿子,孫思博這種上不得臺面的小商人對他們而言,都已經是高攀不起的貴人了,根本不可能有人再後面指點。
莫非他是從今年試題中猜出來的?還是說,他原本就有這個志向?
若是前者,那簡直多智近乎妖,說是九竅玲珑心也不為過;若是後者,那更不得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等抱負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無論是哪種,這樣的人但凡到了官場,都必定官運亨通,備受重用。
蕭豫複雜地看着顧明州,只見少年傲然擡頭,毫不畏懼他人诘難。
“先帝有先帝的難處,前朝只知淫樂,天下一分為三,北匈奴,南大興,東陽海,大興夾在兩國之間時時自危。這樣個爛攤子,先帝能護住國體未曾覆滅,已是天大的本事,當時山河凋敝,休養生息才是正道。”
“如今大興朝國富民強,自當做出一番業績,收服大好河山,龜縮南地,貪圖享樂,早晚有一天要重蹈前朝覆轍!”
清朗有力的嗓音擲地有聲,有如洪鐘敲響了在每一個人心中。
“今後,”蕭豫眸中異色更甚,終究是長長出了口氣,“你便到我府上來讀書吧。”
在場的無不是人精,此話一出還有什麽不懂的?蕭豫這是認了顧明州這個學生了。
周建志還有不滿,卻知道此次與甘泉書院的正面一戰,輸了個徹底。
眼看蕭豫乏了,衆人只得紛紛告退。
何望春看着顧明州,越看越順眼,剛出二門,便止不住地笑起來:“好,好啊,江山代有才人出,吾輩也有接班人了啊!”
說罷,又非常明顯地偷看了一眼周建志,非常大聲地竊竊私語:“不像某些人,盡教了些蠢材,還要嫉妒陷害!”
周建志額頭暴出青筋,滿臉通紅,大怒:“你說誰呢!”
“咦,我在說誰?”何望春故作驚訝,“周大人這是怎麽了,氣成這樣?”
顧明州幾乎笑噴,何望春這老頭子幹起嘴仗來可真行啊。
周建志卻氣得險些背過去,不敢在知州府上亂來,只得忍着回到清屏書院,越想也是滿腹窩囊氣。
喝一口茶壓壓火,味道卻與平常不同,周建志登時炸了,砰地一聲将杯子擲在堵上。
“這茶是誰采買的,給我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