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譚谌和溫浮祝并沒如約按照下午的時間段走,他們走的時候,夜色正濃。
并沒有穿甚麽夜行衣,走甚麽密林路,倆人只是各牽了一匹馬,溜溜達達的就踏上了官道,哪裏繁華,便偏偏往了哪裏去。
還恰巧是來時南下走的那條原路。
譚谌其實心裏挺急的,原本他們預留出半天的時間,只是因為常哥說他相好好像還沒起床,再加上謝常歡是要自己繞路去引誘那群盯上他的人,秦娘和聶白走的是正常時程的路,中午就出發了,他和溫浮祝則走最便捷的一條路。
光從這路線排布,就能瞧得出常哥有多仔細着他家老相好了,生怕夜長夢多出個意外的。
可沒想到溫浮祝這邊不急不躁,又拖沓到了晚上才出發,這讓譚谌有點小憂心起來。
溫浮祝慢吞吞的跟在譚谌後面走着,看着前面譚谌時不時回頭看自己一眼自己有沒有跟丢的,就想笑。
猶豫了會兒,還是輕輕道出口,「譚谌,易容一術,貴在易『心』,但我知道年輕人心浮氣躁是不可避免的,只不過你若定下來你将來若要走易容一途,知道自己的定位、目标,那就更要修煉這種沉穩的心态。」
語畢忽又想到江墨,覺得江墨是很能勝任這種心态的,這個人十分的沉穩老練,但是吧……後來蘇衍跟自己咬過耳朵根,說是——江墨叔叔其實是反應遲鈍才這樣的,并不是他真的沉穩。
溫浮祝後來有心觀察了一陣子,搞得他那陣子沒事走到無人角落回想起江墨遲鈍的一切反應就暗搓搓的能笑上半天。
譚谌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溫前輩……我是覺得,我們這樣走下去,走三天也走不去的。」
「去晚點不是也挺好麽?我這人寧肯晚到,也不願趕早。」
譚谌又讪讪的扭回頭去,只覺得怪怪的——先前秦娘同常哥說過的,如果溫浮祝不配合怎麽辦,常哥斬釘截鐵的回,「他不會的,他很聽話。」
如今來看……
心思剛想到這兒,譚谌忽然打了個激靈,心說溫前輩會不會是故意在慢吞吞走的,他們已經被盯上了?畢竟常哥說過了,溫前輩很聽話的……常哥應該不會騙自己的。
呃……又或者是,常哥其實在打腫臉充胖子?
也不對……
譚谌雖然不太懂男人怎麽會喜歡上男人,也不太懂男人怎麽上了男人,但是在腦海裏不知怎麽牽牽繞繞的比劃了一下謝常歡和溫浮祝的身高、體型、長相、氣場……
等等等等的思量考慮之後,譚谌覺得,溫前輩應該是被壓的那一個。
但又覺得,常哥也沒太硬氣到哪裏去,估計哪怕是在上面那個,也是怕老婆怕的厲害的那種……所以真有可能他是為了顯得自己不那麽怕媳婦,才如此說的?
心下剛對這個有了點定義,便聽得身後聲響急了些。溫浮祝催馬上前,微動口型道,「前面路口左拐,然後奔馬。」
這一句明明說的很輕,幾乎是擦着自個兒的耳朵根就那麽輕飄飄的沒了音,也似乎只是氣流微微擦着口唇帶出的一句臆想,但不知怎的,譚谌忽然聽得出一股子發號斷令極其果決又嚴肅的意味,便像是聽得甚麽天恩浩蕩的宏令似的,只覺心中一禀,滿心清明,也不知怎的,沒在心中多想,自然而然的就順着溫浮祝的命令去做了。
匆匆牽引馬頭過了左路,一眼望去忽然又變作了類似郊外的小路叢,譚谌一拍馬屁股便帶着□□坐騎飛快的狂奔起來。
溫浮祝眼神也不由得一亮,其實他一開始是沒把握叫譚谌這麽聽自己的話,只是他們從一開始離開了那最先暫住的小院不久就被人盯上了,自覺跟過來的是幾個高手,溫浮祝不敢随意講話揣測對方的來路,只好先引得譚谌陪自己走繁華大路——明明這種地形對于雙方來說都不擅于伏擊,可溫浮祝是最擅長利用周邊一切可利用的來觀察己身這邊的情況,故而慢騰騰繞了一圈就已經心下稍微有了數——對方來人實在太藏頭露尾,似乎還在忌憚着甚麽,如若是江墨派來的人,鐵定已經在剛才同樣機敏的想辦法同自己略微打個一二招呼了,所以他這才放下心來,叫譚谌往旁側走,好一會兒解決掉這幾個跟屁蟲。
畢竟,他溫浮祝可向來不是這麽好脾氣的人。
你都讓我不舒坦了,那我就直接讓你們這輩子再也不用想舒坦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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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歡,你怎麽不吃?」
溫浮祝好心情的挽了挽袖子,大大方方的一屁股緊挨着謝常歡坐着了。
眨眼已是兩天過小半。
謝常歡原本是急的要死,以為他們又出了甚麽事,被小白和秦娘強行按在桌邊等了又等,就在差點要暴走的時候,隔大老遠就瞧見溫浮祝那一套山清水秀的罩衫頂着一張溫和笑意的臉同譚谌慢踱而至眼前了。
第一眼瞧到,謝常歡的左眼就不由自主跳了一跳。
秦娘也算是松了口氣,當先拉過譚谌,「路上可是出了甚麽事不曾?你們怎麽晚了小半日。」
「是在下的錯,在下自作主張,晚啓程了半日。」
語畢溫浮祝一作揖,将腰板一弓到底,再擡起臉來時亦是滿臉的歉意。
好了,話頭說到這兒,勢必就要問——「你緣何晚啓程了半日?」
「晚輩洗衣衫了。」
「洗衣衫?」
「對,忽然舍不得丢了這件罩衫了。」
「哦,好吧……」秦娘不知道溫浮祝這是甚麽怪癖,但是只要平安來了就好,估計路上躲追殺也是勞累的,此刻一拖沓到了晚上,倒不如先吃個團圓飯甚麽的,以後的事還可再商量。
像是看到他們并沒有太多責怪的意思,溫浮祝顯得心情尤其好,一面先提了筷子,彬彬有禮的叨了一筷子青菜到謝常歡碗裏,「常歡,一路上肯定是你被追的最慘吧,來,快多吃點飯。」
調子是要多柔有多柔,搞得聶白都察覺出不對來,少年人半咬着筷子尴尬的瞅着坐在對坐的師父和溫前輩,心說是不是譚谌……易容成溫前輩了?不不不,不對,這也不對,譚谌大概學不出來這麽惡心人的模樣。
「老溫……」謝常歡受寵若驚的捧起了碗,下意識往旁側移了移身子。
他左眼皮抽的更厲害了。
溫浮祝現在身上的那件外罩衫,确實就是他那天拿來肖像成他然後那甚麽甚麽了的那件。
溫浮祝默不作聲,只拿眼溫柔的注視着他,「吃啊,你看我做甚麽。」
你好像個變态了有沒有啊!
謝常歡莫名有點心驚,還是下意識拿筷子大口扒起飯來,一邊扒一邊不時的側頭瞧着溫浮祝。
溫浮祝看他開始吃飯了,這才顯得自己十分『賢良淑德』的拿過筷子去夾菜管自己的肚子。
譚谌和秦娘是最先吃完飯的,像是受不了這種氣氛,吃完了便立馬走了。
小白估計是餓的有點狠了,還遲遲的沒離桌。
謝常歡尋思了下,反正小白不像譚谌那麽薄臉皮的人,跟着自己不要臉也應該習慣了,故而将他當了空氣,往溫浮祝那邊側了側,含着筷子低聲道,「老溫。」
「嗯?」
「衣服……你洗了?」
溫浮祝施施然吞咽幹淨嘴中最後一粒米,這也才俯過了身子,湊到他臉邊,眼睛牢牢盯着他,一字一句慢吞吞道,「我,親,手,洗,的。」
許是他眼中水波蕩的太厲害了,也或許是他水色的唇在自己眼前輕啓輕合時還帶着淡淡的米飯香甜,謝常歡盯着面前這張面如冠玉一本正經清清明明的臉,卻忽的說出了這種話……
這種暧昧不清卻一語微點只指的他倆人能懂的事……
還有外人在場……
不知怎的謝常歡心跳的乍然快了幾下,一張老臉也忍不贅騰」的一下紅了。
光想想溫浮祝如果親手洗沾染了自己那甚麽的衣衫……
謝常歡眼皮又抽搐了一陣,匆匆丢了筷子,「我,我出去一下,你們先吃着。」
「你去哪兒。」
溫浮祝一擡手扯住了他衣袍下擺,「老老實實坐這兒吧。我飯還沒吃完呢。你不在我身邊,我沒法就着下菜。」
「老溫,你……」謝常歡又揪了揪通紅的耳朵根子,心下已經猜出了七分他這是在幹嘛呢。
在報複呢!
因此自己也忽的扭捏了一下,變了調子道,「怪不好意思的。你真讨厭~才兩天不見,淨講這些肉麻的話。」
溫浮祝握着筷子的手猛然一僵,心說這麽快就被他看破自己的奸計了,但是剛才不要臉都不要了……能敗在這一時嗎!
於是強自撐着嘴角繼續微笑道,「那是,你都不曉得,這兩天沒見到你的夜裏,我是如何的輾轉難眠。」
「老溫……」謝常歡從善如流的掀了下擺,一個側跨又坐回了溫浮祝身側,将整個下巴又抵到了他肩窩上,呵着氣道,「那我們今晚……」
「咳,那甚麽……我也吃飽了,我先撤了。」聶白匆匆一抱拳,逃命也似的離開了這個氣氛徹底古怪起來的房間。
他們都覺得,若不是這還橫擺了一個大桌子占了一定的位置,謝常歡和溫浮祝指不定是能就地幹起來的。
等着聶白也走掉了,溫浮祝剮了謝常歡一個眼刀,便起了身,看樣子也是打算要走。
這次卻換謝常歡抓住了他。
「老溫……那甚麽……」謝常歡揉了揉額頭,這才将自己從剛才太甜美的夢裏激醒過來,輕輕晃着他的手道,「那個,你若是很喜歡這件衣服,你跟我說,我替你洗了它。總覺得……嗳呀我是說我知道你對那種貼身的東西有點潔癖……我,你……你若下次有個那甚麽……你告訴我,下次換我幫你洗。」
「你想的倒美。」溫浮祝冷笑了一聲,剛待拂掉他的手要走,忽又省起甚麽似的,慢慢俯了腰身去瞧謝常歡那一張仍舊還微微發着紅發着燙的臉,這般直勾勾盯了他半晌,看得他臉色潮紅微褪又慢慢漲作了醬肝,這才略微有點舒展的揚了眉頭,「原來你也能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啊。」
「呃……」謝常歡頭大,是是是,老溫說的沒錯,這件事,如果是別人他不會有甚麽感覺,但是恰巧是溫浮祝親手洗掉了自己的那東西……不知道怎麽了,這事一想想既讓他有點羞愧又有點小激動呢!
「嗳老溫!我這人其實也經常羞澀,經常不好意思的。每次都是在你面前。」謝常歡雙手捂着臉又雙腿夾着凳子前後『咯噔』了幾下,一步咯噔一下的靠近了溫浮祝,這才放下手又拿臉蹭着他的袖子心滿意足道,「剛才你自己說的啥你沒忘記吧?今晚咱倆……」
「我現在便要去沐浴。常歡若是等不及了,不如……」溫浮祝慢慢扯開了自己衣領,也蹲在了謝常歡身前,微眯着自己的眼慢慢眨着,另一只手戳上他胸前,慢慢劃起了圈圈。
謝常歡一個側身迅疾翻下了凳子,「蹭蹭蹭」的往後猛蹿,靠到了窗邊,單腿也反蹬上了牆壁,只等着一會萬一暗器甚麽的萬箭穿心時自己還能僥幸留個全屍。
溫浮祝繼續斂眉溫和的笑,「常歡你莫怕,我的暗器全在路上用光了,此時手頭沒甚麽東西能制得住你的。」
謝常歡又側眼看了下外面天空,又雙手互揣着袖子尋思了好大一會兒,這才十分嚴肅的擡起了頭,找着點勇氣面對眼前這個看起來『十分容易』剝個精光然後讓自己就着一壺好酒下飯吃了的溫浮祝,輕輕的發問,「老溫,你知道前夜下了場雨吧?」
怎麽會不記得,爺爺我一面應付着十來撥殺手,還一面在樹林裏腳踩各種泥潭。而能導致發生這種種令我糟心不已的事,全都是因為我上了你這條賊船,拜你所賜啊。
「那你也應該知道,雨天常伴着打雷吧。」
謝常歡一手扒上了窗框,看着面前這個不能來在他身上畫圈圈索性就一邊拉扯着領子一邊在自己胸前畫圈圈的溫浮祝道,「那麽你也該知道,妖孽在下雨天容易渡雷劫吧?」
欸?
「所以……老溫你這莫不是成精了?」
「……」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