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老丈……我們兄弟二人遠游路經此地,結果我賢弟不小心失足從山路上摔了下來,這裏放眼望去盡是崎岖小路,我又心疼他腿腳不便,便想知你們這兒有沒有甚麽可暫供借宿的地方,容我們兄弟二人叨擾一回?」
溫浮祝只将整張臉埋在他後背裏,懶得再暗地裏拿針戳他。
今早一起來,溫浮祝倒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近來又回到了當初那般夜不敢寐的日子,熬的太過晚淺眠,於是反而一乍醒之後雖會犯困一小陣子,之後卻是更加清醒。
自己眼下正精神抖擻着呢,倒不知這人忽然犯了甚麽抽,硬要背着自己走。
只不過這個借口還好,又瞧了瞧從這老槐樹下到那小村前也不會多遠,那他既然要裝便從一開始裝的像一些也挺好。
遂同意他的這個方案,由他背着一步步往前龜爬了。
但他也應該早就料到這人借了兄弟之由頭,再光明正大的說些惡心話甚麽的……倒是十分有可能的。
直到被這好心的老丈領到了一間構造十分奇特、還帶着點清香的房屋裏,溫浮祝這才從謝常歡背上跳下來,只不過仍舊是『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桌邊,坐下了。
從一開始,謝常歡想出這個借口來之時,溫浮祝還很是疑惑了一會兒,「為甚麽非要我裝瘸的那個?」
「這樣你就更能享受更好的待遇啦,有甚麽事我也可以正大光明的照顧着你。」
溫浮祝當時只拖長了調子噢了一句,一臉的高深莫測。
只不過真掄起養精蓄銳,觀察周邊這一點來說,溫浮祝覺得他擔了這個角也是不錯,到底是能恢複點精力。但是,眼下有個更緊迫的問題困擾着他。
那就是——他倆之前為了逼真些,造出真是不慎從崎岖山路滾下來的效果,便也真滾了一遭的。
現下身上頭發上皆是黃土泥垢,他得洗澡。
然後他現在是個『瘸子』,他的這個仁兄便必須得扶着自個兒一起洗澡了。
溫浮祝撓了撓下巴,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被他暗算了一把。
只不過他倒不介意彼此坦誠相見,但問題是……他要怎麽裝個瘸子,還能不被謝常歡沾着太多便宜的去洗澡……這是個需要謀算的事情。誰知道周邊有沒有其他人注意到自己?總得要裝裝全套才成。
彼時一條腿不能用,便只能靠手暗中打,再加上……
不,不對。
溫浮祝揉了揉眉心,他不是該來這裏找那個火藥源頭的麽?但是那個氣味确實是消失在這裏,也不能說是消失,至少讓他偶爾還能聞着一二氣息,只不過隐隐約約的,抓不牢實。
這般一想正事倒也不在意自己污了一身泥巴,只尋思着今夜必須得去暗探個一二回才行,要把這村子搞透徹。
虧着謝常歡玩心大,不然溫浮祝倒也尋不出甚麽太好的理由。
再加上……拴在那洞穴門口的馬,估計也能引起江墨他們一行人的注意——如果他們跟來的話。
羽鴉果然不是最頂用的,自己果然也懈怠的狠了。
一個普通小村莊罷了,做甚麽暗地裏弄着些火藥的東西?
正當溫浮祝在尋思這些事的時候,眼波忽一猛聚,便忍不住悄然抖了袖中暗刺盯着了門口。
「推不開呀。唔。林哥哥林哥哥!門我推不開喲~」
「我來我來。」
這後一句動靜倒是謝常歡的。
可先前那一句……
等着溫浮祝這邊換回一張溫和的眉眼盯着木門緩緩開啓開合之時,便瞧見一個小娃娃嗖的一下鑽了進來,還在死命的扒着門板,努力想把它推得更開。
謝常歡單手以內力抵着那個熱氣騰騰的木桶,單手又一使力,替那個小娃娃徹底大推開了門。
這時候身後頭提着桶另一角的少年人也慢慢顯現出模樣來,眉眼平和,瞧着倒像是個與世無争的孩子。
謝常歡和他二人合力将這大水桶放到了中央,這才同他們道了謝,又打算給他們銀兩,那個少年人忙擺手,臉色也顯現出幾分羞赧,只一躬身抱起身下這個團子就趕忙往外面跑了。
謝常歡在身後哈哈的笑,也不多去強求他們真能收了這小費,直到重新合好了門扉,他這才撲到同樣灰頭土臉的溫浮祝面前,怪聲怪氣道,「賢弟,就讓為夫我替你好好沐浴更衣罷!」
這都一團甚麽鬼關系!
溫浮祝無奈笑,攔住了謝常歡伸過來的手,不冷不淡開口,「那少年人甚麽來頭,身上火藥味好重。」
「啊呀,這可了不得了。他來頭可大了!」謝常歡咋咋呼呼的分散溫浮祝注意力,暗地裏去勾他腰帶,「你當真要聽?」
「你可別告訴我這裏就是一個賣煙花的小工坊。」
卧槽。
謝常歡搭在溫浮祝腰帶上的手一滞,「你簡直是溫神算,不不不,是神算溫!你不如給我蔔另外一卦,觑一下天命,我啥時候能上了你?」
溫浮祝冷笑,俯下身來一把拽過他的衣領,同他唇間不過一指之隔,「你當真信了?!你瞧見這四處有做煙花的工具了還是……」
「套話就套出來了,你看剛才那倆傻小子,」謝常歡忍不住又往前去湊了一寸,唇齒微啓便是擦着他的唇瓣微過,「一瞧就是十分容易被套話的樣子。你若是不信,那大不了我們夜裏出去看看有甚麽不對。」
溫浮祝點頭。
眼見的都不一定為實,更何況他還沒眼見着。并不是說他不信謝常歡的言辭,只是他必須得親自瞧一趟,這樣好有一回自己的判定。
将來在此之上的抉擇——比如說,放過這裏,還是不放過這裏,那都是只和他溫浮祝一人有關系了,怎麽着也牽扯不到謝常歡頭上來。
這邊這個決定剛想好,溫浮祝看到面前那個大水桶後又是一愣,「你為甚麽閑着沒事将沐浴的東西搬來這個小房間?」
這房間着實算不得大,估計也就是一個供客人睡覺的客房,連個書桌位置都沒有,只有個應是盛放飯菜的小桌子,也就是他眼下坐着的這個位置。所以這麽大個的木桶一搬來,真是占去了大半的空間。
「我當然不想讓他們瞧見你赤身裸體的樣子啊!」謝常歡蹙眉,「這裏的人基本都河裏洗澡的……我這是好不容易央着他們燒開了一大桶水又兌了兌涼的,這才弄來了。」
「理由是不是我有病?」
「是啊,你有病!」謝常歡嘻嘻哈哈的應和着,「來來來,我的小病號快點将袍子拖下來,我這個溫柔的大夫一定帶你好好洗一次澡。」
溫浮祝眼睛慢眨了一下,瞧了眼桶中澈水,眼中水意也更蕩一分,「謝常歡,你當真要和我一起沐浴?」
「當然當真!」
此時大好時機,如若錯失那他一定得悔死!
畢竟溫浮祝肯定顧慮周圍有沒有人看着他們、他又到底是不是個真瘸子,這般一思慮下來,他就不能真敢同自己大幅度動手。
他不敢同自己大幅度動手……那就證明自己有機可趁……
謝常歡正在這邊美滋滋的打着算盤呢,溫浮祝卻糟心不已的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氣,盯着開開心心的跟只小狗似的趴在他身前的謝常歡看了幾眼,忽又一笑,忍不住暖聲道,「常歡,你聽沒聽過一句老話?」
「害人終害己。」
「欸?」
「同理,算計別人這回事呢,總是有一半的報應得反到自己身上的,傷敵八千自損三百,說的也是這個理兒。」
「欸??」
老溫忽然說了些甚麽東西,自己完全搞不明白了啊!
「一會你扶着我一起入了這水桶裏……」溫浮祝故意壓低了嗓音,悉數溫熱直沖着他耳朵眼裏頭鑽去,「我怕暗地裏有監視我們的,所以我不能真擡起腿來踹你。同理……你便也真能對我做了些甚麽嗎?」
謝常歡陰險一笑,「水面之下,他們能觑見個甚麽?總之這虧你是吃定了。」
「非也。不信你便同我一起下水。看看到時候吃虧的是誰。」
溫浮祝唇角也慢慢、慢慢的勾了起來。
他溫浮祝最擅長的就是利用周邊一切可利用的作為利器,他是個暗器師,這話不假。但同樣,天地萬物,他也都能統統拿來成就他自己的『暗器』所為。
就包括溫浮祝一開始跟從夫子學的暗器心法,就是以一個眼見、耳聞、手觸、意氣這四點皆作內力而消化。
後來大了些許,便是在他一日悟懂飛花拈葉又臻化至可在空中捏一股無形氣作暗器而發之時,便是因瞧見了那句『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争。』
多年難想通之處突然有了突破點。
他是輕功不好,所以他只能借力打力,這是他的一個缺點,同樣,也是一個優點。
那正如『水』一般,水能幫助萬物,卻不與萬物相争,正如他可借天地之氣做自己暗器,那也無非是『借』罷了,并非真化為己有,借完便還回天地自然,這麽一想,便覺得眼界又開一層,心思又深一重。
所以,溫浮祝這個人也時常如『水』一般存活。
那時剛想通這一點,便只覺自己是恍然大悟罷了,卻沒想着随着年輪越來越增長,眼界越來越開闊之後,這丁點最初的感悟,便給他帶來了無數的福利。
正如此時、此刻。
心念意動之間,溫浮祝便已從天地間借到了最能整治謝常歡的法子。
可這人還喜滋滋的像個二傻子,一直以為能沾到自己些甚麽便宜了。
是單手抓着他身前之物使力疼的他呲牙咧嘴,又是單腳踩着他膝後窩上迫他跪在桶裏,溫浮祝貼在他身後,這次換他将臉卡在他肩窩裏,小小聲吹着氣道,「怎麽了常歡?山路上摔下來太痛了,一時見着熱水有點渾身發軟?」
謝常歡氣急。
就剛剛、就剛剛,他将溫浮祝先放進桶裏,便打算慢點給他脫衣衫,畢竟他可不想叫甚麽旁人看了去,雖然以他倆的功力現下都沒感覺到周邊還有人盯着,但是也得防備着周邊是不是有甚麽機關漏眼之流……再說了,哪怕不為外界情況想想,那自己給他脫衣服還可以增加情趣呢!
好嘛,都怪自己想藏好了這塊肉,只讓自己一人看到聞到吃到,這麽一時給他弄完了,自己再脫光鑽進去,才發現……
水面上浮了一層泥沙了好不好!已經發渾了好不好!
若是澈水……那溫浮祝肯定也不敢大幅度展了腿腳,但是竟然水面被糊上了……
謝常歡第一時間還沒尋思到這個層面上,滿心滿眼都是可以吃老溫了,屁颠屁颠湊過去就被他一腳踹膝磕在了桶裏,這人再佯裝扶着自己甚麽的……
先機已失,更何況,那甚麽甚麽還被他捏在手裏呢!
「賢弟……你別激動……有話好好說,你看我之前也沒想對你做些甚麽是吧,我就想給你搓搓灰甚麽的,你這個手按得也太不是位置了。」
「噢?放過你?」
溫浮祝挑了挑眉,這筆生意倒是可以談一談,畢竟第二桶水就是澈水了,那時候謝常歡鐵定能搬回局面,沒必要自己現在這麽急着作死,反正來日方長。
「那我現在放過你,你一會兒也放過我?」
謝常歡微微側頭,狹長的眼尾上挑的更加厲害——這筆生意,嘶,不大想同他達成共識呢,更何況,又怎麽敢篤定第一回合輸的也一定就是自己呢?!興許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吶!
溫浮祝瞧見謝常歡一臉的傻算計模樣,便忍不住冷笑了一聲,好心提醒他,「常歡,我現在若是就地把你辦了,你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一會還有沒有氣力反過來辦了我。所以,我其實是在為你的身體健康問題考慮。再加上,我也不大放心就着這麽髒兮兮的渾水辦你,怕你一不小心傷口感染甚麽的,這就不大好辦了。」
又像是這麽說還不夠打動他似的,溫浮祝忍不住拿唇輕輕擦過他耳畔,「我是在心疼你。這種情況,你認輸較好。」
語畢又是惡意使力一握。
謝常歡身子忍不住又弓一層,咬牙切齒道,「好,我認!」
——個老狐貍!不就一起沐個浴嗎還能這麽多算計!果然之前十三哥傳授的方法是對的,下迷藥,強上!生米煮成熟飯了他也就不能反抗了!反正老溫脾氣好!
也真是奇了怪了,怎麽在這事上他就不肯脾氣好一回!
溫浮祝松了手,瞧見謝常歡憤憤的也不搭理自己就趴到桶壁另一側自顧自洗他的了,這才慢慢在心底籲出去了一口氣——現在,他是真沒工夫多跟他牽涉太多私情了,早點了絕心思,他好早點投入到怎麽去着手分析這裏的情況。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