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7)

開始和李娘子學習詩書。

作者有話要說:

☆、不彈琴不學女紅

李娘子确實是個好先生,從最基礎的東西入手,講解淺顯易懂,蘇潤珉和蘇潤珏都能聽懂。看過潤璃寫的字,她建議潤璃練習行書:“三姑娘性格活潑,不必拘泥于簪花小楷,否則反而淹沒了個性。”而對大姑娘和四姑娘,她覺得臨衛夫人的字帖是極合适的,因為蘇府這兩位姑娘是準備往一般的大家閨秀的方向發展的,簪花小楷盛行于閨閣,是女子練習的最佳選擇。

“三姑娘還可以練習飛白,對姑娘性格大有裨益。”

和風微微吹起潤璃粉白的裙袂,皓腕如雪,纖纖細指握住筆,在彩雲箋上行雲流水般寫下行行詩句,李娘子看着潤璃專注的神态,心裏充滿了一種淡淡的驕傲:何其有幸能教導這樣具有靈性的弟子!

書法課後離午時只差大半個時辰,李娘子叫丫鬟抱出了一張古琴:“今兒可沒時間上古琴課了,我只想了解三位姑娘彈奏的水準,每人試彈一曲罷。”

蘇潤珉興沖沖的站了起來,朝李娘子一福身:“弟子獻醜了。”

李娘子點了點頭,看了看蘇府的大姑娘。雖然是姨娘生的,穿戴并沒有比三姑娘差,看來蘇太太是個會做人的。從她自信的舉動看,平素對彈琴是沒有少下工夫的。

琴音袅袅,一曲奏罷,李娘子笑着點點頭:“确實不錯,只是指法還得加強,彈奏需要注入自己的感情,否則不是彈琴,而是表演。”

“弟子知道了。”蘇潤珉笑着走了下來,經過蘇潤珏的時候,挑戰的看了她一眼。

“喲,看什麽呀,李娘子不過知是選幾句好聽的話說說你就得意了?”蘇潤珏仿佛被踩到了尾巴般跳了起來。

“那你也上去彈彈看。”蘇潤珉的嘴角充滿了譏諷:“在許家族學的時候,教琴的蘇娘子說你辨音能力低下,彈出來的曲子五音不全!”

“你……”蘇潤珏氣得小臉通紅,最後突然像想出什麽似的,眼睛一亮:“也不知道誰昨晚故意在那個亭子裏彈琴,被世子爺說成是彈得鬼哭狼嚎般……”

蘇潤珉臉色立刻變白了,恨恨的看着蘇潤珏:“也不知道哪個不懂規矩的,昨天違逆了母親被賜了鞭刑,現兒還有臉坐在這裏說三道四!我又不是不知道昨晚你派春蘭去含芳小築打聽消息,背上挨着痛都想借着聽母親訓示的由頭想去見世子爺!”

“那你丫鬟寶珑去含芳小築又是想做什麽!”蘇潤珏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譏。

潤璃看着兩個姐妹在耳邊吵吵嚷嚷就頭痛:都才多大的人啊,蘇潤珉十四,蘇潤珏十二歲還差半歲呢,一個個就都成恨嫁女了?前世自己三十歲的時候都還沒紅鸾星動呢!

李娘子顯然也被這突發情況驚駭住了,看着兩個剛剛行為舉止還很淑女的弟子頃刻之間化身為市井裏撒潑罵街的大嫂之流,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控制場面。

“大姐,四妹,你們能不能消停點?難道上學的第一天又要母親來責罰?”潤璃看得鬧得不像話,嘆了一口氣,上前制止:“如果你們不想學習就算了,我和母親去說下,以後李娘子就教我們詩書,不用教彈古琴了。”

蘇潤珉和蘇潤珏看了看站在面前的潤璃,想想後果,兩人不約而同都住嘴了,只是臉色很不好的看着對方。

“四妹,你也上前彈奏一曲,讓李娘子給你聽聽,看看毛病在哪裏。”潤璃微笑着看了看李娘子:“娘子,我家四妹年紀小,學彈琴的時間尚短,請娘子多多指點。”

蘇潤珏瞥了一眼蘇潤珉,又看了看潤璃,低着頭,一言不發的走到古琴前面坐下,開始演奏。

李娘子才聽得幾句,眉頭就皺起來,這個四姑娘許是平常根本沒有練習過彈奏罷?在江南許家教習的蘇娘子,彈得一手好古琴,若是她的入室弟子,斷斷然是不可能彈成這樣的。

“四姑娘,你這琴是蘇娘子教的?”李娘子看着滿不在乎的從古琴那裏回到座位上的蘇潤珏,想要确定下她曾在蘇娘子手下學習過古琴彈奏的事實。

“回李娘子的話,我們家四姑娘确實和蘇娘子學過彈琴,只是蘇娘子說了,她腦袋裏少了一根弦,所以呀,彈不好!”蘇潤珉終于找到了開口嘲笑蘇潤珏的機會:“蘇娘子說了,叫她自己不要和別人說她是蘇娘子的弟子!但是現兒李娘子問了,我只能代替她告訴娘子了。”蘇潤珉一邊說得眉飛色舞,一邊拿了眼睛看着臉色慘白的蘇潤珏,心裏特別的快樂。

“大姐,姐妹之間,何必如此刻薄?”看到蘇潤珏越來越白的臉孔:“各人有各人的強項,四妹妹的簪花小楷不就是我們中間寫得最好的嗎?就算你比她彈琴彈得要好,但是也有不如她的地方,再說了,比你彈琴彈得好的人世間不知凡幾,你又如何能在這裏如此大聲嘲弄四妹?”

“是,是,是!”蘇潤珏看到潤璃出言相助,雙眼流露出了感激的顏色:“三姐姐彈琴就比你彈得要好!”

潤璃心中哀嘆一聲,這些姐妹為什麽都這麽小白?蘇潤珏這麽一說,好像自己不是來幫她,而是來炫耀自己琴技高超一般!

“大姐四妹,我們都是姐妹,應該彼此幫助,所謂兄友弟恭,姐妹情深,何必一個個争得和烏眼雞似的?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每個人都有別人及不上的地方,就不必争長論短了。我們姐妹三人一起好好跟着李娘子學習就是了。”

李娘子看着俏生生站在那裏的潤璃,心裏暗暗贊嘆一聲:到底是嫡出的!說話氣度都比庶出的兩位姑娘高了不止一截兒!她清了清嗓子對潤璃說:“既然四姑娘如此推崇三姑娘的琴藝,為師倒是要好好欣賞一番了。”

潤璃只覺臉熱,福身道:“且不說欣賞二字,有勞娘子指點了!”

說完走到古琴前面,端正坐好,精心守神片刻,這才伸出手撥出了第一聲。

練習古琴三十多年了,如果比不上毫無天賦只靠苦練的蘇潤珉,那是無論也說不過去的。潤璃前世一直就沒有間斷過古琴的練習,她覺得古琴不比鋼琴小提琴那些西洋樂器,節奏緊張,根本沒有休息的時候。古琴講究意境,演奏之間還能出現間隔!她念高中那時候因此還有個著名的笑話,因為前一天熬夜做作業,第二天下午參加培訓課的時候,只撥了幾聲就睡着了,眼睛是閉着的,可那雙手還端端正正的擱在琴弦上!

古琴有自己獨特的彈奏技巧:吟猱綽注,最開始學習的時候,潤璃總會把老師彈琴的手勢和小區外那個賣蘭州拉面的和面的手勢很有意境很默契的揉合在一起,但是在練習了多年以後她才發現,原來一個是陽春白雪,一個是下裏巴人。

今天她選了一首難度不高的《鹿鳴》,這是蘇娘子教過的保守曲目裏的一支: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多麽優美的意境!用來歡迎李娘子是最合适不過了。果然,潤璃彈奏完畢,就看到李娘子望着她的眼神越發溫柔起來,仿佛在看着一塊天下難得的美玉。

“蘇家書禮傳家,果然不假!”李娘子擊節贊賞:“古琴上我竟沒有什麽可以教給你了,倒希望你能指點一二!”

潤璃吓了一跳,趕緊推辭:“李娘子何必謙虛,潤璃自知彈奏不過爾爾。”

“三姑娘,你不必謙虛了。”李娘子看了看潤璃明亮的大眼睛,會心一笑:“三姑娘可以不上古琴課了,以後的課程你可以早半個時辰離開洗玉齋。”

“一個人先走不太好,我還是在旁邊廂房裏等着大姐四妹下學吧,那時辰裏我可以練習行書。”

“這樣也好。”李娘子颌首:“三姑娘确實有必要勤練書法。”

下午潤璃又見到了教女紅的劉娘子。

劉娘子看了看潤璃呈上來的“改良版”雨中春燕,失望的搖了搖頭:“三姑娘,針線上頭還得花功夫。”

“娘子,我在想我可不可以不學女紅。”潤璃看了看劉娘子拿給她們做示範的手帕:“我是學一

輩子也繡不得這麽好的。”

劉娘子驕傲的看了一眼潤璃:“這需要心靈手巧,和時間長短沒關系。”

“所以我這才想求娘子降低要求,潤璃天生笨手笨腳的,比不得兩個心靈手巧的姐妹,劉娘子別拿她們的标準來要求我。”

坐在繡棚前面飛針走線的蘇潤珉和蘇潤珏聽到這句話,心中一喜,原來自己也有比蘇潤璃要強的地方!女紅是女子最重要的技藝,她偏偏在最重要的上面表現得最差!劉娘子答應她的要求也好,免得拘着她認真練習以後,她的女紅就比自己要好了,到那時,自己就什麽都不如蘇潤璃了!

蘇潤珉和蘇潤珏難得達成一致意見,兩人都沉默不語,只是在努力的練習繡技。

劉娘子認真的看着蘇潤璃:“三姑娘,如果女紅不好,到婆家會被人非議的。”

“為什麽?”潤璃睜大了眼睛:“我會讓別人知道我女紅不好嗎?”

明媚的陽光從屋頂的名當瓦透了下來,在蘇三姑娘的臉上投下了幾縷印記,劉娘子看着潤璃嘴角邊的兩縷日光,如小貓臉上的胡須般,俏皮可愛。

“你總歸要給自己丈夫做內衣罷?”春光裏潤璃那一副狡黠的模樣,劉娘子又好氣又好笑:“總不至于你丈夫的內衣都要別人做吧?”

“為什麽不行呢?別人做的內衣他穿了有什麽要緊嗎?我的女紅做得這麽不好,做出來的肯定不合身,為什麽不請別人做呢?我屋裏的絨黃丫頭,繡工足夠應付了吧?”

絨黃是珍珑坊的友情客串繡娘,劉娘子對她是很熟悉的。

“你總不能叫絨黃做一輩子罷?”劉娘子看着不肯屈服的潤璃,笑着搖了搖頭:“三姑娘,我知道你精于醫術,針灸之術同樣也需要心靈手巧,我覺得你只要肯花功夫來學,女紅定會精湛。”

“可我真沒興趣學這些。”潤璃把手帕塞回去交到劉娘子手裏:“以後我就帶醫書來上女紅課了,劉娘子你答應我吧!”

劉娘子無奈的嘆了口氣:不答應還能怎麽樣?來之前蘇三太太就有交代:盡量讓三姑娘動針線,如果她實在不願意也不用逼迫她,随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倒是大姑娘和四姑娘得好好拘着在繡棚架子前面做針線活,以後她們的嫁衣得自己繡!

作者有話要說:

☆、栀子花旁說出路

洗玉齋和含芳小築相距并不遠,但是今天潤璃只覺得這條路委實太長。

耳邊有着嘈雜的吵鬧聲,蘇潤珉和蘇潤珏一如既往的吵得歡實,本應是游園欣賞美景的時節,倒無由得演了一出驚夢,兩個人的聲線越發的拔高了,似乎有沖破二門的圍牆,飛到門外的趨勢。

這倒也應景兒,潤璃自嘲的一笑:滿園□關不住,一陣吵鬧出牆來;或者也可以拿東坡的詞改下:牆裏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吵?

真不知道她們每天吵這些有什麽意義,潤璃皺眉。不是她胸懷寬廣能容人,只是她們作為蘇三老爺的女兒已經既成事實,就只能希望家和萬事興。萬一她們過得不如意,操心的還是蘇三太太。為什麽就不能平和一點,大度一點,表面上的姐妹情深難道都做不出?過不了幾年就出嫁了,以後天南地北,一年能見幾次面,何必現在成天吵鬧離最表面的感情都不能維持?

“你母親不過只是一個通房丫頭出身,你也不自己好好守着本分,倒總是來擠兌我,你夠格嗎?”蘇潤珏尖銳的聲音就像利刀,高亢激昂,割破了蘇潤珉的皮膚,漸漸痛到心裏去。

“你以為你母親又是個什麽好出身的?都快要被賣到那種污糟地方去了,不過是千方百計巴上了大伯母這條路子,還不是從角門擡進來的?”蘇潤珉的臉色霎白,身子微微發抖,眼睛冒火的盯着蘇潤珏,她們兩人身邊的丫鬟都避得遠遠的,竟然沒有一個上來阻止她們的争吵。

“夠了!”潤璃只能出言制止了:“這是知書達理的蘇府小姐應該有的樣子嗎?父親那晚上都訓斥過了,可你們到今日還是連母親都認錯,我覺得該去回了母親,叫你們先跟着黃姑姑把規矩學好了再說罷!”

一提到黃姑姑,蘇潤珉和蘇潤珏都想到了她手裏那把厚厚的戒尺,都縮了下脖子,閉緊了嘴巴不再說話。

“我們有緣做了姐妹就該互相扶持着,相親相愛,現兒你們這種模樣,沒由得讓人看了我們蘇府的笑話,倘若繼續這樣下去,怎麽好出了這個院子去別人府上玩耍?到園子裏吵吵也就罷了,可到了別人家,也這麽吵,可不是掃了我們蘇府的臉面?罷了,三月三杭州詩會你們也就不用出去了,到家裏和黃姑姑好好學習規矩罷。”

“三妹,我錯了,你別和母親說,我會努力學好規矩的。”蘇潤珉聽到以後連出門玩耍的機會都沒有了,不禁心裏大急,馬上放軟了聲音來和潤璃說好話。

稀疏的樹影投射在蘇潤珉的臉上,已經長開的臉蛋隐約顯現出少女的風情。

潤璃嘆了一口氣,心裏知道蘇潤珉是害怕失去機會,她年近及笄,自是想多出去露面看看那些可能成為自己終身依靠的人。成天被拘在這園子裏無所事事,悲春傷秋的情懷被養出來不打緊,更厲害的是眼界被養得淺顯,所以這才會成天和蘇潤珏在争吵。

潤璃看了看和蘇潤珉并肩站着的蘇潤珏,個子只到蘇潤珉的下颌,雖然稚嫩,但那眉眼已經看得出有二姨娘那精致的風韻,被身邊略顯粗壯的蘇潤珉襯得更加柔弱動人。她咬着小巧的嘴唇,并不開口求饒,只是很倔強的看着潤璃。

“四妹妹,你就這麽忍心嗎?”看到蘇潤珏眼裏不屈服的神情,潤璃忍不住出言提醒:“你該想想姨娘是怎麽被禁足的?你難道要連累她以後都不能出杏花天這扇門?”

聽到這句話,蘇潤珏臉色一變,嘴唇嗫嚅起來,盯着潤璃看了一會,突然的,她的眼淚就毫無預兆的掉了下來:“娘!”一跺腳,她轉身往另一個方向飛奔而去。

“還不跟上你家小姐!”

“是!”春蘭和夏茉趕緊追着蘇潤珏往杏花天去了。

杏花天的院子裏架了個繡棚,二姨娘正在繡棚後坐着,專心致志一針一線的在繡着一個物件,她的身旁有幾棵栀子花,潔白的花朵搖曳在風裏,在二姨娘的臉上投下了些斑駁的影子,使她的臉忽明忽暗,讓人都看不清她真實的模樣。

“娘!娘!”哽咽的聲音在院門外響起,聽得二姨娘一陣心驚。

“是珏兒!”二姨娘聽出了女兒的聲音,心裏頓時慌亂起來,顧不得平常弱柳扶風的姿勢,緊趕慢趕,幾步跑到院子門口,便看到女兒哭得淚跡斑斑。

“怎麽了,珏兒?”二姨娘一把抱住了蘇潤珏:“我可憐的孩子,誰欺負你了?”

“娘,她們都欺負我,太太、大姐、三姐,連教書的黃姑姑她們都欺負我!”這兩天發生的事情讓蘇潤珏的忍耐度最終到了極點,爆發了。

二姨娘心中一陣凄苦,但是又充滿無奈:“五兒,給四姑娘搬條椅子出來。”

拉着手來到繡棚這邊,二姨娘給蘇潤珏看她的繡活:“珏兒,這是娘給你繡的枕套,以後給你做嫁妝。”

蘇潤珏收了淚,一臉的不好意思:“娘,這也太早了些吧。”

“沒事,早準備着總比到時候一團糟要好。”二姨娘按着蘇潤珏坐了下來:“娘還準備着給你繡十二幅被面呢,不早點動針,到時候可真來不及了。珏兒,你搬去梨香院這兩天和大姑娘處得怎麽樣?”

“娘……”蘇潤珏的眼圈一紅,眼淚又吧嗒吧嗒掉了下來:“我想搬回來和娘住。”

“可是老爺不會允許的。”二姨娘摸了摸蘇潤珏的頭發,望着她的眼睛是貨真價實的慈愛:“珏兒,你就聽話,好好的跟着太太學規矩罷。”

“可是,可是……”蘇潤珏的聲音變成了嗚咽:“太太前天莫名其妙抽了我五鞭呢!”

“什麽?”二姨娘的臉頓時變色:“憑什麽?她憑什麽打我的珏兒?我要和老爺說去!抽在哪裏?還疼嗎,珏兒?”

“抽在背上,沒用粗的那種鞭子,沒什麽打緊。可是女兒在那麽多仆婦面前落了臉,以後在蘇府,誰還能看得起我這個四姑娘啊?”蘇潤珏白玉般的臉蛋上又有幾道縱橫交錯的淚水:“娘,只有和你住在一起我才心裏安定些。”

“我可憐的珏兒!”二姨娘輕輕的撫摸着蘇潤珏的背,她的眼睛裏閃現過一絲不甘:“娘一定要給你讨回公道!”

“娘,你不必為了我去頂撞太太。”蘇潤珏慌亂的說:“我現在還要順着太太才是,畢竟我的婚事還得她做主,萬一她給我選個瘸腿瞎眼的,那女兒哭得沒地方哭去!”

“不會的,珏兒,她不會這麽做的。”二姨娘吓得瞪圓了眼睛,撫摸着心口:“她不敢這麽做,畢竟你父親不是個糊塗的!”

“我還得靠着太太才行呢,前晚世子爺和四堂兄去了含芳小築吃晚飯,還不是太太故意安排好的?她想着讓三姐姐和世子爺多見見面,日久生情罷?我和大姐姐派人去含芳小築給太太請安都被回了,還□蘭帶話給我們,說讓我們做好大家閨秀要做的事情,守好大家閨秀要守的規矩——娘,你說我又哪點不守規矩了?倒是她,仗着自己是太太,把世子爺拉到含芳小築去吃晚飯,這難道是當家主母該做的事情?”蘇潤珏提起前晚的事情,心中更是愁苦,說話如倒水一樣,又急又快。

“娘,如若我把太太奉承好了,就是不說世子爺那事,說不定她也會幫我留心着尋門好的親事呢,娘,你說女兒想的可對?”

二姨娘怔怔的坐在那裏,耳邊聽着蘇潤珏高聲的訴苦,然後又變成細不可聞的求助,心中的苦澀不可言喻,但她只能點點頭:“珏兒長大了,你想得極是。娘沒有能力坐到蘇三太太那個位置,只能委屈我的珏兒了。”

“娘……”蘇潤珏一陣心傷:“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只要舅舅肯長進些,做了大官,父親也有可能看着舅舅的面子擡了娘做平妻啊!”

“唉,你舅舅能仕途順利娘就知足了,畢竟娘的家裏沒有實力,族人們早就反目成仇了,擡平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是能夠當然最好,如果沒有這個福分,娘也就不強求了。”二姨娘看了看身邊眼睛微腫的女兒,嘆了一口氣:“只是苦了我的珏兒了……但是,倒還有一條路子可以走。”

“什麽路子?”蘇潤珏坐直了身子,熱切的看着二姨娘。

“求太太把你記到她的名下,對于她不過是對副妝奁,對于你來說意義就不同了,記到太太名下,也算是半個嫡女了,和娘擡了平妻的結果是一樣的。”

“可是,太太有三姐姐而過親生女兒,她怎麽會再把我記到她名下呢?”蘇潤珏想到蘇三太太那始終有着淡淡疏離感的臉,覺得這條路子也怕難以走通,畢竟自己從小因為仗着娘是個受寵的姨娘,沒有擺正蘇三太太在自己心裏的位置,經常話裏話外的擠兌着三姐姐,恐怕太太心裏很不喜自己的言行。

早知今日悔不當初,蘇潤珏低下頭,臉上寫滿了懊悔。

“珏兒,不要着急,事在人為。”二姨娘輕輕拍着她的肩膀:“明兒起你就好好侍奉着太太,認真學規矩,給太太做點女紅,例如帕子鞋子什麽的,時間久了太太心裏自然會有你,然後我再和你父親說說,這事倒也不是沒有不成的希望。”

“娘,我知道了。”

“我的傻珏兒,怎麽還喊娘,你該喊姨娘的,以後得記住了。”二姨娘臉上展開一抹溫柔的笑,心裏全是苦澀。

“知道了,姨娘。”蘇潤珏倒是改口得快:“姨娘,天色晚了,外面起風了,進屋裏歇着罷,我回梨香院去了。”

“好好照顧自己,姨娘這裏少來點,好好侍奉太太就行了。”二姨娘擡手撫發,順勢拂去眼角上挂着的那顆欲墜未墜的淚水。

作者有話要說:

☆、紫藤宴計謀初定

清晨流霜未去,牡丹苑的角門已經開了,辰時還差半刻鐘。

一抹嬌豔的桃紅色撲進了夏媽媽的眼簾:“四姑娘今兒來得真早。”

蘇潤珏臉上是羞澀的笑:“原來都不覺得太太辛苦,昨兒聽了黃姑姑的教習,方知道以前沒有盡早來給太太請安,乃大不孝,所以今日早了些。”

夏媽媽略微一愣,臉色也轉得快:“太太還在梳洗,我先去通報下。春蘭夏茉,好生服侍你家姑娘倒外屋侯着。”

聽了夏媽媽的回禀,蘇三太太自是一愣,整衣裳的手都停了下來。

“奴才冷眼看着四姑娘行為舉止倒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也不知道她怎麽突然就變了。”夏媽媽也很迷惑。

“暫時不用管她,有什麽事情春蘭定會來說的。”蘇三太太看了看水蓮捧過來的首飾盒,指了那支足金滿池嬌分心:“今兒就帶這個吧,別的首飾就不用了,春天來了合着該清爽些身體也輕松。”

水蓮輕輕一笑:“太太就是不戴首飾也是美人,不像有些人,插一頭金子寶石的,看得人花了眼,也不知道是看首飾好還是看人好。”

蘇三太太眉眼間不覺帶上了笑意:“一個個的就會折損人!”

“好太太,今兒就饒了奴婢多言罷,下次可不敢了。”水蓮嗤嗤笑着,把滿池嬌分心端端正正的插到蘇三太太烏鴉鴉的黑色雲髻上,金色的華彩映得雪白的皮膚立時發出潤潔的光芒來,更顯得蘇三太太眉眼如畫。

“木槿,水蓮,出去大廳侯着,看姑娘們都到了沒有。”蘇三太太回頭看了看琺琅座鐘,這是蘇三老爺的同門師弟,在廣州做同知的趙宇光大人送來的,據說是來自番國的稀罕物兒。都說番國是蠻夷之地,不過他們做的物事倒是精致得很,座鐘的上面有扇小門,到一個時候那門就會打開,還有一只小鳥伸出脖子來啁哳幾聲,上面刻的東西倒是沒有人認識,只知道較短的那個移動一個小格就是過去了半個時辰。

“太太,三位姑娘都已經在外屋候着了。”木槿掀開簾子說。

蘇三太太點了點頭,搭了夏媽媽的手走了出去。

外屋裏蘇府三個姑娘帶着各自的丫鬟候在那裏,年輕的女孩子們的臉各有各的風情,看得蘇三太太一恍,好像回到自己做姑娘的時候,清晨和姐妹們結伴去祖母那裏請安的時候,也是一屋子的環肥燕瘦,俏語軟音。瞥見自己的女兒不言不語,只是微笑着站在那裏,一襲鵝黃色的襦裙配着淡綠的半臂,格外清新可人,蘇三太太心裏又是喜了三分。

“今兒都來得早。”蘇三太太坐下來,示意三個姑娘也坐好。

“昨日和黃姑姑學了規矩,這才知道以前确實是年幼無知,不知體恤母親辛苦,今兒特地起早些來服侍母親。如若母親不嫌棄,珏兒願每日來幫母親遞淨面的水。”蘇潤珏站起來,說完這番話,福身坐下。

“果然還是要學習規矩方是正理。”蘇三太太心裏犯疑,可臉上還是堆着笑,口裏誇獎着蘇潤珏:“珏兒果然是個靈透的,一點就通。”

潤璃疑惑的看了看穿着桃紅衫子的蘇潤珏,也被她突然的轉變弄得糊塗,不知道昨晚她在杏花天和二姨娘說了什麽,竟然變化如此快。不管如何,這種變化倒是令人高興了,至少她不用擔心每天看到飛揚跋扈的蘇潤珏。

而坐在另一邊的蘇潤珉卻沒有潤璃的大度,她冷冷的哼了一句:“母親,你被她騙了,昨日學規矩,黃姑姑說最沒有規矩的就是她呢。”

蘇潤珏臉色一變,正準備出聲辯解,可是突然間想到了昨日二姨娘的苦心勸告,不由收了争吵的心思,只是細聲說:“大姐,正是沒規矩才要學,珏兒會努力和黃姑姑學的,大姐要多多提點珏兒才是。”

蘇潤珉的挑戰仿佛是拳頭打到棉花上,軟綿綿的得不到回應,她急躁了:“蘇潤珏你為何裝出這等模樣?你究竟準備做什麽?”

“大姐,母親這裏,大呼小叫于理不合。珏兒真不準備做什麽,只是覺得自己年紀大了,也該懂規矩了。”一邊柔聲說,一邊拿眼睛斜睨了蘇潤珉,言下之意很清楚:你年紀更大,可惜都不懂規矩!

“罷了,珏兒長大了,懂規矩了,這倒是好事情。”蘇三太太接過身後木槿遞過來的茶盅,揭開了粉彩穿花蛱蝶的碗蓋,吹了吹熱騰騰的水霧:“珉兒,你得學着沉靜些,女兒家不能如此性情,會遭人閑話的。”

蘇潤珉漲紅了臉皮,可又不敢再出聲相駁,只能低頭應着:“是,母親,珉兒知道了。”

“你們姐妹三人上學去罷,我這裏可不用你們陪了。”

“是。”三個人齊齊應了,由丫鬟們擁簇着,自是去洗玉齋不提。

“這倒是有點意思了。”蘇三太太飲了一小口清茶,俏麗的鳳眼裏露出一絲少見的淩厲:“仔細去查查,昨天四姑娘究竟是怎麽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給我去查清了。”

“是,老奴現在就去。”夏媽媽打了個千兒,靜靜的退了下去。

“木槿,水蓮,你們覺得此事有何蹊跷?”看着夏媽媽微微佝偻的背影消失,蘇三太太開始琢磨起這件事情。

“太太,奴婢以為二姨娘被禁足,四姑娘受了太太的鞭刑,定是醒悟過來在蘇府不順着太太是不行的,方才如此轉變的。”水蓮疑惑着回答。

“奴婢覺得并非這麽簡單。如若就是和水蓮猜測這般,四姑娘也不用把身段放這麽低,四姑娘素日是個心高氣傲的,斷斷然不會轉變這麽快,連大姑娘出聲擠兌她都會忍氣吞聲不回話,依奴婢所見,她和二姨娘必有圖謀。”

蘇三太太點點頭:“還是木槿心思周密些,我也是這麽想的。不管她圖謀什麽,只要不礙着我的璘兒和璃兒,我也可随着她鬧,如若是想算計我的孩兒,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蘇三太太重重的把茶盅放到了桌上。

“太太仁慈,可有些不識好歹的總以為能糊弄人想裝神弄鬼,咱們也不能如了她們的願兒不是?”木槿向水蓮使了個眼色,把茶盅撤走,又不動聲色的把濺出來的茶水漬子給擦掉。

“看來是咱們府上的太平日子久了不成?”蘇三太太眉毛攢到了一塊:“對了,昨日李同知太太的帖子在哪裏?找出來我給看看。”

李同知太太下帖邀明日過府賞花,由頭是她家的紫藤蘿開花了,紫霧濃香,甚是喜人,請蘇三太太帶着幾位小姐少爺過去游玩。

“現在二月不到,這紫藤花兒就開了?倒也是怪事一樁,這花值得去賞!”蘇三太太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只是,怎麽會請少爺也過去游玩?素日平常這個時節賞花,都只是請了小姐的,這個請少爺又有什麽蹊跷?”

李同知太太是杭州知府下屬裏和蘇三太太走得最近的,當年初到杭州潤璃發病,就是當年的李經歷,現在的李同知建議去靈隐寺找濟世大師化解厄運的,所以蘇三老爺對他一直感激,當上知府以後更是大力提攜,把當時還是正七品的李推官一直擡舉到了正五品的同知,因此李同知太太一直對蘇三太太是感恩戴德的。

“太太,李同知家大姑娘清芬今年要十三了……”水蓮猶豫了下,還是出言提醒。

蘇三太太的眉毛攢得更緊了:“原以為是給她家那個庶出的大少爺相看我們家大姑娘呢,沒想到她還起了這心思?老爺今年就返京述職了,照老太爺口風,說不定還能連升兩級,就算不能連升兩級,升一級,以從三品的身份留京任職卻是鐵板上的釘子,真真兒的事情,怎麽可能相中她家到底清芬?她這如意算盤倒是打得響!我就是連把潤珉給她那個兒子都還在猶豫呢,你怎麽敢肖想我璘兒?”

“太太,其實奴婢覺得還有隐情。”木槿突然出聲了。

“你說說看,還有什麽隐情?”蘇三太太看了看木槿,“難道還有別的人選……”話還未說完,蘇三太太突然頓住了,醒悟過來,不由得笑:“我道紫藤蘿怎麽會開得這麽早?是因為我們蘇府來了貴客啊!”

頓了頓,蘇三太太臉上露出一抹微笑:“這個貴客真貴重啊!蘇府兩個眼皮淺的看了一眼就想自貶身份去做姨娘了,沒想到還有別的府上的也在記挂着呢!我倒要如了她的願,把世子和潤璋侄兒帶到李府去賞花呢!也不知李夫人準備用什麽方法

同類推薦